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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水水进门谁不高兴

另一个不高兴的人当数朱家小保姆阿桂。阿桂是老太太娘家的远亲,是这个家
中和老太太距离最近、最贴心的人。也许是得了主人的特殊待遇,这个只有正常人
身高二分之一的小女人,人小心大,很有些性格。据说她当初从乡下来朱家当保姆
的时候,才十几岁,可是自从进了城便不再长个儿。一晃十多年过去,阿桂虽然外
表还是当初来的时候的样子,只是性情改变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少了。

谁也猜不透她的心思,谁也不会想到去猜她的心思,因为她长得实在是太不显
眼了。自从朱超民第一回把何水水领回家,阿桂就不冷不热,懒得侍候,甚至充满
敌意和戒备,好像这新娘是一个突然闯入的掠夺者。阿桂内心深处复杂的思想感情
只有一个人清楚,那就是老太太阿清。

可是老太太是心疼自己的,阿桂对这一点心中有数,也只有想到这一层的时候,
阿桂的心才能稍稍平衡一些。还有一个人对朱超民娶妻这样的大喜事感到不安,他
就是朱超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阿强。

阿强的老婆阿珍也和朱家老太太沾亲带故,因而朱家小楼的一楼门市就半租半
借地供这对夫妻开了间古董店。朱超民长年不在国内,家里的大小事情除了阿桂,
就是阿强在照顾着,在朱家,他是一个和家庭成员一样享有自由进出权利的人。人
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非常注重家族的声誉,老太太像所有大户人家的主人一样,
也对类似的事情非常敏感。一个没有男人的家庭,让外人出出进进,说出去总是不
大好听的。所以阿强平时来去,都处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状态之下。当然,老太太绝
没有料到,除了与阿桂的畸形关系,阿强在朱家还有一些其他的秘密。如果不为了
这个,他阿强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与阿清、阿桂这些老的老、小的小,没有一点儿味
道的女人纠缠不清?可是现在有些麻烦了,何水水的介入,使朱家小楼再也不会像
从前那么单纯而安静,阿强直觉今后自己与朱家的来往,会遇到很多麻烦。况且,
像朱超民这样的人,一而再地娶进一个如此漂亮可人的老婆放在家里,而自己却远
在异邦长年不归,实在是太摧残人性了,这也让阿强有些看不过去。

而阿强的老婆阿珍,也是最害怕何水水进门的人之一。过去朱超民的前妻和阿
强的关系曾是她生活中一个长久不散的噩梦,现在,一个死了,又来一个,今后的
日子还会安宁么?想到这儿,她只能一声接一声地叹息。

有人打开了我的门

再说水东街上的居民,凡是白天在街上目睹了朱家婚礼场面的人,脸上都流露
出一种隐隐的好奇和迷惑。他们散去的时候,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好像这桩婚事
里面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又偶然被他们发现了蛛丝马迹似的……可以说,朱超
民的新婚之夜,是一个让许多人无法安眠的夜晚。

“阿桂!阿桂……”在浴室里被吓得浑身发抖的何水水,终于禁不住朝保姆的
房间喊了几声。可是阿桂没有一点儿反应。新郎朱超民在楼上听到叫声,慌忙奔下
来,拐过楼梯口就一眼见到开了浴室门正在发呆的新娘,止不住吃了一惊:“什么
事啊?你这样子乱叫,会吵醒老妈的……”朱超民的眼睛在阴暗的大厅里一闪一闪,
直瞪瞪地看着浴室里的她。何水水怎么也止不住地打起了哆嗦,她胡乱将浴巾捂在
胸前,吱吱唔唔地说:“我……我……刚才有人……打开了我的门……”


第三章

会是什么人

“有什么人?可能是阿桂在收拾东西。你太累了,快洗吧,早点休息!”朱超
民似乎并不在意何水水的反常情绪,他松了一口气,一边漫不经心转身往回走,一
边催促着她。何水水心神不定地关上了门,又从里面仔细锁好。“哎呀,在自己家
里,还用得着锁门?”朱超民不理解地摇着头,上楼去了。

这栋小楼还是民国初年的古老建筑,在水东街这条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街上,
是保存比较完好的建筑之一。小楼二层,砖石结构,在粤东水乡,这种结构的房子
可以防潮湿,台风季节也不怕洪水。一楼面积足有两百多平方,被一堵墙一分为二,
北面这一半临街,开了一间古董店。南面正门的一半以及二楼整个一层,就是朱家
日常生活起居的场所。楼下有一个四十多平方的大厅,还有一间厨房,另有厕所、
浴室和一间保姆的卧房。最里面没有阳光也不通风的那一面,是一间储藏室,这就
将白天前面商店里的噪声阻隔开了。当初,何水水认识了朱超民,第一次到他家里
来,就被这个斑驳陆离的古老建筑吓了一跳:“你们家的老房子,有一百多年了吧?”

“差不多。我家祖辈四代都生活在这所房子里。”听不出朱超民说这话时是骄
傲,还是无奈。

何水水感觉到朱超民并不喜欢这所老房子,可是她不好意思问他:将来他们结
婚后还有没有别的住处。心想,以后再说吧,他不会忍心让她住在这种黑乎乎的破
房子里吧?令何水水始料不及的是,当他们开始谈婚论嫁时,朱超民对房子的态度
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说:“老房子冬暖夏凉,比新楼舒服多了。”

老房子如此恐怖

何水水心里觉得委屈,可是想了想,他讲的也不无道理,她见过不少内部装修
一新的老房子,一进去就像进了崭新的花园洋房一样,根本感觉不到是跨越了几个
世纪的老古董。后来她才知道,朱超民的决定完全是因为老太太阿清。她死活不愿
意离开老房子,朱超民长年在国外做生意,对老妈不放心,又不想让何水水一个人
独守一幢空房,所以才决定让她陪老太太一起住在水东街。

何水水看中的是朱超民这人有能耐,懂体贴,家底殷实,而且在国外谋生,说
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跟上他到处走走———到异域他邦去转转,见见世面,这是何
水水多年的梦想。朱超民喜欢的则是何水水年轻漂亮,又懂财会。他不止一次对她
说,将来在H 市开一间像样的公司,做点儿进出口生意,这事儿就交给何水水打理,
日后他老了,回国后也有了归宿。两个人既然互相吸引,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了。

