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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五 挨打

  莫愁笑道:“整日里躺在床上无聊得很,奴婢便给她们讲故事玩,正讲到大闹天宫呢!”见韦臻挑了挑眉毛,莫愁高兴地道:“皇上也知道大闹天宫的故事?可好玩了!”

  “朕不知道什么大闹天宫,朕只知道有人要大闹皇宫了!”韦臻沉着脸说完,走到门口大叫一声:“来人啊!”

  大门外守着的太监随从一拥而入。韦朕指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宫女道:“传杖!每人重打二十!还有墙根下那两个!”又指着青岚道:“这为首的多加二十!”

  太监们上来拖这三人,莫愁已吓得哭起来:“皇上!为首的是奴婢,你要打打我好了,怎么打她们?”韦臻不理她,莫愁急得大哭,“皇上,你怎么不讲理那?”

  韦臻上前一步:“你说什么?朕不讲理?”

  “不讲理,蛮不讲理!”莫愁这回却不示弱。

  韦臻怒极反笑:“你倒说说,朕怎么不讲理了?”

  “那皇上为什么要责罚他们?”莫愁反问道,“他们犯了什么错?”

  韦臻平素打人,都是说打就打,从无人问他理由,见莫愁理直气壮地反问,韦臻倒愣了愣,他本是气恼莫愁,却因她受了重伤,怒火只好发到旁人身上。“朕不是让他们来听故事的,玩忽职守,本该重罚!”

  莫愁奇道:“原来听人说话也是罪过?是奴婢在讲故事,奴婢在讲,他们当然只好听着,皇上又没给他们戴耳塞,还能让人不听不成?天上打雷,却怪地上长草,这当皇帝的,怎么都……”

  她越说越快,却被韦臻严厉地打断:“够了!你是什么意思?”

  “奴婢的意思是,皇上要罚该罚说话的人,要打该打奴婢,不用找旁人出气。”莫愁毫不畏惧地对视着韦臻。

  “好!你想讨打是么?你别以为你躺在床上动不了,朕就打不得你!”韦臻只觉自己的忍耐已到极限,回头下令:“板子呢?”

  韦臻令传杖,已有人抬来了刑凳刑杖,太监捧上扳子,韦臻接过一看,长有三尺,厚有三分,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韦臻望了眼床上坐着的莫愁,见她娇怯怯的模样,咬着唇,一张小脸已然煞白,暗想这一板下去怕她就晕了。却道:“怎忒没眼色?朕要的是这个么?换戒尺来!”

  少时戒尺传到,韦臻握了尺子,指了指青岚并知晴知雨:“你们几个先到院子里跪着,其余的人都下去!”青岚等惊惧不定,知道莫愁这次惹怒了韦臻,不敢出声,悄悄地下去了。韦臻沉着脸,一步步走近莫愁,莫愁倒仍不怕他,只坐着看。韦臻走到床边,掀开锦被,一把将莫愁抱起,翻了个身,让她俯卧在床上。莫愁本就腰痛,刚才坐了一会已是不支,这会趴在床上只是动弹不得。

  韦臻撩开她衣襟,见她腰上的淤伤未褪,腿上又上了重重的夹板,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却啪地一下打在她臀上。莫愁低哼了一声,并没有哭喊求饶。韦臻问:“知错了么?”不轻不重又是一板下去。

  “知错了……”莫愁呜咽道。

  “错在哪里?”

  “奴婢不该……不该给他们讲故事……”莫愁双手紧紧抓住木质枕头,忍痛答道。

  “哼……”韦臻想起刚才在窗外看到莫愁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自己也不是要她认这条错,又打了一下,“还有呢?”

  “呜……不该……不该顶撞皇上……”

  “你既然知道,还要明知故犯?”韦臻来了气,重重地打了两下,“你说你该不该打?”

  “啊……可是……可是……”莫愁支支吾吾地反驳。

  “可是什么?”

  “可是皇上就是不讲理啊!”莫愁哭得接不上气,但仍不怕死地答道。

  韦臻被她噎住,知道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也是徒劳,便一下下重重地打落,莫愁只是低低哭泣,却不再争辩,也不求饶。打了有十来下,韦臻听她哭得凄惨,身上到处是伤,却下不得手了,停下来道:“还有德妃的事,你怎么说?”莫愁只是哭,不答话,韦臻抬起她的头,见莫愁脸色已是雪白,两只眼睛红红的,腮边尽是泪痕。“朕问你话,没听到么?”

  “德妃她……她怎样了?摔着了么?”莫愁忽然急切地问。

  “你不知道?”

  “奴婢当时也从床上摔下来,晕过去了,不知道娘娘怎样?听说她摔了一跤,有没有伤到哪里?”莫愁神情焦急。

  “你还知道问?胆子越来越大了,今天你撞了德妃,下一次是不是要打到朕头上了?”韦臻怒道,这小妮子,当真可恶!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愿受皇上责罚。”莫愁低眉道。

  韦臻事先听德妃和青岚分别讲了事情经过,本以为莫愁定会巧言为自己开脱,没想到她这回却是乖乖地主动认罚,一时倒不知该再问什么。“那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只要……只要不掌嘴,怎么罚……都行……”莫愁哀哀地道。

  韦臻想起她上回被掌嘴后的惨象,听她这样说,心想这小妮子死要面子,宁可皮肉受苦,便觉得好笑,板着的脸就有些绷不住了。

  莫愁拽住韦臻的袖子,恳求道:“皇上,奴婢只求你一件事。”

  她有事要求,可真是稀奇,韦臻奇道:“什么事?”

  莫愁道:“皇上,这些事都是奴婢惹出来的,你要罚就罚奴婢一人好了,反正奴婢现在躺在床上动不了,打得再重也是躺着。一个人躺着总比一屋里躺着要好,要打了他们,大家都趴下了,可怎么好?”

  韦臻见她小衣已隐隐渗出血迹,伤得这么重还顾着为别人求情,心头竟有点酸酸的,放了戒尺,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叹道:“你昨天闯那么大的祸,朕也没有打你,你还保证再不惹事不犯错,今天反而更变本加厉起来,你是成心和朕过不去么?”

  莫愁连忙摇头:“不是啊,皇上,奴婢知道皇上待奴婢好,奴婢再不敢了……”停了停,又道,“那……皇上,还是请德妃娘娘来教奴婢规矩吧,奴婢一定好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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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六 陈情

  韦臻本是要德妃用三从四德之类的规矩好好约束下莫愁,让她吃些苦头,但见今日德妃故意刁难,还恶人先告状,莫愁反委曲求全任打任罚,心里对德妃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嘴上却说:“哼,你说得倒好,真能好好学?”

  莫愁眨了眨眼:“皇上想听实话么?”

  “怎讲?”

  “奴婢不得不学,只当那些规矩是唐僧的紧箍咒罢了!”莫愁俏皮一笑。

  “放肆!你还当你真是孙悟空了?”韦臻在莫愁臀上又打了一下。

  莫愁埋着头痛呼一声,不服气地反驳:“皇上让奴婢讲实话的。”

  韦臻已知道她这性子,倒生不了气:“真是死不悔改!”

  莫愁委屈地道:“皇上要是不喜欢,奴婢下次不说了。”

  “不许不说!”韦臻道,见莫愁不满地撇嘴,知她又认为自己不讲理,终于撑不住笑了。顿了顿,便唤人叫青岚进来。

  青岚在院子里跪了这一阵,知道皇上动了真怒,正在责罚莫愁,自己等会恐怕挨得更惨,听到叫自己进去,站起来双腿发软,挨进门里,跪下请安,只见皇帝坐在床前,莫愁趴在床上嘤嘤啜泣,看到青岚进来,却偷偷地挤了挤眼睛。青岚用眼角余光瞟了瞟,皇上虽然仍阴着脸,但面上已和缓,心知大概危机已经过去,不由对莫愁大为佩服,如何能一次次把雷霆震怒化为春风细雨?

  韦臻问道:“今儿找到医女没有?”

  青岚忙答道:“回皇上,李公公已找了医女来为莫愁换过药了。”

  韦臻想起太医便不舒服,听说找了医女才点了头,又问:“那还剩下伤药没有?”

  青岚道:“回皇上,奴婢请医生留了一瓶药。”

  韦臻便道:“那你来给她上药吧!”

  青岚总算松一口气,应声是,拿出伤药,走到床边,轻轻褪去莫愁小衣。莫愁见韦臻在一旁看着,羞得面颊绯红,用手蒙着头。韦臻笑道:“你难道是鸵鸟,缩着头就行了?”莫愁只呜呜地哼了一声。青岚褪了她小衣,那臀上板痕交错,或紫或青,或整或破,破皮的地方已渗出血来。韦臻平日责罚,都有执刑太监挥杖重责,哪须他亲自动手?这一回已是大大地手下留情,若是由旁人掌刑,比这惨十倍不止,但这些伤痕,在莫愁的娇躯上却显得分外触目。青岚倒出伤药,小心翼翼地涂抹。韦臻毫无表情地旁观着,并不出声。莫愁也咬紧牙关忍受,只有实在痛得受不了时才低低地呻吟一声。

  青岚忙了一头大汗将药上好了,为莫愁换过衣服,站着等皇上示下。韦臻挥挥手道:“你下去吧,叫那几个也起来。”青岚谢恩,低头退下。莫愁红着脸道:“谢皇上!”

  韦臻无奈地摇头,再一次以自己的退让告终,却问:“痛吗?”

  莫愁道:“奴婢犯了错该受责罚,不敢怕痛。”

  韦臻气道:“朕问你痛不痛,痛就是痛,不痛就是不痛,哪有这样绕弯子说话的?”拿起戒尺,作势欲打,“你要是不怕痛,朕就再打几下!”见莫愁认命地闭上眼,不言不动,只好放下,“莫愁,朕很纳闷,这世上究竟有没有你怕的事?”想了想,补充一句,“除了掌嘴?”

  莫愁歪着脑袋,似乎认真地思考,过了半晌道:“早在六年前,奴婢便知道,我十六岁那年会被送到这里来,父亲就不再管我,只是宠着我,让我为所欲为。既然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又有什么好害怕好烦恼的呢?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的恩赐,过一天便少一天,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地过呢?”

  莫愁难得正经说话,韦臻听她说得认真倒愣了愣,忽想起一些往事,胸口闷痛。又道:这每过一日,自己的决心就少了一分,倘若她真开口求朕饶了她,朕该怎么办呢?对了,她既然知道朕会杀她,她为什么始终不肯求朕?

  韦臻沉着脸坐在床边,半晌不说话。莫愁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皇上?皇上又生气了?”韦臻将她的手甩开,莫愁却道:“皇上,奴婢想起来最怕什么了?”

  “哦?是什么?”韦臻本有些沮丧,听了这话不由精神一震。

  “奴婢最怕……最怕皇上生气发火……”

  “是么?朕还以为这是你的乐趣呢!”韦臻狠狠地攫住了莫愁的手腕,痛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又来寻朕的开心?”

  “不,不,不是的!”莫愁慌忙地叫起屈来,“奴婢说的是真心话!请皇上明察!”

  “你怕朕生气?你怕什么?”韦臻眯了眯眼,带着危险的气息,“怕朕杀你?还是怕朕罚你?”

  “不是。”莫愁毫不犹豫地否认。

  “那是什么?”

