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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店里面的人不多,靠窗子座着两个蒙古人,另外的三张桌子围坐着几个看上去像是当地人的汉人。他们两个人进来的时候,那几个汉人好奇的抬头看了看他们,但是那两个蒙古人似乎谈兴正浓,根本就没有抬头。
    刘东华喝着浓浓的奶茶,吃着手扒肉,忽然想到了那个老人:“那个老人为什么要拉这样沉重的曲子?”
    张孟潭笑了:“马头琴固然能演奏很多优美欢快的曲子,但是琴声和主题以及演奏人的心情有关,琴音由心生,拉这样的曲子有什么不对了?”
    “我可没有说不让他拉。”刘东华笑了。“不过这类忧伤的曲调倒真的比较适合马头琴演奏。”
    “何以见得?”张孟潭喝了一口冰镇啤酒。
    “您知道马头琴的来历吗?”
    “不知道,说来听听。”张孟潭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心里在想,自己当初让他到公司里面工作,其实是有点回报他对自己帮忙的意思,根本就没指望这个落魄的年轻人能为公司带来什么效益,可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他却发现刘东华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很久以前……”
    刘东华拿了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嘴上的油,续道:“有一个叫苏和的牧童,马术精良,箭法超群。有一天放牧归来,发现了一匹流浪的白色马驹,他担心马驹被野狼吃掉,就把它带回自己的蒙古包精心照顾。”
    窗边的一个蒙古人拿出手机叽里咕噜的打起电话来,但是刘东华的谈兴不减。
    “那年的那达慕大会上,当地的王爷声称要为女儿选一个最好的骑手做丈夫,这有点类似古代汉人的比武招亲。他立下了规则,谁能获得摔跤、弓箭和骑术三项冠军,就会立刻成为他的乘龙快婿。
    “苏和的箭术本来就好,摔跤也很厉害,所以前两项都获得了冠军,而在赛马场上,他骑着那批白色马驹(当然已经长大了)遥遥领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这下王爷傻了眼,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选女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地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同时获得三项全能冠军的。
    “王爷对招亲一事再也不提,只是给了苏和三个金元宝把他打发走了,却把白马强行留了下来。
    “白马不愿意给王爷当坐骑,把他摔了个半死然后逃跑,恼羞成怒的王爷命令打手万箭齐发,结果身受重伤的白马坚持跑回家,死在了苏和的身边。
    “当晚,白马托梦给苏和,让他用自己的骨头做一把琴,这样他就可以永远陪伴自己的主人了。”
    “一个让人悲伤的传说,难怪你说马头琴适合演奏悲伤的曲子。”张孟潭点了点头,“不过后来苏和娶了那个王爷的女儿了吗?”
    刘东华吃了一惊:“我还真没有留意这些,想来没有吧?”他惊异于老总居然还有如此天真的幻想,对他来说,那匹白马的重要程度甚于成千上万个王爷的女儿,却没有想到看上去男人气十足的老总居然有时候像个天真的大学女生。
    马头琴声嘎然而止,从窗子望出去,那个老人垂着双肩慢慢的走远了。刘东华的心里茫然若失,似乎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张孟潭也忽然不讲话了。
    那几桌汉人慢慢的都走了,只有两个蒙古人仍旧在喝酒。
    “拿上这个。” 结帐的时候,张孟潭把一个空酒瓶递给了刘东华。
    “拿它干吗?”刘东华觉得有点奇怪。
    “等会就知道了。”老总笑得有点怪异,刘东华知道对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深意,因此没有再问什么,提了那个空的啤酒瓶子跟着老总来到了门外。
    两个人并肩走向吉普车,张孟潭一路谈笑风生,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东华觉得老总今天的举止有点莫名其妙。正要问个究竟的时候,老总忽然侧过头来向刘东华笑道:“当心后面。”
    刘东华吃惊之下连忙回头,但见刚才在酒店里喝酒的那两个蒙古人凶相毕露,一前一后低伏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潜行,手里分别提着一把蒙古剔,前面的一个正要扑向左边的张孟潭。
    “不好!”刘东华怪叫一声,本能的把手里的啤酒瓶挥了出去,耳边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前面的那个蒙古人惨叫一声,把刀子丢在地上,双手掩面,忽地蹲了下来。
    “喀拉卡!”后面的人提着蒙古剔大叫一声,扑向刘东华。
    张孟潭笑盈盈的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吉普车上,好整以暇的继续抽着烟,乐呵呵的看着身形笨拙的刘东华如何摆脱眼前的窘境。
    虽然刘东华一瓶子就把前面的那个蒙古人打翻了,但是他的动作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等他看清楚自己打爆了一个人的鼻子,而另外的一个人举刀向自己刺过来的时候,早就慌了手脚,一边惊惶的大叫,一边慌乱的后退,不想被身后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上。
    那个蒙古人满脸狞笑的扑了过来,单膝向下一点,重重的跪到了刘东华的胸前,举起手里的刀子就向刘东华的喉咙刺了下去,眼见就要血溅当场,刘东华大叫一声:“救命!”
    张孟潭一边笑,一边把烟头弹向了那个几步以外的蒙古人的眼睛,他的手法奇快,袭击者还来不及行凶,就被灼热的烟头在眼皮上烫了一下。就在他稍一错愕的当口,刘东华不知道哪里来了力量,腰部用力一挺,一下子就把他从头上掀了过去。
    袭击者摔倒在地上正要爬起来,刘东华已经扑了过来:“你妈的,敢打老子!”提起酒瓶当头砸下,不想那个蒙古人甚是滑溜,身子在地上一侧,飞起一脚就踢飞了刘东华的酒瓶,身子一挺,起身就要进攻,但是刘东华比他早了一步,不等他站稳就一脚飞了过去,这一脚恰好横向踢在蒙古人的软肋上,那家伙狂叫一声,侧了身子摔倒在地上。
    看着两个蒙古大汉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刘东华吃惊不小,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如此神武,以一敌二居然打胜了。
    “妈妈的!”几分惊恐,几分自豪,他想起了阿Q同志的口头禅。“怪道您让我拿着瓶子……”
    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醒悟:原来老总早就知道这两个蒙古人要袭击他们,所以才让他拿了酒瓶,自己却在那里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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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笑了:“你不是总想练练吗?这个机会不错吧?”
    “不错?”刘东华的脸色兀自发白:“我差点丢了性命啊。”
    “有我在怎么会?”张孟潭显得十分自信,这倒让刘东华搞不清楚老总到底是在说笑还是当真有那么大的把握。
    对面墙角,立在一棵树下的阴影里,那个拉马头琴的老者正用一种深邃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外来人。刘东华的眼光和他相对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心底里有些发虚,他回头看了看张孟潭,想让老总看看那个老人,但是张孟潭似乎漫不经心的上了车,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眼神。
    “我们现在去祖陵吗?”刘东华上了车,问道。
    “看你的意思。”
    “为什么要看我的意思?”刘东华有些莫名其妙。
    “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没有那么值钱了,要是你活腻了,我就带你去好了。”张孟潭不像在说笑。
    “您的意思是说,那里有人埋伏?”
    “应该是的。——知道为什么走了两天都没有人招惹我们?”
    “不清楚,也许他们不知道我们走的是哪条路。”刘东华回答的时候不是很自信。
    “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别人的能力,尤其不能低估敌人的能力,不然你就惨了。——虽然这两天他们没有袭击我们,但是他们的眼线非常多,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情报网。”
    刘东华觉得浑身发冷:“我怎么没有感觉?”
    “等你感觉到就太晚了。”张孟潭开车出了石房子村,向几十里外的巴林左旗驶去。
    “您为什么断定他们会在辽代祖陵设伏?”有些事情刘东华仍旧不明白。
    “你没有看辽代祖陵的介绍吗?”他把那本旅游手册递给了刘东华:“翻到八十一页,看看这段:辽代祖陵落于一个口袋形山谷中,四面环山,仅在临近祖陵的东南方向有一个直线距离约80多米的山口,为祖陵陵园惟一的出入口。”
    “多好的伏击地点,我真想看看那些费尽心机在那里设伏的蒙古人现在的表情。”张孟潭笑得很开心。
    “可是既然他们已经设伏了,为什么饭店的那两个蒙古人还那样沉不住气?还有,他们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您居然也看出他们来意不善了。”刘东华觉得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祖陵设伏是肯定的,那个拉马头琴的老头多半就是眼线,但是我不清楚为什么那两个蒙古人为什么要提前动手,也许是沉不住气了,他们的很多行为不可以按照常理推测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我们,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敌意,还有,他们用手机和外界联系的时候,语调里面也有很大的杀气。”
    “嗯……”,刘东华觉得老总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却不能完全说服他。他哪里知道,真正让张孟潭警觉起来的是他的第六感。
    “妈的,说不定我的前世是成吉思汗,杀了太多的人,今世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来我的命吧?”看起来张孟潭尽管像是在说笑,但是语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刘东华不想让他太郁闷,就想把话题传到一边:“对了,张总,我一向佩服您打架的手段,以后我也要好好练练。如果刚才那两个蒙古人攻击的是您,您大概要用多少时间打倒他们?”
    张孟潭左手操纵汽车,右手举起,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分钟?好像刚才我也没用到那么长的时间啊。”刘东华忽然觉得有些得意,可是老总却笑了:“我说的是三秒钟。”
    刘东华面红过耳,但是细细想来却不得不服气,就是吹牛,老总也他妈的有资格吹啊。
    “现在我们去哪里?”
