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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我来帖些卫斯理的经典故事吧~好多~

  这个故事很特别。   好像每一个故事都很特别,不然,写了上百个故事,若不个个都有特别之处,谁来看你的?   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真的,这个事故,真的很特别。   如何特别法,自然,循例,要慢慢道来。   老王卖瓜,自夸了之后,要真的开出来又甜又香,老王才有资格自夸。   至于自夸的为什么是老王,不是老陈老张老李老何,已不可考,也不必考。


  用木头制造的浴盆,现在已很难见到了。但这种浴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是中国家庭用品之中,十分重要的一种。   制造木盆的工艺过程,相当复杂,选用上好的木料,先制成一片一片的木片,每片都要同样厚薄,同样大小,浴盆是正圆形还是椭圆形,决定于浴盆底板的形状,然后再把木片接合起来,木片要略为斜向外,再加上箍,箍一般是两道,也有三道的,加箍的技术,更是精巧之极,真要详细研究,可以在其中发现力学的巧妙应用,散成一堆的木片,在加箍之后,已经成了浴盆,但是制作过程,并未结束,还需要涂上油漆。   一般来说,先涂上桐油。   (桐油这个名词,也几乎成为历史名词了,桐油和猪鬃,在教科书上,曾是中国主要的出产和输出品,可是问问现在的少年人,这两件东西有什么用,只怕许多少年人回答不出来。)   在桐油之上,再涂漆,中国民族,对漆情有独钟,可以一层一层不断涂上去,一只考究的浴盆,涂上三五层漆是等闲事。漆不但可以增加美观,使木头更耐用,也可以起到防水的作用,那是作为浴盆必须的条件。   于是,浴盆完成了,鲜红的漆,金黄的铜箍,一只新浴盆,灿烂夺目,十足是一件艺术品。   浴盆在江南水乡.还有一个用途,大姑娘小姑娘,会划着浴盆,在湖面上采菱采莲采藕和嘻戏——这对浴盆的大小,也可以有一个概念。   现在已经很难看到这种浴盆了,一只椭圆形的木制大浴盆,既然是主要道具,那么,事情并非发生在现代,也就可想而知。   事情发生在甚么时代,并不重要,可能一百年之前,可能两百年,甚至一千年,两千年,在看这一节的故事的时候,就当作是看古装电影一样好了。   对了,还有一点,必须说明,这一节所发生的事,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全部是绝对的寂静。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形,答案十分简单,不过先卖个关子,在下一节中,自然会揭穿。   一只红漆铜箍的大浴盆,放在屋子的中央,屋子十分考究,淡青色的水靡砖铺地,屋角的柱子,大半隐在墙中,露在外面的,也油着红彤彤的红漆,窗子有着雕花的窗棂,糊着发亮的棉纸,使得屋子光线充足,也映得浴盆上用彩漆描出的龙凤图案,更加夺目。在一角,有一排屏风。   浴盆中有小半盆水,正在冒着热气,又有一个身形粗壮的仆妇,提着一桶热水进来,把热水倾进浴盆之中,然后出去,然后又进来,这次提的是一只铜壶,相当大,铜壶中显然也是热水,因为壶嘴中,有袅袅的水蒸气升起来。   铜壶放在浴盆之旁,这表示出浴者喜欢在浴盆中泡浸一段时间——要是水凉了,就可以用铜壶中的热水来补充加热。而有这样的排场,自然将要出现的出浴者,也不是普通人家的人物了。   仆妇退出后不多久,一个十四五岁的丫环走了进来,伸手在浴盆中探了探,多半是水十分热,热得烫手,所以她立时缩了回手来,摔着手,口唇掀动,不知说了一句什么。   (没有声音的,记得吗?)   她站直了身子,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进来,有一只白嫩之极的手,按在她的肩上,那只手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和手的肌肤同样白润的玉镯子,一时之间,分不清人是玉,还是玉是人。   若是电影,镜头先对着那只手,接着,镜头向上移,看到的是淡青色的衣袖,宽宽的有着粉红的绣边,绣工极精细,再向上移,是斜削的肩,这一型的肩,曾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誉为美的象征,称之为"美人肩"。再向上,是颈子和一抹酥胸——多半是由于要出浴了,所以衣领松开着,这才能看到一抹酥胸,腴白得惊人。   再向上移,这样的体态自然不会叫人失望,必然有一张宜咳宜喜,娇笑无比的脸庞。   绝少例外,在这一节发生的事,也未能免俗。   这个美人儿看来,大约二十出头年纪——现在二十出头的女性,还很可以自然少女的,但在古代,那是早已成熟之至的了。   这个美丽的女人,自然就是出浴者了。   美人出浴。   看到这里,恐怕会有读友发出嘘声来,卫斯理故事之中,竟然有在电影中早就用到了滥了的美人出浴,当真是特别之至(一开始就声明过的)。   美人出浴,要详细写,可以写一两万字,或更多,但不写了,因为那不是这一节发生的事的主要部分,而且,读友也可以各凭自己的想像力去想象。   小丫环退了出去,美丽的女人把她的胴体,浸入了浴盆之中,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的眉心一直打着结,有时深些,有时浅些,她一直在蹩眉,那表示她有心事,她的脸,正对着那排屏风。   古代美女,十个之中,只怕有九个半有各种各样的心事(现代美女,何尝不然?)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就在她闭上眼睛时,一定有一些事发生。极可能是一些什么声响惊动了她,使她陡然睁开眼来,紧接着,在她俏丽之至的脸上,现出吃惊之极的神情来。   使人真正感到她异常惊恐的,还不是她脸部肌肉所表现出来的神情,而是她双眼之中流露出来的眼神,简直可以使接触到她眼神的人,感染到她心中的惊惧而直跳起来。   究竟是什么令得她如此惊怖?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可怖之极的东西,才会这样。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这像话吗?这故事是怎样说的?说故事的可以卖关子,且听下回解,不可以说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说什么故事?   且慢且慢。既然敢说了不知道,一定有理由,理由一说就明白,不过是要放在下一节。   这一节的事,就发生到这里为止——哦,还有补充一下的是,那美人的惊怖,迅即传遍全身,她身子剧烈地发着抖,令得浴盆中的水都震了出来,流在地上,迅速被砖块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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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一柄鲜红色的伞。   伞是洋伞——自然可想而知,在这一节发生的事是现代了。不过是五年前,十年前,还是就是今天或昨天,倒也不必深究。   还是当作在看电影,变成了时装片,要再次声明的是,仍然没有音响,什么声音也没有,例如门外面就是街道,人来车往,又下着大雨,应该有雨声人声车声各种闹市之声,可是当玻璃门被推开之际,一点声音也没有。   由于下着大雨,所以门一推开,伞先进来,人在伞的后面。   用那种鲜红色伞的,当然是女人,伞是遮住了那个女人的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条窄裙,小腿线条优美,皮肤白晰动人。   自伞面上,有大量的雨水滑落,撑伞的人迅速转过身,把伞向着门外,于是,看到了她的背影,也只有这样窈窕的身材,穿起窄裙来才好看,她的肩略斜,所以,使她看来格外纤细。   她收起了伞,提着伞片刻,让雨水顺着伞尖向下滴,先是一条直线,后来变成一滴一滴。这柄鲜红的伞,有一个同样鲜红色的透明塑胶柄,看来像是一个血红的水晶球,十分夺目。   门内,有货物陈列,陈列的全是玻璃器和摆设,一望而知,是一间专售玻璃制品的商品,商店中未见有人。   撑伞者把伞放进门旁的一个伞架之中,转过身来,她的身分,这时也大致明朗——可以把她当作是一个进商店来的顾客,或许她并不想购买什么,只是由于外面雨太大,她进来避一避,顺便看看商品。   她十分美丽,面色苍白,不施脂粉,神情有着大都市人特有的冷漠。   等一等,等一等。   这个美丽的女郎,十分脸熟,对了,她就是上一节之中,那个在浴盆中出浴的美女。虽然一个古装,一个时装,但绝对是她,一点也不错,就像是同一个演员所演的两部电影一样,打扮服饰神情,尽管不同,但是同一个人,毫无疑问。   唉,只是打扮服饰不同,神情也一样。   女郎转过身来之后,刹那之间,有极短暂时间的僵呆,接着,她俏丽苍白的脸上,就现出害怕之极的神情来。她张大了口,可能发出了一下尖叫声。(听不到任何声音,记得吗?)   她由于惊怖,整个脸形都变了,恐怖令她整个身子向后退,重重撞在玻璃门上,她在剧烈发抖,双手伸向前,像是想阻挡什么。