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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太阳总会升起。余萧睁开眼,看见一线橘红的光,是夕阳。
  已经黄昏,他翻身,被褥干爽柔软,有香味。
  “箐箐……”
  没人答应。
  抬头,看见满柜的书。
  这是哪里?余萧诧异,带着宿醉之后的头痛,等他看清楚自己躺在哪里,痛楚更加剧烈。
  “醒了?”有人问。
  深色的书柜前站着一个雪白的人影,白色的面孔,白色的长裙,他看清楚了,是冷桃。
  冷桃?
  余萧猛地坐起来,浑身僵冷。
  被褥干爽,有阳光的味道,熨贴着肌肤。
  余萧目瞪口呆地看着被子下隆起的双脚,悄悄活动一下脚趾,大腿的肌肉也跟着动了动,上面的被子,下面是床单,中间……是他光着的腿。
  冷桃已经走到床边,俯视他:“酒醒之后的感觉不太好吧?”
  余萧抬起头,只能看见她的胸口。
  锁骨的线条在中间交汇成一个小小的圆,她说话,那个圆会随之改变形状,一点点起伏,向下延伸,领口微敞,隐隐约约。
  “你……我……”余萧的喉咙如火烧,渐成燎原。
  “喝水吗?”冷桃问。
  水也解不了渴,余萧要的不是水。
  身体滚落,缠着白色的被子,在地板上翻腾,雪白的裙裾,雪白的肉体,攀缠纠葛,没完没了。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冷桃低低的叹息。
  只是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渴望的太久,身体的温暖同样也会带来心灵的慰藉,分不清孰轻孰重。
  酒醉之后的人是软弱的。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余萧却无法原谅自己。
  欲望被点燃,光凭理智无法扑灭,他需要被自己唾弃。
  “别想太多。”冷桃的手放在他额头上。
  “对不起。”他握住她的手,心被撕成两半,一半在说:“我错了”,一半在说:“我想要”。
  耳朵嗡嗡响,余热久久不退,他无力抗争,侧身,把脸埋进她柔软的肩窝。
  “真的觉得错了请不要对我道歉。”冷桃的手指梳弄着他的头发,头皮在她的手指下微麻,像一条条看不见的游丝乱窜,心脏开始大力收缩,一阵一阵地痛,有泪水溢出眼眶,在柔嫩的肩窝处汪出水珠。
  他哭了,抱着冷桃,哭得像迷路的小孩子。
  冷桃没有说话,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窗外。夕阳的余辉已经褪尽,只有一抹残留的红。
  “我该怎么办?”天完全黑下来之后,余萧终于问。
  “我不能替你决定什么。”冷桃淡淡地回答。她已经起床,换好了衣服,转过身,隔着沙发看着他。
  余萧还坐在床上,光着上身,也不觉得冷,只是绝望。
  “我只能给你一个愿望。”
  余萧吃了一惊,他终于想起梦里有人对他说的话,万圣节的晚上,有个女人在梦里对他说可以给他一个愿望。
  “不是说可以有三个愿望吗?”
  余萧低下头,自己太贪心。
  “回去吧。”冷桃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余萧站在昏暗的过道上,外面酒吧有人在唱歌,很老的一首歌:“什么叫情,什么叫爱……”
  门“砰”一声被打开,有人歪歪扭扭地进来,扑进卫生间,哇哇呕吐。
  余萧惆怅到看着门外的灯红酒绿,叹了口气,转身,不想再见到冷桃,推开另一扇,走了出去。
  酒吧有后门,就在过道的另一端。门外有台阶,余萧没留神,直接就跨出去,一脚踏空,跌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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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石子还有半人高的杂草。
  这是一个院子,篮球场大,杂草丛生,周围是林立的楼房。院子里没有人,估计是几栋楼的背面,圈成一个天井,草丛中有条小路,余萧爬起来,顺着小路往外走。
  没想到花天酒地的背后如此荒凉。
  从楼与楼之间狭窄的甬道出来,余萧站在了街上,环顾左右,才发现方向不对,他不在上游路,走了几步,看见一扇大门,有蓝色门牌:“电机厂小区,下游路18号”。
  下游路18号?这个地址好熟悉。
  余萧纷乱如麻的脑子实在记不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门牌号,他一直念叨这个地址,以阻止自己去想发生过的事。
  冷桃的身体非常柔软……,这个念头却不自觉地要冒出来刺激他的神经。
  “我该怎么办?”余萧再次问自己。
  没有答案。
  很多时候,一步踏错就再也无法回头,余萧开始真正明白了这个意思,当冷杉的电话打来时,他迟疑半晌,关上了手机。
  他没有办法去面对冷杉,也不想去面对她,包括冷桃。
  深夜的时候余萧重新打开手机,刷进几条短信,冷杉重新问了几次他为什么不接电话,最后一条短信是冷桃发过来的:“你并不是我想要的。”
  余萧叹了口气,他知道冷桃是在安慰他,不过看到她这么淡淡的一句话,他心里反倒酸溜溜地痛起来。
  沉吟良久,他还是回复了冷杉的短信,只是简单地说:“我出差了,对不起。”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信号不稳定。”
  信息发出之后半天没有动静,余萧握着手机发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得到回复,也不知道冷杉看到短信会有什么想法,他只是隐隐觉得对不住冷杉,也对不起冷桃。余萧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伤害谁,这一次却像跌进深渊,万劫不复。
  后悔是没有用的,余萧只希望有一天能对这姐妹俩有所弥补,但如何才能弥补这个伤痕他却一筹莫展。
  何况真的后悔吗?也未必,余萧想的最多的是如果这俩姐妹是一个人就好了,或者,如果只有其中一个就好了。可是往往,事情远没有期望的那么简单,余萧反省自己,长这么大,真正要他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很少,而真正需要他做出选择的时候,他往往选择了逃避,就像现在。
  一直到星期五下班,他的手机都再没有响起过,余萧把手机握的发烫,也再也没有听到电话铃声响起。被人牵挂是幸福的,可惜很多人都后知后觉。
  余萧搭最后一班车去了H县,半路开始下雨,开春之后的第一场雨,玻璃窗上有一条一条污浊的水痕,余萧一直望着窗外发呆。
  车停下的时候,余萧转过头,深深吸了口气。他是单线条的人,事情只能一件一件地去做,没有确定箐箐下落之前,他什么决定都做不了,也许等找到箐箐,很多事情就可以应刃而解。
  车站上的人缩着脖子散去了,他独自站在雨地里发呆,站了良久才出了车站。
  王翔没在家,开门的是他的父亲,也就是箐箐的姑父。
  “你就是箐箐的男朋友?”王校长听到余萧的名字,很惊讶地上下看了他几眼,让进了屋,给他端了杯热茶,才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
  余萧捧着茶杯没出声,杯口的热气扑到脸上,眼眶湿润,他不知道这位长辈是在说箐箐还是在说他。
  “我听毛毛说起过,你至尽还在找箐箐,难得。”王校长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余萧耳朵发烫,连脖子都红了。
  “他们一家遭遇太多的变故,如果家破人亡啦。”
  “姑父。”余萧打断他,放下了杯子,问:“毛毛去哪了?还有他那个朋友呢?”
  “毛毛去执行什么任务去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回来,他给我交代过说你会来,那个小杨昨天回去了。”
  余萧纳闷,老杨既然昨天就回去了,怎么一直没跟他联系过?余萧心里满不是滋味,这个老杨显然有点轻视他,或者是一直把他排除在外。
  “箐箐这孩子小时候很可爱的,自从她爸爸出事后,她就变了,难得看到她笑,自尊心又太强,有时候要她到家吃饭,她也认为我们是在怜悯她,说什么都不肯,可怜。”老爷子自顾自地往下说,不知道他每个字都像沉重的岩石叠压在余萧的心上。
  “你去休息吧,毛毛估计要明天才能回来了。”王校长终于说。
  房间一看就知道是王翔的,枕头上搭了件制服,余萧顺手把衣服推到一边,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窗户没有关严,有夹着雨丝的风扑进来,窗户的插销锈蚀的厉害,试了几次都关不上,余萧只好放弃,缩回床上。被子不够厚,他觉得冷,顺手拉过衣服盖在身上,一个笔记本掉了出来。
  余萧翻了一下笔记本,巴掌大,很旧的牛皮纸封面,封面上还有鲜红的五角星,不知道是谁的笔记,字迹相当潦草,他把本子放到枕头下,闭上眼睛。
  模糊间,门锁响动,余萧立刻起床,光着脚出了房间。
  王翔正在收伞,看见他,“嘘”了一声,把他推进屋,顺手关上了门。
  “你没睡?”门关上之后王翔才问。
  “等你。”余萧回答,急切地看向他。
  王翔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有出租车被抢了,刚找回来。”
  余萧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已经临晨了,窗外的雨似乎停了,仍然有风。
  王翔揉着眼睛,半晌问:“你的电话怎么回事?”