现在的女孩子,一过了二十五岁,就有嫁不出去的危险。何水水已经二十五岁
了,朱超民虽然比她大了整整十岁,可如今三十多岁就有大把钞票的男人还是不多
的,再说,朱超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所以,在房子问题上,何水水的
顺从让朱超民都有几分感动。现在,何水水开始后悔。她没想到这老房子一到夜晚
竟是如此阴森可怖。踩在楼梯上,脚下就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像一个
有气无力的病人在呻吟,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楼下大厅面积太大了,只有
一窗一门,到了夜晚光线更加晦暗,一只小小的壁灯,在楼梯口的墙上昏昏沉沉地
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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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谁开了浴室的门

现在,何水水开始后悔。她没想到这老房子一到夜晚竟是如此阴森恐怖。踩在
楼梯上,脚下就会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声,像一个有气无力的病人在呻吟,
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刚才何水水下楼来洗澡的时候,阿桂就把灯都关了,大厅里顿时有些吓人。当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时,被里面强烈的光线和淡淡的香味儿包围,心情才顿时晴朗起
来。她甩掉衣服,打开喷头,尽情地冲洗着,从精神到肉体都放松下来。

何水水闭着眼睛,任汩汩水流从头上往下淋着,感觉十分陶醉,却不知道这时
候卫生间的门突然轻轻地裂开了一条缝儿……

房间里气流的变化似乎有些异样,她撸了一下脸上的水,慢慢睁开眼睛,只见
关得好好的房门此刻大敞四开!她被惊得目瞪口呆,连大气也不敢出。是谁这么晚
了,跑到楼下来推她的门?

“阿桂!阿桂!”何水水突然不能自制地叫起来,“是谁呀?这么讨厌!”然
后,朱超民就下楼来了。

慌忙穿好衣服,何水水打定主意要看看小保姆阿桂到底在做什么。她走过去敲
阿桂的门,由轻到重地敲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是太太?什么事?”阿桂睡眼惺忪地从门缝里探出头来。阿桂个子很小,可
是她说话的时候却不喜欢抬头,而是翻着眼睛看人。她那白眼球十分明显的小眼睛,
向上翻着看人的样子使何水水浑身不舒服。

也许是朱超人

“刚才是谁开了浴室的门?吓死我了!”“没有人啊?楼下只有我一个……”

何水水不觉回头往身后看了几眼,难道这老房子里真的有……鬼?老房子闹鬼
的故事在民间一代代地久传不衰,而这一桩一件表面看上去完全是“无厘头”的事
情,给何水水的感觉分明就是:阿素的阴魂还盘桓在小楼里不肯散去。

阿桂见到何水水的诡秘表情,不禁也往暗中张望了一下:“也许,是朱超人吧?
它夜里经常会到处走走。”

“谁?”何水水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来没听说过朱超民还有一个叫朱超人的兄
弟。

“噢,朱超人就是阿婆那只大黑猫。”阿桂看到何水水变了脸色,慢吞吞地解
释说。猫?就是那只在大门口让她当众出丑的大黑猫?可是猫……怎么会开门?何
水水脸上细细的寒毛齐刷刷地站起来了。累了一天的朱超民强打精神,终于等来了
出浴的新娘何水水。

她身穿一件半透明的白色丝绸睡衣,慌慌张张地进了门。可是在他眼里,何水
水云鬓滴露,粉面桃花,简直飘飘欲仙。斜靠在床头的朱超民不由坐了起来。

“过来,”朱超民朝她摆摆手,压低声音招呼道,“快到这儿来!”何水水知
道下面要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当她走向朱超民的时候,居然一点儿也不激动,刚才
在楼下洗澡时受到的惊吓还没有过去。

她在猜测,阿清的宠物——那只神秘的大黑猫“朱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婚前来过朱家那么多次,怎么从来没见过那只黑猫?而今天自己进门的时候,
它不早不晚偏偏那个时候跳出来捣乱!黑猫成了何水水心中的一个谜,她偎进朱超
民的怀抱,一边享受着他的爱抚,心里却还在七上八下地想着那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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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半呻吟

“大黑猫……晚上睡在哪儿?”

“什么?”朱超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你说谁?”“啊……没什么。”
何水水觉悟到自己这种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有点儿不合时宜,她掩饰地勾住了他的
脖子,把嘴唇重新送给他……

海潮一样的喘息声席卷而来,何水水觉得自己被一团热气紧紧裹挟住,那热源
就是朱超民,强烈的冲动使她禁不住轻声呻吟起来。何水水的反应,更使朱超民不
能自持,他兴奋异常地扑了上来……却突然俯在她的身上僵住了。几乎是在同时,
一阵痛苦的呻吟,从走廊那一头传来,一声声清晰地送进了两人的耳朵:“唉唷…
…唉唷……唔……唉……”“不好!大约是老妈身体不舒服了……”朱超民愣了一
下,连忙起身穿上睡衣,推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走廊里黑洞洞的,朱超民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何水水心中一阵委屈。可人家
是独生子,老妈不舒服,当然是头等大事。想到这儿,她磨磨蹭蹭地穿衣服,跟了
过去。刚走到一半,却见朱超民已经扭头回来了。

“老妈怎么了?”何水水关切地问。“她说没什么,已经睡下了,不给我开门。”
朱超民有些不放心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房门。“刚才我听到她大声叫啊!怎
么不开门呢?是不是自己下不了床了呢?”何水水有些不放心地问。“不会,也可
能是做噩梦吧?不用管她了,有事她会叫阿桂的。”

不是阿婆的声音

重新上床,朱超民显然没了刚才的耐心,何水水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一阵
热浪狂卷进去。“唉唷……唉唷……”一阵痛苦的呻吟声又骤然响起来,声音不大,
可是在这深夜里显得十分清晰。朱超民的动作随着这声音也骤然减速,坚持了一会
儿就不行了。

“哎呀,今晚是怎么了?”朱超民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他看了看躺在下面的
何水水,就起身到沙发上去抓他的睡衣。何水水心里的委屈刹那间涌了上来,老太
太这种时候瞎凑什么热闹啊?