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那么恐惧的。   在闹市之中,大白天,虽然下大雨略有恐怖气氛,但也决计比不上传统的月黑风高,在一家商店中,她看到了什么,使她如此害怕?   究竟那是什么?   嗨,对了,下一节,自然会写出来,就算下一节不写,下下一节也会写,不,还是肯定就在下一节写出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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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映入眼廉的,是一柄鲜红色的伞。   伞是洋伞——自然可想而知,在这一节发生的事是现代了。不过是五年前,十年前,还是就是今天或昨天,倒也不必深究。   还是当作在看电影,变成了时装片,要再次声明的是,仍然没有音响,什么声音也没有,例如门外面就是街道,人来车往,又下着大雨,应该有雨声人声车声各种闹市之声,可是当玻璃门被推开之际,一点声音也没有。   由于下着大雨,所以门一推开,伞先进来,人在伞的后面。   用那种鲜红色伞的,当然是女人,伞是遮住了那个女人的上半身,下半身是一条窄裙,小腿线条优美,皮肤白晰动人。   自伞面上,有大量的雨水滑落,撑伞的人迅速转过身,把伞向着门外,于是,看到了她的背影,也只有这样窈窕的身材,穿起窄裙来才好看,她的肩略斜,所以,使她看来格外纤细。   她收起了伞,提着伞片刻,让雨水顺着伞尖向下滴,先是一条直线,后来变成一滴一滴。这柄鲜红的伞,有一个同样鲜红色的透明塑胶柄,看来像是一个血红的水晶球,十分夺目。   门内,有货物陈列,陈列的全是玻璃器和摆设,一望而知,是一间专售玻璃制品的商品,商店中未见有人。   撑伞者把伞放进门旁的一个伞架之中,转过身来,她的身分,这时也大致明朗——可以把她当作是一个进商店来的顾客,或许她并不想购买什么,只是由于外面雨太大,她进来避一避,顺便看看商品。   她十分美丽,面色苍白,不施脂粉,神情有着大都市人特有的冷漠。   等一等,等一等。   这个美丽的女郎,十分脸熟,对了,她就是上一节之中,那个在浴盆中出浴的美女。虽然一个古装,一个时装,但绝对是她,一点也不错,就像是同一个演员所演的两部电影一样,打扮服饰神情,尽管不同,但是同一个人,毫无疑问。   唉,只是打扮服饰不同,神情也一样。   女郎转过身来之后,刹那之间,有极短暂时间的僵呆,接着,她俏丽苍白的脸上,就现出害怕之极的神情来。她张大了口,可能发出了一下尖叫声。(听不到任何声音,记得吗?)   她由于惊怖,整个脸形都变了,恐怖令她整个身子向后退,重重撞在玻璃门上,她在剧烈发抖,双手伸向前,像是想阻挡什么。   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那么恐惧的。   在闹市之中,大白天,虽然下大雨略有恐怖气氛,但也决计比不上传统的月黑风高,在一家商店中,她看到了什么,使她如此害怕?   究竟那是什么?   嗨,对了,下一节,自然会写出来,就算下一节不写,下下一节也会写,不,还是肯定就在下一节写出来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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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白素对面的,是一个相貌十分清丽,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女性,她发型简单,衣服朴素,给人以十分干净清爽的感觉,人的外形,相当重要,像这个女郎那样,一照面就会给人好印象。   女郎一进门,就双手向我和白素递上名片,名片比一般常用的小些,银白色,十分精致,上面只印着三个字:陈丽雪。   这样的名片,除了介绍自己的姓名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而她一见我们就派名片的用意,也正是如此。   她为什么不用言语来介绍她自己的名字呢?因为"手语"虽然已发展到了可以作相当详尽的交谈的地步,但是要介绍出自己的名字,还是相当困难的事。   陈丽雪只能用"手语"和人交谈,那么清丽的一个女孩子,天生是个聋子,所以也连带也成了哑子,她是一个天生的聋哑人。   陈丽雪的文化程度相当高,写起字来,又快又整齐,在和她见面之后的交谈中,一半是手语,遇到手语难以表达的,就用文字,文字的表达能力,有时比语言还强,所以要明白她的意思,并无困难。   陈丽雪是胡说介绍来的。   良辰美景在瑞士求学,据说她们贪得无厌,学了这样还想学那样,所以极之繁忙,自然无法抽身,而温宝裕自从和苗女蓝丝一见钟情之后,整个人都有了大改变,变得恍恍惚惚,喜欢自言自语,不再呼朋聚党,高谈阔论,这是青少年在恋爱时期的正常现象,他来过几次,只是坐着发呆,被我赶走,倒也落得清静。   胡说向来不主动一个人到我这里来,所以那天中午接到他的电话,我有点意外:"好久不见了!有事?"胡说沉默寡言,和这样的人说话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浪费时间说废话。他立刻就道:"我有一个几乎沾不到边的亲戚,有些事想不透,十分苦恼,想来见见你!"我没有长叹一声,也没有笑,只是"嗯"一声,自然,胡说可以在我的这一下声音之中,听出我心中的不满。他立即又道:"她是一个天生的聋哑人,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极之不可思议,你懂手语吗?"   那时,白素恰好在我的旁边,这种提议和要求,若是由不相干的人提出来,我早已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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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家给予白素的欢迎,隆重之极,就差没有在花园内大铁门到屋子的石阶前,铺上红地毡了。   金家的大宅,花园的铁门上是镀了十八K金的。因为金大富姓金,所以他对于金子特别有兴趣,只要有可能的话,一切器具装饰,也尽量用金子——城市的笑柄是,那两扇铁门,金大富本来是想用纯金来铸造的,后来一算之下,实在太贵了,这才放弃的。   白素的车子驶进了,金光闪耀的大门缓缓打开,她就不禁皱了皱眉,触目所见的金色,实在太多了,花园中的栏杆是金色的,喷水池中间的不是大理石像,而是金色灿然的金像,塑的是一条金色的昂首扬爪的金龙,建筑物的大门,也是金色的……总之,金大富的用意,是要用黄金的光芒,使得不习惯的人,每隔三秒钟,就自然而然要闭上眼睛一会,不然,就会受不了!   得多人都说黄金俗,其实,黄金十分美丽,在金属之中,也没有别的比黄金更好看的了,可是,像金大富那样处理黄金,也确实叫人不敢恭维。在金光闪闪的大门打开的时候,早就有穿着制服的男仆六名,列队恭迎,出乎白素意料的,是她不但看到金美丽站在屋子前在等她,也看到金美丽身边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在等她,那是金大富,白素可以一下子,就认出这个常有相片刊在报上的新冒起来的豪富。   白素自然不会在乎金大富是不是出现,但欢迎得如此隆重,自然也心中欢喜,白素一下车,金大富就大踏步的迎了上来,声音响亮:"欢迎!卫夫人,卫先生怎么不来?过几天有一个小聚会,能请贤伉俪一起参加,以增光宠,令蓬壁生辉?"   他用的语言古不古,今不今,再加上他的样子很滑稽,一身十分华丽的服装又太严肃,讲起话来五官挤在一起,实在引人发笑。   白素当然没有笑,不单是因为她看出金大富对她的欢迎十分真诚,也为了礼貌,而且她求见的理由也十分突兀,所以她的回答十分得体,她知道我的脾气,当然不敢答应金大富的邀请,她道:"你太客气了,我来得冒昧。几天后的事,要和外子商量了再说。"   金人富的脸上,有明显的失望,但是随即又热切地笑起来,指着金美丽:"这是小女美丽,大名鼎鼎的卫夫人指名要见她,真是她的荣幸!"白素向金美丽望去,看到金美丽正小小地做了一个鬼脸,显然她感到父亲的话太夸张了,白素会心微笑。金美丽真的极美丽,这时她娇俏的脸庞上,肯定半分胭脂水粉都没有,但是清丽绝伦,一切美人应具备的,她都有,而更多出了灵动流转的艺术气质。   她的衣着十分随便,和一般女孩子一样,态度也十分大方得体,她向白素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卫夫人。"   白素急地自我介绍:"我叫白素,很少人叫我夫人什么的。"   金美丽笑容灿烂之极:"我知道,一听说你想见我,不知道多高兴!"   她拉着自素的手进了屋子,而把她的父亲冷落在一边。进了屋子之后,照例的金光处处,白素还没有坐下来,就道:"有一件相当怪的事,想向你求证一下。"金美丽扬了扬眉,显然她事先绝未料到白素来访的目的是什么。她还没有回答,金大富忽然抢前一步,他天生声音大:"卫夫人,我也有一件相当怪的事,向……卫先生和卫夫人商量。"   