  “不知道。”余萧拿出手机,翻来覆去地看:“很奇怪,别的电话都能打进来,只有你的不行。”
  “有这么怪的事?”王翔的哈欠只打了半个,满脸惊讶。
  “不信你试啊。”
  王翔看看他,当真拿出手机拨了号码,他的手机能清楚地听见接通的提示音,但余萧的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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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那个师傅只说了教授是他的少爷,其他的都不记得了,只是念叨龙家大少爷。这些是老杨从旧档案里找到的,他回去找教授老婆娘家人去了,今天会回来。”
  “查这些有什么用呢?”余萧还是不明白。
  “看看这几起事件有什么联系。”
  余萧没接话,他还是看不出这其中能有什么内在的联系,沉吟良久问:“那照片是怎么回事?”
  “龙教授的照片是怎么来的还不清楚,但是我舅舅的那张,殡仪馆的人说因为有些死者家属想拍些追悼会的照片,所以殡仪馆随时准备有相机,但是要有家属要求才会拍,那个师傅就负责拍照,相机由他保管。”
  “三十年前也是一样?”
  “不知道。那个时候相机不像现在这样,又大又沉,殡仪馆也是才解的,应该不会准备相机,我们估计是照相馆的人拍的。可惜那个师傅已经死了,他家里人说老头子保留了很多老照片,这张没给家人看过,是死了之后清理遗物才发现的。”
  王翔吃完面,笑了:“你不饿吗?”
  余萧的碗里的面条已经凝结成块,他摇摇头,付了钱,王翔拉拉衣领,站起来:“走吧,我们去喝茶,老杨中午就会到。”
  余萧满腹疑问地跟他进了一家老茶馆,茶馆破旧肮脏,比起冷杉的茶楼来简直有天壤之别。余萧叹了口气,两三天没跟冷杉联系过,她也没有给他来过电话,不知道身体有没痊愈。至于他和冷桃的事,余萧相信冷桃不会说。
  余萧怅怅,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关系。
  茶是普通的花茶,香气跟茶中的茉莉干花一样,漂浮在表面,茶是茶,花是花,除了苦涩,不见其他好处,不比冷杉那里的上等绿茶,虽然淡,却香味清幽。
  口味高了就会变的挑剔。余萧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他开始想念冷杉的茶了。
  “你有点心不在焉。”王翔一针见血地说。
  余萧需要深呼吸才能集中精神,他苦笑:“我已经快疯了,自从你姐姐走后,我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我想不通她为什么不肯给我一个交代。”
  “也许她是身不由己。”
  余萧摇摇头。
  “还有一件事。”王翔低声说:“相馆师傅去世时,也是在殡仪馆里,当时殡仪馆那个师傅已经退休了,也去了追悼会,完了之后悄悄找到相馆师傅的儿子,问他有没看过这张照片,说找到照片就交给他,还说当年照片是他的,他一直没去取。然后这张照片才被找出来,可是相馆师傅死后两天,那个师傅也病了,相片就一直没交出去,我去调查舅舅那张照片的时候才拿到这张的。”
  “现在的影楼老板,也就是那个师傅的儿子,当时看了我舅舅的照片非常吃惊,他很清楚地记得这张照片,十多年前的彩色照片不多,他很感兴趣 ,也跟着父亲学冲洗,当时在暗房冲洗出来的时候把他吓得不轻,他还记得当时他父亲拿着照片看了很久,说了句又不太平了,另外告戒他不许对外说一个字。”
  “这么严重?又不太平了,是不是说这个师傅也知道原因?”
  “可能是吧,可惜他死了。”
  余萧捧着茶杯没说话,茶已经凉了。从大门望出去可以看到远处高山的轮廓,有薄雾缭绕,显得高且远,他收回目光,看的久了,茶馆内光线不够,眼前很黑,甚至看不清王翔的五官。过了很久他才问:“我还是想不通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
  王翔伸了个懒腰,笑了:“现在我都不肯定有没有联系,但是相馆师傅说又不太平了,应该以前还出过类似的事,问题在于,这两起案件都是单独的,每次只有一个受害者,不太平是什么意思?不太平应该是影响比较大的事,但是目前还没看出有什么相关的现象,如果箐箐的失踪跟这个有关,现在也没有看到其他不太平的现象,包括那个流浪汉,也没有相关的事情出来。”
  余萧似懂非懂,越听越糊涂。
  “等老杨来了再说吧。”王翔说:“他应该回去可以查到什么的。”
  等人是极为焦心的事,而且余萧的想法非常简单,他一直认为王翔和老杨应该动用警方的力量找到箐箐,找到了箐箐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我还是觉得找箐箐才是最关键的,那两件事已经很久了,破不破案好象没什么关系吧?”余萧小心地说。
  “问题是到哪里去找箐箐?我们已经托人去找了,但是跟你一样,一点线索都没有。”王翔摇头:“人海茫茫,去哪里找?”
  “登寻人启示。”余萧说。
  “已经登了,你没看到?”王翔惊讶地问。
  “登哪里了?”
  “早报晚报全登了。”
  余萧张张嘴,没说话,他这一个礼拜全部心思都在冷杉和冷桃身上,根本就没看过报纸。余萧有点惭愧,同时又有点诧异办公室的同事怎么没跟他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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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老杨终于回来了,进门就把两个人推进王翔的房间,并且锁上了门。
  余萧看的出他两眼放光,有点兴奋,自己也兴奋起来,他相信老杨查了什么,他很希望老杨已经找到箐箐的下落,既然寻人启事都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余萧不敢问。
  老杨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个信封,递给王翔,里面是两张照片。
  余萧凑过去看,一张是个男人的照片,清瘦,头发花白,背景是医学院的大门,而一张则是很旧的黑白照片,是个女人,照片上很年轻,还梳着两条麻花辫。
  “这是谁?”王翔问。
  “这个男的就是春节时死的那个流浪汉,来头不小啊,以前是胸腔外科专家。”
  “不是生物老师?”余萧惊讶。
  “不是,是医生。这张照片是他八年前拍的,那年他退休。”
  “医生怎么会成为流浪汉?”余萧还是不敢相信。
  “问题就在这里。”老杨点了只烟,深吸一口气:“据他家人说,他退休后一直在家栽花种草,很悠闲,偶尔去医院坐坐门诊,去年春节前后,突然提出要去看看当年下放劳动过的地方,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家里人早就报了失踪案。”
  “去年?”余萧打了个寒噤。
  “他也是当年下放到这里的干部?”王翔问。
  “是。”
  这个答案余萧早就猜到了,还是禁不住心脏收缩了一下。
  “我们来看看这个时间。”老杨拿出一张纸,上面罗列了几行数字:
  龙程,生物学教授,死亡时间:1974年6月
  陆杰:生物老师,死亡时间:1988年9月16日
  伍育林,医生,失踪时间:2004年1月28日,死亡时间2005年2月11日
  成家兴,影楼老板,死亡时间:2004年5月13日
  江永刚:殡仪馆工人,2004年5月16日突然昏迷,随后痴呆
  陆箐箐:失踪时间:2004年4年5月11日
  老杨拿了只笔在后面三个人的名字上圈了一下,说:“这几个人除了时间比较接近外,还有一个共同点,清明节都去上过坟,而且上坟的时间都是4月6日上午,成家和江家的人都说 在山上碰到过陆箐箐,并且这两个人还和陆箐箐单独说过话,具体说的什么,其他人都没听到。”
  余萧背心又开始出冷汗,他一直希望箐箐失踪是单独的一件事,他不敢去想箐箐和这几起怪异的凶杀案有联系,但是一看到这个时间表,心顿时就掉进冰窟窿。
  “那前面三个又有什么联系呢?”王翔紧锁着眉头看着那张纸。
  “这两个,”老杨又把前面两个名字圈起来,用笔指着说:“他们是同一段时间下放到这里的,认识并且关系可能不错,伍医生回城的时间是1977年,也就是说龙教授死后他还在这里呆过三年,也许他知道什么,他老伴说他退休之后有段时间一直做噩梦,说以前有个朋友的女儿丢了,还说这个朋友托梦给他拜托他去找,伍医生梦到的就是龙教授。另外伍医生有记日记的习惯,我看了,可惜他老伴不肯借给我,我只记下了关键的几点。”
  老杨说着又摸出个笔记本,像做报告般清了下嗓子,要是平常余萧肯定会忍不住笑,这会儿他却是竖起耳朵认真听了。
  “我很清楚地记得小毛丫的羊角辫,也清楚地记得小毛丫的大眼睛,她叫我伍伯伯,她说她最想吃妈妈做的糖糕。”
  “那年端午节,没粽子可吃,毛丫说要跟爸爸去摘桃子,还答应我给我带最大最甜的回来,结果她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龙程半夜出去过,去了山上,他是去找毛丫。”
  “毛丫怎么会走丢?她不似很会走路。”
  “龙程也失踪了。”
  “找到龙程,已经死了,听说是摔死的。”
  “龙程的遗物中有封信给我,我没看懂。因毛丫丢失,龙程神志失常,出现幻觉。”
  “龙程的死因不明,无外伤,怀疑是心脏病,嘴唇发青,无心脏病史。”
  “听说龙程的尸体上出现奇怪的痕迹,没亲眼看到,不知真假。”
  老杨抬起头,说:“就这么多,这是他退休后写的,有点象回忆录,没写完,也没找到上面说的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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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萧剥了十来颗花生,才发现老人抱着整整一篮子花生,而且发现这个老人把花生壳放进篮子,剥好的花生却丢到了地上。看来他真的痴呆了,余萧叹了口气,蹲下去把地上的花生拾起来,放回篮子,一抬头,却呆住了。
  老人那双浑浊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清亮了一点,而且分明流露出伤感的眼神。
  余萧心里砰砰跳,难道他是装傻?但只是那么一瞬间,他回过神的时候,老人已经低下头,继续用颤抖的手指剥花生,还是把花生壳放回篮子,花生米丢到地上。
  余萧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转头看看大门,大门外没有人,这条巷子很安静,连脚步声都听不见,老人背后有几间平房,关着门,也没有人,院子里安静的出奇,只听见老人手里有轻微的劈啪声。
  余萧拿出那张照片,静静地放进篮子,不眨眼地看着老人。
  他的手还在哆嗦,固执地伸进篮子拿起花生,劈啪声后,花生米落进了篮子,壳被丢到了地上。余萧屏住了呼吸。
  “江师傅,我想找到箐箐。”余萧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老人剥花生的动作似乎慢了一点,始终没抬头。
  “江师傅。”余萧抓住了他的手,老人的手冰凉,哆嗦的厉害。
  “我不记得了。”过了很久老人才说话,这几个字异常清楚。
  余萧吃了一惊,放开手。老人抬起头来,眼睛里有亮光一闪,随即就消失,不知道为什么,余萧感觉那丝光有威胁的意思,他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差点坐到地上。
  老人站了起来,颤巍巍到提起篮子,转身往屋里走。
  余萧也急忙站起来,提高了声音问:“小毛丫失踪后你还见过她吗?”