  “奴婢尝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莫愁是怕皇上震怒,伤及无辜之人。”莫愁黑白分明的眼睛,诚挚地望着韦臻。

  这表情似乎是史书上所记载的那些泯不畏死的谏官才会有的,韦臻定定地盯着莫愁看了一阵,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斥责她还是一笑了之?自己似乎又小看了这个莫愁,她并不是不懂规矩,恐怕是故意在和朕装糊涂。韦臻定定神:“既然你怕朕生气,那你对这几天的行为作何解释?”

  “奴婢……奴婢只是初来乍到,一时不适应,也没想到……没想到皇上会让奴婢住在宫中,恳请皇上给奴婢一个改正的机会。”莫愁低眉顺目地道。

  “给你机会?给你什么机会?你要朕饶你活命是么?”韦臻抢先问了,却不能确定莫愁的答案。

  “不……”莫愁仍是坚决地摇了摇头,表情竟是决然,“奴婢不求皇上饶过奴婢,皇上放了奴婢一人并无意义,奴婢只是另求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韦臻疑惑地道。

  “今年越西国进贡的七名女子,奴婢只求能做最先死的那个。”莫愁的语气诚恳,象是求赏,而不是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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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七 发烧

  韦臻的呼吸变得急促,仍是死死地盯着莫愁,自己或许可以破例饶了她一人,但要饶过其余的六人,或者免去越西国的这项进贡义务,仍是绝无可能。但莫愁提出这个要求,分明是已吃定了自己不会杀她!没有人愿意被人掌控,尤其身为帝王,更只有操纵别人的份。韦臻沉默了好半天,却诡异地笑了笑:“好!朕答应你这个要求,不过,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若再敢犯事,朕会重重责罚!”

  “是!谢皇上!”莫愁仍是波澜不惊,规规矩矩地答道。

  两人便没了话说。直到太监在门外询问晚膳该摆在哪里,韦臻才发现已经快到傍晚了:“就摆这里!”韦臻道。虽然侍候的太监心里纳闷,皇帝传膳基本都在寝宫或书房、花厅,极少在后宫嫔妃的住处,何况是刚刚受过处罚之人的住处。但还是很快铺好了长案,设好餐具,恭请韦臻入座,韦臻晚膳习惯吃得比较清淡,但各色菜肴也有三四十种,外加点心、粥品、汤锅。菜肴上齐后,有太监用银牌一一试过无毒,才请韦臻正式用膳。

  韦臻侧对着莫愁坐着,正好可以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相信这个一天到晚嚷着吃不饱的小妮子一定饿坏了,而美味佳肴的香气正不断地诱惑着她。韦臻故意慢条斯理地吃着,但莫愁只是静静地趴着,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餐桌一眼。该死的,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全然不管堂堂皇帝还在她屋里,韦臻克制住想上前查看的冲动,一口口地喝了一小盅芙蓉海参汤,却再没了食欲。草草地令太监们撤下晚膳,喝了回味茶,莫愁仍是不动。

  韦臻走到她身旁,轻咳一声,莫愁才似被惊醒了,惶惶地抬起头来,紧咬着嘴唇,脸上都是汗水,表情十分痛苦。韦臻装作没看见,指了指放在案上的香檀木戒尺,道:“这把戒尺就赐给你了,你好好想想朕今日说的话,明天下朝后朕会和德妃一同来!”

  莫愁平静地道:“谢皇上!奴婢一定会认真悔过!”

  韦臻不满地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走出门,又叫住青岚:“以后如果有什么急事,你直接来报朕即是!”

  青岚送走皇帝,进屋扶起莫愁道:“你饿不饿?我去御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莫愁苦笑着摇头:“皇上是要罚我呢,何必去找没趣?好姐姐,给我喝杯水吧!”昨天还说受罚就是吃清水煮青菜和白米饭,看来连这个也捞不着了。青岚忙倒了盏茶给她,莫愁咕咕喝完茶,“姐姐,我困了,先睡了,你也睡吧!”说完便倒下去睡了。青岚原本只见过她活泼俏皮的笑容,听这几句话里带了些须悲哀,心里隐隐酸楚,见莫愁睡熟了,只和衣靠在床边陪她。

  到了半夜,青岚忽听到莫愁迷迷糊糊地叫着要喝水,爬起来给她倒水,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发起了高烧。青岚吓得不轻,忙用力将莫愁摇醒:“莫愁!莫愁!”莫愁朦胧着双眼看着青岚,青岚急急地道,“你发烧了!是不是很难受?”

  莫愁一摸自己的面颊,果然热得发烫,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勉强笑了笑:“不妨事,姐姐还是给我倒杯水喝吧!”

  青岚喂莫愁喝了水,不安地道:“不行,我要去回禀皇上,立即宣太医来!”转身要走,却发现衣角被莫愁拽住了。

  莫愁喘着气道:“姐姐,都这么晚了,皇上定已歇下了,你再去扰他,是想让我再挨一顿么?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青岚见莫愁急得快哭出来,听外面已敲了三更,想到喜怒无常的皇帝,也不敢这时贸然前去:“你烧得厉害,不找太医怎么办?”

  莫愁虚弱地道:“姐姐找条毛巾帮我用冷水敷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青岚想想,也只好先这样做,到偏屋里把知晴知雨叫起来,让她们去打冷水,自己守在床边,绞了毛巾敷在莫愁的额头上。这样折腾了一宿,到了天色大亮,青岚等三人已累得疲惫不堪,莫愁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脸色绯红,口中说着胡话,却不知她说的什么。青岚不敢再拖延,不及换衣梳妆,赶去韦臻乾元宫通报。

  到了乾元宫,却听说皇上刚上朝去了,青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前团团转圈。等了一会,却见盛妆德妃一步三摇地来了,昨日额上肿的大包已消了大半,但脸色仍十分不善。原来韦臻吩咐她到这里等着,下朝后一起去闭月苑。青岚心急火燎,也只好先跪下给她请安。德妃仍在为昨日之事恼怒,只是在乾元宫前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对青岚视若不见,也不叫她起来。

  青岚只好俯首跪在地上,等了一阵,伴着一声声“皇上回宫了”,明黄色的御辇缓缓地抬了过来,在殿前停下。德妃并随侍的宫女都跪下接驾。一名内侍打开轿帘,韦臻出来,一眼看到青岚,不由一愣,莫愁又出事了?未等青岚禀报,韦臻已先问道:“什么事?”

  青岚忙道:“回皇上,莫愁昨夜发了烧,到现在仍然高烧不退,奴婢来请皇上示下!”

  “还不快传太医?”韦臻下令,便有太监一溜小跑去了。又对青岚道,“朕这就去闭月苑。”

  于是一大路人又浩浩荡荡往闭月苑去。德妃见皇上从头到尾都未理睬自己,眼看韦臻要走,硬着头皮唤了声:“皇上……”

  韦臻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德妃:“哦!爱妃暂先回宫,明日再说吧!”说罢转身便走,却未察觉身后德妃交织着失望和愤怒的目光。

  韦臻一路走得甚急,青岚撩着宫衣的裙摆,一路碎步小跑才勉强跟上。到了闭月苑,韦臻已是轻车熟路,直接进了里屋去看莫愁。映入眼中的是莫愁通红的双颊,知晴知雨仍忙着在拧冷敷的毛巾,见皇上进来,忙住了手行礼。韦臻唤了声:“莫愁?”莫愁含含糊糊地答应,只是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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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七 发烧

  韦臻的呼吸变得急促,仍是死死地盯着莫愁,自己或许可以破例饶了她一人,但要饶过其余的六人,或者免去越西国的这项进贡义务,仍是绝无可能。但莫愁提出这个要求,分明是已吃定了自己不会杀她!没有人愿意被人掌控,尤其身为帝王,更只有操纵别人的份。韦臻沉默了好半天,却诡异地笑了笑:“好!朕答应你这个要求,不过,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若再敢犯事,朕会重重责罚!”

  “是!谢皇上!”莫愁仍是波澜不惊,规规矩矩地答道。

  两人便没了话说。直到太监在门外询问晚膳该摆在哪里,韦臻才发现已经快到傍晚了:“就摆这里!”韦臻道。虽然侍候的太监心里纳闷,皇帝传膳基本都在寝宫或书房、花厅,极少在后宫嫔妃的住处,何况是刚刚受过处罚之人的住处。但还是很快铺好了长案,设好餐具,恭请韦臻入座,韦臻晚膳习惯吃得比较清淡,但各色菜肴也有三四十种,外加点心、粥品、汤锅。菜肴上齐后,有太监用银牌一一试过无毒,才请韦臻正式用膳。

  韦臻侧对着莫愁坐着,正好可以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相信这个一天到晚嚷着吃不饱的小妮子一定饿坏了,而美味佳肴的香气正不断地诱惑着她。韦臻故意慢条斯理地吃着,但莫愁只是静静地趴着,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餐桌一眼。该死的,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全然不管堂堂皇帝还在她屋里,韦臻克制住想上前查看的冲动,一口口地喝了一小盅芙蓉海参汤,却再没了食欲。草草地令太监们撤下晚膳,喝了回味茶,莫愁仍是不动。

  韦臻走到她身旁,轻咳一声,莫愁才似被惊醒了,惶惶地抬起头来,紧咬着嘴唇,脸上都是汗水,表情十分痛苦。韦臻装作没看见,指了指放在案上的香檀木戒尺,道:“这把戒尺就赐给你了,你好好想想朕今日说的话,明天下朝后朕会和德妃一同来!”

  莫愁平静地道:“谢皇上!奴婢一定会认真悔过!”

  韦臻不满地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走出门,又叫住青岚:“以后如果有什么急事,你直接来报朕即是!”

  青岚送走皇帝,进屋扶起莫愁道:“你饿不饿?我去御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莫愁苦笑着摇头:“皇上是要罚我呢,何必去找没趣?好姐姐,给我喝杯水吧!”昨天还说受罚就是吃清水煮青菜和白米饭,看来连这个也捞不着了。青岚忙倒了盏茶给她,莫愁咕咕喝完茶,“姐姐,我困了,先睡了,你也睡吧!”说完便倒下去睡了。青岚原本只见过她活泼俏皮的笑容,听这几句话里带了些须悲哀,心里隐隐酸楚,见莫愁睡熟了,只和衣靠在床边陪她。

  到了半夜,青岚忽听到莫愁迷迷糊糊地叫着要喝水,爬起来给她倒水,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发起了高烧。青岚吓得不轻,忙用力将莫愁摇醒:“莫愁!莫愁!”莫愁朦胧着双眼看着青岚,青岚急急地道,“你发烧了!是不是很难受?”

  莫愁一摸自己的面颊,果然热得发烫,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勉强笑了笑:“不妨事,姐姐还是给我倒杯水喝吧!”

  青岚喂莫愁喝了水,不安地道:“不行,我要去回禀皇上,立即宣太医来!”转身要走,却发现衣角被莫愁拽住了。

  莫愁喘着气道:“姐姐,都这么晚了,皇上定已歇下了,你再去扰他,是想让我再挨一顿么?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青岚见莫愁急得快哭出来,听外面已敲了三更,想到喜怒无常的皇帝,也不敢这时贸然前去:“你烧得厉害,不找太医怎么办?”