朱超民顾不得安慰新娘,直奔阿清的卧房而去。何水水听到他在走廊上隔着门
对老太太说话。可是只听到他的叫门和拍门声,却听不到里面任何一丝声息。

阿桂被吵醒了,也跟朱超民一道叫门。何水水赌气躺在床上,听到朱超民的声
音渐渐变了调儿,不免有些紧张,只好不情愿地蹭下床来,走到阿清的房门口。

她俯在门缝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觉得有一些轻微的声音,阿清好像并没有睡
着。于是她灵机一动,对朱超民说:“别叫了,说不定妈真的是在做梦呢!”何水
水轻轻扯了一下朱超民的袖子,示意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可是朱超民不为所动,
他慌慌张张地对阿桂说:“快快,去找一只螺丝刀,我要撬门了!”“不如我们三
个人一块儿撞门吧,那样快一些。”何水水故意把声音提高,示意老太太:房门马
上要被撞破。她的话音刚落,里面果然响起老太太的声音:“你们不去睡觉,在外
面闹什么?”三个人都吃惊地愣住了。其实阿清一直在里面暗暗听着外面的动静呢。
朱超民飞快地看了一眼何水水,掩饰地转过头去,带着埋怨的口气朝里问道:“老
妈,你到底哪儿不舒服?起来去一下医院看看好不好?”“我没事,你们睡吧,睡
吧……”听阿清的口气很耐烦。何水水更加生气,隔着门埋怨道:“可是听到你叫,
我们不放心,也睡不着啊!”“我没有叫!”阿清在里面没好气地顶了她一句。这
时一旁的阿桂也附和道:“是啊,我也没有听到阿婆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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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婚噩梦

经过了这一番折腾,何水水实在是太累了,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何水水做了一个梦,她在一家美容院里做皮肤护理,脸上敷好面膜后,躺在床
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旁边床上的女人发出可怕的呻吟,她惊奇地睁开眼睛,只
见那女人正十分痛苦地把自己脸上的药物面膜揭了下来。然后,她从床上慢慢坐起
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转过头来。何水水首先看到的是两排雪白的牙齿,继而看到的
是一张剥了皮的骷髅面孔,丑恶异常。那骷髅的嘴里还在痛苦地呻吟着,黑白分明
的眼球上沾满了鲜血,却仍然在眼眶里滴溜溜乱转。

何水水顿时魂飞魄散地大叫一声,吓醒了。她感到朱超民的手在她的背上摩挲
着,“别怕别怕,你做梦了……”他轻声在她的耳边安慰说。

就在这时,她第三次听到了那奇怪的呻吟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声音比刚才两
次小多了,可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足够让人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听……”她在朱超民的耳朵边悄声说,“你老妈又在叫了……”朱超民显然
对老太太今晚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演”感到恼火,他不耐烦地说:“快些睡吧,
困死人啦!”

何水水一动不敢动,她乖乖地侧卧着,心里想着进了朱家门第一个晚上发生的
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样下去怎
么得了?

让人捉摸不透的老太太

第二天早晨,何水水醒来,天已大亮。睁开眼睛,不见了朱超民。她心里正纳
闷,阿清的房门开了,朱超民从里面闪身出来。看到她,他加快步伐直奔过来,什
么也没说,径直往新房里面走,何水水也就跟着他进了屋子。

“怎么样?老妈不要紧吧?”何水水小心地问道。何水水本想把昨晚的奇怪声
音弄个水落石出,可她看了看朱超民的表情,就知趣地收了声,不过,一个大大的
问号却沉甸甸地挂在心里了。吃早餐的时候,阿清没有下楼,阿桂把一碗皮蛋粥和
两只叉烧包端到楼上去。

夫妻两人各怀心事,闷闷地吃了点儿东西,朱超民就往老太太房间去了,留下
何水水坐在餐厅里发呆。她没精打采地回到房间上了床,想好好睡一觉,也许休息
好了,心情就完全不同了。她闭了眼睛,心里还在七上八下地折腾着,这个家里的
气氛使她觉得十分压抑。她不由得想起了朱超民的前妻阿素,奇怪,一个年纪轻轻
的女人,怎么能说死就死了呢?

一脚跨进梦乡的何水水,觉得有一阵凉风轻轻从脸上拂过,好像什么人走进了
房间。她以为朱超民回来了,就强打精神将睡眼欠开一条缝儿———并没有人来,
只是刚才进来时已经关好了的房门,此刻又大开了,她看到门外是黑洞洞的走廊。

这情形使何水水的睡意一下子跑得精光,她想起昨晚洗澡时,卫生间的门也是
这样被打开的,心里就不由“嗵!”地跳了一下。

她爬起来,四下里张望了一遭儿,并不见黑猫的影子。这只可恶的猫,简直跟
那个宠爱它的老太太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何水水面对洞开的房门,有一种被无形的手控制了的感觉。她想跳下去把门死
死锁住,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朱超民回来就会叫门,觉就睡不成了。可是不锁门吧,
她又不敢睡。一个念头突然剌激了她一下:万一那该死的猫现在就躲在自己的床下
或衣柜下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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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内衣不见了

在莫名的煎熬中度过了自己的新婚之夜,何水水对朱超民这个家便充满了一种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接近中午时分,她才头重脚轻地下了楼,把昨晚换下来的内衣放进了洗衣机。
吃过午餐后,她想洗衣服,却发现阿桂已经把洗衣机打开,正在洗她的脏内衣。

何水水心中十分别扭,就像被当众扒下了衣服一样,她觉得阿桂这种举动简直
与剌探别人的隐私无异,不由感到一阵恼火。

可她看到阿桂那自然熟练的动作和若无其事的表情,总算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
份———对了,从今天起,她要做朱家的“少奶奶”了。晚饭前,何水水和朱超民
的内衣被太阳晒得香喷喷,又被阿桂叠得整整齐齐,送进了她的房间。何水水生平
第一次感觉到有人侍候的优越,自己不用动一下手指头,就可以舒舒服服地享受生
活,真的不错啊!

她的手在那叠衣服上翻动着,突然觉得少了点儿什么。朱超民从国外给她带回
来的一套肉粉色的三件套内衣,只有睡裙和文胸,三角裤却不见了。“阿桂,你看
到我那条三角裤了么?”