白素向他望去,只见他搓着手,神情十分焦急,显得他所谓"怪事",一定在情绪上给他以相当程度的困扰,白素本来就乐于助人,再加上她自己有事求人在先,所以立即道:"好"。   金大富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一副重担,他还这样说:"唉,想找卫先生很久,托了不少人都说卫先生的脾气大,不肯轻易见人,所以下敢去碰钉子,可是这仲事,人人都说只有卫先生可以解决!卫夫人忽然想见小女,真乃天助我也!"   (白素直到这时才明白她受到这样隆重的欢迎,是由于金大富早就有求于我,苦于没有接近我的门路,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像金大富这样的人,真还不容易见到我,别说他还有奇难杂症要我处理了!可是如今白素竟然自己送上门去,怎不叫他喜出望外!)(我听白素讲到这里,又听得她立时答应了下来,忍不住向她瞪了一眼。)(白素作了一个手势:"你要准备见金大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啼笑皆非:"好啊,连这种说话的方法都学会了!")金大富当时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十分惹笑,金美丽有点不好意思:"爸爸!"   白素和金美丽坐了下来,金美丽姿态优美,言语得体:"不知道要向我求证甚么事?"   白素开门见山道:"三天前,正下大雨的时候,你曾经进入过一间专卖玻璃制品的礼品店?"   问题听来很长,也很突兀,但其实十分简单,答案只有"有"或"没有",不可能有第三个答案。可是金美丽一听,先是陡然震动,接着,她现出了一个十分茫然的神情,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看样子,她像是苦苦的追忆,但是三天前的事,她实在没有理由想不起来的。   看着她眉心打的结愈来愈深,自素不得不提醒她:"当时,你用的是一柄鲜红色的伞。"   金美丽陡然跳了起来——真正的跳了起来,她本来是坐着的,一下子跳了起来,而在这之前,她的一切动作都十分正常,所以,令得一向镇定的白素,也下禁为之愕然,身子向后仰了一仰,以防她还有什么进一步的异常行为。   她跳起来之后,站定,用力挥着手:"我记起来了!对了!我记起来了!本来我模模糊糊,不敢肯定,可是现在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   她说到后来,声音发颤,现出极害怕神情来。自素这才确知陈丽雪的绘画技巧之高——眼前的金美丽,那种害怕的神情,就算用摄影机来捕捉,也不会比陈丽雪的画更传神。   白素看到金美丽如此害怕,她忙道:"别怕,发生了什么?"   金美丽急速地喘气,四面看看,足有一分钟之久,她才缓过气来,仍然站着,问:"你说什么?一家专卖玻璃制品的礼品店?"   白素点了点头,金美丽长长吸了一口气:"好像是,我不能肯定,一切事情都是朦朦胧胧的,只有一刹那间,我看到的情景,最最清楚。"   她说到这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是在什么环境中,我也不清楚,只是在突然之间,我看到了……看到了一个……一个……一个。"   金美丽一连重复了三次,还未曾说出她究竟看到一个甚么,如果换上了是我,一定大声催促她快点说出来,但白素十分有耐心,她反倒劝金美丽:"慢慢来,要是你见到的东西,你以前根本没有见过,说不上是什么,你不妨就你见到的形容。"   金美丽再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一个很大的洞,漆黑的洞,在我的面前……"   她神情迟疑,白素也不禁皱着眉:"一个很大的、漆黑的洞,可以理解,但是这个洞'在面前',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金美丽用手比着,照她所作的手势来看,那个在她面前的漆黑的大洞,直径约有一公尺左右。   白素等着她作进一步解释。金美丽又迟疑了片刻,才道:"好像我站在一个很深的山洞之前。"   白素低叹了一声:"这种情形的确相当诡异,可是也似乎不应该害怕成那样!"   金美丽神情骇然:"怎么不害怕?一看到那样漆黑的深洞,我就感到那洞有一股强大的吸力,会把我吸进去,我无法反抗,一被吸进去之后,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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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到这里,身子把不住发起抖来,面色苍白之至,双眼甚至由于惊恐而目光散乱,声音自然也充满了恐惧:"我甚至可以预见我被吸进去之后的可怕结果。"   白素伸手过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打着,语言之中带着爱意——那很能起镇定作用:"吸进去之后怎么样?会坠入地狱?"   白素的故作轻松,看来金美丽无法领会,她又陡然震动一下:"我不知那算不算是地狱……我知道,我会双脚向前被吸进去……事后,我想过很多次,一直把这个印象。当作是一场恶梦所留下来的,也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我会双脚先被吸进去,而在那个黑洞里面,不知道有甚么装置……猜想……是一架碎肉机……"   金美丽说到这里,声音嘶哑,望着白素,哀求道:"我可不可以不说下去?"   她的神情可怜之极,白素叹了一声:"如果你的脑中,真有那么可怕而又真实的感受,我想你说出来,会比较好些。"   金美丽睁大了眼,神情惊怯,吞了一口口水:"我的双脚——就被吸进了碎肉机中——被碎磨了……接着我的身子还在向内移,我的小腿……大腿……腰,我甚至可以看到我的身子成了肉酱之后纷纷落下来的情形……我……我……"   她陡然尖叫起来:"我说不下去了!"   白素虽然见惯怪异的事,而且一向处事镇定,可是这时听得金美丽说来如此可怖,如此令人毛骨惊然,她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   金美丽的声音类似呜咽:"最后只剩下一个头,我的头,我还能看到我的身子……成了一堆……"   她双手掩面,喉间发出相击似的"咯咯"声;白素在她的背上轻拍着,没有再逼她说甚么。   过了三五分钟,金美丽才放下了掩脸的手,望向白素,看来已经镇定下来:"那一切,当然只是幻觉,我的身子好好在还在,而且,自从那次之后,我也没有再产生同样的幻觉。"   白素这时、思绪十分紊乱,当然也无法回答金美丽提出的问题。看来金美丽也很有分析的头脑,她称之为幻觉,那很对,当然是幻觉。人的脑部活动,在某种情形下,受到了内在或外来的不正常干扰,可以产生任何幻觉,可以看到不存在的东西,可以听到根本没有的声音,可以坐着不动而有在战场上肉搏的"真实经历",可以照镜子时,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   金美丽的遭遇,自然是一种幻觉。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幻觉?当她有那种幻觉之际,她看到的应该是在柜子后面的陈丽雪。为什么陈丽雪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变成一个又深又大的有吸力的黑洞?为什么她吸进去之后,她的身体由脚开始全部成了碎肉,只剩下一颗头,还能清楚看到自己被磨碎了的身,堆在头的旁边?   白素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种情景,真的可怕之至,白素本来还想问:"在身体被磨碎的时候,感到痛楚吗?"可是话到口边,她没有勇气问出口来。   过了好一会儿,白素才再问:"你,平时很容易有幻觉吗:不是同样的,另外不同的幻觉?"   金美丽立时摇头:"没有,从来也没有,当然,我喜欢幻想,可是那不同,幻觉和幻想不同。"   白素再问:"你没有进入古代……嗯,类似时光倒流的那种经历或幻觉?"   金美丽俏脸上现出惊讶之极的神情来:"没有,为什么要这样问?"白素苦笑,因为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金美丽不但人美丽,而且智慧也极高,在她已完全镇定下来之后,她反向白素提出问题:"卫夫人,你是怎么知道我曾有过这种奇异的……幻觉的?"   白素道:"我不知道你曾有过这样的幻觉,那么可怕,想像力再丰富的人都不容易设想,我知道的事情是……"   白素接着,就把陈丽雪看着她进店子,又看她忽然之间现出惊骇欲绝的经过,告诉金美丽,金美丽听得呆了半晌,才问:"我知道卫先生和你,对一些怪异莫名的现象有过不少探索的经验,这件事,究竟是一种什么现象?"   早在金美丽发出这样的问题之前,白素已在不断思索着,所以,她也有了初步的结论:"可能在一刹那间,有什么力量影响或干扰了你脑部的活动,所以才有产生了那样的幻觉。"   金美丽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更俏丽动人,也可以看出,她的性格相当爽朗开放——类似的经历,如果在一个内向、忧郁的人身上发生,可能会形成极度的恐惧、沉重的困扰。   