    “奔集宁,转张家口,然后回北京,大概要一天的时间,不着急,我们慢慢开,顺便看看那些追杀我们的人还有什么新花样。”张孟潭似乎很开心。刘东华有些不喜欢,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是第二个程高,但是因为没有任何理由,所以对于老总的安排,反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天很热,刘东华的心情也有些烦躁,老总似乎也有些累了,于是他们在巴林左旗找了一家旅馆住了进去。
    连续奔波了两天,刘东华觉得很疲倦,他简单的洗漱一下就睡了。睡梦中他似乎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山谷中拼命的狂奔,身后有成千上万的蒙古骑手举着武器追他,大有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架势。他拼命奔逃,大大的张着口,但是由于紧张与恐惧而几乎无法呼吸。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一个山洞的洞口,正要躲进去避一避,却不料一只饥饿的狮子从山洞里面一跃而出,迎面向他扑来。
    一声惊叫,刘东华从床上跳了起来。
    张孟潭手里拿了一本容格的《寻求灵魂的现代人》,从旁边的床上欠起身来,惊愕的看着他,午后的阳光通过茶色玻璃斜斜的射进房间,让刘东华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怎么了?”张孟潭从床头拿了一瓶冰红茶扔给了他。
    “没有什么,做了个噩梦……”
    刘东华一边擦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拿起那瓶水喝了两口,兀自有些心惊胆战。
    他再次扫了一眼老总手里的书,在眼光与老总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打了个哆嗦,老总在看容格的著作,说明他也意识到自己心理有一些障碍,可是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向心理医生求助……,而老总看自己的眼光分明表示他已经看出自己此刻想的是什么,多可怕的人,幸亏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温度降下来了,我们走吧。”张孟潭的眼光忽然变成一片空白,他把书放到一边。
    “我们不是要在这里住一晚上吗?”刘东华有些奇怪。
    “赶夜路很好玩的。”张孟潭高深莫测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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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刚刚启动了汽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怎么没油了?在通辽加的油,按理说不该用得这样快啊。”他一边说,一边疑惑的看了看油量表的指针。
    他下了车,检查一下油箱,然后又往回走了几步,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什么,看了好一会,最后张孟潭打了个响指,回到汽车旁边四周巡视一番,又蹲在地上扫视了一下汽车底盘,重新上了车,开车上了马路,向西开去。
    “是不是有人在捣鬼?他们找到我们了?”刘东华紧张的问道。
    “没有,妈的以前没有开过悍马,想不到耗油量居然这么大,找个加油站加点油再走吧。”
    夕阳西下,小城忽然凉爽下来。
    夜归的行人匆忙的走着,人行道上有几个闲人正在大呼小叫的打着扑克,前面岔路口有两个孩子正在打架。在刘东华的眼里,这些寻常人的生活忽然变得温馨起来,似乎自己离开这样的日子已经太久远了。
    街灯早早的亮了起来,抬头看去,出城不过几百米远处有一个加油站,上面悬挂很高的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指引着张孟潭把悍马车开了进去。
    一个工人穿着紧绷绷的工作服前来给车加油。
    “等会你来开吧。”张孟潭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招呼刘东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刘东华有些诧异的笑了:“我根本就不会开车啊。”
    “我不是教过你了吗?”张孟潭一点也不像在说笑,而且有些不悦的表情,似乎他安排这样的小事,刘东华不该推三阻四的。于是带着几分惊喜,刘东华兴奋的坐了过来。
    “等会别忘了给我开张收据。”张孟潭站在工人的身后说道。
    工人没有回头,一边看着油表,一边含糊的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刘东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就在他苦苦思索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的时候,却见那个工人忽然转身,拿着汽油龙头向张孟潭的身上喷去,同时腾出右手从衣兜里面掏出了一个气体打火机。
    这一变化来得太突然,完全出乎刘东华的预料,惊恐之下,一声惊叫凝结在他的喉咙之间再也发不出来。
    然而这些却似乎没有让张孟潭感到吃惊。
    那个工人转身把汽油向他的身上喷过来的时候,他早已像游鱼一般的身子一转,闪到那个工人的身侧,单手成掌,利落的往下一击,打中了那个蒙古人的后颈,那人低吼一声,重心前移,撒手扔下了汽油管,合身扑倒在地上,打火机也摔出了好远。
    “走!”张孟潭叫了一声,打开车门,回头见那个工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跑过去补了一脚。
    悍马车怒吼一声,猛的冲了出去,就在汽车启动的那一瞬间,张孟潭飞身跳进车里,坐到了刘东华的旁边。
    慌乱之中,刘东华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汽车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径自向前方二十几米远的围墙激射而去,张孟潭手疾眼快,连忙伸手帮他拧了一下方向盘,就在千钧一发的当口,汽车猛的转了个弯,轮胎发出一声尖叫,右侧的两个轮子腾空而起,压在墙上往前跑了几米,然后重新落到了地上。
    刘东华吓得心惊胆战,连忙踩住了刹车,汽车猛的停了下来。
    那个蒙古工人湿淋淋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狰狞的表情,提起仍旧往外喷着汽油的油管,一边拉着疯狂的往前跑,一边把汽油向悍马车的方向喷了过来,同时右手高高的举起了那个液体打火机。
    “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张孟潭大叫一声,而此时此刻,那个人距离汽车已经很近了,高压喷洒的汽油马上就要飞溅到车上了。
    刘东华牙关一咬,挂档,松离合器,加油,如同张孟潭在路上教过自己的一样,汽车猛然窜了出去。
    可是这家伙对老总交待的任务记忆实在太深了,所以汽车只往前窜了几米,他就本能的踩住了刹车,潜意识当中他似乎仍旧在给追兵设置绊马索。
    追击的蒙古人狞笑着打开了打火机,他的本意是要把燃烧的汽油喷向悍马车,可是他只顾要杀掉这两个敌人,却忘记了一件事情,就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他自己的身上也沾了好多汽油,所以当他用手指按动打火机的开关,一点火花迸射而出,甚至在打火机点燃以前,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就已经包围了他的身体。
    火舌在一瞬间就席卷了蒙古工人的身体,同时点燃了他手里的汽油喷头。
    在绝望的狂叫声中,他失手扔掉了油管,透过车窗,刘东华但见一条剧烈燃烧着的火龙在空中绝望的挣扎了一下,翻翻滚滚的落在地上,继而腾起了冲天的火柱。
    那个燃烧着的蒙古人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很快的冲出了那道由燃烧着的汽油形成的火墙。
    透过燃烧的火光,刘东华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皮肤发黑打卷,然后爆裂开来,崩裂的皮肤下面迅速露出黄色的脂肪,并且很快的继续燃烧起来。
    工人恐怖的大张着嘴,似乎要喊什么,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伸展挥动着的两只手如同燃烧的鸡爪子,不停的抽动,仿佛要攫取什么。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烧焦了,与此同时,烈火迅速使得他的颅压升高,两只燃烧的眼睛忽然鼓了出来,看上去那张燃烧着的脸如同忽然之间戴了一副鼓鼓的眼罩。
    他一步步的向悍马车走了过来,燃烧的身体不停的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身后燃烧的汽油形成一道怪异的背景,看上去就像好莱坞大片一样,但是整个场景却透露着更加诡异和恐怖的气息。
    刘东华胆战心惊的看着对方的动作,那人在距离汽车不到五米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上,身子猛烈的抽动了一会,然后便在烈火中慢慢的变成了一堆焦炭。
    加油站的其他工人在剧变之下狼奔豕突,纷纷向远处逃逸。
    “走,要爆炸了。”张孟潭冷静的看了看燃烧的汽油,大火已经蔓延到加油机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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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东华抖得像筛糠一般,手忙脚乱的启动了汽车,忽快忽慢的往前开了一段路,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他满头大汗的停了下来:“老总,还是您来开吧,我搞不好。”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回头看去,但见整个加油站都已经燃烧起来,蓦然间一个巨大的火球爆裂开来,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过了几秒钟,方才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灼热的气浪席卷而来,让刘东华几乎窒息。
    他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看张孟潭,对方的表情让他吃惊不小。在通红的火光照耀下,老总似乎刚刚吞食过摇头丸一样,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兴奋的表情。
    为什么面对危机,尤其是当有人倒霉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兴奋?刘东华还来不及继续往下想,就见火光中有十数匹马向他们冲了过来。
    “上车,有的玩了!”张孟潭绕过汽车,坐上驾驶位,刘东华也忙不迭的爬了上来。
    追兵越来越近,零零落落的枪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是接连几次剧烈的爆炸,回头看去,蓝色的天幕下是一片血一般的火海,半边天似乎都燃烧起来,血红的背景之下,十几个骑手坐在马上,飒爽英姿的一路冲杀而来。
    悍马车怒吼一声,猛然窜了出去,转眼间就把后面追击的蒙古牧民甩开了一大段路程。
    张孟潭似乎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和那些追杀者飚车。他一会快一会慢的开着车,引得那些追杀者在后面穷追不舍。
    就这样忽快忽慢的跑了三个小时的样子,那些蒙古人坐下的马匹终于受不了了,于是渐渐的被甩在了后面。
    想到刚才在加油站的一幕,刘东华仍旧觉得心惊胆战:“您根据什么判断出加油站那个工人要袭击我们?”他知道,如果不是老总事先有所防范,让自己坐到驾驶员的位置,这次恐怕真的危险了,加油管道喷出的汽油如果当真点燃了再喷到老总和自己的身上,就是神仙也救他们不得了。
    “在旅馆就有人监视我们,我觉得与其在旅馆和他们动手,还不如在路上陪他们玩玩,免得连累无辜百姓。——那个工人的衣服太瘦了,当然不会是他自己的。还有,我们在通辽加了油,绝对不可能用这么快的,显然有人在我们的车上做了手脚。车没有油了要去加油站,那么在那里设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张孟潭解释道。
    “他们在车上做了手脚?您当时还说悍马车的汽油用得很快……,对了,他们会不会安装炸弹什么的?”刘东华有些担心的问道。
    “如果当时我不那样说,你会那么泰然自若吗?还有,他们不太可能给我们安装炸弹。他们弄开油箱吸走汽油的手段非常拙劣,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受到专业训练,不足为惧,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想做点手脚,也绝对瞒不过我的眼睛。”老总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自信。
    刘东华觉得有点不舒服:就算你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必要把其他人看成傻瓜啊。
    不想让老总看出自己的不满,于是刘东华没话找话的说道:“那个被烧死的工人看上去真可怕,为什么他们这样恶毒?为了杀掉我们,甚至不惜拿性命作赌注?”
    张孟潭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像笑,也像哭。他何尝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如此执着的想干掉自己?
    “你刚才说错了一件事情。”他一边开车,一边伸手到衣兜里面掏烟。
    “什么事?”
    “那个工人不是烧死的。”
    “不是烧死的?我亲眼看着他被烧成一堆焦炭啊。”妈的老总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了?
    “他是因为窒息而死,烧成焦炭以前就已经死掉了。”
    “怎么讲?”刘东华觉得很奇怪。
    “你没有注意到吗?当他点燃打火机的时候,火焰立刻就把他整个包围了。”
    “看到了,因为他的身上沾满了汽油。——如果他聪明些,可能就不会去点燃油管喷嘴了。”
    “如果他们能正常思考的话,也未必这样进攻我们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似乎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了精神——”张孟潭苦笑着说道。
    “对了,您不是说他是窒息而死的吗?我还是不明白。”刘东华不想再谈蒙古人追杀他们的原因,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些东西困扰老总的程度远远比困扰自己来得严重好多倍,似乎是出于怜悯,他不想让老总一刻不停的想这些问题。
    “因为他的身上沾满了汽油,所以一旦燃烧起来,整个身体就迅速被火焰包围起来,这种情况下,他吸入肺中的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氧气,而是上千度高温的灼热气体。第一口高温气体吸入肺中的时候就差不多烧毁了所有的肺泡,同时呼吸道立刻产生大面积的水肿,此刻他如果闭住呼吸,还可以坚持有一分钟左右的清醒意识,如果他再吸入第二口高温气体,那么肺泡就会进一步破坏,整个肺部完全丧失生理机能,与此同时,呼吸道将因为水肿而完全封闭。此刻,想再呼吸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窒息而死。——通常在烈火焚烧的状态下,一个人如果能保持充足的氧气供应,应该还可以活五分钟的样子,可是由于窒息,他仅能保持不到两分钟的清醒意识。”
    刘东华吃惊的看着老总,心里想象着那个人临死时的感觉,大大的张开了嘴再也不能合上:如此残忍的事情老总居然能冷静的侃侃道来,他到底是个了不起的学究还是个可怕的魔鬼?