“我不是把干净衣服都送上去了么?”“可是缺了一件哦!”“不会的!”
“……”何水水被阿桂的斩钉截铁弄得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冷了场。

“也许是被风吹到楼下去了,,也许被谁家的猫叼去了。”

由于对这个新家不适应,再加上出了这么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够叫人窝火的
“内衣失踪事件”,何水水便觉得这一天过得很慢、很难熬。

终于到了晚上,看完了香港明珠台每晚“九三O 剧场”的奥斯卡经典影片,已
经快到零点了。夫妻俩洗漱完刚上床,昨晚那奇怪的呻吟声,居然又隐隐约约地响
起来。

经过昨晚反复的折腾,何水水对这奇怪的声音已经有点儿习以为常。只是她发
现朱超民的情绪显然受到了影响,他一上床就声明自己累了,只象征性地抱了抱她,
然后就掉转身,悄然睡去。

何水水本来想跟他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郁闷,说说对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的看法,
可是见到朱超民这个样子,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在黑暗中望着天花
板,对自己嫁给朱超民的举动,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丝怀疑。

呻吟不禁而止

婚后第三个晚上,那奇怪的呻吟不禁而止。这一天中午,老太太阿清在何水水
正式进了朱家门的第三天,总算露了面,而且是跟那只神秘的大黑猫一块儿出现的。

正是午睡时间,街上除了偶尔有一两部轿车通过,再就见不到人影儿。这种时
候,人们都待在家里,关严了门窗,拉上窗帘,开足空调,养精蓄锐。这一阵子实
在是太累了,朱超民头一挨枕就呼呼大睡起来,何水水偎在一边也昏昏欲睡。

中午阿桂用老火煨的西洋菜煲生鱼,味道特别好,她不知不觉多喝了两碗,躺
下没多长时间就觉得膀胱发胀。何水水懒洋洋地起身,打算去卫生间。一边穿衣服,
一边在心里埋怨着老房子讨厌,连上一趟厕所都得跑到黑漆漆的楼下去。

推开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走廊里的温度跟卧室里起码有七八度之差,何
水水抬起腿一溜烟地小跑着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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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老太太很慈祥

“这是谁呀?这么没规矩?”一声粗哑的喝问,突然在脚下炸响,吓了何水水
一跳。探头一看,老太太正站在楼梯下面的厨房门口,怀里抱着那只个头足有一条
狗那么大的黑猫。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接,都不由得愣了一下。何水水努力把
自己的情绪调整平稳,一步步犹犹豫豫地走下楼梯去。

“妈,你中午不睡午觉?”何水水挤出一个笑来,柔柔地打了个招呼。

“人老了,哪有那么多觉?”老太太面色温和,带着几分微笑,若无其事地打
量着何水水身上的睡衣,好像刚才那句教训她“没规矩”的话,是另外一个人说的,
“你们年轻人倒要多睡些……”

这个样子的老太太,跟夜里“闹鬼”的阿清真有些对不上号,何水水看着她慈
祥的面容,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几天,生活还习惯吧?”阿清又问。何水水听得出她的话是诚心诚意的,
她感觉心里的疙瘩在渐渐消融,老太太的态度使她在经历了两天多的抑郁之后,终
于舒了一口气。从阿清身边经过时,何水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那只大黑猫,那猫并
不理睬两个女人的对话,它正偎在老太太胸前闭目养神,像一个依赖母亲的婴儿那
样。

何水水带着一种对阿清表示亲近的心情,想对那只猫也表示点儿什么,可是见
到猫的这神情,就不由得把已经伸出去的手讪讪地缩了回来。这时她看到那只猫悄
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瞟了她一下,又闭上了。

它的眼神有点儿像……人。对,就是像人。那是一种心怀仇恨或不屑一顾的眼
神。“这猫很重的吧?妈你这样抱着它不累吗?天气又这么热……为什么不让它自
己玩儿去?”何水水赶紧打断自己的思路,对老太太说。

那猫又睁开眼睛,迅速地扫了她一眼,再次做出闭目养神状,一动也不动。

一个挟着凉气的黑影儿

“超人困了,想睡。别吵它。”阿清淡淡地说着,就慢吞吞地上楼去了。何水
水站在原地,回想着那大黑猫的诡谲表情,不由联想到这两天可能与它有关的一些
事情,阿清对大黑猫的溺爱程度,使她感到迷惑。都说猫是奸臣,今后自己在老太
太面前会因为这头怪猫而大大增加做人的难度。不管它是只纯粹的猫,还是只被鬼
魂附了体的怪物,她都从心底里惧怕这只有着人名的大黑猫……

何水水心里嘀嘀咕咕,满腹心事地从卫生间里出来,低着头往楼上走。楼梯窄
窄的,在中间拐了一个小小的弯儿。她刚走到楼梯中间,冷不防眼前一黑,一个大
大的黑影儿挟着一股凉气,迎面蹿过来!没有任何准备的何水水不由得一个趔趄,
还没来得及哼一声,她就和两只拖鞋一道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十几秒钟以后,何水水才眼冒金星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四周什么也没有,
好像刚才仅仅是做了一个短暂的噩梦。整个房子里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看她,所有的
人好像都消失了似的。

朱超民在楼上关门睡觉也许听不到声音,可是住在楼下的小保姆阿桂,居然也
躲在房子里不出来。还有那个刚刚上楼的老太太!她为什么突然把大黑猫放出来?
刚才还在说超人想睡,怎么才过了一会儿,它就跑出来作恶呢?她环视这间又大又
黑的老宅,心里突然涌上来一阵寒彻骨髓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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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打算回娘家去

朱超民午睡醒了的时候,何水水已经收拾好了,想出门回娘家去。

“你……要去哪里?”他睡眼惺忪地看定了她,低声问道。“回家去看看我妈
……”她并不抬头,只顾整理着自己的裙带。“呃……那好吧,我陪你回去。”朱
超民起了身,下楼去洗漱。

何水水把小提包往沙发上一扔,觉得好没趣。她看得出朱超民有些不情愿,想
起结婚前他的殷勤备至,再想想这两天他在阿清面前诚惶诚恐的样子,就觉得心中
委屈,何水水不禁想起了那一段流传在民间的经典对话来:女:要是我和你妈同时
落水,你先救谁?男:我两个都救!女:不可能!你到底先救谁?男:我……

现在她明白了,在朱超民眼里,母亲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哪怕这个母亲是一
个阴险的老太太……

“哎!要不要买点东西?”朱超民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站在她的面前。何水水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回道:“随便你。”“买点儿补品,
还有,一只水果篮……”朱超民边穿衣服,边说着,何水水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
眼神儿游移地盯着窗外的马路,太阳白亮亮的,看行人的表情就知道天上正在往下
掉“火炭”。不知怎么,经过这两天的事情和刚才从楼梯上摔下来,何水水突然特
别想家,好像不马上回去一趟就再也回不去了似的。否则,她是绝不会选择这种时
候出门的。

她回头看了看朱超民,他正把一叠大钞塞进了腰包。现在她不那么怪他了,这
种天气里出门,还有人愿意奉陪,已经是好大的面子啦。

怪人曹阿巧

两个人刚走出院子,迎面遇到了邻居曹阿巧。何水水认识这个黑黑的女人,那
天参加婚礼带了两个小孩子,在教堂里追逐嬉闹、在酒店的餐桌上大喊大叫,弄得
客人们不胜其烦,年纪大些的女人就教训她道:“阿巧,快把小孩带好!”看样子,
曹阿巧是从外面买东西回来,她手里提着一大串装在白色、红色、黑色塑料袋里的
副食品、青菜,头上的凉帽往一边歪着,看上去非常狼狈。

这种情形在广东真不多见,勤劳的家庭主妇早在太阳出来之前,就从市场上买
回了一家人全天所需的各种食物。可这个曹阿巧竟然在这种时候才想起来买东西!

