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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翠浓虽为前途担忧,百般发愁,却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默默独坐。

秋喜虽然与翠浓年纪相若,倒是习惯了这种前途无定的流离生活,并不以为意,休息了一会儿,就起身示意翠浓接着往前走。

来到前面小镇的市集上,翠浓取下头上金钗,当了些许银两,买了两身男装,秋喜虽也是弱质女子,但身着男装也倒有几分英武之气,翠浓改扮后,那股弱柳扶风的气韵却仍是遮掩不住,幸而秋喜也有着一双巧手,帮她稍稍修饰,倒也掩去不少女儿娇态。秋喜心思细密,写道:“姐姐身子娇弱,在北方几时可以见到如此的男子?江南一带,人物风流,不如我们一路向南去吧,一来在人群中不显突兀;二则夏欢刚从江南返回,估计一时不会返回,你看可好?”

翠浓点头应允,当下两人准备了一些干粮咸肉,弃大道走小路,一直向南去了。

三月后。

月圆之夜,江南小镇。

婆娑的树影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痴痴而立,他的目光所及,是一间客栈的后窗,室内一灯如豆,一个纤弱的人影在灯前独坐,似乎在写着什么。

他一直在那里站着,直到那间小屋内的灯光熄灭后许久方才离去。

屋内的人影,正是玉翠浓。

甫一上路,她便发现,一旦离开会芳楼,她那些往日能赚银子的本事,却变得一文不值了,这一路行来,不论房饭银子还是一应用度,都是秋喜所出,翠浓不知她这钱是如何来的,是偷是抢还是骗,只是知道她每隔几日便会傍晚出去,夜深方回,满面疲惫之色,她既不说,翠浓也不好多问。

这天,翠浓在隔壁书坊门口,听到有人向掌柜的打听,有人请代抄书,她自信能写一笔好字,于是向掌柜的自荐,先试写一本,这不,由中午一直写到傍晚,匆匆吃了几口晚饭就又接着写,子时未到,堪堪抄完,她心下高兴,先上床睡了,竟没有在意,今天秋喜比平日里回来的晚。

翠浓劳累半日,睡得格外香甜,一早起来,房内仍没有秋喜的人影,心下不由得大奇,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

虽说有些心急,翠浓却并不慌张,只因她一派天真,只觉得秋喜办事稳重,不应有任何闪失。

下楼先到隔壁书坊,将抄好的书交给掌柜的,书坊掌柜十分惊诧,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抄好了一本书,字也写得非常秀气端正,于是多给了她一钱银子,又给她五本书,要她赶快抄好送来。

翠浓满心欢喜的去了。

她刚刚出门,就从街对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花了三倍的银子,把翠浓抄好的书买下,珍重的藏入怀中。

翠浓回到房中,顾不得腹虽饥饿,提起笔来接着抄书,她刚刚抄了几页,就听外面有人敲门,她一阵欢喜,心道,定是喜丫头回来了,要赶快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省得她总是那么辛苦。

回到头来正要笑嘻嘻的开口,门口来人却不是秋喜,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只见他年纪虽幼,面上却有一股掩不住的剽悍之色,一双眸子更是如野兽般锐利,他并不在乎翠浓的满腹疑惑,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此地不可久留,快跟我走!”

翠浓挣了几下,那男孩手劲奇大,她使尽全力竟无法挣脱,只得问道:“小兄弟为何来此?何出此言?”

那男孩并不回答,只道:“快收拾细软随我前去,迟了恐怕来不及了!”

翠浓心下更是疑惑,还要再问,那男孩跃到窗边,看了看,回过头来,取出一块手帕,递给翠浓,只见上面暗红的字迹非常潦草,显见是情急之下写就的。

上面只有四个字:“见字速来!”