  老人站住了,半天侧过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子,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余萧站在院子中,浑身冰冷。早春的阳光没有温度地洒到身上,风是冷的,有几片残留的树叶落下来,褐色的银杏叶,脚上一小堆花生壳和几颗红色的花生。
  “照片?”余萧突然想起来,那张照片还在篮子里,他打了个激灵,跑过去敲门,没人回答,过了良久,门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余萧的手僵住,门缝里塞出那张照片,门后苍老的声音阴深深地说了一句:“她早死了。”
  余萧几乎不能呼吸,又本能地拍起门来,门后再也没有动静。大门外有人探头问:“你找谁呀?这家老爷子病了,别吵人家好不好?要找人晚上再来!”
  余萧拿了那张照片,像踩着棉花般晕乎乎地走出来。
  她死了?她死了?
  余萧的耳朵里一直有那个深冷的声音,除了这句话他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撞了鬼了?”
  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他的肩膀,余萧差点跳起来,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他摇晃了一下,扶住了门框。
  余萧不知不觉走回王翔的家,给他开门的是老杨。老杨没再说话,扶着他进了门,把他按在沙发上,端给他一杯热茶,是老杨自己的茶杯,满满一杯浓茶,苦得难以下咽,但是余萧总算缓过劲来,喃喃地说:“他说她已经死了。”
  “谁?谁说谁死了?”老杨皱起眉。
  “江师傅,他说箐箐已经死了。”余萧声音埂咽。
  老杨没吭声,余萧的下巴哆嗦,半晌把脸埋在手心里,哭出声来。
  “他说的不一定是箐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杨才说,同时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
  余萧抬起头来,抹了抹脸,哭过之后感觉心里要清楚一点,人也冷静轻松了一点。
  “我觉得,”余萧咬着嘴唇,迟疑:“江师傅是在装傻。”
  老杨看了看他,眉毛一挑,笑了:“你也看出来了?其实我们也知道他在装傻,他跟你说什么了?”
  余萧把见江永刚的情节详细地说了一遍,老杨接过那张照片,半晌摇头:“他说的也许是照片上的人,也许不是指箐箐。”
  余萧叹气:“但愿吧。”说是这么说,但是余萧真的不敢再抱什么希望。
  “你休息一下,我去找小王。”
  老杨出了门后,余萧回到王翔的房间,眼前还浮现着江永刚转身看他时那双有点凶狠的眼睛,难道他是在威胁余萧?难道江永刚知道真相,难道凶手跟他有关系?他干吗要用那样仇恨的眼睛看他呢?余萧困惑不解。
  桌子上还放着那本破旧的笔记本,据说是江永刚交给王翔的,如果江永刚不愿意他们调查,干吗要把龙程的笔记本拿出来?
  余萧想不通。桌子上还有老杨那张时间表,上面画了两个圈圈,余萧看着那张纸发呆,上面被圈起来的“陆箐箐”三个字让他心如刀绞。
  名单、时间表,他背也背得下来了,这上面会有什么蹊跷吗?
  余萧一遍一遍地默念那个名单,突然跳了起来,膝盖撞着桌子,痛得他弯下了腰。
  门开了,老杨和王翔走了进来,余萧顾不得痛,扑过上抓住走在前面的老杨,兴奋地说:“我发现那个名单的问题了!名单上面死的都是男人,失踪的都是女人!”
  王翔扑哧一声笑出来,余萧愣住,半晌讪讪地低下了头。
  老杨倒是没笑,走到桌前低头看着那张纸,半晌“唔”了一声,一句话没说,慎重地把那张纸叠起来放进了衣兜。
  “我们该怎么做?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余萧又焦急起来。
  王翔摇摇头,也跟余萧一样,带着恳切的神情看着自己的前辈。
  老杨转过身,扫视两人,大声回答:“吃饭!”
  吃饭的时候三个男人都没有说话,余萧一点胃口都没有,也不知道塞进嘴里的是什么,他眼前只有那个干瘦老人浑浊眼睛里闪出的那一丝恶狠的光,也只能听到那句“她死了”。
  酒喝下去,只有喉咙在发烧,其他的部位冰冷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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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翔要值班,吃过饭就匆忙走了,老杨也跟了去,没跟余萧说有什么事,余萧独自回到王翔的家,王校长去市里开会,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王翔的家并不宽敞,有点陈旧,灯光也不明亮,余萧独自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他看不清画面,心慌意乱,江师傅说的到底是谁?
  那张照片还在他手里,余萧又拿出来,还是不记得照片上的人像谁,看久了,又熟悉又陌生。余萧直起腰,背心凉飕飕地痛,他伸了个懒腰,照片飘落到地上,翻转过来,灯光在泛黄的反面透下隐隐约约的几条阴影。
  余萧呆了一下,急忙拾起照片,凑近灯光仔细看。
  光线透过照片,像纸的背面有指甲划过的痕迹,余萧立刻就想起剥花生的那双手,江师傅留了指甲。
  眯着眼看了很久,确认那些划痕是两个字:“桃花”。
  这是什么意思?
  余萧用手按住乱跳的心脏,第一个念头是马上打电话给王翔或者老杨,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的冲动。
  他记得很清楚,当他把自己见江师傅的细节告诉老杨的时候,老杨曾经说过江师傅在他们面前傻的厉害,但第一次王翔单独去找他的时候,江师傅说话还有点逻辑,并且说了龙教授是他家少爷,还给了那本笔记本。余萧猜测,江师傅如果不是真傻就一定是对老杨很戒备,大概因为王翔和余萧都是箐箐的家人,他才放松了警惕。余萧感觉江师傅不愿意老杨插手,他暂时打消了告诉他们的念头。
  不过江师傅告诉他“桃花”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告诉他?
  “桃花”肯定是指桃花山,难道箐箐还在桃花山?或者凶手在桃花山?
  余萧打了个寒战,箐箐不太可能在桃花山,快两年了,她没有理由一直呆在那里,那就是凶手?余萧的胃一阵收缩,他想起山上那对夫妇。余萧在桃花山住了四五天,只看见过那一对夫妻,难道?
  不!不可能!余萧使劲地摇头,那对夫妻看起来相当淳朴老实,怎么看都不像是凶手,而且,龙教授死了三十多年了,那对夫妻的年龄……山里人看起来显老相,余萧能肯定他们年龄不会超过五十岁,还有,三十多年前,桃花山是荒山,应该没有人住,至少,那对夫妻跟龙教授的死没有关联,但是箐箐……
  还有冷杉,如果他们有嫌疑,那冷杉就危险了!
  余萧头发都炸了起来,他急忙摸出手机拨了冷杉的电话,铃声响了很多遍都没人接听,余萧开始担心,又拨了冷桃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时候,余萧听到音乐声和轻微的呼吸声,他的耳朵嗡嗡响,鼻子突然就酸了。
  冷桃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有事吗?”