  莫愁虚弱地道:“姐姐找条毛巾帮我用冷水敷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青岚想想,也只好先这样做,到偏屋里把知晴知雨叫起来,让她们去打冷水,自己守在床边,绞了毛巾敷在莫愁的额头上。这样折腾了一宿,到了天色大亮,青岚等三人已累得疲惫不堪,莫愁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脸色绯红,口中说着胡话,却不知她说的什么。青岚不敢再拖延,不及换衣梳妆,赶去韦臻乾元宫通报。

  到了乾元宫,却听说皇上刚上朝去了,青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前团团转圈。等了一会,却见盛妆德妃一步三摇地来了,昨日额上肿的大包已消了大半,但脸色仍十分不善。原来韦臻吩咐她到这里等着,下朝后一起去闭月苑。青岚心急火燎,也只好先跪下给她请安。德妃仍在为昨日之事恼怒,只是在乾元宫前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对青岚视若不见,也不叫她起来。

  青岚只好俯首跪在地上,等了一阵,伴着一声声“皇上回宫了”,明黄色的御辇缓缓地抬了过来,在殿前停下。德妃并随侍的宫女都跪下接驾。一名内侍打开轿帘,韦臻出来,一眼看到青岚,不由一愣,莫愁又出事了?未等青岚禀报,韦臻已先问道:“什么事?”

  青岚忙道:“回皇上,莫愁昨夜发了烧,到现在仍然高烧不退,奴婢来请皇上示下!”

  “还不快传太医?”韦臻下令,便有太监一溜小跑去了。又对青岚道,“朕这就去闭月苑。”

  于是一大路人又浩浩荡荡往闭月苑去。德妃见皇上从头到尾都未理睬自己,眼看韦臻要走,硬着头皮唤了声:“皇上……”

  韦臻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德妃:“哦!爱妃暂先回宫,明日再说吧!”说罢转身便走,却未察觉身后德妃交织着失望和愤怒的目光。

  韦臻一路走得甚急,青岚撩着宫衣的裙摆,一路碎步小跑才勉强跟上。到了闭月苑,韦臻已是轻车熟路,直接进了里屋去看莫愁。映入眼中的是莫愁通红的双颊,知晴知雨仍忙着在拧冷敷的毛巾,见皇上进来,忙住了手行礼。韦臻唤了声:“莫愁?”莫愁含含糊糊地答应,只是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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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七 发烧

  韦臻的呼吸变得急促,仍是死死地盯着莫愁,自己或许可以破例饶了她一人,但要饶过其余的六人,或者免去越西国的这项进贡义务,仍是绝无可能。但莫愁提出这个要求,分明是已吃定了自己不会杀她!没有人愿意被人掌控,尤其身为帝王,更只有操纵别人的份。韦臻沉默了好半天,却诡异地笑了笑:“好!朕答应你这个要求,不过,你也会付出相应的代价,你若再敢犯事,朕会重重责罚!”

  “是!谢皇上!”莫愁仍是波澜不惊,规规矩矩地答道。

  两人便没了话说。直到太监在门外询问晚膳该摆在哪里,韦臻才发现已经快到傍晚了:“就摆这里!”韦臻道。虽然侍候的太监心里纳闷,皇帝传膳基本都在寝宫或书房、花厅,极少在后宫嫔妃的住处,何况是刚刚受过处罚之人的住处。但还是很快铺好了长案,设好餐具,恭请韦臻入座,韦臻晚膳习惯吃得比较清淡,但各色菜肴也有三四十种,外加点心、粥品、汤锅。菜肴上齐后,有太监用银牌一一试过无毒,才请韦臻正式用膳。

  韦臻侧对着莫愁坐着,正好可以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他相信这个一天到晚嚷着吃不饱的小妮子一定饿坏了,而美味佳肴的香气正不断地诱惑着她。韦臻故意慢条斯理地吃着,但莫愁只是静静地趴着,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餐桌一眼。该死的,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全然不管堂堂皇帝还在她屋里,韦臻克制住想上前查看的冲动,一口口地喝了一小盅芙蓉海参汤,却再没了食欲。草草地令太监们撤下晚膳,喝了回味茶,莫愁仍是不动。

  韦臻走到她身旁,轻咳一声,莫愁才似被惊醒了,惶惶地抬起头来,紧咬着嘴唇,脸上都是汗水,表情十分痛苦。韦臻装作没看见,指了指放在案上的香檀木戒尺,道:“这把戒尺就赐给你了,你好好想想朕今日说的话,明天下朝后朕会和德妃一同来!”

  莫愁平静地道:“谢皇上!奴婢一定会认真悔过!”

  韦臻不满地哼了声,显然是不相信,走出门,又叫住青岚:“以后如果有什么急事,你直接来报朕即是!”

  青岚送走皇帝,进屋扶起莫愁道:“你饿不饿?我去御厨房给你拿点吃的。”

  莫愁苦笑着摇头:“皇上是要罚我呢,何必去找没趣?好姐姐,给我喝杯水吧!”昨天还说受罚就是吃清水煮青菜和白米饭,看来连这个也捞不着了。青岚忙倒了盏茶给她,莫愁咕咕喝完茶,“姐姐,我困了,先睡了,你也睡吧!”说完便倒下去睡了。青岚原本只见过她活泼俏皮的笑容,听这几句话里带了些须悲哀,心里隐隐酸楚,见莫愁睡熟了,只和衣靠在床边陪她。

  到了半夜,青岚忽听到莫愁迷迷糊糊地叫着要喝水,爬起来给她倒水,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发起了高烧。青岚吓得不轻,忙用力将莫愁摇醒:“莫愁!莫愁!”莫愁朦胧着双眼看着青岚,青岚急急地道,“你发烧了!是不是很难受?”

  莫愁一摸自己的面颊,果然热得发烫,头昏眼花,口干舌燥,勉强笑了笑:“不妨事,姐姐还是给我倒杯水喝吧!”

  青岚喂莫愁喝了水,不安地道:“不行,我要去回禀皇上,立即宣太医来!”转身要走,却发现衣角被莫愁拽住了。

  莫愁喘着气道:“姐姐,都这么晚了,皇上定已歇下了,你再去扰他,是想让我再挨一顿么?好姐姐,你饶了我吧!”

  青岚见莫愁急得快哭出来,听外面已敲了三更,想到喜怒无常的皇帝,也不敢这时贸然前去:“你烧得厉害,不找太医怎么办?”

  莫愁虚弱地道:“姐姐找条毛巾帮我用冷水敷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青岚想想,也只好先这样做,到偏屋里把知晴知雨叫起来,让她们去打冷水,自己守在床边,绞了毛巾敷在莫愁的额头上。这样折腾了一宿,到了天色大亮,青岚等三人已累得疲惫不堪,莫愁的情况却没有好转。脸色绯红,口中说着胡话,却不知她说的什么。青岚不敢再拖延,不及换衣梳妆,赶去韦臻乾元宫通报。

  到了乾元宫,却听说皇上刚上朝去了,青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殿前团团转圈。等了一会,却见盛妆德妃一步三摇地来了,昨日额上肿的大包已消了大半,但脸色仍十分不善。原来韦臻吩咐她到这里等着,下朝后一起去闭月苑。青岚心急火燎,也只好先跪下给她请安。德妃仍在为昨日之事恼怒,只是在乾元宫前不好发作,冷哼了一声,对青岚视若不见,也不叫她起来。

  青岚只好俯首跪在地上,等了一阵,伴着一声声“皇上回宫了”,明黄色的御辇缓缓地抬了过来,在殿前停下。德妃并随侍的宫女都跪下接驾。一名内侍打开轿帘,韦臻出来,一眼看到青岚,不由一愣,莫愁又出事了?未等青岚禀报,韦臻已先问道:“什么事?”

  青岚忙道:“回皇上,莫愁昨夜发了烧,到现在仍然高烧不退,奴婢来请皇上示下!”

  “还不快传太医?”韦臻下令,便有太监一溜小跑去了。又对青岚道,“朕这就去闭月苑。”

  于是一大路人又浩浩荡荡往闭月苑去。德妃见皇上从头到尾都未理睬自己,眼看韦臻要走,硬着头皮唤了声:“皇上……”

  韦臻回过头来,这才看到德妃:“哦!爱妃暂先回宫,明日再说吧!”说罢转身便走,却未察觉身后德妃交织着失望和愤怒的目光。

  韦臻一路走得甚急,青岚撩着宫衣的裙摆,一路碎步小跑才勉强跟上。到了闭月苑,韦臻已是轻车熟路,直接进了里屋去看莫愁。映入眼中的是莫愁通红的双颊,知晴知雨仍忙着在拧冷敷的毛巾,见皇上进来,忙住了手行礼。韦臻唤了声:“莫愁?”莫愁含含糊糊地答应,只是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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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八 动怒

  韦臻烦躁不安,一脚将面前盛满冷水的玉白瓷盆踹翻,屋里的人齐齐跪倒。韦臻怒气难消,走到青岚面前,啪地打了一记耳光:“昨天晚上还好好的,怎会又成了这个样子?朕走的时候是怎么吩咐的?你是怎么侍候的?”

  青岚不敢捂脸,也不敢分辩,只不住的磕头:“奴婢该死,请皇上降罪!”

  却听莫愁在床上轻叫:“是皇上么?”

  韦臻忍气问道:“你又是怎么了?”

  莫愁断断续续地道:“是奴婢……不让青岚姐姐去通禀皇上的,青岚姐姐也……也不是侍候奴婢的……请皇上……息怒,不要怪她……”

  韦臻听莫愁这样说,忽想到昨天她所的“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朕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暴君么?韦臻有三分气恼,又有三分沮丧,他素来刚愎自用,对下人十分严苛,从来无人敢置一词,这会却不由自主地收敛了怒火。又想莫愁现在既无名分,不是主子,地位比普通宫女还要低上一级,青岚确实也谈不上是侍候她……

  这时太医已来了在外面候旨,韦臻令人打扫了地上的水渍,放下碧色的床帐,这才宣太医进来。令太医候在床前,搬来小几,只让莫愁伸出右手来切脉。来的是许太医,已是近几日因莫愁的伤病而宣召的第三名太医,前面两位为莫愁诊了病,回去都有许多话讲,太医院流传这些逸闻,人人都心痒难熬,今日轮到许太医值班,得了这个差事,正兴奋不已,却隔着帏帐,什么都看不见,皇上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不免大叹自己倒霉,只好稳住心神,为莫愁诊脉。

  帐下伸了只纤纤玉手出来,许太医还没看清楚,青岚已在莫愁的手上覆了层薄薄的黄绢。那太医三根指头搭在腕上,片刻却问:“小姐近日可受过外伤?”

  莫愁烧得昏沉,便由青岚代为答话。“正是,前日从墙上摔下来,折了腿。”

  太医又问:“那前夜和昨日白天有没有发热?腿伤有没有发炎的迹象?”

  “没有。”

  “那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受过伤?”

  青岚想说昨晚莫愁挨打的事,又觉难以启齿,求救地回望了韦臻一眼,却见韦臻凌厉的目光正瞪着太医,青岚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含糊其词地道:“有,昨晚……受了点……呃,小伤。”

  太医又问:“小姐这两日饮食如何?”

  “啊?”青岚惊了一下,“昨天,昨天早膳后,直到今天,她都没吃东西。”

  “哦!”太医脸色凝重。

  又过了一阵,太医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莫愁的手,对韦臻回禀道:“小姐是因为连续受了外伤,加上饮食不周,又染了风寒,引起了发热。臣开一副退热的方子,一日一副,连服三日。近日饮食以清淡为主,少食牛羊荤腥,只可略进些鱼虾禽蛋。”韦臻只沉着脸不说话,等太医写了方字呈上来查验了,便有人下去煎药。

  韦臻对青岚喝道:“昨日一日未吃饭,又是为何?”

  青岚忙跪下道:“回皇上,奴婢问过莫愁,她说……她说……”

  韦臻不耐地问:“说什么?”

  青岚咬咬牙,决定据实禀报:“她说……她犯了错,皇上是在罚她,她不敢吃……”

  青岚话没说完,韦臻已跳起来,掀开床帐,一把将莫愁拽起来:“你这又演的哪一出?苦肉计么?”