    过往的车辆不多,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刘东华把车窗摇了下来,微风掠过发烫的额头,让他觉得清醒了许多。
    汽车在公路上飞速前进,路牌一个个在旁边闪过。张孟潭忽然停下了车。
    “东华,假设你现在就是在后面追杀的蒙古人,下一步你会怎么样?”
    “开车追,或者用电话联系前面的伙伴。”
    “那为什么前几天没有人招惹我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是一个正在考学生的老师。
    “我想,大概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根本就无法在短期内集结那么多的追兵,利用我们旅行的这两天,他们会在整个蒙古草原上集结兵力……,”说到这里,刘东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如果不是老总问出来,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点。不知道他们能纠集多少人马,不过看样子他们真的要和我们死嗑了。
    “有道理。既然这样,就让他们在前面等去吧,我们转个弯,出去散散心好不好?”张孟潭现出开心的样子,似乎此时此刻他不是在逃亡,而是出来游山玩水了。
    “也好……”刘东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越发感到老总的可怕,当时自己说要和他一起调查,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觉得事情会搞得这样大,可是看样子他却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他忽然想到了吕佳:老总一向和自己的爱人非常恩爱,起码表面上如此,可是出差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却从来没有见他给老婆打过一次电话,难道这很正常吗?危险的经历让他开心到如此地步,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忘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们去哪?”他有些惊魂未定的问道。
    “去锡林浩特兜兜风,那些蒙古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忽然拐弯的。”说着话,他把车子倒了回去,向右拐上了一条岔路,汽车继续在广袤的原野上向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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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归来的游子
    
    锡林浩特是什么意思?刘东华问道。
    “在蒙古语中,锡林指高原平川,锡林浩特就是高原之城。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个地方叫锡林郭勒,郭勒为河川之意,锡林郭勒就是高原河川的意思。”
    “我们要在锡林浩特呆多久?”
    “不,我们根本就不去那里。”张孟潭笑了。
    “为什么?您刚才不是说要去锡林浩特吗?”
    “我们往那个方向去,但是不一定当真走到那里啊。”
    刘东华翻开地图看了看,有些诧异:“可是我们目前走的方向只有一条通向锡林浩特的路啊。”
    “看到达莱诺尔没有?”
    “看到了,距离锡林浩特大概几十公里的样子,看样子是个湖。”
    “对,那就是内蒙古第二大淡水湖,今晚我们在那里露宿。”
    “您好像什么都懂啊。”刘东华有些羡慕,虽然他一向认为自己算得上博览群书,可是在老总的面前却总是显得孤陋寡闻。
    “我刚看过介绍。”在昏黄的车内灯的灯光下,老总脸部线条显得很柔和,全然没有了在北京的那种严厉。
    “哦,我明白了,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会在湖边露营,所以今晚可以放心的睡个好觉了。”刘东华恍然大悟。
    “想不到?倒也未必。不过即使他们找上门来也奈何不得我们。——我们好好的睡一个晚上,然后驾车深入沙漠,来个越野大逃亡,好不好?”
    “穿越沙漠?太好了!”刘东华兴奋起来,生长在南方的他还没有见过沙漠是什么样子,更不要说驾车横越几百公里了。
    张孟潭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好客的主人看到客人大口吃下他精心准备的饭菜一样。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在月光下显得分外静谧,远近村落昏黄的灯光就像瞌睡的眼睛,间或有几声狗叫远远的传来,让刘东华渐渐的有了一种非常温馨的感觉。
    刘东华把鼻子贴近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不时的发出一声感叹。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没有再讲话。
    午夜时分,他们来到了达莱诺尔湖畔。
    
    躺在自带的露营帐篷里,奔波了一天的刘东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但是张孟潭却久久不能入睡。
    很久以来,他都非常害怕在黑暗中独处。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团糟,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从这种让绝望的境况中脱身出来。
    在敖鲁古雅乡通往根河的盘山路上,他本来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要和那些追杀他的蒙古人同归于尽了,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这样做的话只能说明那股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力量取胜了,因为那些追杀他的人都是被那种力量操纵的玩偶。
    可是刘东华当时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信以及对他的关切打动了他,让他的内心深处燃起了一线希望。
    静静的夜里,张孟潭的泪水缓缓的流了出来,他没有擦,任凭它流过鬓边,一直流到充气枕头上,弄湿了自己的头发。他太累了,绝望的感觉仍旧不肯放过他,与其说他到现在还能坚持不懈的继续与命运抗争下去的原因是不愿放弃,还不如说是不想让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小伙子失望。
    这个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脚的小伙子不断的引起他对往日幸福生活的回忆,那段没有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情以前的幸福时光。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啊,可惜刘东华不明白这一点。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样无忧无虑的酣睡一场,可是很久以来根本就无法做到。
    他侧过脸来看了看刘东华,小伙子睡得很沉,他笑了:“兄弟,好好睡吧,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动你一根寒毛。”
    早上,刘东华被天鹅的叫声惊醒了,他爬出帐篷,惊讶的看到了一片明亮的湖水,蓝得像天,开阔得像海。
    湖上,数十只天鹅以及野鸭在自由翱翔。
    张孟潭从酒精炉旁边站了起来:“早餐准备好了,去湖边洗漱一下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刘东华撩起清凉的湖水,不免感慨万千:天下竟然有这样幽静,这样优美的地方。但是他的感慨没有维系多久,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忽然传入耳鼓,让他的心里打了个颤:莫非那些蒙古人又追过来了?
    “东华,上车吧,我们要逃命了。”张孟潭指着远处马路上荡起的烟尘向刘东华笑道。在刘东华的眼里,老总的表情非但没有一点惊惶,反而看上去非常开心的样子,似乎他就是为了这样的追杀而生一般。
    远远看去,公路上杀气腾腾突袭而来的牧民不下三十骑,距离这里看上去不过几公里了。
    张孟潭把两袋热牛奶和几块面包以及几根火腿肠放进一个塑料袋,扔进了车里,然后把酒精炉什么的收拾起来,回头看看刘东华,他已经把帐篷什么的搞得乱七八糟的卷进了汽车后座。
    牧民们席卷而来,喊杀声大震,马蹄泼风般的在盐碱地面上激起数丈高的烟尘,正在迅速逼近。
    张孟潭启动了汽车,示威般的在原地兜了个圈子,然后车头向西,碾过脚下的灰白色的盐碱地,奔着沙漠方向疾驰而去。
    半小时后,他们进入了沙漠地带。
    远远看去,沙漠似乎非常平整,沙丘的曲线柔美得如同美女圆润的腰臀,可是当真驾车冲了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汽车颠簸得如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直把个刘东华颠得七昏八素。
    在沙漠中行驶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刘东华忽然发现后面的追兵不见了。
    “他们怎么不追了?”
    “换了你会继续追吗?”张孟潭笑着问道。
    “应该不会吧,看样子为了赶上我们,他们昨晚已经骑了一夜的马,现在再追入沙漠,如果没有充足的给养和轮换的马匹,肯定是死路一条。”刘东华道。
    “这就对了,永远不要假设你的敌人是傻瓜。——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未必对,他们肯定没有骑过一夜的马,倒可能是用了大半夜的时间调集追兵,然后统一追赶过来,否则即使是一路跟踪我们的车子留下的痕迹,这点路程也早就该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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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踪?你是说他们单凭看车轮的印记就能找到我们?”刘东华吃了一惊。
    “当然了,蒙古人是一个古老的游牧民族,为了生存,他们几百年前就练就了这样的本领,凭借高超的追踪能力,可以轻易找回丢失的牛羊或者迷路的孩子。”
    “乖乖,真羡慕他们,这种能力要是用到侦探上面就了不得了……”刘东华不胜向往的说。
    张孟潭笑了:“不错,几十年前的确曾经有过这样传奇。一个名叫马玉林的汉族孩子从小在内蒙古草原上长大,少年时期给财主放羊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追踪本领。放羊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像其他人一样清点总数,只要跟在羊群后面看看蹄印就知道是否丢失,或丢了哪只羊。偶尔丢了羊,他只要顺着蹄印追踪下去,不论远近,一定能找回来。
    “五十年代末期,他老人家因为帮助内蒙古赤峰公安局破获了一起盗窃案而崭露头角,从此被吸收到公安部门工作,当时他已经五十三岁了。——在公安部门工作期间,在他的协助下曾经破获过许多通天大案,人们尊称他为神踪马玉林。马老在实践中积累了一套完整的追踪术,他能从脚印的轻重、步态、步幅、虚边、压力、带土等情况判断出留下脚印那个人的性别、职业、身材、习惯、年龄、身体特征,而且在沙土上、硬地上、草地上、水上、砾石地上、雪地上、河水中、雨天等各种情况下如何辨迹追踪,都摸索出一整套可行的规律,形成了完整的步法追踪技术。他的追踪术独步天下,培养出许多得意弟子,只可惜老人家如今已经作古,不然我们路过这里是一定要去拜访一下的。”
    刘东华听了老总的话,舌头伸了出来,半天缩不回去:“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如此神奇的人物!”