而金美丽显然没有受多大的影响,除了她在叙述幻觉之际,无可避免地感到恐惧之外。   白素很高兴她不受幻觉的困扰,所以和她一起笑着。她也毫不客气:"这样的假设,我也作得出来!"   白素摊手:"也有可能,陈丽雪对你有特别的感应,那位陈小姐,是一个聋哑人,她十分奇怪你为何一看她就那么害怕,她害怕自己忽然会变成怪物!"   金美丽笑:"可不是吗?变成了一个又黑又深——"她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而且也停止了发笑,因为再接下去发生的事,一点也不好笑。   白素问:"你可有兴趣,再和陈丽雪见一次面?"   金美丽神情迟疑:"如果一见到她,那种可怕的幻觉会重复一次……那我绝不想见她!"   白素道:"那只不是是许多假设中的一个!"   金美丽摇头:"就算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太可怕、太可怕了!"   白素接着,又说了许多话,想金美丽和陈丽雪见面,可是金美丽坚决不肯。   白素叹了一声道:"你应该有点好奇心!"   金美丽哀求:"别逼我,实在太可怕了,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逐渐变成肉碎!"白素无法可施,她自然不会逼一个像金美丽的那样可爱的女郎,再去接受一次那样可怕的"酷刑",所以她只好起身告辞。金美丽送她出来,白紊边走边问:"那天,下大雨那天,其余发生的事,你不记得了?"   金美丽皱着眉:"就象喝醉了酒再醒过来一样,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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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讲完了她在金家的经历,我不禁跌足:"你应该向金美丽提及陈丽雪在进入古代的时候见过她,她同样感到极度的恐惧!"   白素摇头:"她没有进入古代的经历,提来又有什么用处?"   我大声叹息:"至少,可以吸引她和陈丽雪会面。"   白素望了我半晌,我又道:"照金美丽的话来看,她脑部活动一定受过干扰,如果干扰的力量来自陈丽雪,那有趣之极——为什么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一个会对另一个的脑部活动造成巨大的干扰?所以有必要让她们相见一次。"   白素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我忽然间想到一点,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我们也真是,何必要金美丽答应和陈丽雪见面,金美丽是社交界红人,出入的地方,来来去去就是那些,和陈丽雪约好了,在她到的地方去见她就是了!"   白素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没有想到,我是怕真的由于陈丽雪,金美丽才会有这样的幻觉,何必令她再去经历一次那可怕的幻觉?"   我大摇其头:"反正是幻觉,又不是真的要她去受一次刑,有什么关系?"   白素有点怒意(那种情形,罕见之至):"不行,你没有看到她那种痛苦的样子,不能那样做,幸好她是一个十分坚强的女孩子,要不然,只怕整个人都会崩溃!"   我仍不以为然:"那样严重?"   白素语意坚决:"记得在灵媒阿尼密的帮助之下,我们曾有一次和众多冤魂相见的经历?那也可以算是幻觉,可是你愿意再经历一次吗?"   白素说到了一半,我已经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那是一次可怕的经历。虽然实际上也只不过是一场幻觉,是通过灵媒的作用,一大群冤屈而死的灵魂影响了我脑部活动而产生的幻觉,可是我的胆气再壮,也决不敢再去经历一次了。   (那次可怕的经历,记述在题为《极刑》的那个故事中。)白素想来也想起了那次可怕的经历,她的脸色也有点苍白:"何况,我们那次可怕的经历……受罪的还不是我们。金美丽的情形更可怕,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成了一堆肉碎,而她只剩下一颗头!"   我再想了一想,也觉得如果让金美丽再去经历一次那种可怕的幻党,那未免大残忍了,我苦笑了一下:"金美丽和陈丽雪,虽然一点关系也没有,但不能保证她们不会偶然相遇。她们第一次见面,就是一次偶然!"白素叹了一声:"那就无法可施了,像刘丽玲和杨立群,由于他们有前世的纠缠,在今世就一定会见面,把前世的纠缠继续下去!我默然,回忆着杨立群和刘丽玲这两个人的故事——一直看我的故事的朋友,一定还记得这两个人,杨立群自小就一直做着一个被人毒打、被一个女人杀死的梦,他毅然放弃一切去追寻。《寻梦》的故事,是我的经历中极诡异的一个。我想到这里,心中陡地一动,向白素望去,白素在一刹那间,显然也有了同样不想法,我和她的目光一接触,就知道了这一点,她作了一个要我先说的手势,我道:"会不会陈丽雪和金美丽之间,前生也有什么纠缠?"白素回答:"刚才,我确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可是我立即否定了!"   我扬了扬眉,白素立时解释,她的理由十分有趣,倒也是事实:"你,卫斯理,从未重复同样性质的故事,如果她们两人之间有前生纠缠,你会一点兴趣也没有,根本不去追索,现在,很明显,你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性质的事件!"   我被她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胡说也问过我,哦,还有一点,陈丽雪的父亲是陈定威教授。"   白素也感到意外:"那个著名的细菌学家?"   我点头:"现在,看你如何向陈丽雪交代了,你总不能直截了当告诉她,在金美丽眼中看出来的她是一个又大又黑又深,会把入吸进去,磨成肉碎的侗。"   白素现出十分为难的神色,想了一会,才道:"是不能……这件事,十分复杂,陈丽雪忽然会回到古代,那是什么意思?"   我摊了摊手:"不知道,我看陈丽雪那里,你随便作一个故事,搪塞过去就算了!"   白素咬了咬下唇,叹:"也只好这样了!倒是金大富,你准备什么时候见他?他真的像是有甚么急事要找你。"   我皱起了眉:"嗯……他有什么事,你帮他一下就可以了!"   白素道:"只怕不行,他对你有信心。说不定在他身上,真的有怪事!"   我苦笑:"有怪事,也最好一桩一桩来,陈丽雪身上有怪事,金美丽也有,总共已经有两件了!"   白素瞪了我一眼:"这只能算一宗!"   我无可奈何:"好,那就请他明天下午三点钟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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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大富准备来到,我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那辆金光夺目的大房车,连他雇用的司机,也穿着金光闪闪的丝料,像是传说之中,中了魔法变成了金子的人一样。   金大富向我行十分尊敬的鞠躬礼,他这样恭敬,令我心中对他的厌恶,去了不少,我请他进内。   金大富进来之后,我问他喝什么,他要了相当烈的仙人掌汁酒,不像传统的加盐喝,而是什么都不加,一倒就是一大杯。   酒量好的人我见得多,自然不会大惊小怪,我们面对面坐下来,他捧着酒杯,思索着,暂不开口。   嗯,等一下,还是别说我和他会面的情形,先说他在一小时半之后,告辞离去时所发生的事。   这样叙述法十分怪,是不是?   早已经说过了,这个故事十分奇特,和别的故事有许多不同之处,不说和金大富会面的经过,先说他辞去的情形,就是这奇特之处。   当然,这样做,是由于金大富在离去之际,有事情发生。   金大富告辞去时,神情相当失望,因为他看出我对他所说的事不是很有兴趣,而且他的要求,我也没有答应,只是敷衍了他一下。尽管我的话说得十分婉转。可是他显然是十分精明的人,当然看得出来。   而他又一直礼数周到,我送他出去时,他一直倒退着在走,连声道:"留步!留步!"   老蔡已经把门打开,我看到那辆金色的大房车,一直在门口停着——这时,如果有什么人要走进门,就必须绕过车子。   而这时。正有一个人站在车子的那边,那个人自然是来找我的,因为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别人,正是陈丽雪,她有点犹豫,像是拿不定主意绕过车头走,还是绕过车尾。   就在这时候,金大富说了一声:"卫先生,请你再考虑一下,"   我仍然在敷衍着:"好,我会。"   金大富低叹了一声,转过身去。