  “痛!”莫愁低低呻吟,韦臻松了手,让她倚在自己的臂弯里。“苦肉计?是什么?”莫愁努力睁开眼睛,满脸迷惘地问。

  “你故意不吃饭,故意生病来气朕?”韦臻道。

  “奴婢生病,皇上为什么要生气呢?”莫愁不解地问。虽然发着高烧,神智似乎还十分清楚。

  韦臻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她生她的病,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这理由却是说不清……瞥见床头案边还搁着那柄戒尺,昨天就那样轻轻教训了她一下,她就成这样了,还真是陶瓷娃娃碰不得?

  韦臻想要再训她几句,低头见莫愁竟又已睡着了,韦臻无奈摇头,想把她放回床上,却听她口中呢喃着什么,凑近了才听清是在叫着“哥!哥哥!”哥哥?韦臻皱起眉头,是谁?莫愁是越西国王最小的女儿,她当然会有许多哥哥,但她喊的哥哥是谁?让她发着高烧还念念不忘?不行,朕要去调查清楚,这个哥哥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韦臻抱着莫愁忘了放下,直到青岚小心翼翼地来禀:“皇上,药煎好了,让奴婢来喂她喝药吧!”

  韦臻哦了一声,摇摇怀中的莫愁:“起来,喝药了!”

  莫愁哼哼唧唧地道:“不,困……”

  “起来!”韦臻伸手捏住她小巧玲珑的鼻子。

  过了片刻,莫愁先是张大了嘴,然后睁开了眼睛,瞪着韦臻看。

  “喝药!”韦臻命令道。

  “喝药?”莫愁嘟哝着,然后看到了面前那黑黝黝的汤药,这下倒清醒了几分,声音突然大了,“什么药?”

  青岚道:“是退烧的药,快喝了吧!”

  莫愁仍是嘟着嘴:“又要喝药?”似乎想起了什么,抬头望望韦臻,“前两天皇上不是赐给奴婢那个什么慢性毒药,喝几天就会死么?”

  韦臻脸上有些不自在,道:“朕临时改变主意了。”见莫愁嘴角带笑,仿佛在嘲笑自己,心里竟有点发虚,怕她看出自己说谎,却道,“你乖乖把药喝了,朕吩咐御膳房给你做吃的来,你想吃什么?”

  莫愁显然对这个很感兴趣,看看药碗,又看看韦臻,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要……米酒蛋羹。”

  韦臻接过药碗,吩咐青岚道:“你去御膳房端碗米酒蛋羹,再让他们做一份清蒸黔鱼,一份冬瓜盅。”青岚下去了,韦臻一手揽着莫愁,一手将药碗端到她嘴边,莫愁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完了药,却道:“皇上,这药怎么没以前的苦?”

  韦臻信口道:“这种治伤风感冒的药,能苦到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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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九 忆旧

  “哦!”莫愁似恍然大悟地道,“奴婢明白了,原来苦的就是毒药,不苦的才是治病的药,皇上以后服药,可要记得先尝尝,就蘸一点点在舌头尖上尝尝,千万不要先喝下去了……”

  韦臻哭笑不得:“死丫头不是在发烧么?怎么还这么多废话?”摸摸她额头,似乎没有那么滚烫了,“闭着眼睛睡觉!”

  韦臻起来,将她平放在床上,看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却依然在微微颤动,姣美的睡容让人移不开视线。又想起莫愁的名分问题,如果她没有名分,妃子们会欺负她,下人也不甘心好好侍候,而如果给她个名分,则意味着……韦臻摇头,何况给她什么名分呢?封个什么贵人嫔妃虽然简单容易,但似乎什么都不合适……

  青岚将御膳房的菜肴端回来时,诱人的香气唤醒了莫愁,“好香!”青岚扶起莫愁,在她面前放上一个小炕桌,喂她吃饭。这时,内侍来禀,有几名大臣等候召见,韦臻便起驾回宫,临走再令青岚按时给莫愁服药,若有紧急事情,任何时候都必须立即回禀。

  莫愁虽然嚷着饿,但不比往常的狼吞虎咽,没吃上两口又吃不下了,只说困了要睡,青岚也只得依她。因那药里加了安神镇静的成分,此后两日莫愁大多时候都在昏睡中,第二日热度渐渐地退了。韦臻每日都抽空来看她一次,只是莫愁在沉睡中,连一句话都说不上,更不会和他顶撞抬杠,韦臻竟颇有些失落,却怀念起她活泼泼俏生生的连珠妙语来,一面令御膳房每日准备些清淡滋补的食物好生调养。

  第五日下午,韦臻再到闭月苑去,他这几日都是把随从留在外面,自己一人进园子去,到屋里却没看见青岚,两个小宫女坐在外间的小矮凳上昏昏欲睡,莫愁则仍是趴在床头,呆呆地望那后窗外,屋里静悄悄的。

  “莫愁?”韦臻叫她。

  莫愁这才收回视线,看到韦臻:“皇上吉祥!”

  韦臻道:“你好了?在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莫愁道:“谢皇上关心,奴婢已大好了!”莫愁一本正经地说完,却指着窗外道:“皇上来看!”韦臻走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窗外是一个小花园,靠近窗台栽了一株月季,枝稍上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含苞待放,莫愁笑道:“奴婢在想,这朵花今天会不会开,看来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开了!”

  韦臻又仔细看了一阵,没发现那朵花有什么特别,疑惑地问:“你看了多久了?”

  莫愁道:“早上醒了到现在,大概有三四个时辰了吧?”

  韦臻差点被口水呛住,盯着这朵莫名其妙的花也能看三四个时辰?见她今日安静乖巧,便道:“你既然喜欢,朕让人剪下来插在这案上吧!”

  莫愁摇摇头,道:“谢谢皇上,不用了,奴婢只是闲得无聊才看那月季打发时间的,若是剪下来,要不了多久就枯萎了,留在枝上,还能多有几日春色。”

  韦臻听着她的话,忽然心有所感,却见莫愁用手枕着下巴,歪着脑袋瞧着自己:“皇上,每年春天可出去玩么?”

  “出去玩?”韦臻愣愣地道,“难道你还想出去玩?”

  “当然想啊!”莫愁扮个鬼脸,“躺在床上动不了,还不能想想吗?孙猴子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也还能想想在花果山的日子呢!”

  韦臻道:“你又骂朕?”

  莫愁忙道:“奴婢哪有?如来佛有哪里不好?三界五行,就属他法力无边,旁人想当还当不了呢!”见韦臻不说话,莫愁又道,“春天出去玩,最好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太早了花还没有开,太晚了就只好看地上的花瓣了……”

  韦臻打断她道:“你是一个人还是和谁一起出去玩?”

  “和父王、母后,或者是哥哥们带我出去,偶尔也一个人偷偷溜出去……”

  “哥哥?”韦臻想起前几日她发烧时的呓语:“什么哥哥?”

  “什么哥哥?”莫愁不解其意地望着韦臻,“就是大哥、二哥、三哥……”

  韦臻头痛:“这个朕知道,朕是问你,嗯,你那些哥哥对你怎么样?很好么?”

  “当然很好了!谁叫奴婢是最小的一个呢?”一提这个,莫愁顿时得意起来,眉飞色舞地道:“哥哥们对我都很好,尤其是二哥最疼奴婢了,奴婢常常缠着他偷偷地带我出宫去玩,越西国的王宫没皇上的宫殿这么高的围墙,这么多侍卫,我们总是很容易就能溜出去……”莫愁无奈地摇摇头,仿佛仍在为那天不慎跳墙失手而心有不甘,“记得奴婢十二岁那年,有一回二哥悄悄牵了马出来,我们一起骑马出城去,结果回来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淋得象两只落汤鸡。到晚上奴婢就发起了高烧,二哥一直都陪着奴婢,晚上也不肯回去睡觉,直到过了三天奴婢烧退了,才知道二哥回来就被父王拖去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难怪让他坐他都不肯,”莫愁用手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他还发誓再也不私自带我出去玩了,可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月,哈哈!”

  “你还在想他?”韦臻闷声闷气地问。

  “奴婢生病的时候就会想起他,后来,奴婢只要一生病,就要二哥陪。”莫愁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不许再想你那些哥哥了!”韦臻粗暴地下令。

  “为什么?”莫愁挑起弯弯的柳眉,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帝,一双剪水明眸分明流露着极大的不满。

  “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身为女子,你怎么这样不检点?”韦臻气呼呼地道,却见莫愁的眼圈儿红了,十分委屈的转开了头,便提高声音,“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莫愁不情愿地回答,想了想,却又反问道,“那……皇上和奴婢算不算男女授受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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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 疗伤

  “当然不算!”韦臻一字一句地道,“越西国将你进贡给朕,朕即是你名正言顺的主人,唯一的主人,没有朕的许可,你不许再想别的人,你知道了吗?”

  “那……那好吧!”莫愁勉强道,表情分明在说,我想谁你也能管得着?

  “什么叫‘那好吧’?你又忘了规矩?”韦臻不满地训斥。

  “是,皇上。”莫愁将头埋进臂弯里,仍是趴在床上,不说话了。

  韦臻等了一会,不便去叫她,却站起来拉开她被子,掀开她上衣,伸手解她腰间的小衣。莫愁只觉臀上一凉,惊慌地回头去看,却被韦臻按住。韦臻见她臀上仍有青紫淤痕,想是痛得厉害才趴着睡,隐约后悔自己打得有些重了,刚才的话也说得太生硬,却在莫愁的伤处又加上一掌。莫愁没有防备,痛叫了一声,听韦臻道:“你既然闲得无聊,明日便让德妃来管教你,若再不听话,朕还要打!”

  韦臻说完,便开门出去了,走出闭月苑,仍是觉得十分气闷,赶开其他随从,只留李公公陪着,在宫里四处闲逛,不觉到了御花园。见园内繁花浓荫,已近暮春时节,韦臻在桃树下站了一会,微风拂来,竟落了一身的粉红花瓣。韦臻抬头,却见前面就是那天莫愁爬上去过的那棵高大银杏,绿意更深,只不见白衣翩然。走近扶着那树干,忽想起她说的“春天出去玩,最好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太早了花还没有开,太晚了就只好看地上的花瓣了”,叹息一声,竟有点嫉妒,她以前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快活,什么时候朕才能象她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呢?又想到她那些哥哥,若自己有这样的妹妹,怕也会捧在手心里疼都来不及吧?

  自从三番五次被韦臻抓住,青岚也不敢无事就和莫愁说笑,这天晚上,青岚正在灯下做些针线,莫愁仍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又要去对付那个讨厌的德妃……听打了初更,外面有人敲门,青岚打开一看,是韦臻找来给莫愁治伤的医女素贞。青岚忙把她让进来:“姐姐,这么晚了还有劳姐姐跑一趟。”

  素贞神秘地笑笑:“皇上有旨,怎么敢不来呢?刚才皇上特地召我去,赐了这个。”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雕花瓷瓶,“让我来给莫愁妹妹上药。”走到床边,褪下莫愁的小衣,倒了些油状的药液,均匀地涂在莫愁的伤处。

  那药一涂上,就是一片火烧火燎的疼痛,这会皇帝不在,莫愁全无顾忌地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姐姐,这是什么药啊?痛死我了!皇上怎么说的,是不是又想了什么花样整我?”

  素贞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别乱叫乱动,难怪你要惹皇上生气,这可是最好的皇家灵药,旁人求还求不来呢,你还说是整你!”