    张孟潭笑了笑:“马老的本事虽然高超,但是说来却未必当真高出这些土生土长的蒙古牧民啊。”
    “那——,我们岂不是要糟?”刘东华吓了一跳。
    “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当真追入沙漠。”
    “尽管他们不会追入沙漠,但是肯定会和沙漠另外一端的同党联系,让那边的人堵截我们。”
    “有道理。”张孟潭点了点头。他刚刚把车开上了沙漠中的一条模糊的、没有标识的路,这是众多横越沙漠的玩家开辟出来的一条通路,虽然同样坎坷不平,但是在上面驾驶明显的比其他地方平坦一些。“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必定会落入对方的埋伏,所以——”
    他把方向盘一扭,汽车颠了几下,再次驶入了起伏不平的沙砾当中。
    接下来的路程险些把刘东华的肠子给颠断了,可是悍马车却在沙漠中显示了良好的性能。从后视镜中望出去,宽大的车轮印记留在起伏不定的黄沙上清晰可辨,刘东华暗想,这样的印记不要说马玉林或者蒙古牧民,就是我也能追踪到啊,不过那些牧民的确未必傻到骑着马到沙漠里追踪越野车的地步,除非我们的车坏在这里,并且他们能提前知道这事。
    张孟潭驾驶着悍马H2在沙漠上狂奔了三个多小时,然后忽然减速了。
    汽车艰难的喘息一阵,停了下来。
    “麻烦了。”张孟潭嘀咕一句,跳了下来。
    “看起来自己是个乌鸦嘴,刚刚想到汽车坏在沙漠里,这不就出事故了?”刘东华一边自责,一边下了车。
    从车上跳下来,他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在地上,坐在车上几个小时的颠簸如同乘坐一叶小舟行驶在惊涛骇浪中一般,让他有点受不了。
    外面,烈日当空,方圆数百里以内没有一颗可以用来遮阳的树,燥热的空气吸进肺里,似乎就要把体内的水分一下子都掏空一样的感觉,整个沙漠热得像个火炉。
    “怎么了?”刘东华紧张的问,他担心自己和老总会被困在这鸟不生蛋的大沙漠中。
    “横向稳定杆断裂,排气管道也给震断了。另外汽油也不够了,看样子我们必须修理一下才能往前走了。”
    “有配件吗?您会不会修理?”刘东华担心的问道。
    “修理汽车我不成问题,配件么,配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张孟潭笑了,看样子他一点也不着急。
    “可惜我们没有在那条路上行驶,不然就可以让路过的汽车帮帮我们了。”刘东华这样说的时候,有点怪老总做事太随意了,就算前面的沙漠边缘当真有人截击,我们也应该在路上走得差不多以后再往沙漠里转啊,这样颠来颠去的不仅把人颠了个半死,还把个汽车给颠坏了,这下看你怎么办?
    张孟潭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目前的窘境,他什么也没说,爬进车里,打开汽车自带的 GPS导航系统,读出了两个数字,然后跳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吗?”他问刘东华。
    “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吧。”他读出了两个经纬度,然后告诉刘东华:“我们需要的是悍马H2的横向稳定杆,排气管,还有六十公升汽油,另外吃的也不多了,你想吃什么?”
    刘东华听他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老总是不是脑袋长虫子了?在沙漠腹地想要这些东西,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于是他有些赌气的说道:“我想要两份巨无霸的麦当劳汉堡,一份煎饼果子,二十个龙眼包子,一碗刀削面,外加两大瓶冰镇的百事可乐,随便再来点饭后甜点,吃完以后再喝一杯咖啡。”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老总,还是等回去以后您请我吧。”
    “没有关系,这里也能请啊。——要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老总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还不知道要困多久,就算再多一倍也不嫌多的。”在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刘东华有些焦躁,他在地上踢了几下,细细的沙尘从脚下飞了起来。
    张孟潭似乎没有看出他的不满,抬头看了看天:“要不了多久的,天黑前我们就应该有这些东西了。”
    他拿出早餐:“我们该吃饭了。”
    两个人默默的吃了这顿迟了接近四个小时的早餐,因为心情不好,刘东华只把那袋牛奶喝了。饭后,他到车上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几瓶矿泉水在箱子里基本上都已经颠碎,水漏光了,完整的就剩下三瓶了,其他吃的东西看样子也就勉强够一顿晚饭了。——应该节省一点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东华,给我一瓶矿泉水。”张孟潭在外面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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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张孟潭一口气喝掉半瓶水,刘东华心疼得不得了,他忍了又忍,终于冒出一句:“老总,现在就剩下两瓶矿泉水了。”
    “哦?你为什么不喝?”张孟潭诧异的问他。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啊?”燥热的天气让刘东华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答非所问的看着远处,心想老总是真的白痴还是假白痴?困在这里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会路过,他倒还装模作样的问我为什么不喝水。就那么一点,我敢喝吗?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法。——如果没有离开那条路兴许还有获救的机会,
    沙漠中流动的气体造成了一些幻象,远处的沙丘是似乎变成了流质在动。
    “想走的话我们晚上走,不过晚上开车不舒服,还不如等到明早。”张孟潭不像开玩笑,却把刘东华给气乐了,他不想对老总出言不逊,只是暗含讽刺的说了一句:“那现在是不是该睡一会了?”
    “是啊。这几天遇到了太多的麻烦,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张孟潭立起身,把帐篷拿了下来,招呼刘东华帮忙,在汽车阴凉的那面支了起来,然后满足的爬了进去:“进来休息吧,这里还凉快点。
    刘东华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烈日当空,的确没有什么地方比帐篷更凉爽了,气闷归气闷,没有必要曝晒在烈日下和自己过不去,于是他把外衣扔进汽车,爬进去躺了下来。
    在帐篷里,张孟潭几次挑起话题想和刘东华聊天,但是刘东华心里正窝火,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老总只好索然无味的独自睡了。
    刘东华汗出如浆,口渴难忍,几次想去拿矿泉水,但是都忍住了。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黄昏时分,刘东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马达声音震醒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完全清醒过来以后,他爬出帐篷,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在他们的头上盘旋着,飞机形成的负压卷起了大片带着砂土的风暴,汽车旁边,老总正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向飞机打着莫名其妙的手势,飞机盘旋了半周,然后慢慢的在正前方十几米处降落了。
    舱门打开,两个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把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不锈钢的圆筒推了下来,远远的挑起大拇指向老总打了一个手势,老总握起右拳轻轻的向上举了举,那两个士兵便关上舱门,接着,飞机缓慢的起飞,在空中转了个弯,迅速向南飞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过程还不超过五分钟,但是这短短的五分钟却给了刘东华一种强有力的震撼,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来了。
    刘东华木然的跟在老总的后面来到那个圆筒前面,呆呆的看着老总熟练的打开那个圆筒,变戏法一样把东西从里面一件件的拿了出来:“排气管,横向稳定杆,工具,我的面包、奶酪,十二听冰镇啤酒,你的汉堡,冰镇可乐,龙眼包子,方便刀削面……”
    “老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战友给您带来的?您连电话都没打,怎么就有人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您真的神了!”刘东华期期艾艾的问道。他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好像没有睡醒一般,似乎很不真实,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神通广大,非常羡慕啊?”张孟潭一边说话,一边低着头整理着手里的东西。
    “岂止是羡慕,简直崇拜得不得了。要是能有这样的本事,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啊。”刘东华手里拿着大瓶的冰镇可乐咽了一口唾沫。可是等老总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吓了一跳,因为老总的眼睛里似乎包含着无限凄苦的况味。
    “是吗?你还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啊。要是我能重新过上当初那种简单平凡的生活,哪怕只过上一年两年就死了,我也就知足了。”张孟潭回过头看了看缓缓下坠的夕阳。
    “怎么……”刘东华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了当初曾经有过的感觉:老总真的是个很可怜的人。
    “快喝吧,一会就不凉了。”张孟潭回头看了看他,若无其事的笑了。
    
    湛蓝的天上镶嵌着满天的星星,刘东华躺在仍旧有些烫人的沙漠上看着星星,想着心事。自从第一次见到张孟潭的时候,这个冷漠的中年人就不断的让自己吃惊,如今虽然在他的手下已经做了几个月的事,但是对他的了解却仍旧很少,即使知道了他过去的一些经历,他的行为也仿佛云里雾里一般让自己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什么问题困扰着他?他为什么离开部队?那驾飞机后来找回来了吗?
    “对了,张总,当初您在原始丛林里面是怎么逃出来的?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刘东华问道。
    张孟潭拿了几听啤酒和几根火腿肠,还有两根黄瓜坐在了刘东华的旁边:“边喝边给你讲吧,反正今晚我们就要在这里露宿了。”
    他用打开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咯的一声咽了下去,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上次我给你讲到哪里了?”
    “讲到您埋葬了程高,考虑如何回到部队了。后来那些土著人继续追杀您没有?”