他一转过身,自然和陈丽雪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之间,隔着一辆金色的大房车,距离不是很远,自然互相之间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我由于在金大富的身后,所以只能看到陈丽雪的神情,她先是无动于衷,那是看到了陌生人之后正常的反应,接着,我看到她变得十分惊讶。与此同时,我听到金大富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叫声,像是他一脚踏穿了一具腐尸的肚子一样。   陈丽雪当然是听不到那一下叫声的,但发出那么可怕叫声的人,神情一定恐惧之极,这种恐惧的神情,令得陈丽雪由讶异变得十分害怕。   我又看到金大富的身子向前倾了一倾,双手按在车顶上,身子剧烈地发着抖,他又叫了一声。   这种情形,虽然只是几秒钟之内的事,但是我已经隐约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情形和金美丽和陈丽雪相遇时一样,金大富在刹那问,有了极其可怕的幻觉。   所以我大声叫:"金先生!"   我想叫停金大富,间他,究竟在一刹那间他有了什么可怕的幻觉。   可是他像是没有听到我的叫声,刹那之间,他的动作怪异之极,他的头陡然垂下来,看起来,就像是他的脖子忽然折断一样。   当然,他头急速下垂的结果,是他的前额重重碰在车顶上。可是他立时抬起头来,接下来的动作,快速无比,一下子就打开了门。闪身入车。车门还没有关上,车身就震动了一下,接着,在车门半开的情形下,车子已疾驶而出,在车旁的陈丽雪,慌忙后退,望着疾驰而去的金色大车,神情十分疑惑迷惘。   我没有叫得住全大富,自然有些气恼,但金大富是跑不掉的,何况他还有事求我,先把陈丽雪叫过来再说,陈丽雪进来之后,呆呆地坐着,茶来了,她也不喝,只是出神,我用手语问了她好几次:"是不是那男人见了你,也有骇然欲绝的神情?"   一直问到第七遍,她才点了点头,随即又问:"我……为什么会令他那么害怕?"   我几乎就要把金美丽看到她而感到害怕的原因说出来,但总算忍了下来——我认为就算要说,还是让白素告诉她比较好。   我摇了摇头,表示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她忽然长叹一声,打开文件夹,取出两幅铜笔画来,放在我的面前,我一看就吓了一跳,指着画像,直瞪着她。   她点了点头:"我才见过这个人,不过是在古代,我刚才又进了古代,见到了他,在古代和现代,他见了我都骇然欲绝,为什么?"   我又看那两幅画,第一幅画中的金大富穿着破烂,手中拿着一根棍子,褥子肥大,画像生动,连他额上的汗珠也画了出来。   第二幅画,金大富神情骇绝,我相信刚才他隔着车子看到陈丽雪的时候,就是那种五官一起移了位,害怕得脸部肌肉扭曲的情形。   陈丽雪又是突然之间进入古代的,甚至不是在午夜,而是在正午。   当时,她正闭着眼,在思索着才看完的一本有关人生哲理的书,突然,她发现自己进入古代。由于已经有过一次经历,她镇定得多。   她甚至用力在手臂捏了一下,弄清楚那不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梦境,她那一下捏得很用力,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伸出手背来,手背上还有一小团青色的瘀痕。   那是什么时代,她说不上来,只知道那是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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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条相当长的窄巷,巷两旁,全是高墙,墙头上,都有着十分精致的玻璃装饰——在古代,只有豪门大富,才会在巨宅的围墙上配上那样的装饰。   好的琉璃十分名贵,每一块,烧制上象征吉祥的图案,只怕可以抵得上穷人好几天的食用,而墙头环绕巨宅,动辄要用一万多块!也只有这样,才能现出豪门巨宅的气派。   说是窄巷,也是因为两旁的墙高而形成的错党,实际上,巷子可以供四匹马并驰,至少有十公尺宽。   这时,正有一匹马,自巷子的一端疾驰过来,马蹄翻飞,打在青石板铺出的地面上,极其急骤。而等到这匹奔马驰到了巷子中心时,马上的人陡然一勒缰绳,马上人骑术极精湛,马立时就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记得,一切仍然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马上是一个剑眉朗目的年轻人,一身的装束十分华丽,看起来像是军人的制服,有着金属片组成的头盔,在马鞍旁,挂着地一柄连鞘的佩刀,刀鞘上镶着各种宝石,十分华丽。   那马,不但神骏,而且一看就可以看出,马主人曾悉心装饰过,马鬃被编成许多小巧的辫子,马尾上也打了一个圆球形的结,深棕色的毛,油光水滑,那副马鞍子,也是嵌金镶银,可知马主人的身分,十分尊贵。   马上的骑士一勒定了马,身子挺了挺,神情十分焦切,双手放在口边,打了一个口哨,声音嘹亮高吭。   这种"打呼哨"的功夫,许多年青子弟都会,或用来调戏美貌的妇女,或用来表示心中的高兴,当十几个或几十个子弟一起打起唿哨来的时候,声势也十分骇人。   打唿哨的手势有许多种,有的双手合拢放在口前,有的是用单手,有的是用双指,有的要借助一片树叶,总之,只要将口中急速喷出来的气体,以高速通过一个狭窄的空间,便能使之发出声音来。   打唿哨这种年轻人的玩意儿,现在已绝迹了,现代的年轻人,要发出声音来,吹哨子就行,简单得多了!   随着那一下唿哨声,他一纵身,站到了马鞍上。坐着还不觉得,一站起来,就感到这马主人,身形极高大——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并不魁梧,只是高,高得英俊,高得潇洒,高得轻巧,高得——唉,现成的一句成语,是贴切:玉树临风!   他站在马鞍上,双手向上伸,可是仍然够不到墙头,大约还差五十公分,他抬头向上,神情焦切,然后,又一纵身,身子向上拔起,一下子就抓住了墙头,一用劲,身子向上升起,已经坐到了墙头上,他把右脚跨过了墙,身子下俯,上半身完全陷没在墙后。   看他的情形,他像是正在捞摸着什么,过不一会儿,他的身子渐渐挺直,果然,被他拉了一件东西出来——不,给他拉上来的,是一个人,那个人的双手,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只手,骑士的手又大又有力,看来强壮稳定,而和他十指交叉互握的那只手,莹白如玉,纤秀缅弱,皓腕赛雪,由于是手向上被拉上来的,所以衣抽褪下了一小半,露出玉雕也似的一截小臂,衬着两只玉镯子,更是动人之至。   那自然是一双女人的手,可是,一直到那女人被拉上了墙头,还是看不清她的面容,因为她穿着一件有头罩的"一口钟"(一种宽大的披风,人一披上,看来像钟,所以才有这样的名称。)那件"一口钟"深紫色,头罩罩得很严,只开着两个洞,可以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时,眼睛之中,大有惊惶的神色。   那骑士把女郎拉上了墙头之后,扶着女郎的腰,令她坐在墙头上,再令她的双脚移到了墙外,然后他一纵身,稳稳地落到了马鞍上,双手伸向上,示意那女郎向下跳来。   女郎似乎有点胆怯,犹豫了一下,骑士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再伸直手臂,女郎身子向下落来,骑士手一圈,将她抱个正着。   虽然那骏马站着,一动不动,但要站稳在马鞍上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再加上伸手抱住了一个自墙上跳下的人,连身子也不晃动一下,下桩拿得极稳,可知在武学上有相当的根底,如果真是武将,那么,镇边杀敌,很可以成为国家的栋梁,然而,这时他的行为,未免有点怪异——他在高墙之后,把一个女郎弄了出来,这是什么行为?   他轻轻把女郎放在马鞍的前面,他自己就坐在女郎的后面,双手牵缰的同时,自然而然,也围住了那女郎的身子。   然后,他双脚略挟,一抖缰绳,骏马四蹄翻飞,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窜出了巷子。   这一切,只不过三分钟左右,那骑士的身手,矫健灵敏,每一个动作,都看得人赏心悦目之至,那女郎虽然全身都包在那件深紫色的"一口钟"之内,可是也可以看得出她的柔软纤小,那种柔若无骨的动作,也叫人看了,悠然神往,印象深刻。   (在陈丽雪的叙述过程中,我尽量使自己少打断她的话头,可是听到这段,我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时,你在什么地方?")(陈丽雪回答是:"我在另一堵高墙的后面,探头出高墙,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巷子中的情形。)(我又是好奇,又是大惑不解:"那墙,至少超过三公尺高,你怎么能攀得上去?")(陈丽雪神情茫然:"不知道,我一进入古代,就在这种情形之下,由于我专注巷子中的发生的事情,所以并没有留意到我如何存在的,好像是……好像是踏在一根横生的树枝上,身子还有点摇晃的感觉。")