  莫愁仍是不服气地道:“我宁可再被他打一顿,也不要上这劳什子灵丹妙药。”

  素贞笑道:“我看啊,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欠打。”一时上完了药,将药瓶留给青岚,“明天早上你再给她上一次。”

  第二天早上青岚依言又给莫愁上药。说来也奇怪,莫愁一觉睡醒,不但痛楚全消,那些青紫的痕迹也褪去了,才知道素贞不是骗她,确实是好药。莫愁拿过那药瓶子来玩,又倒了一点放在手心里,好奇地闻了闻,调皮地对青岚笑笑:“这药的味道好奇怪,姐姐,皇上最近贴了我不少药钱吧?不知道会不会亏本?”

  青岚笑道:“莫说药钱,就是太医怕也要多请几位了。知道皇上疼你,就别惹恼了他,大家下不了台。”

  青岚知道今日德妃要来,一早就叫醒了莫愁,洗漱完毕,服侍她用过早膳,薄施了粉黛,扶她在床上坐好。虽然只穿着一件素衣,全无首饰点缀,却清丽如出水芙蓉,面颊点染胭脂,略带点红晕,娇美无限。青岚看着她,竟然转不开眼睛,莫愁推了推她:“姐姐,我脸上有虫子么?”

  青岚回过神来,倏地红了脸,暗想:“若她是天上的明月,这宫里成千上万的女子,虽然有很多也生得美丽,但和她一比,却都成了地上的萤火虫,”

  听到外面通报:“皇上驾到!德妃娘娘到!”青岚忙带着知晴知雨和打杂的小太监迎到门口,将韦臻和德妃接进来。两人都穿了正式的朝服,德妃更是凤冠霞帔,头上插的金凤簪和金镶玉步摇明晃晃灿人眼目。

  莫愁见两人进来,在床上虚福了一福:“皇上吉祥!娘娘吉祥!奴婢腿脚不便,失礼之处请皇上、娘娘恕罪!”

  韦臻见她行为端正,欣慰地点点头,对德妃道:“爱妃,前日她冲撞你,朕已狠狠地教训了她,如果她再敢有逾矩之处,朕一定严加惩戒,决不手软!”

  德妃听皇上这样说,明为斥责莫愁,实则是警告自己不能再动她,心中不满也只好称谢。

  韦臻又对莫愁道:“你还不快给娘娘赔罪!”

  莫愁便道:“奴婢失手伤了娘娘,好生过意不去,求娘娘看在奴婢年幼无知的份上,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奴婢这回!”

  德妃听她语气虽然恭敬,赔罪却是不伦不类,但皇上既然给了台阶,自己总不能不下,忍口气道:“你既然是无心之过,本宫便不计较了。”

  莫愁眼波流转,浅浅一笑:“谢谢娘娘!”那笑容如明媚的阳光,似乎整间屋子都明亮起来,看得韦臻和德妃不由都愣了愣。

  韦臻道:“爱妃,今日就有劳你好好教导她了。”又严厉地对莫愁道,“德妃娘娘的教导,你要认真遵循,若再顽劣胡闹,自己知道下场!”

  莫愁瞪大眼睛:“什么下场?”

  “呃,”韦臻不料她会反问,什么下场?韦臻迅速镇定一下,道:“你再顽皮,朕就让你再在床上躺个一年两年。”

  好在这回莫愁没有再反驳,只是不以为然地悄悄吐了下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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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一 聍训

  韦臻觉得差不多了,便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坐下。青岚另搬了一张椅子请德妃入坐,令知晴知雨奉上龙井香茗。德妃见皇上坐在一边监督自己,明摆着是不放心,心里打叠起精神要好好显露才德,刚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清清嗓子,还未开口,莫愁却掩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德妃放下茶碗,沉下脸道:“你不愿听本宫讲么?”

  莫愁接着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用手揉揉眼睛,歉然道:“回娘娘,奴婢今日一早就起来恭候娘娘,困得很,娘娘请讲,奴婢听着呢!”

  德妃忍了气,便开始讲宫中的等级制度,教育莫愁要谨守上下之分,刚讲了一半,发现莫愁歪在床头的软垫上,美目半睁半闭,竟是睡着了。德妃终于忍不了,霍地站起来:“莫愁!”莫愁半闭双眼,只哼了一声。德妃回头去看韦臻,韦臻脸上也挂不住了。青岚见状,忙上前摇摇莫愁。莫愁睁开眼,又打了个哈欠。

  “莫愁,你刚才在做什么?”韦臻一面问,一面拉了德妃一下,让她坐回去。

  “我……奴婢……”莫愁茫茫然看着韦臻。

  “德妃娘娘刚才教了你什么?”韦臻又问。

  “教奴婢宫里的规矩。”莫愁小声回答。

  “那你还明知故犯,竟公然睡着了,如此目无尊上,成何体统!”韦臻呵斥道。

  “奴婢不敢,奴婢都听着呢!可是,”莫愁天真无邪地看看韦臻,又看看德妃,“娘娘讲的规矩里并没有说不可以睡觉啊!宫里的规矩有这条么?”

  韦臻只觉得两边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宫里的规矩当然没这条,因为除了你,没人敢在皇上面前堂而皇之地睡觉!现在朕就告诉你,以后凡是在主子面前,要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先请示,同意了你才能做,你知道了?”

  “奴婢知道了。”莫愁答道,眼中仍写满了疑惑。

  韦臻挥挥手,让德妃继续,却不由暗中哀叹,让这小妮子来学什么规矩,恐怕会比在干坡上推渡船更加费力,难道朕天天都得耗在这里陪太子攻书?为什么自从遇到这该死的莫愁,每件事情到最后都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德妃无法,只好忍气吞声继续讲下去,花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把宫中复杂的等级制度行止礼仪讲了个七七八八。莫愁总算没有再打瞌睡,有两回想打哈欠,见德妃讲得滔滔不绝,韦臻又虎视眈眈,也只好咬着嘴唇忍了,薄薄的嘴唇上咬出了一圈细细的牙印。

  德妃讲完问莫愁:“本宫讲的什么,你说来听听!”

  莫愁认真地回答道:“娘娘讲的规矩,奴婢愚笨,一时也记不住许多,反正奴婢明白了,宫里这么多人,人人都是奴婢的主子,无论是谁,奴婢都得小心谨慎地侍奉。”

  德妃说了半天,虽然也就是这意思,但被莫愁一语道破,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肯认,却没看见韦臻转头瞪了自己一眼。

  莫愁又道:“谢娘娘教导!”转向韦臻:“皇上,奴婢想打个哈欠,请求皇上许可。”

  她说得一本正经,站在后面侍候的青岚却差点笑出声来,韦臻也僵在那里,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过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莫愁得了许可,立即掩了樱唇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哈欠,她忍了这许久,一面打一面连眼泪都流了下来。总算停了下来,莫愁又道:“皇上,奴婢请求用手巾擦擦脸。”韦臻脸色铁青,面部的肌肉都似僵硬了,只瞪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点头,莫愁便让那眼泪挂在腮边,不去擦拭,模样便象是被人欺负了,十分可怜。德妃也在一旁看着不语,心头暗笑。

  等了一会,莫愁见韦臻不回答,又道:“皇上,奴婢做错了么?请皇上责罚!”

  韦臻吸口气,自己的本意是要监督德妃,若在她面前痛打莫愁不是让她看笑话么?何况这莫愁也经不得打。咬着牙吩咐青岚道:“去打盆水来给她洗脸!”

  “谢皇上!”莫愁仍是一丝不苟地遵循着新学的规矩。

  青岚很快打了盆凉水来,凉水一浸,莫愁的困意消了不少。那边韦臻反觉得比连上了三个早朝更累得多,却想:不管怎样,这件事还得有始有终,自己守着她,还这样乱七八糟,趁着自己今日有些空闲,不如再接再厉,多教育她下也好。便对德妃说:“爱妃,辛苦你再讲讲身为女子的基本道理。”

  德妃恭谨答应,对莫愁道:“莫愁,你说说什么是三纲五常?什么是三从四德?”

  莫愁本是知道的,这会却不想和她争斗,只摇头道:“奴婢不知,请娘娘指点!”

  德妃轻蔑一笑:“听说你本是越西国的公主,连这些伦理大义都不知,和山里未蒙教化的野丫头何异?难怪行事如此张狂!”

  莫愁仍是规规矩矩地道:“请娘娘教训!”

  德妃见她低眉顺眼,总算稍微出了一口闷气,皇帝在旁边,也只能见好就收,便把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要义讲了一遍。讲完已快正午,德妃令随身的侍女捧上几本书,道:“莫愁,这是《女四书》,皇上吩咐要你背熟。你既在养伤,无事时便认真学习书中的道理。若有不明之处,本宫下次再来讲解。”

  韦臻也点了点头:“莫愁,德妃娘娘讲的你听到没有,朕下回可要来考你!”

  “听到了。”莫愁乖巧回答。

  韦臻满意地站起身来,对德妃笑:“爱妃今日辛苦了,前日进贡了一对金镶翡翠玉镯,回头朕让人送到你宫里去。”

  德妃喜出望外,忙磕头谢恩,道:“这本是臣妾的分内之责,皇上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就放心交给臣妾吧!”

  韦臻不置可否地笑笑,令她平身,吩咐李公公:“起驾回宫!”

  莫愁在床上行了一礼:“恭送皇上!恭送娘娘!”德妃跟在皇上身后正要往外走,莫愁忽然甜甜一笑:“娘娘,你头上那只金凤凰真好看!”

  德妃一愣,见莫愁笑容天真,听到她赞美,心里也不免得意,走了几步才回过味来,气得恨恨一咬牙,却又不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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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二 绣花

  用过了午膳,莫愁一觉睡到下午,醒来就歪在床上看那本《女诫》,一边看一边咯咯直笑。青岚好奇地问道:“这书很好看么?”

  莫愁不抬头,只弯弯嘴角:“有点意思,难怪皇上要我看这个。”

  青岚更是纳闷,伸手要书:“什么宝贝书,讲的些什么啊?给我看看!”

  莫愁赶快把书藏到身后:“不给看,这叫天机不可泄露!”

  青岚上前就抢,莫愁不住扭动身子躲避:但她在床上躺着,怎么争得过青岚,青岚终于抢了书过去,翻了一会,扔在桌上:“我当写的是什么呢?这些有什么意思?”

  “嘘!”莫愁把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神秘地道:“光看这本书当然没什么意思,但皇上让我看……”莫愁故意住了口不说,“姐姐以后就知道了。”

  青岚一头雾水,似懂非懂,想要再问,莫愁却紧抿了嘴,似乎打定主意不开口。关自己什么事呢?青岚叹口气,仍是坐到窗下去做针线。莫愁则津津有味地看着书,看了约一个时辰,忽然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娇声唤道:“闷死我了,真是无聊,姐姐,你在做些什么呢?”

  “我在绣香袋,哪有你那么闲?”青岚说着过来,把手上的未完工的香袋递给莫愁看。

  莫愁见那是个淡青色的香袋,衬着红绫里子,上面用五彩丝线绣了花鸟,绣工极为精致,莫愁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爱不释手:“姐姐的手艺真好,教教我吧!”

  青岚抢回香袋,在她头上轻敲一下:“小丫头别顽皮,你怎么会学这个?德妃娘娘让你看的书呢?”

  莫愁撒娇地拉着青岚的袖子:“姐姐放心,都看完了。我还要在床上待一两个月呢,闷也闷死了,姐姐行行好,教教我吧!”