何水水心中暗笑,走上前去想例行公事地打个招呼,谁知曹阿巧一见何水水和
朱超民,突然把头一低,像一只小老鼠一样地溜过去了。

她惊讶地看到曹阿巧在回头看她们,样子非常鬼祟。她见到何水水也在看她,
就慌忙回头,一转身消失在一个院子里。

“这个女人,就住在我们家旁边?”何水水问朱超民。“嗯……”朱超民好像
没有看到曹阿巧似的,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就伸手拦住了一辆开过来的的士。

何水水坐在车上,心里还在嘀咕朱超民对曹阿巧这个邻居女人的态度有点儿怪。
可是车一开过东新桥,上了江边大道,她的心情就完全开朗了,想着就要见到爸妈
和姐姐,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喜气。

后所街是H 市的几片老城区之一,跟水东街的历史差不多一样久远,所不同的
是,水东街居住的大多是有产业的殷实人家,而后所街就是典型的贫民窟了。这也
是何水水不顾家人反对,一心要嫁朱超民的直接原因,她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人一天
都不想再呆下去的破家,她想早点儿过上好一些的日子。

唉!也不知道自己走后,父母的身体怎么样了?发生那么多蹊跷,把她的注意
力都分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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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家庭聚会不欢而散

何水水和朱超民一走进后所街的家门,冷清的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年迈的父
母和姐姐见到脸带喜色的小两口,都开心得不得了。

全家人正热热闹闹地聊着家常,谁料何水水身上却慢慢出现了一块块乌青的伤
痕———她中午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淤伤开始现了形。

“你这是怎么了?”何水水的姐姐最先发现了这个情况,她一把扯过妹妹的胳
膊,脸都变了颜色。何家老太太见状,起身慢慢踱进了里屋,再也没有露面。

本来一个好好的家庭聚会,就这样不欢而散。何水水跟着朱超民出门的时候,
她的姐姐紧紧跟在身后,临分手时一把拉住了她,对一脸茫然的朱超民说:“你要
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这样对待阿水……”说着,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没有……”朱超民突然笨嘴拙舌地说不清楚话,
只能由着何水水一边往回推她的姐姐,一边解释:“不是,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
样……是我不小心从楼梯掉下来了。”听起来,纯粹是在说谎。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一路无话,闷闷地回到了水东街,刚一进门,心里窝火的朱超民就抓起
一只茶杯扔在墙上,摔得粉碎。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朱超民的眼睛瞪得溜圆,指着
何水水高声叫道。何水水顿时感到万分委屈,一句话没说就哭了起来。朱超民终于
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了她:“阿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呢?”

“是大黑猫!”何水水哭得更委屈了,“你妈养的那只该死的猫!”“怎么回
事?”

“它突然从楼梯上面蹿下来,我就……不知怎么掉到楼梯下面去了。”

“哎呀,你怎么……那么蠢哦!一只猫有什么可怕的?”

朱超民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与何水水依依不舍。两个人在床上缠绵着,何水水
身上的伤处被碰疼,就忍不住低声惊叫起来,朱超民只好赶紧停下来安抚她。

“真不知道我这次一走,你会怎么样?这样一个大活人,居然会从楼梯上掉下
去!有没搞错?”他嘴里嘟哝着。让何水水奇怪的是,朱超民对那只大黑猫却不置
一词,他只是一个劲儿埋怨她不该这么不小心。何水水感到,朱超民好像也惧怕那
只神秘的猫。

“那只黑猫……好可怕哦。”何水水试探道。“超人可是老妈的命根子,你千
万不要去惹它!你没有听到它的名字都是按我的兄弟排行来取的?”

何水水用意外的眼光看着朱超民,他察觉到了她的意思,又补充道:“我长年
不在家,老妈全靠超人做伴呢!她和那黑猫简直是相依为命。”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何水水言不由衷,她只是被他的孝心感动了。“阿
水,我真舍不得扔下你一个人走啊……”朱超民又把嘴凑上来。

何水水真想说,“你带我走吧”,可是他们才刚刚结婚,怎么能提这么无理的
要求?她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想到今后的日子要跟阿清和她的怪猫朝夕相处,就
有一种想打哆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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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送走朱超民

“我一到了那边,就给你打电话,有什么事你就去找我朋友阿强的老婆阿珍,
她平时就在前面的古董店里做生意。”

何水水想起了婚礼上那个手指骨节很大的女人,端着酒来跟她碰杯的情形,记
得她开口就说:“我是阿强的老婆阿珍,敬你一杯……”

广东贤惠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从来不把自己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而总是把自
己的名字和身份附在男人的名字和身份后面。何水水虽然不了解阿珍,但是觉得她
还是蛮热情的,让人有一种信任感。

“还有,对老妈,要尊敬她,让她三分。她很年轻就寡居了,一个人养大我不
容易,我小时候经常发誓长大了要孝敬她,要让她开心……”

“我懂了……”何水水听着,下意识地连连点头,她想让朱超民放心地离家出
去工作,可是心里又有些紧张,不知如何是好。“你真懂事,比我从前的老婆明白
事理……”朱超民自觉失言,马上话题一转,“家里的事让阿桂打理就好了,你不
用干什么活儿。下班以后可以到朋友那里玩玩,去商场买买东西,还利用去运动。
钱的问题不要担心……”

何水水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阿民,我不想让你走……”

两个人就情绪激动地抱在一处。四周安静得很,他们发出的声音显得非常响亮。
“嘘……”朱超民一边动作着,一边提醒何水水小声点儿,突然,房门上发出一阵
奇怪的声音,“咯吱……咯吱……”,好像是动物的爪子在门板上抓挠着。声音越
来越响,令人毛骨悚然。朱超民停下来,看着一脸恐怖的何水水,悄声说:“别怕,
可能是超人……”