(我作了一个请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骏马负着两个人,一下子就窜出了巷子,也就在这时,巷口人影一闪,又多一个人。   那人穿着破烂,手中拿着一根棍子,脚上汲上一双破鞋,一脸的惫顿相,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地痞恶棍,下三滥的脚色。   这时,他的眼睛睁得极大,显然他早已藏身巷口,自然也看到了刚才巷子中发生的一切。   他出现之后,略停了一停,向前急奔了几步,挥动着手中的棍子——那棍子半截红色,半截黑色,两种颜色的漆都已剥落。   这样的棍子有一个专门的名词:水火棍。通常都是衙役、捕快这种身分的人所使用,别的人要用,当然也可以。   这个人奔出了十来步之后,又停了步,眼珠骨碌碌乱转,孔子说过,人的心术正,眸子就正,看这个人的神情,一望而知其人的心术不正,至于极点,不知道在动什么样的坏脑筋。   而且,他所动的坏脑筋,一定很快就有了结果,他现出十分洋洋自得的神情,一手执着棍子,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轻轻敲着,然后,仰天大笑起来,厥着鞋,身子摇摇摆摆,不住用棍子敲打着高墙,走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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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过陈丽雪的叙述后,我便问她:"这个后来出现,手中拿着棍子的人,就是金大富?"   这样问了之后,又觉得不对,所以又立即改成这样问:"那个拿棍子的人,样貌和金大富一样?"   陈丽雪的回答却是:"他就是金大富。"   我表示疑惑:"在那一节发生的事中,你好像并没有和他打照面——"我指着那张金大富骇然的画:"他怎么会害怕?"   陈丽雪苦笑:"后来又发现了一些事,我才和他打了照面的。"   我没有再问,等陈丽雪说后来又发生的一些事,可是陈丽雪却这样说:"当时,我不知为了甚么,总觉得这骑马走了的一男一女会十分危险,或许是由于他们的秘密行动,叫一个显然不是好东西的人发现了!我十分担心他们的安危。"   我叹了一声:"陈小姐,在现实之中,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进入了古代之后,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怎么会替古人担忧起来?"   陈丽雪摇头,神情更是惘然:"我在进入古代之后,连自己的样子也不知道,怎知道自己的身分?可是我总感到,如果有什么事发生的话,我应该阻止,我应该阻止,应该使这一双男女避免有危险。我像是感到,我……主宰和掌握了一种力量,要那样做。"   她愈说愈玄了,我本来是想她多说一点进入古代之后的具体事项的,像这并不着边际的感觉,我可不想听。   (白素在这时候自外进来,恰好听到了陈丽雪的最后那段话。)(后来,才知道我认为不着边际的感觉,十分重要,是整个神秘莫测的故事的主要关键!)我当时有点不耐烦,一面向白素点头,一面对陈丽雪表示了对"这不着边际的感觉"的反感。   陈丽雪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就这方面发挥下去。她继续说的是:"我十分担心会有厄运降临在那一双男女的身上。"   我同意:"你的担心有理,看来,这一双男女在进行的事,绝不光明正大。那骑士极可能是一名贵族子弟,他的行为,是拐逃一个女子,或是引诱一个女子私奔,或是和一个女子幽会,这种行为,在古代,不但通不过国法这一关,也一定通不过人情这一关。"   白素才进来,自然不知道陈丽雪的叙述,可是单凭我的这一段话,她也可以推测得出几分实际情形来,而且,她对我的话,持相反的意见:"也不见得,古代的礼教虽然严。可是爱情还是一直被人歌颂,红拂夜奔,文君琴挑,就千古传诵。"   我笑了一下:"反倒是愈古愈好,汉、唐,男女间就有许多风流韵事,宋以后,僵住了!"   为了使陈丽雪也明白,我和白素的交谈,也使用手语和文字。   陈丽雪加入了谈话:"接下来发生的事,只使我想起两句诗"。我和白素一起向她望去,她用清丽的字迹写出了那两句诗:"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和白素都愕然——白素的愕然更甚,因为我至少还知道在那巷子中发生的事,那倒确然有点像偷情的行为,唐朝诗人张籍的名句,也很可以用得上。我作了一个手势,用最简单的语言,向白素先叙述了一下金大富见了陈丽雪如见鬼怪的情形以及陈丽雪所说的在巷子中发生的事。   白素一面听着,一面盯着那两幅画像看,等我说完之后,她才道:"如果令你想起张籍的诗,那么,事情发生在唐朝?"   陈丽雪摇头:"我不能肯定"。   白素皱着眉:"事情愈来愈复杂了,金大富如果曾在唐朝出现过,我的意思是,他曾在唐朝生活过,是一个人,现前,又是一个人,在唐朝到现在这许多年,他是什么?是生命的存在,还是灵魂的存在?"   我想了一想:"一般的认识是人死了之后,如果有再转世的行为,总是在死后立刻发生的,其实,真正的转世情形,可能有许多种,有的立即转世,有的可能相隔很久——离开了躯壳之后的灵魂,应该没有时间观念,一秒钟和一千年,全是一样的。"   白素又皱着眉想了一会:"只好这样设想了,还有,前生和来生,容貌竟然会一模一样,这也不可思议之至,好像在陈小姐的经历之前,从来也没有这样的例子?"   我和白素,自从"寻梦"这件事之后,接触到了许多灵魂、转世以及相类似的事,都超越人类现代的实用科学所能接触的范围,神秘莫测,无法深入研究,只能作出种种的假设。   在各种各样的资料之中,确然没有两世人容貌一样的记载。   我点了点头:"是,陈小姐的经历,是十分罕有的例子,是玄学研究的上好课题。"   陈丽雪有点发急:"请别把事情想得太远,我只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看到了我那么害怕,当人家看到我害怕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本来很难回答,但是有了刚才在我门口,金大富和陈丽雪隔着车子相望的那一幕之后,问题并不是很难回答。   我在作手语时,动作的幅度比平时大——这和说话时加重语气和提高声音有同样的作用:"你还是你,就和平时一样!当金大富看到你而骇然欲绝的时候,我也看到你,绝对可以肯定,你是一个漂亮的女郎,而不是什么叫人害怕的怪物!"我的回答,十分肯定,而且,确然在金大富感到害怕时,我一点也没有害怕表示。如果那时她是一个怪物的话,我也会害怕。陈丽雪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谢天谢地!可是……为什么金大富,还有那美丽的女人见我会害怕?"   白素听得陈丽雪这样说,知道我还没有把那美丽的女人就是金大富的女儿一事告诉陈丽雪,她同意地点了点头。   也在一刹那间,我知道她和我想到了同一件事:金大富和金美丽是父女,父女关系至亲,他们父女两人看到了陈丽雪害怕,原因只怕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金大富在忽然之间有了什么幻觉而已。   我十分小心地回答:"或许他们有一些亏心的行为,和一个外形很像你的人有关,所以见了你才会害怕。曾经有一个故事,说一个富豪在午夜时分坐着司机驾驶的车子,由于塞车,他向车窗外看了一下,在他车子旁边的是一辆破车子,驾驶人转过头来,向他笑了一下,竟把那大富豪吓死了!"   陈丽雪愕然:"为什么?"   我吸了一口气:"后来才知道,那个驾车人的样子和富豪的岳父一样,而他的岳父,死于他的谋夺财产,被他放火烧死在车中。人,做了亏心事,就会心虚,别人若是见了那个驾车人,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那大富豪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就会被吓死!"   陈丽雪听得很用心,她道:"这叫作——"她想说的,显然不能用手语来表达了,所以她拿起笔来。在同时,我和白素也各自拿起笔来,三个人在纸上写着,写好了之后,不禁都笑起来。   我们三个人写的是一样的,都是"报应"。   大豪富猝然之间见了一个酷肖被他害死了的岳父的人,就吓死了,死于他早年伤天害理的行为,这自然是报应。   "好有好报,恶有恶报!若有未报,时辰未到!"   以上四句话,是有关报应的传统说法,许多坏事做尽的人,都未遭报应,于是,有人怀疑是不是真有报应这回事,也就有大具哲理的"时辰未到"的说法。报应是一定要来的,做过坏事的人,自己心中也十分明白必有报应,只是不知道报应在什么时候发生而已。   在这样的情形下,报应来得迟,似乎比报应来得快更可怕,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提心吊胆,在等着报应的来到,干过伤天害理坏事的人,心中那份惴惴不安和恐惧,自然是报应正式降临之前的额外惩罚。   陈丽雪在确信自己不是怪物之后,显得活泼了许多,问题也极多:"金大富……确然做了坏事,我很可以肯定,可是他为什么看到我害怕?