那字迹虽然潦草,却显然是秋喜所写,颜色暗红,定是用血而书,翠浓心内大急,见那男孩面上的焦急之色,当下顾不得许多,所幸行囊单薄,收拾了几件必备之物,那书本笔墨虽是不舍,却也只好丢下,翠浓仍是不甘心,又将一支狼毫洗净揣入怀中,那男孩明明看见,却不不多言,两个人出门向东去了。

出得城外又急行三四里,只见前面一片树林,那男孩毫不犹豫,拉着她穿林而入,又走了半日,来到了棵大树下,男孩几下爬上大树,解开一条绳索,将一个人放了下来,原来他虽然年纪小,心思却极聪慧,生怕自己不在有人前来发现秋喜,竟用绳子把她吊到树上躲藏。

翠浓一见秋喜面色惨白,不由得大惊:“阿喜,你受伤了?”

那男孩将她拉到身后,道:“她受了刀伤,我刚刚虽然已经给她包扎了一下,但仅能略微止血,刚刚我去药房买了一些止血生肌的草药,现在给她敷上,虽然外伤可以医治,只怕是……”

秋喜抬起右手,只见外面包的白布已被鲜血浸透,男孩毫不留情,用刀子割开白布,秋喜的手一露出来,翠浓不由惊呼出声,秋喜的整个右手仅剩下四个手指,原本长着大拇指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血洞。

翠浓失声痛哭,秋喜却手左手拉着她的手,对她笑笑,示意自己没事。

秋喜果然硬朗,那男孩为她敷药,她疼得浑身发抖,却没有流一滴泪,后来,翠浓曾小心翼翼的问过她,她只是淡淡一笑,提笔写道:“自从我哥哥杀了他之后,我就没有再流过一滴泪。”

那男孩处理好秋喜的伤口后就一个人走开了,翠浓本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她,便见她苍白无力的样子,忍住将出口的话,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那男孩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些馒头和清水,三个人默默吃了一些,秋喜显见是劳累过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翠浓本在一边看着她,可是昨夜也没有睡几个时辰,也睡着了,那男孩一言不发,守在她们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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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浓一觉睡醒,时已过午,那男孩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包袱,见她醒来,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出发吧!”说着,把包袱递给翠浓,他伸手搀起秋喜,三个人沿着林间小路,继续向东走去。

天将黑时,翠浓已经走不动了,秋喜的伤口虽已止了血,却似乎有些不适,发起烧来,那男孩见前面有一户人家,与翠浓对视一眼,径直上前敲门:“有人在家么?”

半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慢吞吞的开了门,那男孩拱手施礼:“老人家,我姊妹三人贪走近路,错过宿头,大姐突然感不适,请问可否借宿一夜?”

老人见男孩虽是年少,却自有一种气势,迟疑片刻,道:“只要三位不嫌家贫屋旧,被褥倒是还有几床的。”

翠浓忙含笑称谢,老人让三人进去,小小的家舍只有两间正房,旁边还有一间柴房,屋内还有一个老太太,想必是这老人的妻子,这荒山野岭之地,只有这老夫妇二人厮守,倒也实属不易,

见有客来,老婆婆下厨烧水做饭,翠浓忙进厨房帮忙,谁知她从未做过这些家务活,只觉得笨手笨脚,帮了不少倒忙,那男孩见此情景,让翠浓去照顾秋喜,他便挽起袖子麻利地做起事来,他虽然是一个男孩子,干起厨房里的活来,竟是有板有眼,不一会儿功夫,就与那老婆婆一起做好了一桌热腾腾的饭菜。

吃过饭,男孩又煮了一大锅姜汤,翠浓与秋喜都热热的喝了一大碗,老爷子与男孩睡在外屋,老婆婆和两个女孩子住里屋,只听雨打屋顶点点滴滴,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那老婆婆年高之人,再加上劳累了一天,躺下不久之后就睡着了,秋喜吃了药,又喝了姜汤,似乎精神好了一些,这才把事情的原委从头细细的讲了一遍。