何水水流着泪送走了朱超民,整个人就像被摘了心肝一样,感觉空荡荡的。

朱家的中餐

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一回到朱家小楼,她就努力调整情绪,强迫自己
不去想朱超民。

吃晚饭时,自从何水水嫁进了门就一直没怎么跟大家一块儿吃过饭的阿清,突
然从楼上她那间总是房门紧闭的卧室里出来了。她怀抱大黑猫朱超人,大模大样地
坐在餐桌的首席,菜一上来,先亲自动手给朱超人挟了一些,满足地看着它狼吞虎
咽,自己并不动口。

她不禁想起了昨晚门上的抓挠声,就下意识地细细打量它的爪子。朱超人爪子
上的指甲又长又弯,非常锋利。养宠物的人都是要定期为它们修剪指甲,怕它们不
小心伤了人或损坏了物品,可这黑猫的指甲却留得那么长干什么?

何水水发现阿清的脸色比前几天好多了,此刻的她一脸慈祥,衰老的眼睑下面
的眼波温柔得像一汪水,看上去是一个非常亲切的老人。

何水水的心情稍好些,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朱超民的嘱咐,她按照在家里的
习惯,吃完饭就进了厨房。阿桂果然勤快干练,厨房里收拾得一丝不乱,让何水水
无处插手。

“太太,你要是想帮忙,就把垃圾桶里的东西倒掉吧……”阿桂这种安排明显
带有欺生的倾向,善良的何水水居然一点儿没有感觉到受伤害,她毫不犹豫地提起
垃圾桶就出了门。她把垃圾倒掉,又到卫生间把桶仔细冲洗干净,才送回到厨房。
厨房里已经没有人影,阿桂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案板上放着一大盘切好的西瓜,红
通通的瓜瓤鲜艳欲滴,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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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西瓜里放了泻药

何水水洗了手,过去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块,随即又放下了,她马上意识到这里
不是后所街自己的娘家,朱家的规矩多,儿媳妇怎么能先尝呢?她小心地端起了果
盘,送到客厅里,放在茶几上。坐在厅里看着电视逗猫玩儿的老太太见到西瓜,拿
起上面的那块,香甜地咬了一口:“阿桂真会挑西瓜,好甜哦!”

吃过西瓜还不到二十分钟,老太太突然捧着肚子呻吟起来,继而慌慌张张地跑
进了厕所。听到婆婆在厕所里痛苦地哼叫,何水水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只是
碰了一下那块西瓜,而且还洗了手的!

只有阿桂一声不吭,在急急忙忙地四处乱翻,找了止泻药给老太太服上。

老太太在厕所里呆了好一阵子,才蹒跚着走出来,她的脸色乌黑,不住地埋怨
何水水:“那个西瓜,你切之前有没有洗干净啊?”何水水本能地想分辨:不是自
己切的瓜,可是她看到阿桂在一旁装聋作哑不敢承担责任,就觉得不便再开口。她
的心里委屈得要命:这个阿桂!她在西瓜里放了什么东西?难道是泻药?

何水水想起了自己进厨房时,那最上面一块西瓜的诱人模样。那块西瓜显然是
故意准备了给何水水吃的,因为她是第一个接触西瓜的人,阿桂一定认为何水水会
偷偷先吃了那块西瓜……何水水打了个冷战,不禁偷偷看了一眼阿桂,只见她立即
躲开自己的目光,钻进厨房里去了,完全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无法融入朱家

这一夜,何水水几次被噩梦惊醒,她在黑暗中用被单蒙住头,不敢动弹。

最后一次,她梦见了朱超民,她扑向他,对他说“我害怕……”,但是他却绕
开她伸出去的双手,径直走到她的身后去了。

她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回味着那个奇怪的梦,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
她却感觉到丈夫朱超民跟自己的关系中间,还横亘着一个人,那个梦让她觉得自己
虽然形式上已经加入了这个家庭,可实质上还是一个局外人。而这个让她无法融入
朱家的人,就是神秘的老太太阿清。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噗……噗……”地从这头走到那头去了。

不到一分钟,又“噗……噗……”地走回到原处,然后,再走过去。反复了多
次,才慢慢吞吞地走到楼下去了。过了一会儿,楼下厨房里又响起了老鼠偷吃东西
的声音。何水水往门缝下面看了看,走廊上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光线。楼下的声音
越来越像潜进来的贼,在黑暗中断断续续、鬼鬼祟祟。

她想起阿兰对她说的“老房子里鬼魂成群”的话,立即在床上缩成了一团。

天亮了,何水水感觉到阳光透过窗帘射进了卧室。窗前就是东江宽阔的江面,
阳光反射在水面上,更加强烈剌眼。

她懒洋洋地下楼,走到厨房门口,想起了昨晚西瓜的事,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阿桂正在厨房里煮米酒鸡蛋,阵阵酒香扑鼻而来。有了昨晚的事,何水水格外
注意地打量着这个阿桂。从后面看,阿桂就像一个没有长成的小娃娃,刚刚够得到
灶台和案板,只是身材比娃娃要健壮些。

阿桂回过头来,显露出一张成年人的脸。何水水头一回到朱家来的时候,就被
阿桂的样子吓了一跳。阿桂的样子类似侏儒,比真正的侏儒要高一点儿。据说她在
朱家多年,只会干活,从不多嘴,没有人能说出她的准确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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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西瓜的事不那么简单

何水水想问问阿桂,昨晚老太太睡得还好?可是阿桂脸上没有一点儿通常的奴
仆对主人的热情或殷勤,只是把一双几乎都是白眼球的小眼睛望定了何水水的脸,
似乎在等着她说话,又好像在等着她自动退出去,把门关好。

看起来,西瓜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她不由得对阿桂心生几分疑惧,没趣地退出
了厨房。

吃早餐的时候,阿清又没有下楼,阿桂把点心搬到楼上,送进了老太太的卧房
里。过了好一会儿,阿桂端着空碗回到厨房。她看到何水水,愣了一下。

“阿桂,家婆身体还不舒服么?”何水水故意挑逗她说话。“没有。”阿桂看
也不看她。“那……她为什么不到楼下来吃东西?”“太太你去休息吧,我要煲中
午喝的汤了。”阿桂说着就拎起了一只光鸡,放进了水池子里,然后是阵阵“哗哗”
的水声,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老太太阿清房里的情形,极大地剌激了何水水的好奇心,明知阿清不喜欢她这
个新媳妇,但还是决定主动上门去看望一下,顺便了解一点情况。

何水水在自己的房间里换了衣服,仔细打扮了一下,在镜子前照了半天,又深
呼吸了两次,才算鼓足勇气,出了房门。走廊里有些昏暗,何水水低着头辩认着脚
下的路,慢慢地往前走。阿清的房间在东边最顶头的一间。因为她平时不习惯用空
调,而整个小楼就数东面的这间房子夏天最凉快,所以她一直住在那里。

阿清房间什么样

何水水刚在阿清的房门前停住,老太太已经在里面威严地问话了:“外面是谁?”
“妈,是我。”何水水赶紧回答。“有什么事?”里面的声音又问。“我来看看你
呀!”何水水乖乖地答道,“好些了么?”