  声音轻柔,像一只手拂过他的脸,余萧张开嘴大口吸气,一时忘了打电话的目的。
  “你在哪里?”冷桃又问,语气淡淡,但不知道为什么,余萧感觉到关切。
  “冷杉呢?”过了好半天余萧才艰难地说出另一个的名字。
  “她说出去散心,好象参加一个短途旅行团去了。”
  “哦。”
  沉默了,余萧觉得呼吸不畅,喉咙像被堵住,说不出话。
  “还有事吗?”冷桃的声音又轻轻响起,让他耳心发痒。
  “你……还好吗?”他终于问,紧张到手心出汗。
  “我很好,谢谢。”
  冷桃客气的声音让余萧莫名其妙地觉得委屈,他说不出话。
  “晚安。”冷桃说完就挂了电话。
  手机的“嘟嘟”声响了很久,余萧才放下电话,他理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无头苍蝇般在屋子里乱转,胸口憋闷的慌,余萧紧闭着嘴唇,怕一开口会哭出声来。
  最近想哭的冲动特别多,长这么大,短短几个月他仿佛要哭完一辈子的眼泪似的。
  冷桃的声音像温暖的软化剂,余萧抗拒不了,如果冷桃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满足她,问题是冷桃从来没提过任何要求,她似乎总想和他保持距离,反倒让余萧欲罢不能,他想她却又有点怕她。
  像箐箐。冷杉只是某个神态像箐箐,但冷桃带给他的感觉和困惑更加神似。箐箐也跟冷桃一样,让他无所适从,她们像对他关闭了什么又似乎敞开了什么,诱惑和抗拒并存。
  箐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向他关闭了她的内心。
  余萧的眼睛还是湿润了,曾经一度,当箐箐用那种悲悯的眼神望着他的时候,他感觉到他和她之间遥远的距离,那种距离让他心疼不已,以至于他会扑上去用尽全力去拥抱她,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他也还是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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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分钟,余萧的心还在乱跳,以前他每次见到冷桃都会有尴尬的感觉,那天晚上之后他后悔愧疚了两三天,可是再听到她的声音,愧疚的想法就荡然无存,就连以前的尴尬都被突破,他是真的在想她了。
  可是现在不能想,现在还轮不到他去想风花雪月!箐箐还下落不明!余萧抹了把脸,闭上眼睛,努力去想江老头那双刺人的眼睛,他为什么对他有敌意,又为什么要暗示他?他又在暗示他什么?
  桃花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蹊跷呢?余萧捏着那张照片,照片是老杨才带回来的,背后指甲印只能是江老头划上去的……照片上的女子是龙教授的夫人……龙教授的夫人是作家……龙教授喜欢收集民间故事……他的笔记本……
  余萧猛地推开王翔的房间,那个笔记本还在写字台上,余萧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他翻开了本子。
  江老头拿出这个本子是不是也在暗示里面有文章?
  余萧这次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放弃,读了几乎一半,让他失望的是,除了不同版本的传说,他还是没看出这上面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东西。
  甚至没有提到龙教授的女儿。笔记本只用了大半,后面还有多空白页,余萧不甘心,又飞快地翻着本子,隔了很多空白页面后,又出现了文字。
  让余萧惊讶的是,前面的字迹已经很潦草,后面的文字简直是鬼画桃符,几乎没有一句能读通,也没有一句上下有联系。
  只有三页多的内容,也不是连贯的,中间也隔了两三页空白,零碎的话,甚至是些单词:妖怪、魔鬼、巫婆,很多重复,好象是在骂人,只有一句比较清楚,写的是“丫丫被抢走了”。
  余萧还是不明白,看着满纸凌乱的诅咒发呆。
  很多词都是诅咒,还有什么“天王老子”这些泄愤的词,这个教授可能是孩子失踪后相当气愤,可是谁让他出离愤怒呢?难道孩子真的是被抢走而不是自己走丢的?谁又会去抢一个三岁的女孩子,在那样一个动荡的时期,在那样一座荒山上?
  余萧记得上次住在桃花山时,也曾跟那对夫妻聊过家常,那对夫妻只有两个儿子,都出去打工去了,连冷杉都说他们没女儿,所以把她当自己闺女看,照顾的很周到,这么看起来,那对夫妻真的跟这些事没关系,余萧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龙教授的笔记本他还是没能看懂,满本子都是荒诞无稽的神话故事,都是些几乎不识字的老头老太太讲来哄孩子的故事,尽管都以桃花山为依托。也许那个山上曾经漫山遍野的野桃花太漂亮才产生这些传说,不同的是,这些传说都不像七仙女下凡一样动人,都比较倾向邪恶的说法。
  其中只有一个故事让余萧多看了几遍,讲故事的老太太据龙教授说是镇上最老的老人,有九十多岁,说是她很小的时候听她母亲讲的,她母亲又是听外婆讲的,总之是代代相传的故事,说有人亲眼看见从桃花潭里冒出个水怪,撑了把伞,用伞往人的头上一罩一收,这个人就被吸去了魂魄,变傻了,也变疯了,不久就死了。
  这个故事在余萧看来是极为荒诞的,如果说人被吸了魂魄,也是被妖怪手里的伞吸去的,难不成跟《西游记》的妖怪一样,都有一个偷来的法宝?可是书里的妖怪用的法宝能装人的不是袋子就是瓶子,没见过用伞装人的,用伞的那个天王也只是用伞抓人,没说可以吸人魂魄。
  当然神话故事都是不能去推敲的,吸引余萧不是这个故事中的妖怪,而是结尾部分,老太太的话:“死了的人身上都有伞骨的印子。”余萧立刻就联想到另外两张照片上的尸体,尸体上的纹路如果不是弯曲的话还真有点像伞骨的形状,只不过他记得那些纹路的间隔距离不是很规律。
  门被推开,余萧转身,是老杨回来了。
  “你在看什么呢?我开门你都没听到。”老杨脱了风衣,蹲在床边找拖鞋。
  “你看过这个故事吗?”余萧指着本子问。
  老杨探头看了一眼,换了鞋子换上漫不经心地说:“看过了。”
  “我是说这个。”余萧加重了语气。
  老杨拿过本子,把刚才那个故事看了一下,顺手丢回桌上,没说话。
  “那些纹路是不是很像伞?”余萧小心地问,担心自己提的问题对一个老侦探来说显得幼稚会被嘲笑。
  老杨并没有笑,而是拧着眉毛在想问题。
  余萧也没再说话,他觉得这方面老杨有点看不起他,当然,他是外行,以前也懒得去推敲过别人的心思,最费脑筋的大约就是去想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做错了哪件事让箐箐生气而已,至于工作上的勾心斗角反正他只管技术,其他的一概忽略掉。
  箐箐曾经说过现在这世上像他这样头脑简单,认为好人绝对占大多数的人是稀有动物,没想到现在他也会去深思熟虑揣测人心了。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余萧有点黯然。
  “我刚才去查了一下这个县的失踪人口。”老杨突兀地说。
  余萧摸不着头脑,只是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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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杨吸着烟,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下午说死的都是男人,失踪的都是女人,我就想起来。成家兴说过又不太平了,说明很可能还出现过类似的事,我就去查了一下档案。”
  “结果如何?”余萧明白过来,焦急地问。
  “文革时期的档案很乱也不全,我是从80年开始查的,80年至今,这个县城报案的失踪人口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有八个都有结案,另外四个未结案的人中,一个是女人,有线索是被拐卖,不过拐卖到哪里去了不知道,拐卖的人也抓到了,这个可以不算,另外三个都是男人,看起来联系不大,因为家属都说是外出打工,去了一两年都没回来过,然后就没消息了,是在省外失踪的。”
  余萧听了,既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他没插话。
  “另外,我顺便也查了些死亡人口,发现一个怪现象,这个县偶尔有精神病人突然死亡,死亡的原因都是突发性心脏病,你说怪不怪?”
  余萧吃了一惊,半天说不出话。
  老杨掐了烟头,出了口气,又说:“不过这种情况很少,从80年开始只出现了三例,包括陆杰,不知道有没联系。”
  “这里精神病人多吗?”余萧问。
  “有个精神病医院,明天去问问看。”老杨倒到床上,半晌又坐起来:“明天下午我就回去,一起走吧?小王明天要值班的。”
  “他今天晚上值班明天也连着值班?”余萧想了半天才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调了班,想挪出时间来调查这件事。”老杨很舒展地躺在床上。
  余萧没吭声。
  老杨大大地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把身体摆成一个大X,良久说:“有时候很希望世上没有我这个人。”
  余萧心里跳了一下,想起某天下班回家见到箐箐也是这样个姿势躺在地板上,她说:“我正在消失。”
  “老杨,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余萧紧张地问。
  “累啊!”老杨没睁眼,含糊地回答:“累的时候就这么想。”
  “你们的工作是很累。”余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不是工作累,是心累,这里。”老杨缩回手,按在胸膛上,叹了口气:“心累,你懂不?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上有老下有小,就知道了。”
  余萧没说话,忐忑不安。老杨说的心累他能理解,难道箐箐也是因为心累?可是她有什么心累的理由?