  青岚也拿她这种哀求没办法,想想不过是教她女红,皇上不致怪罪,但仍不放心地问:“不定明天皇上和娘娘就会来考你了,你要是答不上,白白又连累了我。”

  莫愁拍拍胸脯:“姐姐放心好了!别的不敢说,这几本书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晚上青岚就教她刺绣,莫愁似乎很有兴趣,她虽然没做过针线,但聪明伶俐,一点就透,没多久功夫,穿针引线就象模象样了。第二日青岚开始教她做香袋,见莫愁学得专心,心想:要是她每天能这样安安静静,也算是自己的大功劳一件了。午膳后,青岚出去领了些针线面料,回来却见皇上已经来了。

  韦臻来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莫愁正专心致志地绣花,自己进去也不知道,直到站到她面前,莫愁才从忙碌中抬起头来,放下针线道:“皇上吉祥!”

  韦臻稀奇地看着她:“你在做女红?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莫愁灿烂一笑:“皇上不是要奴婢学点正经事么?奴婢这不就学做香袋么,皇上莫要取笑人家。”

  韦臻在床边坐下,拿过香袋,仔细端详,紫罗兰的绸面上一串串针脚歪歪斜斜,显然是新手之作,不由轻笑了笑:“真是难得,莫愁,你如果天天认真练习,估计等你腿好了,勉强可以到朕宫里的尚衣局去领份打杂的差事。”

  莫愁气恼地涨红了脸:“皇上既然瞧不上奴婢的手艺,那这个香袋奴婢就另送他人了。”

  “另送他人?”这下轮到韦臻吃惊了,瞪大了眼睛,“难道你的意思是本来打算将这个东西送给朕?”莫愁吐气如兰,韦臻坐在她旁边,闻着她身上传来的特有的芬芳清香,想到这个调皮小丫头静下心来刺绣的第一件作品竟然是为了送给自己,惊讶过后又有点久违的模模糊糊的温暖。

  “是啊!”莫愁用力点点头,“不过皇上反正也不会要,奴婢就不自讨没趣了,不如托人捎回去给奴婢的二哥,他肯定喜欢,长这么大,奴婢还没送过他礼物呢!”

  “不许!”韦臻已噌地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这宫里的东西也好,人也好,都是朕的,未得朕的许可,不许送给外人!”

  “未得许可?”莫愁默默地重复了一下,疑惑地问,“那皇上为什么不肯许可呢?这个香囊又难看,又不值钱,皇上既是一国之君,金银珠宝堆成山,不会这么小气吧?而且送给奴婢的哥哥,怎么是外人呢?”

  韦臻不耐烦地打断她:“不管你愿不愿送给朕,只要朕想要,这东西就是朕的,等你做完了,先给朕看看再说。”

  莫愁扁了扁小嘴,满脸委屈地道:“奴婢做完了皇上肯定不会要,皇上如果不要,奴婢总可以送给别人了吧?”

  “你敢这么肯定?”韦臻捏了捏莫愁的下巴。

  “那皇上敢不敢和奴婢打赌?”莫愁突然又来了兴致。

  “打赌?打什么赌?”

  “奴婢赌皇上肯定不会要这个香袋!”莫愁偏着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那要是你输了,朕要了这个香袋呢?”韦臻饶有兴趣地问。

  “皇上若是喜欢这个香袋就留下,以后要奴婢做的所有的东西都送给皇上。”莫愁道。

  “难道朕若不要这个香袋,以后再想要你就不给了?”这可真是新鲜,旁的嫔妃排着队给朕送礼讨好还来不及呢!

  “对!”莫愁点头,“不过,皇上既然是皇上,就算奴婢不给,皇上还不是手到擒来。”

  “朕还不至于抢你一个香袋。”韦臻知道莫愁是在讽刺自己刚才说的话,“那若是朕不要呢?”

  莫愁想了想:“皇上若是输了,也送奴婢一件礼物好了。”

  “你想要什么?”韦臻平素最不喜后宫中人恃宠而骄,变着法子讨赏赐,听莫愁要礼物,立即提高了警惕。

  “随便,”莫愁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只要皇上认输,送什么都行,反正皇上能拿出手的东西也不会差了。”

  韦臻疑惑地看着莫愁,想确定这是不是又一个圈套,却看不出端倪,忽想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你的书背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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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三 背书

  莫愁答道:“回皇上,皇上吩咐奴婢读的书,奴婢已经认真读了,都背下了。”

  不知为何,韦臻本意是要她规规矩矩,但真听到她一本正经地回话,却又觉得好笑。听她说已背了,韦臻难以置信地蹙眉道:“都背了?才一天时间,怎么可能?你要是骗朕可是欺君的大罪!”

  “奴婢不敢。”莫愁嘴里说道,却盯着韦臻看,也皱起了眉头。

  “你看什么?”韦臻语气不悦。

  莫愁笑了起来:“奴婢在想,当皇上的是不是就喜欢每天黑着脸,皱着眉头?”

  韦臻有一瞬间的愣神,竟想永远留住眼前这灿烂的笑容,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了,面上仍是冷冷的:“朕问你话呢?别顾左右而言他!帝王仪容,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让你读书识理,连这点基本的都不懂么?”

  莫愁惊讶地看了韦臻一眼,也不分辩,只道:“回皇上,奴婢确实是背了,请皇上检查。”把放在床头的女四书递给韦臻,又道,“皇上上次说过,这两个月只要奴婢背熟了这几本书就行了,说话可要算数哦!”

  韦臻接过书:“先背了再说。”

  莫愁清了清嗓子,从头背了起来,珠圆玉润的声音十分动听。韦臻逐句对照,竟然一字不差,心中愈来愈奇。莫愁背完了《女诫》、接下去又背了《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背完了一本,便喝一口水,中途却无半点凝滞。待到四本书背完,莫愁长长地舒口气,笑道:“奴婢可不敢欺骗皇上。”

  韦臻合上书,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他自登基以来也曾主持了两次殿试,文思敏捷口若悬河的才子不少,但真正过目能诵的今日才是亲眼所见。心想:这个女子真是异数,朕的那些状元被她一比都望尘莫及。又想:原来这背书是她的拿手好戏,难怪那天那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朕还是小瞧她了,她到底有多少让人惊奇之处?

  莫愁等了片刻,小声轻唤:“皇上?”

  韦臻道:“明日德妃要来,她若能让你过关,朕便不再难为你。”

  莫愁眉开眼笑:“谢皇上!那奴婢的规矩就算是学完了吧?”

  韦臻板着脸道:“这规矩不是口中说的,书上写的,光背住就能完事,而是要记在心里。既然你知书明理,以后就当自觉践行。”

  “哦,”莫愁有气无力地道,“奴婢知道了。”

  韦臻见她脸上顿时没了神采,闷闷地想:费这么大力气要她学规矩,不过是为了驯服她,但仿佛又不是要的这样的结果,看着她开心,朕的心情似乎也不坏……

  第二日韦臻要在前殿议事,便让德妃独自到莫愁这里来。德妃一问,莫愁已将四本书都背完了,也是不信,莫愁便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背了一遍,仍是一字不差。德妃不由大吃一惊,以为莫愁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的,从中选了些句子让莫愁讲解,莫愁也讲得头头是道,德妃听得哑口无言。

  德妃盘问了半天,实在找不出破绽。莫愁面带微笑:“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德妃见她得意洋洋,心头积压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怒道:“这几本书你是以前就读过吧?现在来糊弄皇上和本宫,你胆子不小!”

  莫愁眨眨眼睛,不慌不忙地道:“奴婢决不敢欺君,娘娘若是不信,可找一本书当场考验,奴婢若是背不出,甘愿受罚。”

  “好!”德妃道,吩咐春兰,“你去慧仁宫把我前几日写的那本《闺警》取来!”

  不久春兰便回来了,奉上一本薄册。德妃交给莫愁,道:“这本书你若能在一个时辰内背出,本宫便信了你。”

  莫愁应了,接过书,一页一页翻开来看,每页只稍作停留便翻下去了,也不见她口中默念,便如看闲书一般很快翻完了一遍,将书还给德妃,道:“请娘娘检查。”遂背了起来。

  德妃听她背得极为熟练,象是烂透于胸,但这本书是自己前日才亲笔写的,旁无他人看过,她亦绝不可能作假。德妃凝神细听,一心要抓到她的错处。莫愁刚背到最后一页,德妃突然叫停,莫愁疑惑不解地停下等她示下。德妃冷笑道:“刚才那句,‘男子以义为先,女子以节为要’,你怎么背成了‘男子以利为先’?”

  莫愁张大了嘴,惊奇地望着德妃:“娘娘,奴婢没有……”

  德妃不待她说完,打断道:“你的意思,难道本宫还诬赖你了?这‘义’‘利’虽是一字之差,意义却有霄壤之别,关系何等重大?你还敢狡辩?”

  莫愁瞪着德妃看了一阵,再慢慢转头向上,盯着她那凤冠上金灿灿的凤凰,淡淡一笑,慢慢地道:“奴婢不敢狡辩,若娘娘认为奴婢错了,恭领娘娘责罚!”

  德妃听她这样说,只觉分外刺耳,上回皇上曾婉言说过,以后莫愁犯了错由他处罚,自己不宜打她,但她莫非以为有了皇上撑腰,就可以有恃无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奴婢、贱人!德妃按捺住怒气,尽量镇定威严地道:“这并非小过,不能轻饶,念你受伤卧床,本宫便只罚你将女四书和《闺警》各抄一百遍,限三日内完成,莫愁,你听到了?”

  莫愁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奴婢遵命!”

  韦臻当日一直忙碌到晚上,未到闭月苑来。第二日来了,莫愁倚在床上做针线,并不提德妃之事,韦臻以为她已顺利过关,但不知为何神情郁郁,问她三句不答一句,说话时也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韦臻见她终于老实了,心下却无得意,只是怅然。回头传了德妃来问,才知莫愁受罚之事,虽觉德妃小题大做,有借题发挥之嫌,亦不便干涉。又想,要在三日之内将这几本书抄一百遍绝无可能,且只见她绣花,不见她写字,也不似能找到人代笔,难道她又有什么妙法,或是指望朕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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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三 背书

  莫愁答道:“回皇上,皇上吩咐奴婢读的书,奴婢已经认真读了,都背下了。”

  不知为何,韦臻本意是要她规规矩矩,但真听到她一本正经地回话,却又觉得好笑。听她说已背了,韦臻难以置信地蹙眉道:“都背了?才一天时间,怎么可能?你要是骗朕可是欺君的大罪!”

  “奴婢不敢。”莫愁嘴里说道,却盯着韦臻看,也皱起了眉头。

  “你看什么?”韦臻语气不悦。

  莫愁笑了起来:“奴婢在想,当皇上的是不是就喜欢每天黑着脸,皱着眉头?”

  韦臻有一瞬间的愣神,竟想永远留住眼前这灿烂的笑容,眉头不由自主地舒展开了,面上仍是冷冷的:“朕问你话呢?别顾左右而言他!帝王仪容,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让你读书识理,连这点基本的都不懂么?”

  莫愁惊讶地看了韦臻一眼,也不分辩,只道:“回皇上,奴婢确实是背了,请皇上检查。”把放在床头的女四书递给韦臻,又道,“皇上上次说过,这两个月只要奴婢背熟了这几本书就行了,说话可要算数哦!”