过了十几秒钟,她听到有脚步声慢慢走到门口来了,门“吱”的一声在她面前
拉开一道缝,阿清那张黑黑的胖脸露了出来。

这是她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面对着老太太。昨晚吃西瓜的不良反应一点儿也没
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的眉心居然闪着光泽,广东人认为印堂发亮,会交好运。

何水水愣怔怔地面对着阿清的脸孔,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阿清从门缝里看了她
足足有五秒钟,才慢吞吞地把门敞开:“进来坐。”说着,自己一转身先进去了。

何水水刚迈进老太太的门,只觉得面前黑影儿一闪,发出“哇”的一声怪叫,
自己就踉踉跄跄地站立不稳,差一点儿摔倒。她吓得心“噗噗”乱跳,定了定神,
才发现大黑猫朱超人正虎视眈眈地在脚下盯着她。何水水头上不由得冒了汗。

“去,玩去吧!”阿清头也没回,只轻声细语说了一句,那朱超人就像孩子一
样乖乖地溜出门去。何水水眼巴巴看着这“母子二人”的关系,她立即明白这间房
子如果没有老太太的许可,任何人都别想进来。

惊魂未定的何水水长长地喘了一口气,草草地打量了一下房间。这里比她想象
的要大得多,里面非常阴暗,阿清的面容在光线不足的环境里,比刚才模糊了许多,
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房间正中有一张显现古老色调的红木大床,床头雕龙画凤,看
上去非常贵重。屋角那只大衣柜,也是深颜色的,中间的大镜子由于年代久远,已
经模模糊糊,照不出完整的人影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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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墙上是朱超民的照片

墙上挂着一张大幅的黑白照片,好像是过去年代遗留下来的东西。最初的一瞬
间,何水水差一点儿就以为那是朱超民的父亲、老太太先夫的遗照。可她发觉那就
是朱超民,她曾在他的护照上见过。大概是因为老太太一时找不到先夫的照片,而
朱超民又与他的父亲长得非常相像的缘故吧?这样,阿清只要挂一张照片,就可以
同时与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朝夕相处。

何水水的目光不敢在照片上多停留,“这房间好大呀!”何水水掩饰着心里的
厌恶,模棱两可地叹道。

“你晚上做噩梦?”老太太似乎没有听到何水水的话,她自顾打断了儿媳妇的
话,突如其来地发问道。

“你……怎么知道?”何水水有些吃惊。“我什么都知道,这所房子里发生的
所有事情,都瞒不过我……”阿清平时那笑咪咪的眼睛此刻正在黑暗中隐隐地闪动
着,全然没有了任何表情,何水水觉得一阵阵寒毛直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她
不禁想起新婚之夜的事来。什么都瞒不过她?那么自己和朱超民的生活隐私也都在
“瞒不过”之列了?何水水的身上就像爬满了毛毛虫一样。

昏暗之中,阿清就这么面无表情、两眼直直地盯着她,像梦呓一样低声说:“
别做伤天害理的事,不要胡思乱想,就不会做噩梦了……”

何水水不知道她说的“伤天害理的事”指的是什么,只觉得阿清那咄咄逼人的
样子十分可怕。“我……我没有……”平时伶牙俐齿的何水水突然结巴起来。

再遇曹阿巧

这天上午,何水水想去好朋友阿兰的美容院做皮肤护理。电话刚打过去,阿兰
就开车来接她。汽车停在古董店门口,阿兰在窗下跟楼上的何水水打了个招呼,就
钻进店里去看阿珍淘来的新货色。

何水水磨磨蹭蹭地打扮了一下,走出家门。太阳热辣辣的,她赶紧撑开阳伞,
又从小包里掏出墨镜戴上。墨镜被认为是外地游客的标志性物品,所以何水水的样
子就格外吸引了正巧从家里出来的曹阿巧:“哎呀,是阿水呀,你那个墨镜是朱超
民从国外带回来的吧?”

何水水觉得奇怪,上次跟朱超民一块儿遇到曹阿巧时,她装作不见,招呼也不
打就悄悄溜了过去,这一回怎么又主动跟她讲话?

“啊,不是,街上到处都有卖的……你喜欢么?”何水水有点儿受宠若惊地赶
紧回答。

“哪里?我们水东街的女人都不戴这个的。”曹阿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
出去呀”?何水水与曹阿巧并肩走着,“你的两个小孩子呢”?“啊,最近把他们
送到幼稚园了。”“有时间到我家来玩吧,我们住得那么近。”“哎呀,从前我是
经常去的,可是自从阿素死了,就再也没去了……”曹阿巧说到这儿,突然顿住,
紧张地看了一眼何水水,“呃……你看我……”

“阿素是谁?”何水水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好奇地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曹阿巧狐疑地打量着她,欲言又止,“啊,我还要去买点
东西,我走先了!”说着,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何水水想知道曹阿巧到底要说什么,她在后面叫了好几声:“阿巧!阿巧!”
曹阿巧只是回了回头,却没有停住脚步,直奔东新桥头而去。何水水愣愣地站在原
地,无奈地望着曹阿巧的背影,回味着她的话,觉得她了解很多朱家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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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阿珍身边多了阿清

阿兰从古董店里出来了,怀里小心地抱着件东西,包扎得十分仔细,脸上笑咪
咪的,好像淘到了什么无价之宝。阿珍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唠唠叨叨地客气着:“
慢点走,再来呀!”