  余萧自认为还是一个体贴顾家的男人,除了实在推脱不了的应酬他很少外出,业余时间都是呆在家里陪她,可是他又是如何陪她的呢?
  大部分时间,现在余萧能想起来的大部分时间里基本上都是他在看书,箐箐在看电视;或者他看电视,箐箐在看书,要不就两个人各自看书或者守着自己的电脑做自己的事,偶尔交谈几句,也记不得说了些什么话。没有印象的谈话一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余萧发怔,他和她有没有正式的谈心呢?好象没有。余萧的记忆里真的没有值得提起的谈话。
  也有闲聊的时候。箐箐辞职回家后,生活圈子非常的小,余萧有时候也怕她闷,会跟她讲点办公室的事,讲的多半是工程进度,也不知道箐箐是不是感兴趣,有没有在认真听。偶尔他会建议她出去走走,参加社区组织的活动,但箐箐似乎不感兴趣,说多了她甚至会急,声称自己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余萧也发现她这么说的时候不是在赌气,而且也看的出她很喜欢呆在家里,也就不再提这样的建议了。
  这些都构不成心累到希望自己消失的理由,余萧想不明白。
  箐箐有点社交障碍,她自己也知道,却没想过要去克服它,跟轻微洁癖的人一样,并不认为自己是病态,相反看成自己矜持的理由。
  “我有社交障碍。”每次余萧劝箐箐多活动时,她总是拿这个来做挡箭牌,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拿来撒娇:“我有社交障碍,你是知道的,我只有你,所以你要加倍爱惜我。”
  余萧可以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自己是百分百的努力做到了,可是箐箐未必满意,有次为小事争吵的时候她曾经用一种让余萧极为愤怒的语调说:“你的爱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事后余萧追问过她为什么要这么说,箐箐只是淡淡地回答:“那是气话。”当时余萧也把它当成一句气话,可是现在,他开始怀疑她说的是真的。
  他们之间的交流有困难,以前他没意识到,他也没注意到以往话多的箐箐是从什么时候变的沉默寡言的。
  余萧叹了口气,回头看时,老杨已经打起了呼噜。
  已经快两点了,余萧还双目炯炯地坐在窗前,窗户上有他的影子,不很清晰的一张清白的脸。
  他瘦了,胡子也没刮,看起来更加萧瑟。人也有萧瑟的时候,余萧看着自己的影子苦笑。
  如果能找回箐箐,他一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究竟需要他如何去爱她?
  可是……她还活着吗?余萧立刻闭上了眼睛,不敢正视自己那张脸,他哆嗦了一下,禁止自己去想这个问题。
  她一定还活着,在某个地方,也许找到某个更爱她的人,过平静的生活。
  余萧悲哀地发现这是目前他最希望出现的结果,他宁愿她跟了别的男人,可惜就是这样的希望能成为现实的可能性也小的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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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萧的五脏六腑又被泡在了冰水里,他再次抬头看着玻璃上自己的脸,背景有明灭不定的灯光,越看越诡异,越看越觉得那不是自己,无端的恐惧,背心有冷风,余萧脖子僵硬,甚至不敢回头,他关了灯,哆嗦着摸到床的另一头,挨着老杨躺下。
  一闭上眼,就看见箐箐,哭的,笑的,但最多的是惊恐的,惊恐的箐箐在拼命后退,在尖叫,五官扭曲,披头散发,余萧只能干着急,除了箐箐,他看不到别的人别的事,背景一片漆黑,耳朵里只有尖叫声,他伸出手,想拦住奔跑的箐箐,箐箐却始终在他面前几米远,拼尽全力地奔跑,也扑不进他的怀抱。
  箐箐的影子越来越小,她还在跑,冲着他跑过来,可是他好象在后退,以更快的速度后退,余萧极力想看清楚箐箐,可是除了她苍白的脸,什么也看不见 ,有伞飘下来,罩住箐箐,似乎变成了一张巨大的网,他看见箐箐在撕扯、在挣扎,他想上去帮忙,双腿却像被灌了铅,怎么也挪不动,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网中的人慢慢拉下那张白色的网,没有脸,没有箐箐的清秀的五官,有的是一个骷髅的眼洞,白骨森森的眼洞……
  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余萧感觉快被憋死,胃里翻江倒海,他猛的坐了起来,那只是一个噩梦,极度恐惧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天已经亮了,被子踢到地上,余萧的手还握着自己的喉咙,老杨饶有兴趣到站在床边看着他。
  “几点了?”余萧喘气,身上汗湿。
  “快九点了。”
  “你就一直看着我做噩梦也不叫醒我?”余萧不满地瞪着老杨,双脚着地,软似棉花。
  “做噩梦也是一种发泄。”老杨笑呵呵地回答。
  余萧拖着无力的身体进了卫生间,镜子里的他眼睛凹陷,脸色苍白,比梦里那个骷髅头好看不到哪里去。余萧急忙闭上眼,他不能去想那个梦,太可怕了,他害怕箐箐真的成了那个样子,如果找到箐箐时她已成一堆白骨,他这辈子都甩不掉那样的噩梦了。
  “振作一点,打起精神来!”老杨拍拍他的肩膀,鼓励他:“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样坏。”
  余萧一言不发,老杨把煮好的鸡蛋塞进他手里,自己也拿了一个,慢慢地敲破蛋壳:“老实说,我感觉箐箐失踪的事跟那三起凶案的联系不大,也许只是巧合。还有成家兴的死或许真的只是意外,跟这些无头案也可能没关系。”
  “对了,那个是车祸吧?那个司机……”
  “司机当时就被拘留了,是他自己报的案。车祸发生是在白天,早上十点左右,在农贸市场外面,据司机说当时看见有人横穿公路,他为了避行人,猛打方向盘,把旁边骑自行车的成老板挂到,车后轮从头上碾过去,当场死亡。目击者也说车突然变方向造成的车祸,也有目击者说确实是为了避让行人。”
  “可是时间那么巧。”余萧嘀咕了一句。
  “是啊,时间太巧了,几天之类,相关人失踪、死亡、疯傻,不正常啊。”
  “江师傅未必是真傻。”
  “嗯,所以他的疑点最大,如果他是装傻,那他想隐瞒什么?为什么要隐瞒?是怕报复吗?”
  余萧张张嘴,没吭声,他觉得江永刚故意装傻确实是想隐瞒什么,但不像是害怕报复,倒更像是在掩护什么,可是仍然不通,如果他想掩护谁,干吗要透露些枝节?会不会想误导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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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上的人都走完了,余萧还坐着不动。封闭而拥挤的车厢让余萧感觉温暖,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排排坐椅,他仍然不愿意离开,并且想保留那种温暖的感觉,他把大衣裹的更紧了,大衣的袖子上还留着那个胖子的体温。
  有工人上来打扫卫生,余萧才终于下了车,冷风一扑,顿时让他冷的直哆嗦。回去了也还是冷,余萧很清楚,熟悉的家也许会更冷。
  余萧钻进一辆出租车还在瑟瑟发抖,怎么也控制不住,司机连问了他三遍去哪,他才哆嗦着回答:“上游路……”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他咬住嘴唇,半晌才肯定地说:“上游路幻影酒吧。”
  说完这个地址,他松了口气,空调口吹出的暖风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城市,他能找到的熟人也就只有冷桃了,关键是,他现在能想起的就只有她。
  余萧再次看到那个衬了蓝色小灯的招牌时,竟然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以至于他不得不停下来,仰着头仔细地看那个牌子,牌子上还是有几个小字:你看到的不是真的。
  余萧摇摇头,他不明白冷桃为什么冷桃要在招牌上写这么几个字,看到的什么是真的呢?
  酒不醉人人自醉,倒底醉了谁?
  酒吧还是一样昏黄暧昧,激烈而颓废,酒是一种至为奇怪的饮料,喝下去,激昂的越发激昂,冷心的也会越发心冷,余萧怀疑自己的心已经结成千年寒冰,当他在扭曲的人群里看到冷桃那双乌黑幻动的眼睛时,那块冰便以迅捷的速度化成了潮水,汹涌澎湃,难以自制。
  冷桃看着他突然泪流满面的脸,一句话都没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把他带进人群。
  “会好的。”当音乐响的时候,她在他耳边说。
  余萧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没有回答,他没有哭,只是有泪水不断地涌出。
  光线很暗,周围很多人,可是没有谁注意到他,在拥挤的人群里,孤独的人最安全。
  没有人唱歌,只有萨克斯沙哑地吹奏,耳熟能详的乡村音乐,周围的人如痴如醉,随着节奏摇摆身体,余萧站着没动,鼻子能闻到冷桃发丝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温馨的甜香,让人安心。他突然用了力,把她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在胸前,狠不得塞进自己的肋骨。
  冷桃没有抗拒,任由他这样抱着,良久她轻声问:“如果,能给你一个愿望,你是要……?”