    “哦……”
    张孟潭抬头看了看无垠的星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几年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与逃亡场面似乎又在他的眼前重现了。
    
    那天早上,张孟潭回到程高的墓前,默默的向亲如手足的战友道别,此刻他莫名其妙的希望战友地下有知,能帮助自己突出重围。他知道,如今自己已经陷身在异族的包围圈里,想全身而退几乎等于不可能的事。
    他不想再杀人了,也不想就这样被人杀掉。
    回想昨天逃跑时所了解的山谷中的地形,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土人追到了绝地,继续等下去,即使不被那些蜂拥而来的土人杀了也要饿死在这里,而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面有上千人想要了自己的性命。如果还能逃出去,那么目前唯一可能的方向就是徒手爬上眼前的断崖,翻过山岭,向正北进发,当然,如果北方也是这个土人部落的势力范围,那就根本没有活路了。
    徒步穿越丛林,也许需要一周的时间,但是此处距离空军基地有多远就不好说了。当时他先是躲避导弹,然后是忙于迫降,最要命的是飞机的导航系统和定位系统都出了毛病,所以他对于目前所处的位置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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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历尽千辛万苦方才爬上那道断崖,回头看时,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有能力就这样爬上来。
    尽管他的匕首在岩缝中间别断了,衣服撕坏了几处,十根指头也已经伤得鲜血淋漓,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好。从地势上看,山谷里面的土人如果想绕过周围的崇山峻岭到前面堵截他的话,起码要走两天才有可能追上他,并且他更顷向于相信那些土人生存的地方属于一个封闭的区域,就是说,前面不太可能有人继续截杀他的,他只要下了这道山岭便如入海的蛟龙,再也不会遇到麻烦了。
    强劲的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衫,打在身上噼啪作响。他向遥远的山谷方向看了一会,那里是一片祥和的气息,丝毫看不出有人类存在的迹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昨天在那里曾经发生过那么狂暴的杀戮。
    北方,山峦重叠,远接天边,低处的丛林无限的蔓延出去,在远处和群山连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面对前面遥远的路途,张孟潭不免有些心虚气短,但是想到只要坚持下去,不就就能见到亲爱的队伍和可爱的战友时,胸中又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借助于藤条和树木,到了傍晚的时候,张孟潭终于筋疲力尽的进入了山下的丛林。
    早上立在断崖上往下看的时候,这里几乎是一马平川,但是真正进入其中以后,张孟潭却发现这里原来居然那样可怕。
    热带雨林遮天蔽日,阳光根本就无法照到他站立的地方。丛林中热气蒸腾,让他如同身处蒸笼里面,地上是滑腻的苔藓和地衣以及稀疏的草本植物,潮湿的地上不断的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爬虫或者蛇悄然滑过,这里或者那里横七竖八的在树间缠绕着藤条,几乎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用匕首斩断藤条或者低矮的灌木才能过去。
    他把自己的那把断掉了的匕首插到腰间,拿出了程高的匕首,开始艰难的一边开路一边前行。
    
    七天过去了,闷热潮湿的空气把张孟潭的衣服腐蚀得不成样子,只要稍微在树上挂那么一点,就会撕下一片,热带的蚊蚋毒性很大,他的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为了这,他的左眼已经肿得有些睁不开了。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他翻山越岭,在丛林中穿行,除了睡觉,他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就往北方行进。他一边走一边采食树上不知名的野果,在丛林中的第三天还狼吞虎咽的生吃过一条蛇,但是由于营养不良以及过度的劳累,他感到越来越没有力气了。精力正一点一点的泄漏出去却没有任何补充,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午夜的丛林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和中人欲呕的动植物腐烂气息环绕着昏迷中的张孟潭,处于生死边缘之中,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幻觉。他觉得自己慢慢的获得了自由,自由自在的悬浮在空中,在密集的林莽中穿行,游荡中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躺在树丛中,身上爬满了蚊虫和蚂蚁。
    “我要回部队去,我要去看我的妈妈。”是谁的声音?他奇怪地看着躺在地下的那个人扩散的瞳孔,这是我吗?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条三米多长的蟒蛇缓缓的向他爬了过来,用舌头在他的脸上探了探,也许蟒蛇以为他死掉了,也许它根本就不饿。蟒蛇抬起脑袋,从张孟潭的脖子上面爬了过去。
    冰凉的蟒蛇身体从张孟潭的身上滑过,让他感到很舒服。怎么回事?是蟒蛇?为什么我不害怕?深度昏迷中的张孟潭猛然抽动一下,清醒过来,疑心自己刚刚做了个怪梦,他知道谁也不可能悬在空中看到自己躺在树丛中的样子,况且梦中那样长的蟒蛇足以把自己活活的吞下去了。
    他慢慢的坐了起来,拉住身边的树枝一点点的立起身。看着缠绕在身边那颗老树上的藤条,他忽然想到山洞里面的那个坐像,在那个不知名的坐像身上也缠绕了好多藤条,这是为了什么?我明白了——,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似乎只要抓住这个想法就能解决好多问题,可是那个想法却好像漂浮在空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实实在在的掌握在手里。
    他摇了摇头,不再为了这些问题浪费有限的精力,他艰难的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往北方缓缓移动。
    又是一个星期,张孟潭依旧迷失在丛林地带。他顽强的往前走,走不动就爬,他一生的追求只体现在一件事上:往北走。
    十几天的苦苦挣扎中,他几乎没有想到过吕佳,那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子似乎从他的意识中像一股青烟般的消失了,而充斥在脑海里面的却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记忆的碎片和幻觉交替出现。
    程高和部队的首长不断的陪伴在他的身边鼓励着他,空军飞行学院的教官马行空冷俊的面孔也不断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张孟潭笑了,在内心深处,他一向把这个严厉但是不失慈爱的教官当成自己的父亲,现在恩师已经是学院的副院长了。恍惚中,他又记起了师母亲手为他做的,自己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由于吃了有毒的野果,张孟潭开始全身浮肿了,看着肿胀的四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泄气的皮球一般。——必须摆脱目前的困境,或者找到可吃的东西,或者找到队伍。
    飞机失事半个月以来,部队也一定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自己,每次想到这些,他的心中都暖烘烘的,甚至已经准备见到战友以后要大哭一场了。
    他依旧用不知名的野果、树叶以及树下的野生菌类充饥,吃东西对他来讲已经成了不得不履行的义务,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这样死掉,他绝对不会再吃半点东西。
    蚊虫在他的身上无情的盯咬着,身上腿上的几处咬伤肿块已经扩散到巴掌大小了。
    
    丛林的密度逐渐稀疏了,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潮湿,呛人的动植物腐烂气味也没有那么浓烈了。但是张孟潭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这些变化,他已经成了一具几乎没有任何思维的行尸走肉,支持他往前走的动力只有一个:回部队,回到战友身边,回到妈妈的身边。
    太阳斜斜的挂在西方,刺眼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林照在几乎赤身裸体的张孟潭身上,他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肿得像个馒头,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的划伤和肿块,像刚刚从恐怖电影中走出来的厉鬼一般。
    他步履艰难的往前走着,僵尸般漠然的穿过了两条距离不过一米的并行的羊肠小道,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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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孟潭往前走了好一会,忽然间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不对啊,刚才好像看到两条小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太可能。幻觉会那么真切吗?甚至我的脚踏在上面的感觉都那样清晰。——这样的小道分明是人类留下的,有了人的足迹当然就能找到人,就可以想办法回部队了,只是这次千万不要遇到吃人的部落,不然我就死定了。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小道了吗?
    他呆呆的立住了,用手揉着脑袋想了好久,尽量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完整的图形:是了,是两条并行的小道,而且两条小道中间好像还有一个半米高的水泥柱,这些分明是人工留下的痕迹。不过很奇怪,按理说,任何地方出现小道的话只应该有一条,可是这里却出现了两条并行的路,不合常规啊,到底是不是我看错了?回去找找。
    他晕晕糊糊的转过身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能否回到部队,恐怕就要看自己能否找到那两条记忆中的小道了。——但愿小道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的又一次幻觉。
    那两条小道是确实存在的,不是他的幻觉。
    他步履蹒跚的来到小道附近,正要走到小道中间的那个水泥柱子跟前看个究竟,忽然一声断喝如炸雷般的在不远处响起:“不许动,举起手来!”
    “怎么回事?”张孟潭暗自嘀咕着,有人?我得救了?他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继续往前走,可是一只脚刚刚迈出,耳边就响起一阵枪声:熟悉的95式冲锋枪!子弹打在他的脚边,激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和碎裂的灌木、野草。他木然的站住了,僵硬的回头往右边看去,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七八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正举着冲锋枪瞄准着他。
    激动之下张孟潭险些晕倒,他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同志……”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了,身子摇摇欲坠,连忙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然后艰难的向前迈了两步,期待着对方的拥抱,可是又是一声断喝制止了他:“站住,不然开枪了!”
    他迷茫的站住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这几个战士。
    “你是什么人?”一个看上去像个班长的小伙子向他喝问。
    “海南军区空军某部少校副官张孟潭!”张孟潭提起精神,向对方敬了个军礼。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战士们对他有这么大的戒心,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够惨的。
    “张孟潭?”班长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几乎全身赤裸的张孟潭,此刻他的外衣已经不见了,衬衫的袖子撕成了条,下摆也撕开了一大片,前胸的大部分裸露在外面,残存的裤子已经撕得不成样子,裤管不在了,下面悬着的失无法蔽体的长长短短布条,而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上面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伤痕。
    他拿出一张纸认真的看了一会,然后问道:“你的证件?”
    张孟潭伸手在衬衫口袋里面掏了掏:“对不起,我在丛林里跋涉了半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
    班长不再理会他,而是从腰间拿出一个对讲机,开始和什么人通起话来,其余的战士则依然或立或蹲,警惕的端着冲锋枪监视着他。
    张孟潭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有些不耐烦了,就是单纯看看自己的样子,难道这些战士都不明白自己受了多少的苦才找到他们?为什么他们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是!是!对方自称是张孟潭,正要偷越国境线。是!明白!遵命!十分危险,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张孟潭迷迷糊糊的看着那个班长如同一根标枪一般的站得笔直,听他对着对讲机讲话,但是却一点也不明白对方讲的是什么,此刻他忽然想起了程高,如果他也能活到现在,那该有多好啊?……等等,格杀勿论,难道战士们遇到什么危险了?”他本能的四下看了看,同时伸手到腰间去拿自己的手枪。
    “不许动,举起手来!”又是一梭子子弹打在他的脚边。张孟潭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前面是八张异常冷俊的面孔,没有一丝温情。
    “怎么……”他想问什么,但是从对面战士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敌视,于是住了口,听话的举起了双手。
    “缴了他的械!”班长向两个战士发出命令。
    其他六个人原地散开,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战士们单膝跪地,黑洞洞的枪口依然指着他,张孟潭明白,在这样交叉火力的包围之下,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
    两个战士小心的从左右两侧向他接近,黑洞洞的枪口上面是更加冷俊的眼睛。他的心颤抖了。
    “同志……”他试图向其中的一个战士说点什么,可是对方却忽然发怒了:“谁是你的同志?叛徒!”
    那个战士冷不防挥起钢制枪托,猛的向他的脸上砸了过来。
    张孟潭本能的伸手一拦,他只需轻轻一拨,然后右手一叫劲就能把冲锋枪夺过来,可是他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平时举手之间就能办到的事情今天居然无法实现,他的手还未能伸出,枪托就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该死的丛林已经耗尽了他的每一丝力气。
    张孟潭的双手绝望的向上扬了一下,仰天跌倒。另外一个战士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动一动就打死你!”
    张孟潭变得有些狂躁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他明白自己和这些战士之间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不然他们不会这样粗暴的对待自己。
    他听话的躺在地上,任凭那两个战士搜走了他的手枪和两把匕首,然后双手被拉到身后铐上了手铐,接下来对方像抓小鸡一样的把他提了起来。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叛徒?”他正要问,那个班长再一次开始用对讲机通话了。
    “报告首长,我们已经抓到叛逃分子张孟潭。是!明白!马上押回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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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首长,我们已经抓到叛逃分子张孟潭。是!明白!马上押回指挥部!”