  韦臻接过书:“先背了再说。”

  莫愁清了清嗓子,从头背了起来,珠圆玉润的声音十分动听。韦臻逐句对照,竟然一字不差,心中愈来愈奇。莫愁背完了《女诫》、接下去又背了《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背完了一本,便喝一口水,中途却无半点凝滞。待到四本书背完,莫愁长长地舒口气,笑道:“奴婢可不敢欺骗皇上。”

  韦臻合上书,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他自登基以来也曾主持了两次殿试,文思敏捷口若悬河的才子不少,但真正过目能诵的今日才是亲眼所见。心想:这个女子真是异数,朕的那些状元被她一比都望尘莫及。又想:原来这背书是她的拿手好戏,难怪那天那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朕还是小瞧她了,她到底有多少让人惊奇之处?

  莫愁等了片刻,小声轻唤:“皇上?”

  韦臻道:“明日德妃要来,她若能让你过关,朕便不再难为你。”

  莫愁眉开眼笑:“谢皇上!那奴婢的规矩就算是学完了吧?”

  韦臻板着脸道:“这规矩不是口中说的,书上写的,光背住就能完事,而是要记在心里。既然你知书明理,以后就当自觉践行。”

  “哦,”莫愁有气无力地道,“奴婢知道了。”

  韦臻见她脸上顿时没了神采,闷闷地想:费这么大力气要她学规矩,不过是为了驯服她,但仿佛又不是要的这样的结果,看着她开心,朕的心情似乎也不坏……

  第二日韦臻要在前殿议事,便让德妃独自到莫愁这里来。德妃一问,莫愁已将四本书都背完了,也是不信,莫愁便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又背了一遍,仍是一字不差。德妃不由大吃一惊,以为莫愁是囫囵吞枣死记硬背的,从中选了些句子让莫愁讲解,莫愁也讲得头头是道,德妃听得哑口无言。

  德妃盘问了半天,实在找不出破绽。莫愁面带微笑:“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德妃见她得意洋洋,心头积压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怒道:“这几本书你是以前就读过吧?现在来糊弄皇上和本宫,你胆子不小!”

  莫愁眨眨眼睛,不慌不忙地道:“奴婢决不敢欺君,娘娘若是不信,可找一本书当场考验,奴婢若是背不出,甘愿受罚。”

  “好!”德妃道,吩咐春兰,“你去慧仁宫把我前几日写的那本《闺警》取来!”

  不久春兰便回来了,奉上一本薄册。德妃交给莫愁,道:“这本书你若能在一个时辰内背出,本宫便信了你。”

  莫愁应了,接过书,一页一页翻开来看,每页只稍作停留便翻下去了,也不见她口中默念,便如看闲书一般很快翻完了一遍,将书还给德妃,道:“请娘娘检查。”遂背了起来。

  德妃听她背得极为熟练,象是烂透于胸,但这本书是自己前日才亲笔写的,旁无他人看过,她亦绝不可能作假。德妃凝神细听,一心要抓到她的错处。莫愁刚背到最后一页,德妃突然叫停,莫愁疑惑不解地停下等她示下。德妃冷笑道:“刚才那句,‘男子以义为先,女子以节为要’,你怎么背成了‘男子以利为先’?”

  莫愁张大了嘴,惊奇地望着德妃:“娘娘,奴婢没有……”

  德妃不待她说完,打断道:“你的意思,难道本宫还诬赖你了?这‘义’‘利’虽是一字之差,意义却有霄壤之别,关系何等重大?你还敢狡辩?”

  莫愁瞪着德妃看了一阵,再慢慢转头向上,盯着她那凤冠上金灿灿的凤凰,淡淡一笑,慢慢地道:“奴婢不敢狡辩,若娘娘认为奴婢错了,恭领娘娘责罚!”

  德妃听她这样说,只觉分外刺耳,上回皇上曾婉言说过,以后莫愁犯了错由他处罚,自己不宜打她,但她莫非以为有了皇上撑腰,就可以有恃无恐?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奴婢、贱人!德妃按捺住怒气,尽量镇定威严地道:“这并非小过,不能轻饶,念你受伤卧床,本宫便只罚你将女四书和《闺警》各抄一百遍,限三日内完成,莫愁,你听到了?”

  莫愁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奴婢遵命!”

  韦臻当日一直忙碌到晚上,未到闭月苑来。第二日来了,莫愁倚在床上做针线,并不提德妃之事,韦臻以为她已顺利过关,但不知为何神情郁郁,问她三句不答一句,说话时也是四平八稳,中规中矩,韦臻见她终于老实了,心下却无得意,只是怅然。回头传了德妃来问,才知莫愁受罚之事,虽觉德妃小题大做,有借题发挥之嫌,亦不便干涉。又想,要在三日之内将这几本书抄一百遍绝无可能,且只见她绣花,不见她写字,也不似能找到人代笔,难道她又有什么妙法,或是指望朕去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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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四 破釜

  韦臻便故意装作不知,且等着看莫愁会如何对付。转眼过了三天,这日韦臻下朝后就直奔闭月苑。还在屋外,已听到德妃高声的怒斥:“反了你了!”韦臻一惊,忙快步走到门口,两个守门的小太监这回眼尖,跪下磕头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韦臻抬脚进了正厅,大概德妃听到动静,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门帘一动,率秋菊春兰出来拜见,青岚等跟在后面。韦臻见德妃的脸涨得通红,全无素日的气定神闲,看来莫愁定然没抄书,但也不至于把德妃气成这样。心中纳闷,也不多问,直接进了内室。

  莫愁坐在床上,看到韦臻进来,略略欠了欠上身,道:“皇上吉祥!”神情毫不慌乱。韦臻正要问话,却被床边几案上的东西吸引住了,案上堆满了纸船、纸鹤、纸灯、还有一只纸老虎。韦臻走近拿起那只纸老虎,见那纸上印满了铅字,仔细辨认,原来正是《女诫》!再拿起一条纸船,却是《女论语》。韦臻虽知她定会胡闹,但也不由动了气,阴沉着脸问:“德妃娘娘赐你的女四书,你就拿来做了这些?”

  莫愁仍是不慌不忙:“回皇上,娘娘赐的书,奴婢已经认真仔细地读过了。皇上和娘娘都已分别考校过奴婢,当知奴婢所言属实。”

  韦臻怒道:“你背住了就可以把书撕了么?”叫过青岚,指着桌上道,“你整日看着她,她什么时候做的这些事你难道不知?”

  青岚吓得跪倒在地:“奴婢该死!这两日她说要静心读书,不许奴婢进来,奴婢实不知她是什么时候……”

  床上的莫愁却打断青岚,道:“皇上不必寻旁人的不是。前几日皇上不是曾教导奴婢,说这些道理不是写在纸上的,奴婢已将这女四书记在心里,奴婢既然已经记住了,这写在纸上的东西还有什么用呢?不如拿来做些小玩意,还算是物尽其用了!”

  韦臻气极反笑:“那这么说,你还是听朕的话了?”

  莫愁抿着嘴不做声。

  韦臻回头看看仍是满面怒容的德妃,现在颇能理解她刚才那声有失风范的怒斥了,忽想自己还是先看德妃怎么处理,便问德妃道:“爱妃,你让她抄的书抄了么?”说完退到一旁。

  德妃上前道:“你那日既认了罚,三天过去了,你抄的书呢?”莫愁朝桌上折叠起来的一张薄纸努努嘴。

  德妃令春兰去取过来,虽心知那决不可能是抄了一百遍的女四书和《闺警》,但当春兰将纸打开,铺在案前时,德妃仍是瞪圆了双眼,那纸上只写着三句话十五个大字“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白纸黑字,银钩铁划,颇见气势。德妃盯着这幅字看了半晌,气得双手乱颤,终于双膝一屈,对韦臻跪倒,道:“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治罪!”

  韦臻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头固然生气,但却不愿在德妃面前显示自己的惊讶,更不能举止失措。韦臻顿了顿,问莫愁道:“你这是何意?”

  莫愁面色恭谨:“回皇上,前几日德妃娘娘教导奴婢,‘义’‘利’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因此罚奴婢抄书一百遍,奴婢尝闻圣贤教诲,所谓‘义’者,诗书万卷,不过这几句话中所说,因此奴婢便写了下来,作为鞭策。”

  莫愁振振有辞,韦臻一时还找不出话来反驳,只道:“你还敢狡辩!罪加一等!”转头对德妃道,“此事不怪爱妃,她既然如此冥顽不化,非教导所能奏效,枉费了爱妃一番苦心,朕自有处置。”对秋菊春兰道,“你们先送娘娘回宫。”

  德妃见韦臻仍不肯当着自己的面处罚莫愁,满腔怒火无从发作,但皇帝向来说一不二,只好依礼谢恩退出。

  打发走了德妃,屋里一片寂静,只有案上香炉散出轻烟袅袅。莫愁低垂着双眸,一言不发,韦臻死死地盯着她,旁人则连大气都不敢出。韦臻瞪了她良久,开口问道:“莫愁,你还有话要说么?”

  莫愁摇摇头:“没有了。”

  韦臻看了看那张纸:“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没看出来,你这柳体写得倒还不错!”又拿起那只纸老虎,老虎头上还用笔画了圆圆的眼睛和一个大大的王字,“你认为朕是纸老虎?”

  “奴婢不敢。”莫愁仍是微低着头。

  韦臻眼中射出一道凶光:“朕记得,上回朕问你最怕什么,你说你最怕朕生气发怒,你却一次又一次考验朕的耐心,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当真以为朕做不出?”

  莫愁抬起头,惊讶地道:“皇上,不会吧,就为了这几张纸?”

  韦臻狠狠地道:“就算朕不杀旁人,你不要忘了,越西国那几名女子却还在待死!”

  莫愁眨下眼:“皇上答应过让奴婢做最先死的那个,那不如皇上现在就赐死奴婢吧!”

  “你!”韦臻咬牙切齿,又指着青岚道,“朕赐死你,便让这闭月苑里所有的人都陪葬。”

  莫愁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皇上,奴婢并非要惹皇上不悦,真没想到皇上会为此生气。”

  “朕不生气?”韦臻指指案上,“你要朕看了这些东西还能不生气?”

  莫愁道:“德妃娘娘三天以内要奴婢抄写一百遍,奴婢不是神仙,怎么写得了那么多?”

  韦臻道:“你不但一字不写,还写些这些东西,是可忍孰不可忍?”

  莫愁轻轻一笑:“奴婢明知道死也写不完,少写一遍也是违命,横竖都是死罪一条,还不如不写。这宫里的规矩,奴婢已尽力去学了,但无论如何怕也不能让皇上和娘娘满意。奴婢自知犯了错,皇上要杀就杀奴婢一人,何必再大发雷霆,气坏了身体可不划算!”

  韦臻听她这样说,奇怪地问:“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你年纪轻轻为何总是求死,难道世上没有让你留恋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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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五 打赌

  莫愁仍是笑道:“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奴婢已经有过了,再没什么遗憾了。就算留恋,过去的日子也不可能再有了。奴婢本是自由散漫惯了的,即使皇上暂时不杀奴婢,留在身边,但……奴婢虽然不曾故意,仍免不了时时让皇上动怒,而且这深宫中的生活,奴婢也适应不了,犯规犯错,迟早都是一死,还不如……”

  韦臻接口道:“还不如慷慨就义,图个痛快?哼,你想当英雄,想得倒美!”

  莫愁抿着唇,看着韦臻不说话。韦臻更是生气:“若不是看你断了腿,朕早就把你送到敬事房的黑牢里去了!今日的事,本当重责四十杖,暂且寄下,等你好了咱们再算总帐!从今儿起,每日只有一碗稀粥,你若是要绝食,洗衣房里的那几个越西国的贡品也别想吃饭,咱们就慢慢耗着。”

  韦臻说得声色俱厉,莫愁却是不解地转着灵活的大眼睛,半晌问道:“皇上,那……这个处罚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韦臻冷冷地道:“什么时候你能让朕满意了再说!”