  “我要你。”余萧脱口而出,但他也听到了冷桃的后半句话。
  她问的是:“你是要宁静还是要快乐?”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直看进对方的眼睛。
  余萧想起曾经做过多次的梦,“冷桃。”他低声说,泪止住了,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流泪。
  “嘘——跳完支曲子吧。”冷桃温和地说,柔顺地靠进他怀里,握住他的手,轻轻摇摆。
  那一瞬间,余萧希望就这样老天荒吧。
  没来由的,突然背脊发寒。
  “别动,就这样。”冷桃耳语。
  余萧没有转身,这是冷桃第一次要求他,他没有转身,看不见身后,也看不见伏在他胸前的冷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迷醉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如一只警惕的猫眼,越过他的肩膀,注视着人群里的一个背影。
  背影窈窕,迅速地穿过人群,门被推开,背影站住,然后侧头,似在犹豫,似在暗下决心,然后摔上门,决绝而去。
  那是冷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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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的玻璃门开合了几次之后终于关上了,冷桃的嘴角漾起一丝悲凉的笑容,她抬起头,注视着余萧。
  音乐停了,舞池中的人还留恋不散,灯光半明半灭,那双眼睛里星点点,如夏夜的天空。
  余萧仿佛一脚踏空,急速下降,眩晕、窒息。
  早春的深夜乍暖还寒,冷的身体,热的心,抑或热的身体,冷的是心。对余萧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他沉迷在冷与热的交替中,极致的刺激,忘记所有的人和事,其实只有他自己,尽管怀中的人是真实的,身下的体温也是真实的,可是,在某个瞬间,他还是只有他自己。
  再密切的接触,也还是融不成一个整体。
  寒热褪去之后的空虚被余萧固执地挡在思维之外,他几乎立刻就睡着了,睡着之后的他看起来相当满足和平静,可是谁知道,梦里的他是怎么一番挣扎?
  冷桃知道。
  冷桃站在床边,料峭的早春之夜似乎对她没有影响,她洁白的身体在朦胧中发出淡淡的光,有点清冷的颜色,象一弯上弦月。
  她站了很久,俯视着床上的男人,隔着点距离,隔着夜色,屋子里那股幽蓝的光越来越浓,像聚集的雾,徘徊在她的鼻端,久久不散。
  余萧叹了口气,侧身,面对她,仍然闭着眼睛。
  那股幽蓝色的雾气似乎受到干扰,扭曲变形,良久,冷桃也叹了口气,一挥手,雾气散开,能看到她的脸,能看到她的眼睛,睫毛扑闪,她无声地问:“如果能给你一个愿望你究竟想要什么?快乐还是宁静?”
  没人回答,窗外传来“嘎”一声,很短促,仿佛乌鸦的叫声,冷桃抬起头,看着玻璃窗,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一抬手,一件白色的睡衣飘落到她肩上。窗外又恢复平静,屋子里也很平静,只有余萧的呼吸声,时而平缓时而急促。冷桃吸了口气,纤长的手指伸出去,触到余萧的额头,若有若无地滑动,呼吸声渐趋安稳,冷桃缩回手,摇摇头,转身,消失在黑暗的角落。
  天晴了,阳光斜照在床上,余萧醒过来,没有睁眼,他翻身,面向窗户,深呼吸,就可以闻到阳光的味道。
  “睡的好吗?”有温柔的声音。
  “哦,很好。”余萧侧过身,看着坐在旁边的冷桃,有点尴尬。他的确睡的很好,一个梦都没有,已经很久没像昨晚那样,噩梦并没有来纠缠他。
  冷桃笑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低头看着他,她的眼睛里似乎也有阳光的味道。
  “你没睡好吧?”余萧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有点苍白,眼睛下有点晕染的青色。
  “可能不太习惯吧。”冷桃含糊地说。
  余萧心里隐隐有点刺痛,半晌才问:“你离婚多久了?”
  “很久。”冷桃干脆地回答,太过干脆,掐断了这个话题。
  余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双手枕在头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想什么呢?饿不饿?”
  “我在想,什么样的男人会放弃你?”
  冷桃的眉毛挑了一下,随即就笑了,摇头:“我忘了。”
  余萧侧头看着她,他还是第一次在清晨的阳光里看她,柔和的线条,微翘的嘴角,顾盼生辉间,余萧突然就有了恋爱的感觉。
  “你真的很美。”他由衷地说,握住她的手,搓揉她的指尖。
  冷桃不置可否。
  “我不想起床。”余萧又说。恋爱的感觉是最有效的软化剂,整个人都似融化的蜡烛,不行形状,幸福地坍塌。
  “没人强迫你。”冷桃还是笑吟吟地回答他。
  余萧沉默了。确实没人强迫他,生活也好,爱情也好,没人能强迫谁,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他松了口气。
  “你看什么书?”
  “啊,不是书,是打印下来的文章。”冷桃重新拿起那本“书”,余萧这才注意到,那是本A4纸打印的文章,只有十来页。
  “谁的?”
  “不知道,有人丢在酒吧,我拿来看,觉得好就留下了。”
  “写的什么呢?”
  “有兴趣的话我读给你听。”
  “好啊。”余萧笑了,笑着笑着,嘴角开始下垂。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没有做梦,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恍惚间,冷桃的声音响起,她很认真地读着手里的文字,像多年以前的箐箐。
  “初次见他,其实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平淡如一杯白开水,也如他的人,很干净,至少不让人反感,也不知道是否要继续,接到他的电话,第一个反应是想起他的手,很少有男人的手像他那样,指甲修剪的整齐,没有污垢,手指修长。赴他的约,也是因为身边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他开了车,一辆破旧的轿车,刚从工地回来,穿着厚重的夹克,胡子没来得及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他干净,即便有胡子。他不多话,似乎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没问,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神游之地,我觉得安心,他没有侵略性,很让人安心。车在红灯处停下,要左拐,绿灯亮起的时候,他似乎没看见,但左右的食指拨动,轻微地‘啪’一声,打开了转弯灯,那个动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非常性感。”
  冷桃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似乎等待他的反应。
  余萧抽出手,疑惑地问:“怎么不念了?”
  “哦,你觉得写得如何?”
  余萧迟疑,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好坏。”
  他说的是实话,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女人的文笔,如此注重细节,只能是出自女人的笔端。
  冷桃略带嘲讽地笑了:“箐箐是作家,你却品不出好歹。”
  余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讪笑,随即侧过身,深深吸气,努力把一丝刚刚泛起的疼痛压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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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胎记吧,我不知道,从小就有。”冷桃睁开眼看了看他,突然伸出手勾住他脖子,紧紧地抱了一下,随即就松开了,她躺回去,还是那种疲乏的语气:“你走吧,我想安静会儿。”
  “冷桃,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我也很难过,都是我引起的,我去找她,跟她解释清楚好不好?”
  冷桃不说话,只是摇头和掉眼泪。
  “冷桃,你别这样,我受不了,我会跟她说清楚的,她会谅解的。”
  余萧苦口婆心地劝,可是效果不大,冷桃还是坚持让他离开。余萧只得说:“我出去一会儿,你好好睡一觉,哪也别去了,你还在生病。我晚上再过来,酒吧就不要管了,你听话好不好?”
  冷桃的身体抽动了一下,似乎冷,拉过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一言不发。
  冷杉果然失踪了。余萧赶到茶楼的时候发现茶楼的门敞开着,所有的桌椅都东倒西歪,几乎没有一件是完整的。余萧倒吸了口冷气,冷杉一定是恨到了极点,竟然把所有的东西都砸烂了。
  余萧呆站在那里,手脚冰凉,他想的太简单了,他以为冷杉只是一时赌气,气消之后就可以接受现实,看来他彻底想错了。
  冷杉一气之下会去哪里?
  余萧的心在冰水里扑腾开了,箐箐已经失踪,冷杉也玩起了这一套?她们为什么非得要折磨他,让他担心?他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们什么?
  余萧也生气了,他转头冲上楼,上次冷杉生病的时候冷桃给了他把钥匙,他一直没用过。打开门,果然不出他所料,房间里跟茶楼一样,像被暴力洗劫过,地上满是玻璃渣和水,斗柜被砸了个巨大的窟窿,那只空鱼缸被摔了个粉碎。
  她不过是女孩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余萧打了突,急忙跑出去。
  他担心冷桃!
  昨晚两姐妹肯定发生了剧烈的冲突,东西绝不会是冷桃砸的,冷杉这么大的气性,会不会失手伤了冷桃?