  叛逃分子?张孟潭蒙了,他彻底清醒了,为什么他们说自己是叛逃分子?对了,刚才那个班长好像说自己要偷越国境线什么的,难道这里居然是边境?难怪这里会有两条小道,那一定是两国的巡逻队分别在自己的领土上留下来的。——这边是我们的国土,可是我刚刚是从那边过来的呀,莫非自己真的驾机跑到了国外?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大了一圈,情急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冰冷的清水淋到张孟潭的脸上,他缓缓的醒了过来。
  “水!”他动了动满是口疮的嘴唇,艰难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给我点水。”此刻,他的声音嘶哑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了。
  一个战士本来拿着军用水壶往他的脸上淋水,听到这话,立刻把水壶转到一边,任凭清凉的水洒落到旁边的地上,溅起污浊的水花。
  张孟潭艰难的挪动了一下,把嘴凑了过去,可是那个战士却把水壶拿得更远了。
  张孟潭惊愕的看着如此宝贵的水就这样白白的渗入地下,于是艰难的抬头看了看那个战士。对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此刻正用一种憎恶的眼光看着他,仿佛躺在地上的是一堆让人恶心到家了的垃圾。
  “立正!”班长向那个战士喊了一句,战士的身子一挺,连忙保持了立正的姿势。
  班长瞪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水壶来到张孟潭的身边,扶他坐了起来,打开水壶递了过来。
  张孟潭的双手铐在身后,只能仰头接着水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他太急切了,以至于水不断的呛进他的气管,他剧烈的咳着,似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尽管如此,他依旧贪婪的把剩下的半壶水喝了个精光。
  在过去的半个月,他喝不到一口干净的水,渴了只能找个低洼的地方去喝那些满是孑孓的、肮脏得发臭的积水,为了这,肠胃的绞痛一直折磨着他。
  班长看着他贪婪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想了想,便从衣袋里拿出一大块巧克力,打开包装递了过来。
  张孟潭感激的看了看班长,连谢字都来不及说,三两下就狼吞虎咽的把那块巧克力吃了下去。
  “走吧。”班长看着张孟潭的眼睛:“不要耍花招。”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多么希望见到你们,就不能担心我会跑掉了。
  
  边防前哨指挥部坐落在一公里以外的一个山坳中,高高的围墙,厚重的铁门,高高的岗楼,冷酷的枪眼,这些在张孟潭看来都显得有点不真实。
  张孟潭眯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迎接他的指挥官,这是一个年轻的上尉连长。
  “请你尽快联系空军某部基地,我想和他们讲话。”张孟潭有些恼怒的对那个上尉说道。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自己的部下,检查了一下张孟潭随身携带的东西,记录了武器的编号,然后抬头看了看他:“您的情况我们早已向上级汇报了,现在请您先休息一下。”
  张孟潭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对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拥有的少校军衔,并且从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中他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遇到的恐怕已经不是小小的误会,而是天大的麻烦了。
  
  半个小时以后,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在指挥部的空地上降落,八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一个空军军官的带领下来到指挥部,简单的履行过交接手续以后,跟在连长的身后来到了关押张孟潭的牢房。
  酣睡中的张孟潭被铁锁的撞击声惊醒,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等到他遇到十几道愤怒的目光的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
  
  海口市郊的海南军区某部停机坪上,一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舱门开处,一个年过半百的少将军官急匆匆的走了下来,他全然不顾飞机螺旋桨带起来的强劲旋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弯着腰一路小跑的离开飞机,而是依旧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百米外的一座大楼走了过去。
  老人身高一米七十上下,身板挺拔,剑眉星目,嘴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要见张孟潭!”在办公室里,老人对着一个少校军官命令道。
  “您老不要着急,先坐下喝杯茶,我们慢慢再说好不好?”少校陪笑道。
  “混帐,我是来喝茶的吗?”老人发怒了。
  少校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早就听说解放军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副院长马行空是个性情刚烈的老将,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不讲道理。
  “我说老马,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
  门外有人大笑着走了进来。
  “中队长!您……,您怎么也在这里?”马行空激动的站了起来。
  来者是海南军区政治部主任杨国东。
  “听说老马要发飚,我敢不来吗?”杨国东哈哈大笑。
  杨国东的年纪在六十上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论身材,似乎比马行空高了有半个头,体形微胖,看上去像个行政干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想到此人当初乃是空军的一位叱咤风云的猛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在那场举世闻名的对越自卫还击战当中,马行空是杨国东手下的一个优秀飞行员,而杨国东当时则是一个响当当的王牌飞行中队长。
  1979年的2月17日凌晨,我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先后发起对越攻击,为了配合地面部队作战,歼击航空兵大量出动,不间断地在国境线上空巡逻警戒。自卫还击作战第一天,空军歼击航空部队就出动飞机一百多批数百架次进行警戒巡逻,形成了多方向、多层次的空中对地掩护态势。
  在这场举世瞩目的战争中,马行空带领的歼7飞行中队却根本就不在战场上,在遥远的北方,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当时,我军大部分的精锐部队主要部署在北方的边境附近,因为当时真正紧张的是中苏边境地区,相对而言,越南战场虽然打得火爆异常,可是真正扣人心弦的战场却在中苏边境。
  当时中苏边境居民几乎转移一空,生产生活全部陷入停顿。在中苏交恶的60、70年代,苏军在中苏中蒙边境地区陈兵百万,苏军驻远东和外蒙的摩托化步兵师的战术训练大纲核心内容之一即是以北京为突袭目标,一旦发生战争,苏联政府要求他们每日前进50-70公里。
  面对这样的压力,我方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和苏联产生正面冲突,战争的重点将立即发生根本性的转移。
  中国对越作战从一开始就反复申明是边界反击战,这应该算是向苏联表明绝无占领越南之意。后来,我军攻下凉山以后立即撤兵,苏联依旧按兵不动,所以中苏之间最终也没有爆发假想中的战争。
  战争结束以后,杨国东继续留在部队,而马行空则进入空军政治学院学习,毕业后到空军第一飞行学院任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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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大家都已经年过半百,杨国东也已经是海南军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马行空的内心深处,对方仍旧是那个让人敬畏的王牌飞行中队长,一个空军中的传奇人物。
  “我也是为了张孟潭来的。”在一间小会客室里,杨国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神色黯然的看着自己的老下级:“你培养的好学生啊。”
  换了别人这样讲,马行空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却不能不买中队长的帐,况且对方的语气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听上去只是在平淡的叙述一件事情而已。
  “张孟潭叛逃的事情是真的吗?”马行空拧起眉头问道。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杨国东一边心事重重的说,一边放下茶杯,按了一下茶几上的按钮,一个文员应声而入。
  “去把张孟潭的资料拿过来。”杨国东吩咐道。
  “不管你拿出什么给我看,我都不相信我的学生会驾机叛逃。”马行空的脖子一拧,赌气般的说道。
  “我说老马呀,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要冷静啊。这次请你来是因为你对张孟潭比较了解,军区领导希望你能从中找到突破口,所以,关于他的问题,你不要意气用事。先看看这些资料,然后我们再谈。”他接过文员递过来的一个厚厚的,上面盖着鲜红的“绝密”章的档案袋,放到了马行空的面前。
  马行空接过那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打印资料,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马行空依旧埋头研究着那份几百页的资料,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而杨国东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间里紧张的踱着步,一根接一根的吸着卷烟。
  两个小时过去了,马行空依旧在研究着资料,杨国东则坐在沙发上向后仰着,有些焦躁的用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终于,马行空面色苍白的抬起了头:“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现在你对整个事件了解得比较清楚了,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杨国东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
  马行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抬起了头:“中队长,据我所知,这类案子不需要你亲自过问的,难道……”
  “行空啊,你说得对,我的工作本来和这类事情不沾边的,可是军区领导特别重视这个案件,所以让我来这里坐镇,还特意把你请过来和我一起商讨啊。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你知道飞机丢失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马行空打了个冷战,他知道,如果那驾飞机被其他国家拿到,就等于全方位的了解了我军该类飞行器的发展方向以及研究进程,由此导致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军科研机构必须重新修正原有的研究方向,从而影响到整个空军未来发展的进程,这个责任是任何个人都负不起的。
  马行空的五个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桌子上下意识的动着,一句话也没有讲。他心乱如麻:这个张孟潭是怎么搞的,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这种事情丢脸事小,可是你怎么向国家和人民交代吗!单从那份档案资料和证词看,他的叛国行径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可是已经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为什么军委还要让自己来协助调查?莫非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
  在他记忆里,张孟潭一直是个性情开朗、学习勤奋、积极要求上进的好学生,这个孩子为人厚道而耿直,对党,对国家有深厚的感情,没有任何复杂的海外关系。在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学习的时候,他曾经担任过学生会主席,毕业以前就已经成了预备党员。——这样优秀的青年怎么会驾机叛逃?
  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分析能力以及身体素质曾经让他这个老教师叹为观止,记得有一次在他讲授的案例课堂上,张孟潭在讲台上做战例分析的时候表现得出乎任何人的预料,当时他那种清晰的思维,冷静而执着的态度,尤其是他设计的那种接近疯狂但是又不失理性的攻击方式甚至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战士都有些心惊:换了战争年代,这个小伙子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因为自己的疯狂而丢掉性命,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会成为军界一颗耀眼的明星,这个学生让他想起了二战时期的日本海军上将山本五十六。
  从此以后,他对这个小伙子处处留心,时时照顾。当时,马行空几乎是怀着一种神圣的义务感来培养这个难得的好学生,他知道,中国需要这样的人才,更需要像他一样的前辈把他们指引到正路上去。
  在毕业酒会上,马院长特别语重心长的嘱咐张孟潭:“现代战争更多是比战术,比能力,比协作精神,不是游击战争中崇尚的那种个人英雄时代了,孟潭,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到了部队上好好锻炼自己,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张孟潭哽咽着向院长敬礼,庄严的向恩师保证,一定会牢记他的教诲。几年的学习过程中他深得乃师真传,混合着一种敬畏和爱戴的心情,他已经把恩师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了。
  可是短短几年过去,师生二人居然要在军事法庭上相见了。
  马行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妈的,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他恨不得立刻见到张孟潭,狠狠的打他几个耳光。
  “也许……你的学生没有撒谎。”杨国东目光炯炯的看着马行空。
  “当真?”马行空的身子一震:“你们用过测谎仪?”
  “是的。根据测试结果分析,他没有撒谎。”
  “哦……,”马行空露出一丝喜色,但是随即神色凝重起来:“中队长,我不得不提醒您,我这个学生拥有足够的心理素质骗过测谎仪。”马行空的表情十分复杂,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他不能违背这个信条。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我们对他反复审问了半个多月,可是他交代的所有问题居然都丝丝入扣,前后没有任何矛盾,没有任何疑点。你知道的,他的供词哪怕有一丝一毫不合理之处都可能把所有的事情推翻,可是经过反复的测试与研究分析,我们的专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理论上讲,张孟潭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撒谎,但是实际上要证明他没有欺骗组织就必须找到那驾飞机的下落,否则我们只能以叛国罪论处张孟潭,同时也必须以谋杀程高的罪名起诉他。”杨国东似乎在讲着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一个悖论。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他没有撒谎,如果找不到飞机的话也要以叛国罪论处?”马行空焦急的看着老上级。
  “恐怕是的。”杨国东的脸上带着一种无奈。
  “既然是叛逃,他又何必回来?”马行空有些不服。
  “说归说,可是如果换了你当法官,你会怎么判决?”
  马行空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枪崩了这个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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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上说他是在边境上被抓的。”仿佛是因为不愿意设想这样的结局,马行空转移了话题。
    “是啊。半个多月前,边防战士在中缅边境抓住了他,当时他正要越过边境线。根据他的交待,他原本是从缅甸那面过来的,因为在闷热潮湿的丛林里跋涉了半个月,身体状况极差,脑筋也不太灵光,越过国境线走了一段以后,他想返回到那里看一下是否可以找到人,就这样被我们抓住了。”
    “在他被捕的地点做过实地勘查吗?”