他应该看到那个美妇人害怕才是。"   我和白素再度愕然:"哪一个美妇人?"   陈丽雪道:"就是被那年轻武将带走的、披着深紫色披风的那个……后来,我又见到他和她和金大富。我正十分担心他们的安危之时,忽然之间,我离开了墙头,到了一株大树下面,那株树树干粗大,足可两人合抱,树叶却十分小,而且不断有一种圆形的扁平的果实,旋转着落下来,十分奇特。"   我"哦"地一声:"那是榆树,落下来的那种果实,叫作'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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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榆树覆盖极广,在地上形成了一大片阴影,在离大榆树不远处,是一株耸天的古柏,和一株极大的银杏树。树与树之间是绿草地,在空地上有不少名人石狮,看来,这里是相当巨大的陵墓园地的一角。   那匹马在草地上踱着,啃着青草,不时仰起头来,抖动着长长的脖子。   在那株银杏树下,面对面站着两个人,一个,就是骏马上的骑士,另一个,则是那穿着"一口钟"的女人,这时,头罩已除下,垂在背后,她有着如云如雾一样细而柔的发,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眼波流转之际,莹然欲泪,神情十分凄楚。   年轻的骑士双手按在她的肩上,用灼热的目光盯着那美丽的女人,又轻轻摇着她的身子,像是要她决定一些事。   美丽的女人不知是不敢还不想接触他的眼光,先是略偏过头去,咬了咬下唇,接着,又转回头来,可是缓缓地垂下去头,她双手本来一直把弄披风上的带子,在手指上绕着,绕紧了又松开,可见她的心中有极其为难,无法解决的事。   然后,她雪白的牙齿,咬得下唇更紧,几乎要渗出血来了。年轻的武将又爱又怜又焦急地看着她,想伸手去抬起她的下颚。   而她在那时,解开了一口钟的襟,里面是鲜红色的衣裙,腰际系着饰物,其中有一只锦袋,她伸手解下了锦袋,他像是预知会有可怕的事一样,连连后退,双手乱摇。   她则缓缓打开了袋口。   她打开了袋口之后,自袋中倾出了两颗极大的、色泽晶莹明亮、美丽华贵的珍珠。   那两颗珍珠在她纤细的手掌心,几乎占据她整个手掌。   她握着珍珠的手,向他伸过去,他连连后退,额上和颈侧,都有青筋现出,她目光幽怨,长叹一声,手掌倾侧,掌心中那两颗珍珠,也就落到了草地上。   她缓缓垂下手,缓缓转过身,缓缓戴上头罩,缓缓向前走去,她的动作,一切都是那么缓慢,在缓慢之中,带出一股极度的无可奈何之情。   这时,她的眼神,惘然之极,不知望向何处,或许是望向不可知的未来,所以才会有那样根本没有焦点的眼光!   骑士木然而立,直到她走出了十来步,才见他张大了口。(当然是在叫喊着什么,可是口到了古代的陈丽雪,是带着她的生理缺陷一起回去的,所以她仍然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接着,他就向前奔,奔到了她的身前,转过身来,她仍然在向前走,所以他在一直在后退,他的神态反倒不那么激动,只是盯着她看,双眼之中所显露出来的那种目光,陈丽雪曾这样补充了一句:"若是有男人用这样的目光望我三分钟,我会投降,为他做任何事!"   陈丽雪绝不是一个轻佻的人,连她都那样说,可知当时的骑士的目光是何等灼热和充满了激情!   那美妇人一直低着头,垂着眼,不和他的目光接触,两人用这样的方式走着,又来到了那匹骏马旁边。   骑士看来像是已绝望了,他在上马之前,先伸手在鞍边那柄佩刀的刀柄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再纵身上马,在马上,侧身,向那美妇人伸出手来。   美妇人也伸手向上,被他拉着,拉上了马背,仍然和来的时候同样的姿势,骏马四蹄翻飞,又疾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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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白素望了一眼,陈丽雪刚才说了一个十分凄婉的爱情故事——或者只是一个爱情故事中一个片段。我们对于这一男一女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也完全无从追究查考,可是在陈丽雪叙述的无声画面中,都可以充分感到这一男一女在爱情上的困扰和痛苦。   陈丽雪的叙述本来相当高明,并不因为她不会使用语言而逊色,自然,主要的原因,也在于一切经历,她都是回到古代"亲眼目睹"之故。   我问陈丽雪:"在这一节中,你并没有见到金大富?"   陈丽雪点头:"再接下去,我就见到他。"   我作了一个请他继续说下去的手势,她反问:"我看到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关系!"   我的回答是:"自然是爱侣,不过,关系可能不正常,你想到了张籍的诗句,十分合理,那个美妇人,大有可能是有夫之妇。"   陈丽雪现出十分同情的神色,过了半晌才又说:"那青年骑士得不到她的爱情,可能会自杀!"   白素摇头:"不会的,那时代的人,在激情之中,都带着豪爽之气,就算也对人生再也不感到兴趣,他也不会自尽,一定会到边关去,冲锋陷阵,杀敌争胜,在千里沙场,刀光血影之中,发泄他的痛苦。"   陈丽雪现出悠然神往的神情,双手紧握着拳:"可惜我没能看到他驰骋沙场英勇杀敌的情形!"   我不禁笑:"很难说,或许你看到他失恋之后,是日夜大醉,一身酒气,臭不可闻!"   白素也笑:"你真会煞风景。"   我哈哈大笑:"古今中外,世上的事,窝囊的多,哪有那么多美好的!"   白素望了陈丽雪一眼:"陈小姐,当你回到古代的时候,你好像不单是一个旁观者,而且还有参与其事的感觉?"   陈丽雪皱着眉,显然白素的问题不容易回答,好一会,她才作答:"很难说——"她又向我看了一眼,因为我曾说过她的那种感觉"不着边际",我即示意她只管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又迟疑了一下:"不能说是参与,也不是完全是旁观者,我只觉得我对我见到的情形,有一种……需要负责任的感觉……真的很难说!"   她说的话,仍然是没有边际,我挥了一下手:"后来又是在什么情形下见到金大富的!"   我在这样问了之后,又作了一个补充:"为了说话方便,我把古代的那个人叫作金大富。"   白素和陈丽雪都没有异议,陈丽雪神情十分难过地摇了摇头:"应该是当天的傍晚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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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时分,残阳如血,仍是那个两面全是高墙的巷子,天色其实还不十分黑,可是巷子中出奇地阴暗,这自然是由于两面全是高墙,挡住了光线之故。   陈丽雪觉得自己,忽然越过了一堵高墙——就是那骑士把美妇人拉出来的那一绪,墙内是一个极大的花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在典雅之中,透着华丽,所以,站在一株柳树下的那个人,就和这种高雅的环境十分不相衬。   那人,就是拖着水火棍的金大富,这时,他正用手中的棍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柔软的、下垂的柳枝,而眼光不时向着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去,那小径曲曲折折,通向前面,竹和各种柳树,将之隐没,看不到尽头。   金大富的神情有点焦急,也有点紧张,不绝地摇头摇脑,忽然,他现出高兴的神情。   向小径走去,走了几步就停下,这时,已看到那美妇人,仍然披着那一口钟,分花拂柳,急急走了过来。在晚霞的照映之下,她的脸色非但没有被映得出红晕,反倒更显得苍白无比,她来到了金大富的面前,把一个小小的包袱,抛向金大富。   金大富人虽然猥琐,可是动作十分的利落,他伸出棍子来,一下搭上包袱,棍子一转,那包袱像是贴在棍梢上一样,也跟着转了一转,这是棍法上的一个"粘"字诀,可见他至少在棍法上有相当的造诣。   接着,他手中的棍一挑,包袱也就扬了起来,他一伸手,接在手中,掂了掂,向那满面惊愕的美妇人说了一句话。   (陈丽雪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我知道他在说什么,因为他说得很慢,而我懂唇语,他说的是:多谢了,再来讨扰"!)(我和白素齐声叫:"卑鄙,他勒索!")(陈丽雪同意:"毫无疑问,他勒索!")金大富一个转身,急急奔向墙,手脚十分利落,先攀上了树,接着就翻墙出去,只剩下那美妇人怔怔地站在暮色之中。   无色黑得很快,在黑暗之中,那美妇人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异样之至,仿佛黑暗之中,只有她那张苍白的脸,其他的一切都不再存在。   