阿兰一抬头,发现了何水水,她惊奇地打量着这个心事重重的新娘,不知道她
在为什么事不开心:“阿水!你站在太阳下面干什么?”“啊,没什么。”何水水
刚要上去拉开汽车后门,那门却自己打开了,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她看到里面有一
张和阿兰一样漂亮的女人脸孔朝着她笑:“快进来吧,里面比外面凉爽……”

“阿水,这是我的好朋友阿蓉。”“你好!你也是做美容的么?”“人家呀,
还在广州念书呢,大学生!”阿兰代她回答。“阿兰,你什么时候攀上了大学生朋
友了?”何水水讽刺道。“我怎么有那个本事,人家是来我这儿采访顾客的。阿蓉
要用暑假时间给广州的时尚杂志写一个关于美容的专访,对吧?”阿兰对自己的美
容院能够被选中接受采访感到非常得意。

女孩儿话不多,只坐在一边腼腆地笑着,静静听阿兰嘀嘀咕咕跟何水水说话。

何水水在车窗看到阿珍站在路边目送她们,一只手搭了一个凉蓬遮着阳光。就
在汽车转弯的时候,何水水看到阿珍身边多了一个人,那是她的婆婆阿清。

阿珍造访

下午,何水水从美容院回来,刚走进大门,婆婆阿清就从楼上下来,手里提着
一只小包,见到何水水,一句话也不讲,与她擦身而过。何水水的第一个反应是:
我做错什么了?

“你在家里看门,我带阿桂出街去了。”老太太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头也没
回地丢下这句话,又朝厨房里喊了一声“阿桂”,就出了门。何水水立即跑上楼去,
从窗口往下张望。只见老太太在前,阿桂在后,经过古董店的时候,她们停住了脚
步。接着,阿珍跑了出来。老太太不知道对阿珍说了些什么,阿珍就抬起头来看了
一眼楼上的窗口,何水水吓得赶紧躲到一边。

等她再凑过去看楼下,阿珍已经不见,老太太和阿桂往东去了。何水水的眼光
追随着这一老一小的背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曹阿巧。可是奇怪的是,老太太和曹
阿巧就像陌路人一样,谁也没理睬谁。曹阿巧偷偷回头看了一下老太太,阿桂也回
头悄悄看了一下曹阿巧,只有老太太阿清,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前走去。

何水水看到曹阿巧往这边走来,就从窗口上叫她:“阿巧!阿巧!上来坐呀…
…”她看到曹阿巧也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只是她的脸上没有表情,然后,她又朝古
董店里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往小巷里拐进去了。

何水水觉得曹阿巧的举动怪异,可是又不明白其中的原因,正一个人坐着发呆,
就听到楼下有人在轻轻地敲着铁栅栏门。她急忙跑下去,只见曹阿巧那张黑黑的小
脸儿在门后若隐若现,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曹阿巧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人敲门了,来人是阿珍。曹阿巧见势,
连招呼也不打,慌忙侧着身子溜走了。

“阿珍,进来坐吧。”“不用了,我来看看阿婆有没有在家。”阿珍探了下头,
何水水知道她在装腔作势,因为阿清刚才走的时候,明明跟她见了面,两人还在一
起讲了几句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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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家里隐藏着阴谋

狐疑地送走了阿珍,何水水坐在窗前发呆。她弄不明白曹阿巧和阿珍的来意,
两个女人神经兮兮的举动,让她感到不安。曹阿巧本来就有些神神经经的,也就罢
了,可是阿珍的样子也让人弄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何水水的目光偶然从窗前往远处看去,高高拱起的东新桥上突
然出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儿,那正是阿清和阿桂。只见两人走到小楼前,一齐拐
进了阿珍的店门。她猜不透阿清会向阿珍问什么,只觉得里面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
内容,至少不是什么好事。果然,进门的时候,老太太的脸色冷峻,比平时更加难
看。

何水水觉得这些人之间好像隐藏着一个什么巨大的阴谋,独独是她一个还蒙在
鼓里。她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好像她们在暗中合起伙来算计她!

晚饭过后,何水水下了楼,到古董店里去找阿珍。古董店冷气开得正好,没有
客人,阿珍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摆弄着一些廉价的小玩艺儿。“阿水,吃过了?”见
到何水水进来,阿珍非常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家婆下午出街回来,脸色很不好哦。”何水水灰灰地说,她的眼睛看定了
阿珍,想试探一下她的态度。“阿婆就是这个脾气,你不用紧张。”“我真不知道
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啊,没什么啦!”阿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以后不要
跟那个姓曹的来往,她人好怪的,你家婆不喜欢她。”“为什么?”“没什么啦,
就是不喜欢嘛。”阿珍藏头藏尾、闪烁其辞。

家婆不喜欢阿素

“我家婆,她以前一直都这样的么?”“是哦,她很年轻就死了老公,一个人
带大了儿子,好不容易的啊!”“你认识阿民以前的老婆吧?”何水水愣了一会儿,
又问道。“啊呀,你怎么问这个?不吉利的!”阿珍突然变了脸色。“她怎么会死
的呢?”“我哪里知道?好像是生病……”“老太太是不是很喜欢她?所以才不喜
欢我?”“哪里?那个阿素呀,老太太根本不喜欢她!”阿珍不屑地说。“为什么
呢?”“没有为什么,可能是两个人没有婆媳的缘分哦!”阿珍走到一边去,用鸡
毛掸子轻轻地扫着古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看样子不打算再谈什么了。当天晚上
十点钟,朱超民从马来西亚打来了国际长途电话。听到客厅里的电话响,何水水甩
着湿漉漉的双手从卫生间里跑出来。阿桂见到何水水凑了上来,便不情愿地把话筒
递给了她。抓过话筒就像抱住了朱超民一样,心中的委屈泉水一样往外直涌,一时
间不知说什么好。

平时这个时候已经上了床的老太太阿清,一听到阿桂喊何水水接国际长途,马
上就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何水水在阿桂、阿清两个女人一左一右的夹击之下,
连半句撒娇的话也说不出来,她只听到朱超民在遥远的异邦对她嘱咐道:“……你
要经常出去玩玩,不要在家里闷着……还有,你要多多陪老妈到钟元寺去上香,她
慢慢会喜欢你的……”“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呀……”除此之外,便什么也说不
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阿清从自己手里把话筒接了过去,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房。

何水水在房间里听到婆婆阿清以她那个年纪不该有的、与平时判若两人的语气,
跟朱超民撒娇使性儿地说着话,比何水水这个新婚妻子亲热得多,心里说不清是个
什么滋味儿。她多么想求朱超民快些把她带到国外去,远远离开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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