    “我们请了最棒的专家勘查过了,从地上留下的痕迹看,两行脚印,一行从边境对面过来,往前大约走了五百米的样子,然后停下来,接着又转了回去,一直到逮捕他的地点,这个他说的的确没错。”杨国东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困惑,因为这问题看似简单,但是一旦认定张孟潭是从缅甸方面过来的,那么其他事情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从资料上看,关于飞机的事情他交待得也有些牵强啊。”马行空黯然点着了一枝香烟。
    “是啊,疑点太多了。他声称试飞的时候飞机出了故障,等排除故障以后,由于仪表失灵,他不知道身处何地,而且根本就无法和地面联系,飞机也无法转向。地面部队发现他要驾机越过边境线,在下达最后通牒无效的情况下连发三枚导弹,老弟,三枚红旗15啊,可是可是你的学生居然全躲了过去,顺利穿越国境线,而后忽然在雷达上消失了。妈的,我真想发给他一枚勋章,——人才啊!”杨国东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中有感叹,更有惋惜。
     “你说消失了是什么意思?”马行空问道。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们从雷达上搜不到他的信号。”
    资料上虽然说张孟潭和程高驾机潜逃,在边境躲避开我方的导弹和雷达,但是却没有说得如此详细,只听得马行空目瞪口呆,他太了解红旗15的威力了,三枚导弹近距离连发,神仙也躲不过去啊。理论上讲,此刻命中率接近99.99%,就是说,张孟潭只有万分之一的逃生几率,可是在实际操作中,所谓的万分之一逃生几率其实就等于不可能。
    “张孟潭和程高驾机穿越国境线,缅甸军方有什么表示吗?难道他们的雷达没有监控到?”马行空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困惑。
    “直到今天,缅甸军方对此事似乎仍旧一无所知,就是说,你的学生不仅愚弄了我们,还同时愚弄了缅甸军方。”
    “我们有没有可能和他们联系一下,就这一事件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法?”马行空这样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行不通的。
    “怎么可能?我们进行的是秘密试验,虽然距离缅甸比较近,但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当真和他们联系恐怕立刻就要惹起国际争端,你也知道,妈的美国人唯恐抓不到我们的把柄。”杨国东的语气十分沉重。
    “已经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可能那驾飞机被缅甸人找到?”
    “可能性非常小,如果被他们发现,这样大的事情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起来飞机还藏在缅甸境内的某处。——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被缅甸人找到,他们找到了,毕竟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万一美国人介入的话,我们的麻烦就大了。01年的撞机事件他们吃了个哑巴亏,满肚子的火气正没有地方撒,当真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杨国东似乎忽然老了十岁。
    “中队长,您不要着急,应该有办法的。——您没有让张孟潭在地图上标记出他迫降的位置吗?”
    “我们拥有的缅甸地图分辨率太低,根本就无法找到准确降落地点啊。”
    “没有想办法用高空侦察机……”马行空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杨国东笑了:“我们一直反对美国人在我们这里搞间谍侦察,怎么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窃取邻国的机密?卫星、间谍飞机我们都不能用啊。换句话,即使我们当真用了高空侦察机,因为美国人的技术比我们高,万一被他们发觉,我们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事急从权,无论如何我们要找回那驾飞机,不然麻烦就大了。”马行空有些发急了。
    “我说老马,你不要急啊。七十年代我们曾经打下一架美国U2侦察机,幸运的是那驾飞机先侦察了越南和缅甸,飞机上几乎有缅甸国土的全部航片,我们已经给军委打了报告要求秘密调用该项资料,军委同意了我们的请求,从昨天开始,你的学生就已经在航片上查找了,估计到今天晚上应该能找到那驾飞机。”杨国东的语气并不是很乐观,这一点马行空也听出来了。
    “怎么,您的意思是说,他未必找得出来?”
    “谁知道?凭直觉,我认为问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你的学生不简单哪!”
    “………………”马行空无言以对。
    “对了,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你的学生似乎喜欢过一个叫吕佳的女孩子,那个吕佳是个大学毕业生,一直在他们的机场做文秘工作,可是最近忽然打定主意闹着复员,离开了部队,同时到处打听张孟潭的下落,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张孟潭关押在这里,于是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每天都要求见张孟潭。她总是带了自己做的饭菜,不论遇到什么人都要求给张孟潭带进去,虽然每次都遭到拒绝,可是她却一直坚持这样做,从来也没有气馁过。”
    马行空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小子还真的艳福不浅,可是关于张孟潭的事情应该属于绝密事件,连我都是今天上午才知道,她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这样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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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奇怪啊,为了这事,我们专门成立过一个调查组,可是调查结果却出乎任何人的预料,那个吕佳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得知这个消息,她能找到这里纯属误打误撞。”
    “误打误撞?你也相信这样的事?”马行空摇了摇头。
    “谁都这样说,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发生了,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敷衍她一下,暂时安排她住进招待所,等事情有了结果以后再说。——也许她会帮我们找到一点线索也说不定啊。”
    “有关张孟潭叛逃的消息,他的家属知道吗?”
    “张孟潭的父亲早年去世了,只有一个母亲,目前还没有告诉她,我们打算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考虑这件事。”
    他们两个忽然沉默下来。
    马行空有些焦躁的往窗外望去,已经是初冬了,可是海口的天气还是很热,热得让这个北方汉子有些不习惯。
    寂静中,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杨国东拿起电话,神色凝重的简单对答了几句,放下了电话。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整个缅甸地图都检查过了,张孟潭没有找到迫降的位置。”
    “什么?”马行空站了起来:“是不是他检查得太草率了?那么大的国土居然只用了两天?”
    “两天已经足够了,要检查的只是丛林地带,缅甸国土的森林覆盖率不到百分之七。”杨国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他降落的地点不在缅甸?也许在越南或者……”
    “下一步他将继续搜索越南的航片。——如果他交代的是事实,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偏差,换言之,如果他交代的不是事实,即使我们把迫降地点的航片摆到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指认啊。”
    “连长,您的意思是说,张孟潭叛国的事情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
    “老马,你不要太激动,我知道他是你的得意门生,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既然张孟潭不和我们合作,恐怕……”
    “我了解他,他一定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马行空激动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在办公室里面踱着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了?要知道,这可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如果不能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他的能力越强,对我们的威胁就会越大。”杨国东冷静的看着自己的老部下。
    “我想见他一面。”马行空坚定的看着老连长。
    杨国东看着马行空,良久方才点了点头:“我们知道你们师生之间的情谊,或许能从你这里打开一个缺口也说不定。——你知道,我们请了国家安全部们的专家和我们一起分析了所有的审讯录像,分析了整个测谎过程,几乎找不到半点破绽。唉,这小子讲的如果不是真的,那他就是一个天字第一号的撒谎高手了。”
    
    
    
    
    第十二章 亲密爱人
    
    
    张孟潭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当他得知自己当初试飞的时候把飞机开到了缅甸境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了,想当然边防战士差不多应该人手一张自己的通缉照片,怪道当时自己一报出姓名的时候就遭到如此厉害的冷遇,换了自己遇到一个叛逃分子,说不定会一拳把他送回老家。
    于是,他一再向审讯他的首长声称自己和程高不是驾机叛逃。
    然而,飞机到哪里去了?这才是目前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张孟潭交代了出事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他躲避开三枚导弹的袭击,然后陷入半昏迷状态。——半昏迷状态大概有多久?——不记得了,大概几秒钟吧,如果时间长了飞机肯定要坠毁,当时是手动驾驶啊。
    往前飞了多远?——好像不远,我也担心飞出国境,毕竟当时距离国境线很近。
    如果把航片放的你的面前,那么迫降地点现在你能认出来吗?——一定能的。
    你说是那些土人无缘无故的杀了程高,然后还要追杀你?——是的……
    ……………………………………………………
    对待这些细致的盘问,张孟潭非常积极的配合,他只希望部队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返缅甸,找回那驾飞机,以此赎回自己的罪过。
    “我可以一个人返回缅甸,我一定可以找回那驾飞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的跑到了国外。”张孟潭急切的向审讯官员保证。
    然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审讯者采取了高度的沉默状态。
    其时张孟潭自己也明白,这样的要求几乎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审讯他的人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对方想的是什么他太了解了。
    让你去?如果你真的是叛逃分子,岂不是纵虎归山?退一步,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是让你潜入缅甸,一旦引起国际纠纷,谁来承担责任?你承担,你的肩膀有那么宽吗?
    终于,在他被捕半个月以后,审讯人员用小车推来了一大堆档案袋:“这些都是绝密文件,其中包括缅甸和越南全部国土的航片,分门别类已经排列好了。你从临沧空军基地起飞开始在照片上做出标记,把你的飞行轨迹标出来,最后找出飞机的降落地点。”
    “是,长官!”张孟潭干脆的敬了个军礼。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他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虽然在这半个月的审讯过程中他经历了很多精神上的痛苦,但是却没有任何怨言,如今眼看着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他的心情出奇的好。
    张孟潭兴致勃勃的在一系列的航片上标记着,他想,最多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能找到飞机降落的准确位置,因为他对迫降地点地形地貌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他把航片一张张的看了过去:飞机起飞地点,在这里发现改为自动控制,这里发现自动控制系统出了问题,再往前……
    他沿着一条坚定的路线在众多的航片中前进:这里开始换成手动控制,是了,这里已经偏离预定航道很远了,前面就是边境,怪不得部队会对我们下最后通谍,可惜当时通讯系统也出了问题。
    这里……,对,这里开始手动控制也出了故障,飞机根本就无法转向,只能照直往前飞。……早知道离边境那么近,在这里迫降不就免去很多麻烦了?
    他继续往前找。——这里遭遇了第一枚导弹,往前——第二枚导弹从侧面袭击,我是如此避开的,然后,第三枚……
    张孟潭有些得意的标记着规避导弹的位置,心想能够连续避开三枚导弹的除了自己以外还会不会还有第二人?
    可是,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他的手指却忽然在航片上停了下来,冷汗刷的一声从全身的各处毛孔冒了出来,他险些坐到地上,因为他发现接下来的地势地貌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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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啊,我记得躲避第三枚导弹的时候大脑的确是产生了一阵子的晕眩,可是好像时间不长就恢复神智了,怎么我居然会对这里的地形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方圆几百公里的面积都搜索到了,可是依旧不见迫降的那个山谷。邪门了!