陈丽雪在那时候,离开了花园,她没有和那美妇人打照面,而是一下子就来到了巷口,她感到自己堵住了巷口,而金大富那时,正低着头向前走来,一面走,一面把手中的小包袱系在腰带上,所以全未发现面前有人。   等到他系好了包袱,抬起头来时,与陈丽雪只有两步的距离了!   我们若是忽然之间抬起头来,看到近距离有人,自然不免惊愕,金大富在那一刹那确然是错愕,可是随即,他的神情,变得骇然欲绝,一个人,若不是突然之间看到了可怕之极的情景,断然不会现出那么惊怖的神情!   因陈丽雪已经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她并不惊愕,她苦于不能说话,所以做了一个手势,在问:"你为什么如此害怕?"   可是金大富的惊怖,像是固定了,凝结了,他像是泥塑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陈丽雪想进一步再和他沟通之际,她又突然间离开了古代,回到了现代。她第一件事就是把金大富的样子画下来,然后就来找我。   完全可以想像,当她在我门口,隔着那辆金光灿然的车子,看到了现代金大富之后的惊诧。   再加上金大富一看到了她,立时又现出同样惊怖的神情,那更令得陈丽雪的惊疑,至于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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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丽雪又一次回到古代的经历,叙述完了。   我和白素相顾愕然,因为我们仍然不明白发生的事是什么性质。   陈丽雪一看到我们的样子,就大有失望之色,白素安慰她:"世上不是每一件事都有答案的!"   陈丽雪苦笑:"要是我老是回到古代去,身历其境,参与一些莫名其妙的事而又在现实生活之中,见到他们,这……对我的生活……是一种极度的困扰!"   陈丽雪的苦恼,十分特别,也可以理解。如果她只是不受控制地进入古代,看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事件,倒也罢了,偏偏她在古代见到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也会出现,而且,见了她之后,一样感到极度的惊恐,虽然我力证她那时不是变成了怪物,可是老是有这种事,毕竟不是十分愉快的。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在刹那之间,我们已交换了意见:把金美丽看到她之后的感到害怕的原因告诉她!我判断是金美丽在刹那之间有了幻觉,并不是陈丽雪的外形有了什么可怕的变化,那就没有必要再瞒着她,说明白了,反倒可以减轻她心理上的负担。   陈丽雪已经看出我们有话要对她说,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我们,由于和金美丽交谈的是白素,所以就由白素把金美丽的幻境说出来。   陈丽雪十分专注,几乎连眼都不眨,神情极其凝重,等到白素说完,她才提出了疑问:"当时,她在店中停留的时间——她看到了我之后,现出害怕的神情,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就经历了那么多的事?"   白素微笑:"在幻觉中的人,时间的感觉和普通人脑部进行正常活动时大不相同,能在极短的时间之中感受到许多事,古人早已有过记载,黄梁一梦,一个人可以经历一生的荣辱兴衰了!"   陈丽雪忽然又道:"真怪,我没有在古代看到她做什么坏事,何以她现在会遭这样的悲惨的报应?"我和白素陡然震动——陈丽雪在这样说的时候,十分认真,而且真的有怀疑和可惜的神情。一时之间,我们都不明白她何以会这样说。   在明了金美丽的叙述之后,我们所想到的是:那是她的幻觉,当然,也可以联想到她的这种幻觉,十分悲惨,可是绝联想不到"报应"上去。为什么陈丽雪一下子,就自然而然,想到了报应这件事上去?   我和白素齐声问:"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报应?何以你认为她的幻觉,是一种报应?"   陈丽雪的话,更出乎我们的意料:"不是幻觉,是真的!她必然会受到这种悲惨的报应,先让她知道她会有这样的报应,然后,报应会真正降临!"   从第一次见到陈丽雪起,我一直对她的印象十分好,不单是她外形清丽,谈吐得体,而且也由于她有极高的绘画才能。   可是这时,她这几句话令我感到相当程度的反感,我的神情,当然表示了不满,所以,她也应该可以知道我的话有着讽刺:"哦,一定会真的有这样的报应?牛头马面会来抓她?由黑白无常监刑?在什么地方执行?地狱的哪一层?"   陈丽雪不是立刻就有反应,只是定定地望着我,我也盯着她,在那大约一分钟的时间之内,我发现她的眼神十分异特,她绝不是故意装出来的,可是有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像是我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而她所知极多,却又无法向我解释,或是向我解释了,我也不会明白。   这种眼光,令入觉得相当不舒服,我刚想再说什么,她已经有了答案,表示:"我不是很详细知道,可是,报应……总是有的,不是吗?"   我用力一挥手:"有报应这回事。和金美丽会遭到真实的,这样的报应,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你刚才这样说,十分可怕,很难设想一个人的身体被磨成了肉碎,还要他自己的头部保持清醒看着这种可怕的情形进行!"   我这一番话,有着责备的意味,那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的。   可是陈丽雪还是毫不客气地盯着我:"是很可伯,所有的恶报,都极可怕,像她在幻觉中的那种情形,如果报应真的来临,还应该有身体被靡碎的极度的痛苦,她完整的头部,可以感到每一丝每一毫的刺痛,她会号叫,会嘶喊——"我和白素,同时打断了她的话头——要打断一个使用手语的人继续说话,自然只有抓住的手,我和白素就是一边一个,抓住了她的手,使她不能再表示自己的意见,然后,一边用严厉的目光责备她——很少在白素的眼中看到那么严厉的目光,自然是因为陈丽雪刚才所说的话太冷酷无情了,像是真有这种可怕情形时,她可以无动于衷地冷眼旁观一样。   我和白素都觉得像陈丽雪的那样的女郎,不应该有那样冷酷无情的态度。   在抓住她的手的时候,我心中还曾闪过一丝念头——会不会聋哑人的心理,有一种常人没有的冷静,使得普通入觉得过于冷酷?   这一点,自然要请教对聋哑人心理有研究的专家才行。   陈丽雪在一被我们扼住双手之际,我可以明显地感到她相当有力地挣扎了一下,显然她还想继续发表她对于惨报降临在金美丽身上的意见,同时,她的眼神,出表现出了极明显的抗拒和反感。   可是,一下子,她的神态便完全改变了,她变得十分惶惑,眼神中出充满了疑问,望着她自己被捉住的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前后,完全成了两个人!   我和白素刚才还想要责备她那样说太过份,这时却立时松开了手。陈丽雪迟疑了一下,才再开始打手语发言:"是不是……我刚才……说了一些不应该说的话?"   我叫了出来:"别告诉我你不记得刚才说过些什么可怕的话。"   我还想说什么,白素已经抢着道:"没有什么,你刚才并没有说什么。"   陈丽雪哀求似地望着白素:"若是我真的曾说什么话,请告诉我,我……实在十分紊乱,有时,我觉得我不再是我……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我真怕我忽然不见了,变成了那……不知是什么!"   她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已经听她说过这种恐惧,那时,只当是她的一种想像,这时,再听得她那样说,我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她把她的感觉说得十分实在,叫人感到,正有一股无名的力量,要使她不再是她,而变成另一样东西——甚至真有可能,是金美丽所说的那只"巨大的碎肉机"!   白素十分认真的问:"你真的不知道刚才自己说了些什么话?"   陈丽雪回答:"我知道自己说了一些话,可是不知道是什么话。那些话……不是我想说的,是……不知什么原因,才会说出来的!"   白素一扬眉,急速地用手语,把陈丽雪刚才用手语表达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做了出来。陈丽雪脸色变白:"太可怕了,我怎么会那么说?报应?金美丽会受那么可怕的报应?"   白素道:"全是你说的!事实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没有人可以身子被磨碎后,还可以清醒地看着自己破碎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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