原来这些天来,每逢身上的银两用光,秋喜便会出去想法子“弄”些来,她自然不会去找那些原本就很可怜的穷苦人家下手,只会去找那些钱财来路不正的富户“暂借”一些,这次也是她运气不好,镇上唯一的富户家里一个月前刚刚丢过东西,府上自然防范严密,她一进府院即被发现,虽然她轻功了得,勉强逃出,却因右手受伤,险些被擒,多亏了这男孩相救,别看他年纪小,却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尤其是射箭,可以说是箭无虚发。

男孩把她带到树林中,秋喜虽是疼痛难忍,却不放心翠浓,要他先去把翠浓带来。

翠浓听到这里,心内大为感动,秋喜为了她们的生计,竟然冒险如斯,危险之际并不求自保,而仍想着自己;那男孩却不知是什么来历,何以对我二人如此关照?

怀着满心的疑问,翠浓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一早,三人起身,秋喜的烧也退了。男孩为老两口挑满了一缸水,劈了一堆柴,又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在老人手中:“我们姊妹叨扰了一夜,给二老添麻烦了,这些银子请收下。”

老人推拒不收,那男孩却道:“二老年事已高,这点银子,只是我们三人的心意,但请收下!”

吃过早饭,三人告辞上路,二位老人依依不舍的相送。

走不多时,那男孩突然笑道:“不知道我的来历,你们心里必然有些疑惑吧?”说着转向翠浓,“你可还记得会芳楼的珍珠么?”

翠浓仔细端详那男孩,半晌方悟道:“原来是你!”

“当日多蒙你相救,不然,展扬也不会有今天!”

原来,这展扬正是当年翠浓当日救下的小男孩,短短两年时间,他竟然粗通武艺,又习得一身好箭术,身子长得高了,面容也有些变化,加上当年翠浓也没有仔细看他的长相,难怪一天多的时间,竟没有认出他来。

此时相见,翠浓不由得满心欢喜,平日里不喜多言的她,竟笑道:“怎么,看在我与你干妈姐妹相称的份上,你可是要叫我一声姨姨的啊!”

展扬却满脸通红,喃喃道:“其实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不叫!”

翠浓道:“那叫声姐姐也可以!”

展扬脸涨得更红,半日粗声道:“不!我只叫你翠浓!”

看他的神情甚为怪异,翠浓不解其意,秋喜却似若有所悟,只是不出声的偷笑而已。

翠浓忽然心里一动:“那么,你是如何找到我们的呢?又刚好救了秋喜?”

展扬一听她不再坚持要他叫姐,忙道:“我自从离开会芳楼,也吃了不少苦,但所幸运气不错,还是遇到了好人,学到一些防身之术,师父我去探望家人,我没有别的亲人,除了干妈珍珠还有……你!”最后这个你字,几乎没有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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顿了顿,展扬继续说道:“于是来到会芳楼,见到了干妈,谁知竟得知你已离去,原本我也想救你离开火坑的,于是我一路追踪那姓夏侯的官儿。可是跟了三天,也未见到你的人影,又不知你的下落,只好仍跟着探听,半个月左右才和他家一个马夫混熟了,从他那里探听出你竟从夏侯府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为此,夏侯风与芳纹翻了脸,最后,芳纹把你的身价银子退了一半,这才算完。只是这回我完全失去了你的线索,回到师父处禀明实情,这才再度出来寻找你的下落,天可怜见,教我寻了近六十天,竟在大街上偶然遇见!”

翠浓接口道:“你我只有一面之缘,你怎么能记住我的样子?再说,我也易容改扮了啊?”

展扬得意的笑道:“虽然只见过你一次,但你的样子却如刀刻般留在我的心里,当日那老鸨叫人打我,原本与你无碍,你却挺身相救,在你只不过中举手之劳,在我却是天大的恩情,离去之后,每每念及于此,并不敢忘记你的容貌。你那与世无争淡雅的气质,原非一般人能及,更何况你有一双如寒星一般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间世情,见过一次,便不能忘怀!

后来,我便一直跟随你们,暗中保护!”

翠浓蛾眉微皱:“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出来相认?”