    张孟潭彻底傻了:找不到迫降地点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自己在规避导弹时,飞机动作过于猛烈,造成大脑的瞬间缺氧,因而进入了昏迷状态。可是好像当时并没有失去意识啊,如果当真昏过去的话,那么到底昏迷了多久?在昏迷的过程中驾机飞过了多少路程才恢复了神智?在昏迷状态下自己居然没从空中掉下来,这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也许……”
    在清冷干燥的大沙漠上,刘东华忽然坐了起来,打断了老总对往事的叙述。
    “怎么?”张孟潭本来就坐着,听刘东华如此一说,不免充满希冀的转过头来,夜色中,他的眼睛像野狼一样发出熠熠的光芒。
    “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也许您在那一瞬间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也许是进入了另外的一个时间。——您不是说在导弹袭击您以前曾经遇到过莫名其妙的雷电吗?然后您躲避了三枚导弹,您自己也说,能够连续规避三枚导弹的恐怕整个空军战士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张孟潭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芒,刘东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按照我的推理,您驾驶的飞机本来是躲不开第三枚导弹的,但是就在导弹即将击中的那一刹那却进入了另外的空间或者时间,接下来您和程高遇到的事情就可以顺利成章的解释清楚了。换言之,如果您进入的是另外一个时间,那么现在您找到那个地点的时候,程高的墓穴可能已经成为古墓了,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几百年的时间,那里的地貌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所以,您入的应该是另外一个空间。类似武侠小说中提到的‘瞬间移动大法’,您迫降的地点可能是东南亚,可能是南美洲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因此在您遭到袭击的地点搜寻飞机是绝对不可能的,当然搜遍全球也是不可能的,那么要想重新进入,您大概还需要一次雷电或者导弹袭击什么的……”
    “住嘴!”
    刘东华只顾兴奋的讲自己的论调,却没有注意到老总的心情,直到对方猛然站起来的时候才诧异的住了嘴。
    夜色中,张孟潭面色惨白得像一个僵尸一般惊惧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的立在那里。
    “您怎么了?”刘东华也害怕了,他不知道老总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很久以前以为老总精神上有问题的想法又出现了,他本能的退了一步。
    “没……没……,没有……什么……”
    张孟潭的身子依旧剧烈的颤抖着,他勉强控制住情绪,慢慢的坐了下来,机械的举起手里的那罐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东华,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简直把我给吓住了。”他干笑了两声,声音像夜枭一样让刘东华听了以后觉得浑身发冷。
    “就算当真像你说的一样,可是部队首长可能相信这样的解释吗?”张孟潭稍稍平静了一点,反问道。
    刘东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
    “所以,当时我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陷阱,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这个陷阱是什么人设置的,换言之,这个陷阱的设计者也许根本就是我们所不能了解的一种存在,因为人类根本就没有能力设置这样的圈套。”张孟潭的声音兀自发抖。听他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明白了在去往敖鲁古雅乡的路上,老总打了那个司机以后,两个人在夜色下一边喝酒一边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了。怪不得刚才他对自己的话反应会那么强烈,其实内心深处他也在在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一种无法解释的怪异境地。
    刘东华胆战心惊的往天上看了看,深蓝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悄悄的眨着眼睛,似乎在夜空的深处蕴藏了无穷无尽的秘密。
    “那后来您是怎么逃脱部队的制裁的?”为了转移话题,刘东华这样问道。
    “逃脱?你以为我当了逃兵?”张孟潭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下午,张孟潭细心的翻便了整个缅甸所有的山谷森林地带,也没有找到飞机迫降地点。晚上,他又开始不眠不休的搜索越南的航片,可是仍旧没有任何结果,两天下来,他彻底绝望了。
    本来张孟潭以为只要拿到航片,自己就可以轻易指出飞机迫降的山谷,到时候就算上级不同意,他自信也有能力找机会偷渡过去,把飞机开回来。找回飞机,即使因为触犯军法被枪毙了也死得值个,可是如今他找遍了整个缅甸和越南的国土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他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就在他等待审判的时候,张孟潭意外的见到了恩师马行空。
    马行空的心情是复杂的。平心而论,他不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会做出叛逃一类的勾当,可是事实铁证如山不容辩驳。
    他看过了张孟潭做出标记的航片,在中队长的指点下,他知道,三枚导弹袭击的地点张孟潭标记得比较准确,可是躲避开第三枚导弹以后就没有任何标记了,因为张孟潭根本就没有标出或者说没有找到他信誓旦旦保证过的降落地点。
    张孟潭在老师的面前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能做的都做了,等待自己的是早已注定的审判结局,他根本就无法摆脱叛逃的罪名,而母亲也将不得不终生为他背负这样的耻辱了。最后的时刻到来以前还能见到母亲一面吗?还有吕佳?
    张孟潭的心忽的颤了一下:丛林逃亡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居然没有想起过曾经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吕佳,他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就要被枪毙了,我还没有真正爱过……
    “孟潭,你把飞机交出来吧,这样还能保住性命。”
    马行空的声音嘶哑了,在他的眼里,张孟潭依旧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依旧是那个被自己当成儿子一样爱护的军校高才生,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走上绝路。
    可是张孟潭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极端的绝望与无助让他的心隐隐作痛:这孩子我太了解了,他怎么可能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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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长,我真的找不到那个地点了,您……怎么也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明天就要审判了。”马行空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起来,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就这样毫无价值的送了性命。
    “审判不审判都是一个结果。”张孟潭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漂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马行空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饭盒,张孟潭打开了,一盒是米饭,另外一盒是糖醋排骨。
    “谢谢老师,难为您还记得我喜欢吃糖醋排骨。”他不想让老师为了自己难过,于是转移了话题,很勉强的笑了。
    学生时代的张孟潭因为家境贫寒,曾经多次得到过恩师的资助,遇到节假日,老师总是把他带回自己的家,他就像呵护一棵小树一样照顾着这个学生,而当时张孟潭最喜欢吃的就是师母做的糖醋排骨。
    “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你喜欢吃糖醋排骨么?”恩师的声音似乎暗藏着什么。
    “别人?”张孟潭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想起了程高,于是心里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遇到了吕佳,她托我转给你的。已经半个多月了,她每天都守在驻地,每到吃饭的时候就缠着她见到的任何一个军官,要求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给你稍进来。”
    “吕佳……”张孟潭感慨万千,他做梦也想不到吕佳还记得自己,更想不到此时此刻她会出现在这里。如今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能受到她如此热烈的眷顾,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和她终生厮守了。
    接待室里面的几台摄像机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从各个角度拍下了张孟潭的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变化以及每一个动作,而张孟潭看上去却对此一无所知。
    “孟潭,你慢慢吃吧,我走了。明天……我们就不是师生了。”马行空的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在法庭上如何面对这个被指控为叛逃分子的学生,因为他一直都像疼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疼爱着这个学生。
    张孟潭把脸埋在那盒菜上面,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伤心的哭了起来。
    马行空摇了摇头,黯然神伤的退了出去。
    
    海口空军基地117号主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十几个人在紧张的工作,灯光几乎整夜都亮着。
    凌晨,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疲倦的从三个监视器中间抬起了头,他招呼房间里的其他几位军官:“大家休息一会吧,九点钟还要参加审判。”
    他拨通了杨国东的私人电话:“杨政委吗?我是刘小妹。分析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张孟潭在说谎。”
    
    军事法庭设在空军基地103号主楼的一层,那里根本就不像张孟潭想象的那么戒备森严,卫兵甚至连手铐脚镣都没有给他戴。
    103号主楼的外面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附近还有几个游动哨,门口有四名战士守护,会议室内,分散在周边的还有七八个手握冲锋枪的警卫。
    张孟潭本能的构想着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否有可能手无寸铁的逃脱出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觉这个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
    他一开始就拒绝了部队派给他的辩护律师,此刻则只身面对着审判长侃侃而谈。
    审判时间长达三个半小时,各种各样的证人不停的被带上法庭,不断的有各种证据、数据被罗列出来,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冗长而且非常乏味的审判,但是在张孟潭听来,整个过程都充满了火药味,从那些数据和证词中,他觉得那根早就预备好的绞索已经毫不留情的套到了自己的头上,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可能挣脱了。
    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证人席位。这个自称是刘小妹的男人在庄严的法庭上居然拿出大量的分析结果和分析数据,从侧面给出了很多有利于张孟潭的证词。张孟潭惊疑于这个人思维的清晰和他专业知识的丰富,他刚刚开口进行陈述,张孟潭就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必定是国家安全局的专家,想不到自己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国家安全局了。
    审判期间,张孟潭不停的回头在寥寥可数的十几个听众里搜寻着吕佳的身影,可是他失望了,因为这次审判是在极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吕佳根本就不可能事先了解到任何有关审判的信息。
    在听众席右边的角落里,马行空身板挺直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塑。看到恩师冷冰冰的面孔,张孟潭的心抽紧了,虽然昨天老师就已经对他表明了立场,可是当真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可耻的叛徒,他仍旧无法接受:老师,难道连您也认定我是个卖国贼?您不是最了解我的吗?难道此刻您的心里不是比我更难受吗?难道您不明白,即使单纯是为了不让您失望,我也不会傻到背叛自己的国家吗?
    他不敢再回头看自己的老师,因为他担心自己会软弱的在法庭上哭出声来。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面对这场结局早已注定了的审判,张孟潭厌倦了,以至于最终审判长庄严宣布判处叛逃分子张孟潭死刑的时候,他的眉头居然都没有一丝的颤动。
    经过法庭论证,指控他的两项罪名均告成立:第一是叛逃罪,因为他把代表中国空军最高技术水平的试飞飞机拱手送给了其他国家,第二是谋杀罪,为了达到叛逃的目的,他谋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程高,这项罪名成立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匕首上残留的鲜血的血型与程高的血型相同。
    “因为情况特殊,有关你的材料将上报军委,执行命令要等到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签署以后方可执行。”
    张孟潭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判处自己区区一个少校的死刑都需要军委主席签署命令,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能说明自己捅了多大的漏子。
    审判长的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感情因素在里面。
    “被告张孟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想见一见我的母亲。”他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审判长。
    “考虑到被告的特殊身份,你的请求不予批准,不过经过法庭研究认证,处决命令执行以后,你会得到因公殉职的待遇,关于叛逃的事情不对外宣布。”审判长的回答里面似乎有一点内疚。
    张孟潭似乎松了一口气。
    “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想找回那驾飞机,法庭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张孟潭用一种异常渴望的眼神看着审判长,可是对方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退缩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在庄严的法庭上,审判长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非常有人情味的话,或许对于判处被告死刑这件事情他本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两名战士从左右两边架起了张孟潭,他无助的哭了。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母亲不知道他是因为叛国罪被处死的,不然她老人家的后半生将为自己而蒙受多大的羞辱?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礼堂里面响了起来,杨国东来到马行空的身边:“老马,人都走光了。”
    马行空的脸色惨白,他抬头看了看中队长:“不能这样杀了他。”
    “无法挽回了,你还是回去吧,现在就等军委主席签署执行命令了。”
    “那我就去找军委主席!”
    马行空表现出来的决绝让杨国东吃了一惊:“你疯了?”
    “我没疯,我认为他能找回那驾飞机。”
    “老马,你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我们就不是损失一架飞机那么简单了。”杨国东觉得这个脾气火爆的老部下当真有点匪夷所思。
    “无论如何我要试试,实在不成我也就死心了。”马行空立起身来,浑身肌肉僵硬了一般,机械的和杨国东并排走出了审判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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