  “呜,那看来是没希望了。”莫愁暗自哀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忽然又道,“皇上,香袋奴婢做好了,皇上要不要看看?”

  韦臻本来这几日都记着香袋的事,今日一生气倒忘了,听莫愁提起,心头好奇她做了个什么样的香袋,面上却仍是冷着脸道:“在哪里?拿来给朕看看!”

  莫愁从枕头下摸出那只紫色的香袋,恭谨地捧给韦臻,口里仍道:“皇上不要忘了和奴婢打的赌哦!”

  莫愁递过去时是背面向上,韦臻接过香袋仔细端详,样式没什么特别,做工仍是稚嫩,但翻过面来一看,正面赫然绣着一只白色的骷髅头,竟然绣得活灵活现,甚是可怖!“放肆!”韦臻怒不可遏,狠狠地将香袋摔在地上!

  “皇上恕罪!”莫愁小声道,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奴婢早说过皇上不会要的!”

  “你竟敢一次又一次戏弄朕!”韦臻大吼一声,铁钳般的大手用力扼住了莫愁的脖子,莫愁全然无法反抗,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韦臻越收越紧,莫愁苍白的脸憋得通红,然后转为青紫,突然头一歪,晕了过去。

  韦臻一惊,猛然回过神来,忙放开手,手忙脚乱拍着她的面颊:“莫愁!莫愁!你……你……”莫愁全无反应,探她鼻息,似乎已没有呼吸,韦臻恐慌起来,自己并不是就要她这样死掉,转头对青岚道:“快去请太医!”青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轻,听到韦臻下令,不及回答,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出去。韦臻手足无措地将莫愁平放在床上,又唤了几声,用力掐她人中,莫愁仍无动静。等了一阵,太医也不见来,韦臻急得头上已冒出细汗,只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猛地急中生智,想起以前在战场上曾见过一种急救之法,忙扳开莫愁的小嘴,口对口地用力对她吹气,一面挤压她的腹部。这样吹气吹了约莫有一盏茶功夫,莫愁的脸色渐渐转缓,忽然“哎”地轻叫了一声,长长的睫毛动了几动,睁开一双妙目。

  莫愁转了转眼珠,见是韦臻,撇撇嘴。韦臻知她没事了,大松了一口气,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拿出汗巾擦了擦头上的汗滴,回想刚才那一幕,仍觉惊魂未定。莫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仍出不了声,只好用手指了指喉咙。韦臻将桌上的茶碗递给她,莫愁撑起来,就着韦臻的手,咕咕喝了大半杯水,却又猛咳起来。掩着口咳了半晌,莫愁总算缓过一口气,挣扎着道:“皇上……”声音哑哑的。

  “哼!”韦臻这会已恢复了平静,道,“这又是你激怒朕的寻死的法子?”

  “咳!咳!”莫愁艰难地道,“奴婢……不是……奴婢……”莫愁慢慢地扶着床头坐起,断断续续地又说,“愿赌……服输奴婢,……奴婢只是没……没想到……皇上输了,会……会大发雷霆……”

  “你……”韦臻的第一反应就是将眼前这人撕成碎片,咬牙,吸气,却说不出话。

  正在这时,青岚已拉着太医跑了回来:“皇上!太医已到了!”

  “滚!谁让你们进来的?”韦臻大喝一声,吓得青岚和身后的太医面面相觑,忙退了出去。

  “好!”韦臻怒极反笑,“你的意思倒是朕输了赌赛,恼羞成怒地耍赖了?”

  莫愁仍在喘气:“皇上,奴婢……奴婢既然说了赌……赌皇上不会要……要这个香袋,奴婢当然……当然得想点法子……”

  “想点法子?”韦臻一脚踩住地上的香袋,“想点法子就是绣个骷髅头?”

  莫愁的表情十分无辜:“啊?那照皇上的意思,奴婢若要想赢,该怎么办呢?”

  她这一反问,倒让韦臻哑口无言。那日和莫愁打赌,本是存了游戏之心,心想届时看自己心情,若是想赢,不管什么样的香袋,要还是不要还不是自己的一句话?却没料到莫愁会想出这种狠招。韦臻一把提起莫愁,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算你赢!你等着,朕有好东西送你!”说完将莫愁掷回床上,正要往外走,又看到地上的香袋,“这香袋朕不要,你也休想送给别人!”

  莫愁应声“是!”又道,“奴婢不送给别人,就留着自己用好了!”

  韦臻回头死死地瞪了莫愁一眼,铁青着脸出门回宫去了。

  莫愁有惊无险地又躲过此劫,不过嗓子痛得厉害,过了两日才渐渐好转。韦臻走后,一连多日未到闭月苑来,莫愁学规矩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虽然不用再面对讨厌的德妃,但莫愁的日子更不好过,韦臻果然将莫愁的膳食减为了一天一顿白米稀粥。莫愁忍耐着吃了两三日,几乎是数着米粒咽下去,肚子整日咕咕作响,无事躺在床上,分外怀念以前在家吃的种种美味佳肴,还有前些日子的那只香喷喷的烤全羊,越想就越觉得饥火难耐,拼命地咽口水,就连晚上也饿得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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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三十六 赐画

  这日清晨,莫愁刚洗漱完毕,早餐是没盼头了,饥肠辘辘的一天又开始了,莫愁无精打采,连和青岚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忽听到门外通报:“皇上有赏!”莫愁才想起皇帝打赌输了,欠了自己一样东西,料想也绝不会是好吃了,对其他的就全然不感兴趣。

  青岚将传旨的内侍接进来,两个太监手上捧着一卷画轴,莫愁让青岚代领了,有气无力地谢了恩。送走来人,青岚奇怪地道:“皇上怎么赐了幅画?倒是少见!”

  莫愁唉声叹气:“管它画的什么,还不是画饼充饥?”

  青岚知她这几天饿得难受,又是好笑又有些同情她,将画轴铺在案上,缓缓打开,等看到了画面,不由惊讶地咦了一声。

  “是什么?该不会也是骷髅头吧?”莫愁好奇地问,顺手拿过压在枕下的那只香袋玩耍,“这该死的香袋,我花了整整五天时间才绣好,最后害得我饿肚子。”

  “别没米吃怪筲箕,这骷髅头可是你自己绣上去的。”青岚刮刮莫愁的鼻子,“别说是皇上,换了谁不被你气死?不过……”青岚嘻嘻一笑,“你看了这幅画,不知会有何感想?”说着让知雨过来,把画举起来给莫愁看。

  那画上赫然是一只盛在托盘里的烧鸡腿,细致的工笔画得栩栩如生,似乎还冒着热气,金黄的外表让人丝毫不怀疑入口的肥美鲜嫩。莫愁咂了咂嘴,仔细地看了这副画一阵,“哈哈!”忽然莫愁大笑起来,喘着气滚倒在床。

  “你笑什么?”青岚一头雾水地问。

  “姐姐,”莫愁好容易才忍住笑,“皇上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不知道皇上找宫廷画师画这只鸡腿时,会是什么想法?”莫愁又看了看那画,“以后皇上赈济灾民也不用送米送钱了,就画些画送下去好了!不错,这礼物我喜欢!”

  莫愁让青岚把画挂在正对着床的墙上,然后把自己前两日写的那副字挂在鸡腿旁边,这样即使躺在床上,一抬头也能看到。莫愁看看鸡腿,又看看“富贵不能淫”,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还得再加上一条,美味不能诱,唉!”

  这日中午照例送来了一碗清水白米粥,连下饭的咸菜都没有。莫愁饿了这几天,早已不再挑剔,一眨眼工夫,一碗清粥已下肚。喝完了粥,莫愁将被子往头上一拉,倒下去蒙头大睡。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却又醒了,时不时地瞄下墙上的鸡腿,只觉得漫长的日子分外难捱。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莫愁人饿得足足瘦了一圈,因韦臻有严令,青岚等也不敢私自给她拿东西吃。好在莫愁的腿伤大有起色,可以挣扎着下床了。此时已过四月中旬,阳光和煦,园子里榴花开得耀眼。莫愁便不愿再闷在屋子里,好说歹说要出去玩。青岚见她这大半个月来饿得十分可怜,便每天扶着她到院子里去坐一会。

  往年春夏,莫愁最爱四处游玩,这时却恨不能把什么东西都抓进嘴里来吃。这天青岚搭了张躺椅,让她坐在假山水池旁边。清澈的水池中几尾金色锦鲤正自在地游来游去,莫愁看了一阵,忽问青岚:“姐姐,你能不能找个渔网来?”

  “渔网?你要做什么?”青岚疑惑地道,“难道……难道你要把这些锦鲤捞起来吃?这可是南方进贡的,每年不过十尾,每条鱼比同样重量的黄金还贵,你居然想打来吃?”

  “哎,这鱼有什么特别啊?无非就是好看一点,好看又不能当饭吃。”莫愁无奈地摇头,“算了,看在你是贡品的份上,和我一样可怜,就饶你一命吧!”池子里的锦鲤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尾巴几摆,已游得远远的。

  莫愁放弃了锦鲤,转头寻找新的目标,天上有鸟儿飞过,但太高了,捉不着;花丛中蜜蜂嗡嗡直叫,“可惜我又不是蜜蜂,能靠花粉就养活。”莫愁的目光四处梭巡,终于落在假山旁边的一棵大槐树上,绿叶掩映着一个鸟窝!“哈哈!”果然天无绝人之路,那窝里多半会有鸟蛋,想到以前在野外吃过的香喷喷的烤鸟蛋,莫愁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要不是腿脚不便,莫愁这会已手足并用地爬上树去掏鸟窝了。

  莫愁偷偷地看了眼青岚,青岚满面严肃,只低着头做一双鞋,已快完工。“估计她不会帮我,还是等她走了再说吧!”莫愁暗想。过了一会,青岚站起身来,对莫愁道:“我要去交活,你还是回屋去吧!”

  “不嘛!”莫愁央求道,“我就在外面坐着,等你回来,躺在床上无聊得要死,肚子更饿!”

  青岚笑了笑,也不再勉强:“那好,你自己小心点,我走了,你有事叫知晴知雨她们!”

  看青岚出了院门,莫愁冲在院子里忙活的一名小太监招招手,唤他过来。这名小太监名叫小顺子,进宫不过一年,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因平时不在莫愁跟前侍候,也没和莫愁说过几句话,这时见莫愁招呼,忙跑过来,受宠若惊地问:“小姐有什么吩咐?”莫愁甜甜一笑,小顺子看得发了呆,傻傻地道,“小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莫愁伸出青葱玉指往槐树上一指:“小顺子,你看那是什么?”

  小顺子抬头仔细看了一会,也发现了那个鸟窝:“有个鸟窝,可能是喜鹊窝,小姐,你是……”

  “那鸟窝里有好吃的哦!”莫愁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想不想吃?”

  “是什么?”小顺子来了兴趣。

  “你爬上去看看,如果有鸟蛋,你就掏下来,我们烤鸟蛋吃,可以天下第一美味哦!”莫愁自己说着,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是……”小顺子有点犹豫,“我小时侯在家乡也吃过鸟蛋,没宫里的东西好吃。”

  “你知道什么?这种鸟蛋和别的不同!”莫愁认真地道,心里暗骂:真是个呆瓜,我当然知道宫里的剩菜都比鸟蛋好吃,问题是我现在没得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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