展飞的声音有些低沉:“原本我想与你相认,只是,我发现有人在践踏你们,心下怕他对你们不利,是以才躲在暗处,准备相机而动。”

翠浓听了,凝神沉思半日,方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有那么二三十天了,总是觉得有些怪怪的,似乎真是有人在窥视我们。”

展扬接口道:“他却并未有任何举动,昨日若非情况紧急,我原本也不欲现身。”

翠浓看一眼身旁面色苍白的秋喜,摇头道:“不知我们该往何处去落脚?”

展扬道:“既然以我一人之力便可寻到你们,想来若是夏侯府的人与会芳楼的人若是认真派人找你,只怕终会被他们寻着!秋喜这回又惹下一场祸事,更何况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暗中盯梢!此后之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啊!”

翠浓心道:他还不知有个更难缠的呢—申夏欢一定也在四处寻找她们。

秋喜半日没有发表意见,此时突然举起手来指手划脚,脸上的表情却是兴奋莫名,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路途之中,虽有笔墨,却无纸张,展扬伸手拾起一段枯枝,递给秋喜。

秋喜以枯枝做笔,在地上写了四个大字“湘西凤凰”。

三个月后,湘西凤凰山。

这凤凰山并不高大,山势却极为险峻,且听说山上时有猛兽,还有传言说山里有野人,所以少有行人经过,可是,在晴朗的日子里,目力极好的人可以看到,在远远的层峦叠嶂之中,竟似有缕缕炊烟升起,待仔细辨认,却又似乎是缭绕的云雾。

翠浓三人,却正是在这凤凰山上一个隐僻的所在,结草为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每日里展扬上山砍柴打猎,秋喜伤好后下厨做饭,闲暇时还种了几畦青菜,翠浓不擅家务,却写得一手好字,展扬每每将猎来的皮毛送到市集出售之时,便会为翠浓带回新书,翠浓每日抄写不倦,有时还会画上几笔。虽然这里荒无人烟,离最近的村落也要翻过五六个山头,走上三五天,但三个人依然其乐融融。翠浓与秋喜洗尽铅华,荆钗布裙,有时明月在天,清风徐来,翠浓也会调弦奏乐,琴声低回,勾起三人无限的情思。

转眼间,又是三年时光。

三年里,翠浓出落的越发楚楚动人,就像是一枚成熟而饱满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魅力,而山里的风,山里的水,加上打猎砍柴这些体力活带来的锻炼,使得展扬也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小伙子。

三年里,他倔强的不肯称翠浓一声“姐姐”,有时也怄得翠浓不轻,秋喜曾经指点他,“姐弟相称,再做打算!”

可是他就是不听,仿佛这“姐姐”二字一出了口,这名份就定下了,是以宁可叫翠浓“喂”也坚决不叫一声姐姐。

翠浓有时也会生气,任他“喂”上一百声,也不理会他,怄得展扬也生了气,干脆出门去打猎,三五天也不回来,这时翠浓便又会挂念,心神不宁的,抄书也总会出错。

每每此时,秋喜总会摇头低叹: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大一小两个冤家,也不知前世是谁欠了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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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展扬打猎未归,翠浓抄书抄得有些倦了,出门闲逛,采了几朵不知名的小花,半日方回。

离他们的小屋还有一段路程,忽然听得屋内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先是一些什物被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你这贱人,吃里扒外,净把我到手的美人放跑了,你若是识相,快快招来,省得我不顾兄妹情份,对你动手!”