  一路上,余萧都在拼命想冷桃的身体,她身上似乎没有伤痕,她怎么会突然发高烧?想到头炸裂,他都只记得她胸前若隐若现的那个胎记。
  余萧的脑子里似凭空浮起一个气泡,欲破未破,让他窒息。耳朵嗡嗡响,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快点见到冷桃。
  “冷桃——”终于跑上了酒吧的楼梯,那扇门应声打开,一点幽蓝色的光一闪就不见了,冷桃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
  余萧鼻子一酸,腿也软了,他冲过抱住她,连声问:“你还好吧?”
  冷桃伏在他胸前,半晌才叹息一声,问:“你去过她那里了?”
  “是的,她很生气,我知道,她没伤着你吗?”
  冷桃抬起头,看进他的眼睛,半晌问:“你不担心她吗?”
  “担心。”余萧顿了一下才回答。
  “唉!”冷桃又叹了一声,退开几步,站到窗口,然后侧身,看向他,安静地说:“你看清楚我,我不是适合你的那个。”
  余萧的喉咙像被堵住,张着嘴像干岸上无辜扑腾的鱼。
  “余萧。”冷桃开口:“你不了解我,也不了解冷杉,你所看到的不是真的,等你知道真相,你会恨死我们的。”
  “你在说什么?”余萧艰难地说,声音嘶哑。
  冷桃站在阳光下,脸上带着无法形容的柔和,余萧感觉自己像踩在云端。
  过了很久,至少余萧感觉是过了很久,冷桃才缓缓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她的手仍然柔软而温暖,她看着他,半晌问:“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他无声地回答。
  “找到冷杉之后也不会?”
  “是。”
  “为什么?”
  “我爱你。”
  “那箐箐呢?”
  “她已经失踪了。”余萧头皮一阵发麻,眼前浮现出照片上那具布满痕迹的尸体,不过他还是咬着牙狠着心说了这句话。
  “如果只有一个愿望,你还是要我吗?”
  “是!”
  “有一天你会知道,你的选择是多么的幸运。”冷桃说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放开他的手,退后。
  余萧伸出手,想拉住她,她却摇了摇了头,轻声说:“她去了桃花山。”
  谁?余萧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良久才想起她说的是冷杉。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
  “她很生气,她回来过,看见你和我在一起,她很生气。”冷桃喃喃地说。
  “我知道,可是……”
  “她打烂了东西,说再也不会回来。”
  余萧的心猛地沉到谷地,手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他没有想到,他会把冷杉伤得这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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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不关你的事,她是在生我的气。”冷桃苦笑:“有一天她会明白的。”话没说完,两行眼泪又滚了下来。
  “冷桃,你别哭好不好?”余萧再次揽过她,他真的受不了她的眼泪:“你不要难过,我去找她,我带她回来。”
  冷桃没有阻止,尽管她似乎犹豫不决,但是余萧出门的时候她没有阻止。
  一整夜,冷桃都没说过话,也没闭过眼睛,她的身体似乎已经好了,不再发烧,呼吸平稳,看起来相当正常,只是脸上那种光华不见了,显得有点灰败。
  余萧也没说话,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胃中空空,心跳完全没有了规律。箐箐的事还没有个头绪,这边他又闯下了大祸。事情确实很严重,冷杉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似乎一个心眼只认准了他,得不到,尤其是被姐姐横刀夺爱,一怒之下失去理智,拿失踪来惩罚他和冷桃。如果得不到冷杉的谅解,冷桃也会离开他的。
  她们都会离开他!余萧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他。
  天快亮的时候,余萧终于说:“我去桃花山,我去找她。”
  冷桃没有动,只眨了下眼睛,眼睛里光彩闪动,如变幻莫测的流云。
  余萧下了这个决心,箐箐已经失踪近两年,要找到她也不是一朝两夕能办到的,再说,即便找到了,即便她还活着,谁也不能确定会不会已经物是人非,他没有把握,他只是在尽一份心意,他想抓住眼前的人,他再也不能重复一次打击。
  余萧把冷桃抱在怀里,脸埋进她的头发,不停地自己:“这样的决定会不会错?”
  没有答案,他只知道必须从最简单的事入手,事到如今,他已经多余的精神来想其他,他得先找到冷杉,说服她,让她回来,即便她还是不能接受事实,他也不愿意她独自留在荒山,让冷桃担心,再说他也确实担心,那个山上还有潜伏的危险。
  余萧想起前两天在H县的事情,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如果冷杉因为他而出走桃花山,出了意外,他该如何去面对冷桃?
  早上他就拿着那个几乎没有动过的旅行包出了门,冷桃没有阻止,只是在他出门的时候抱了一下他,然后很快就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那扇门没有琐,但是门关上后余萧的心沉了一下,他突然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沉默了片刻他冲着门里喊:“冷桃,你答应我,等着我回来!”
  余萧嫌车开的太慢,甚至是在倒车,离终点越来越远。他没去H县,而是去了上次那个小镇,从那里上山方便。
  车到半路他才想起手机没开,急忙掏出来想给冷桃发条短信,走的时候关于他的请求冷桃没有答复,他害怕自己劝不回冷杉,回来时冷桃也躲着他。手机刚打开就刷进几条短信,全是老杨发的,其中一条是:“有人说在H县见过那个孩子,被一个老太婆带走。”
  余萧发怔,丢失的那个孩子果然没有死?
  后面几条短信都是要他见信回话,余萧拨通了老杨的电话。
  “你去哪了?两三天没消息,你公司说你父母有事请假?”
  “啊。”余萧也不知道冷桃以什么理由替他请的假,只应了一声。
  “星期天晚上成家兴的儿子找过小王,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我们查的事涉及到龙教授的孩子的。”
  “他说什么了?”
  “他说,在龙教授死后不久,他亲眼在县城附近看见过那个孩子,跟一个老太婆在一起。”
  “那老太婆是谁?”
  “不知道,他说他父亲当时看见那个老太婆的照片后非常的吃惊,还叫他什么都别问,对谁也别说。”
  “照片?“
  “是啊,当时他十多岁,正跟着父亲学照相,没事就时候就拿个旧相机到处拍,他自己也不记得在哪拍的一张照片,是个老太婆牵着小女孩,回来冲洗照片的时候成家兴看见了。”
  “那照片呢?”
  “还没找到,照片当时就被成家兴拿走了。”
  “那他怎么现在才说出来?”
  “估计是过了这么多年,他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还说其他的没有?”
  “跟小王闲聊了一阵,他说他父亲有点怪,每隔三年就要和江师傅去一次山上,夏天去,带很多祭品,回来之后都会沉闷几天,还说他父亲很善良,对街上流浪的疯子很好。”
  “你的意思是,成家兴和江永刚真的知道真相?”
  “多少知道点吧,不过小王认为他们想的太离谱了。”
  “什么意思?”
  “成家兴的儿子说他父亲从山上回来后总是做噩梦,说有妖怪,还一再强调这世上有妖怪。”
  “哦。”余萧有点失望。
  “对了,龙教授的笔记本我看你好象撕走了一页?”
  “是,想留个条子,没找到纸。”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带走了什么重要的文字呢。”老杨在电话里笑了。
  “那个……本子很重要吗?”余萧不解,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个采风的笔记本而已。
  “很重要啊,以后再说吧,你还在父母家?”
  “啊。”余萧支吾。老杨这个不相干的人为了箐箐的事这么辛苦,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余萧都很感激他,而他自己却为了新欢在操心,余萧觉得内疚。
  “箐箐,原谅我。”余萧心里说,非常矛盾,他不知道该不该请求箐箐原谅,只好以阿Q精神来安慰自己,箐箐是对他失望或者是另有所爱才离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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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起雾了,丝毫没有觉察地浓雾缓慢地席卷过来,手电的光束微薄无力,穿不透的重幕。
  余萧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地跨了一步,抓住了老杨的肩膀。
  老杨的肩膀哆嗦了一点:“怎,怎么了?”
  “没,没事,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余萧的手抓紧了一点,生怕他跑了似的。
  “哦,那好我们休息下。”老杨挤出几个字,慢慢地转过来,看了一眼余萧。
  他的眼睛里仿佛也有掩饰不了的惊慌,余萧连呼吸都困难了。
  “这雾来的有点怪。”老杨嘀咕了句。
  是很怪,那团雾非常浓,不像是正常生成的雾气,更像是被谁故意放出来的似的,在黑暗里也看的清清楚楚。
  雾气很快就弥漫开来,周围的黑影看不见了,只有余萧和老杨,如果不是老杨手里的灯光,恐怕他们连对方的五官都看不见。
  余萧清楚的记得,上一次迷路的时候也有这样浓烈的雾,也是一样的阴冷厚湿,树林中水滴的声音也越来越频繁。
  灯光晃动,老杨摸出打火机来点烟,一连按了几下,烟总算点着了,香烟的味道让余萧更加困惑和害怕,上一次,也是烟味指引他走向那个早已不存在的桃花潭,这样一想,他连身边这个男人也害怕起来,手电在点烟的时候顶着老杨的下巴,灯光贴着皮肤照上去,轮廓的边缘变得通红透明,五官狰狞,余萧禁不住开始哆嗦,同时暗恨自己不争气。
  光线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余萧紧张地看看四周,担心会在浓雾里冷不丁地伸出一只魔瓜,抓走他和老杨。
  “你上过几次桃花山?”老杨使劲地吸着烟,看起来很冷静,但一开口就出卖了他,他的牙齿也跟余萧一样在相互打仗。
  “三,三次。”余萧老实回答。
  “第一次去桃花潭是什么时候?”老杨问。
  “去年年底,我,我,迷路了,没有,没有真正到那里。”余萧战战兢兢地说,他也没说错,他确实迷路,也确实没有见到真实的桃花潭,也许那股烟味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但余萧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假设,因为从那个小镇上去的路是对的。
  这么说,冷杉制造的假象还是桃花潭的位置。
  余萧担心地看了老杨一眼,生怕他提出继续前进,他更怕现在的迷雾也是障眼法,如果还像上次那样,他们会不会真的再次走进那个虚拟的地方,看到风景如画的景象?
  余萧几乎能肯定这个答案,脑子里乱糟糟地去找一个能阻止和说服老杨的理由,好在,老杨并没有坚持要继续前行,而是低着头在原地转圈。
  “你相不相信真的有妖魔鬼怪?”老杨站住了,很缓慢地吐出这句话。
  “不,不知道。”余萧吃吃地说。
  “老实说,我信!”老杨斩钉截铁地说。
  余萧一怔,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
  “其实你也信,对吧?”老杨笑了。
  “我说不清楚,我没亲眼见过。”余萧镇静了一点,说话也利索了,但是刚说完又犹豫起来,他真的没见过吗?
  “我在云南当兵的时候,”老杨做了个深呼吸,慢慢地说:“经常会带兵出去训练,侦察兵嘛,钻深山老林是必须的,遇到过不少生活方式还相当原始的民族村,也跟他们打过不少的交道,见识过很多巫术和祭祀,有些东西看多了就觉得像那么回事。”
  老杨笑了笑,一蹲身坐到了地上,随即拍了下身边的杂草:“你也坐。”
  余萧见他不提桃花山顿时就放了心,也跟着坐了下来。
  老杨伸出一只手上下翻了几次,笑:“这只手上本来长了好几个痦子,长了十多年了,也没治好,不痛也不痒,也没去管它,有次在一个村子里,遇到个医生,不是正规的医生,准确点说是巫师,一个七十多岁爬山跟小伙子一样的巫师,他说能治好,我就让他试一下,你猜他怎么治的?”
  余萧没出声,他根本没怎么用心听他说话,而是老觉得背后有人似的,让他鸡皮疙瘩跟潮水似的起了一层又一层。
  “那个巫师啥药都没用,就找了根棉线,问了头一个长出来的是哪一个,然后在那上面绕了几圈,手指头划了几下,念了句什么,就叫我回去了,说不出十天就会好,当时我就想,要是十天没见效我就拔了他胡子,嘿!谁知道第三天早上一起床,这只手就这样了,光滑的很,神吧?从那以后我就信了。”老杨很愉快地说。
  余萧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不过摊在他面前的手连块疤痕都没有。
  “那个巫师的村子离我们的驻地不远,有空我就带点酒去找他聊天,那个巫师有点意思,他不是什么病都医,他说医病要讲缘分,有的可以用老法子,有的就必须上医院。我现在都记得他说过的话,他说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是有灵性的,不过有点灵性低,有的就成了精。”
  “什么?”余萧听的直发愣,连害怕都忘记了。
  “他举几个例子,说的蚂蚁,他说那些蚂蚁在人看来是很低等的生物,书本上说它们的行动是条件反射什么的,但是那么一大群蚂蚁它们是如何集体行动的呢?能预测天气的变化可以说是动物的本能,但是这种信息是如何传播的呢?又是靠什么力量来让一群蚂蚁有组织地朝一个地方搬家的呢?”
  老杨很认真地把一堆问题推给余萧,余萧只有瞠目结舌的份,说实话,他对蚂蚁的认识也就是科普知识里提到的一样,书上怎么讲他就怎么信,丝毫没有怀疑过,如今被这么一问,他也好奇起来:“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而是那个老人的意思。”老杨笑了笑:“当时我也蒙了,他的意思是动物其实都是有思维的,不过人不知道罢了。”
  “那跟……”余萧还是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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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还看见什么没有?没对别人讲过的?”老杨下巴扬了一下,余萧顺着他的暗示看过去,才发现这间简陋的宿舍墙上,贴了好几张黄色的符纸。
  那两个工人也看见了,年轻那个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都说桃花潭有妖怪,我们是去对面山头那个老君庙求来的,贴着安心。”
  “我的意思是有两张符看起来挂上没多久。”老杨把目光集中到沉默不语的中年人身上。
  余萧这才注意到,墙上贴了不下十张符纸,有的颜色已经褪干净,而老杨说的那两张看起来还相当鲜艳。
  年轻人嘿嘿笑,说:“是他贴的。”
  中年人闷声不响,被老杨看的极不自在,半天才开口:“我也是听老人家说的,说桃花潭住着怪物……”
  “那你们住了这几年,到底有没见过妖怪?”余萧忍不住问。
  “没有!”年轻人肯定地说,中年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很快就重新低下了头。
  “小伙子,这水都是冷的,冲不起茶了,麻烦你去重新烧一壶?”老杨直起腰,和气地递了支烟给那个年轻人。
  “还没生火呢。”年轻人站了起来,有点不乐意。
  老杨索性把剩下的半包烟塞进他手里,笑哈哈地说:“去吧去吧,反正你们也要吃早饭的嘛,顺便也给我们弄一份。”
  年轻人出去了,老杨回过头来,把凳子挪了一下,面对着中年人,低声问:“看来你知道的要多一点,你说说看,你还看到过什么吗?”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中年人喃喃地说。
  “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先说说看。”
  “桃花潭有妖怪,老几辈就开始传了,我们从小在这山上跑,也没见过,也不信,后来县城的一个老师死了,就又开始说有妖怪,我那时候还和几个伙计打赌,赌谁有胆量在这上面住一宿,也没见过怪物,就是下面那个成二爷有点怪,凡是有人上山,他都阴阳怪气地跟在后头,反正我也没听说过哪个见过活的妖怪。”中年人有点赌气地说。
  老杨没打岔,很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中年人看了看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几年前,气象站招工,我有风湿,不能出去打零工了,就到这里来看门,没什么人愿意住在这里的,气象站给的工资高,我也没亲眼见过什么妖怪,就来了。去年夏天发山洪那晚上……”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下定决心般继续说:“他回来打电话了,我还留在那里,想看看是不是不滚石头了,想摸下去看看成二爷跑出来没有。”
  “你下去没有?”老杨问。
  “没有。”中年人摇头,脸色越来越难看。
  “为什么?”
  “我……我可能……看错了。”中年人战战兢兢地回答,并且缩了一下身体,似乎想缩到桌子下面去。
  “你听到什么了?别怕,桃花潭都埋了,就算有妖怪也没老窝了。”
  老杨的话似乎给了对方一颗定心丸,中年人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当时我正在找地方下去,就听见好象有女人在笑,笑了两声,那个声音很难听,我抬头的时候,恍惚看见有个白色的东西从那个垮石头的山坡上滑下来。”
  “滑?影子吗?”
  “不是,是块厚塑料布一样的东西,不大,跟方桌布差不多。”
  “方的?”
  “看不清楚,反正像块布,贴着山坡下来的,很快。”
  “然后呢?”
  “一直滑到成二爷家的地方,一转眼就不见了。”
  余萧哆嗦的厉害,悄悄扶住了桌子,随即又想起那白色的桌布样的东西,急忙挪开了手。
  老杨没出声,目光继续停留在工人的脸上,中年人以为他不相信,急忙说:“当时我有点蒙,武警上来后我也跟着去了,成家老两口被挖出来的时候我也没看见石头下有布,可能是眼花,看错了,那天晚上雨有点大,又在打雷,风也大。”
  “后来你就去求了符?”老杨沉吟半晌又问。
  “对啊。”
  “那你为什么要求这么多次呢?”
  中年人讪笑:“都怪那个晚上,落了心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那你有没有觉得其他什么地方不对劲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问的。我感觉,自从去年滑坡过后,这山上的雾就多了,隔一两个月就有几天晚上起雾,一起雾就啥也看不见,以往不是这样的,以往只有冬天有雾。”
  “起雾的时候跟平常的雾有什么区别吗?”
  “有的,一般的雾就是从山上开始,往下降的,有时候起雾不一样,就到桃花潭那个位置,也很浓,基本上啥也看不见,但这上面没有。”
  “上一次起雾是什么时候?”
  “这就不太清楚了,一般那种雾都是半夜起的,我们偶尔能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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