翠浓本是冰雪聪明的女子,心念电转,这是夏春欢追来了,看来他是对阿喜带她私逃之事极为不满,她明知夏春欢实在是心肠狠毒,却也不忍让这已经为了她吃了不少苦的阿喜再受拖累。

可是若是这么冲动的闯进去,必然难逃夏春欢的辣手,这可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翠浓心中一动,忽然想起当日珍珠送给她的荷包,她记得珍珠说危急之时再打开,此时那荷包正在他的怀中。

翠浓急忙掏出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两只小瓶,一黑一白,触手冰凉,似乎是玉石质地,还有一幅锦帕,她一见,不觉十分失望,片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展开锦帕,只见上面写道:“瓶中药粉,为易容药粉。黑瓶中为上色药粉,可做点痣及上色之用,用时加少许水,往需要处涂抹,开始为鲜红色,随之加深,待颜色变为所需颜色,用布抹去,即可;白瓶中为褪色药粉,可除去肌肤上的黑斑、胎记等。使用时将其加水溶解,涂于需要处,等颜色回复肉色,即可抹去。注:上色药粉水洗不会褪色,唯有用白瓶之中的褪色药粉方可除去。使用者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容易适得其反!切记切记。”

翠浓读罢,不由计上心来,夏雪欢这班男人苦苦寻她,不就是因为她生得貌美么?不如用这上色药粉毁去美貌,岂不可以省去麻烦?

想毕,翠浓掉头回去,在泉眼处掬了一捧清水,调了一些药粉,胡乱抹在脸上,想想仍觉得不够,于是再调了一些,再抹了一些,然后以水为镜,只见从额头到下巴,一块一块的颜色渐渐变深,终于,成了一块深一块浅的青色。翠浓方才满意,撕下一块衣襟,沾湿后抹去脸上药水。

在外生活的这段时间,翠浓见识到不少人心的险恶,也使她变成一个心思细密的女子,她生怕夏春欢会搜她的身发现这神奇的药粉的妙用,于是在泉水边找到一个小洞,把那荷包藏了起来,又故意把头发扯得乱蓬蓬的,还把那些采来的野花插了一头,对着泉水又照了照,当日的脱俗美丽的少女,已然变成一个满面青记的女疯子,这才转身向小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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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踏进屋门,就听到屋内一阵剧烈的声响,随之是一阵男子的狞笑声:“我看你到底说不说?”

翠浓不敢耽搁,一头撞入房中,房内申氏兄妹二人不由一愣,秋喜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已现血痕,申夏欢满面狰狞之色,双目尽赤,显见是寻找二人多日,此番一见,不由得将多日来的满心怒火,全部发泄到自己亲生妹子的身上。

此时他忽见一个面貌丑陋的女子闯了进来,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不如分说一脚踢向翠浓:“你这丑婆娘,来送死么?”

翠浓长了这么大,从没有人碰过她一指头,一进门就挨了这一脚,不由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秋喜本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此时定睛细看,才看出这丑女竟是翠浓,她不由得连连向翠浓使眼色,示意她快跑。

翠浓微一摇头,抬头看着凶神恶煞般的申夏欢,平静的说道:“你不是要找我么?”

申夏欢又是一愣,仔细打量这个丑女,这才发现,美人虽已不复,便那双如秋水般的双眼,仍保有往日的风华。

他不由得问道:“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你后悔四处寻找了吧?徒然浪费时日罢了!我原本素有隐疾,不能见日光,被风吹,这不,一路上风吹日晒,我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翠浓仍是淡淡的。

申夏欢沉思了片刻,突然冲了出去,翠浓伸手拉起秋喜,把她扶到床上躺好,还未及问她是否安好,一桶水迎面泼来,原来这申夏欢仍是不死心,他本是此中高手,所以想到她可能是易容改扮,这才用水泼她。

谁知翠浓不闪不避,一任那桶水兜头泼下,从头上脸上直流到全身。她面的青记,不仅没有被水冲掉,反而因为沾了水,颜色更加深了,原本白暂的面庞愈加令人感觉丑陋。

翠浓伸手拿起床头的一条毛巾,抹去面上水珠,申夏欢一把夺过毛巾,仔细看去,上面也没有一丝颜色,他这才完全死心,长叹一声,也不多言,伸手欲拉秋喜,看样子是想带秋喜一起离去。

翠浓躲过一劫,正在暗自庆幸,但见他如此举动,又见秋喜身躯发抖,看样子是恐惧之极,心内想道:此人虽为秋喜的兄长,但他心狠手辣,不能把秋喜交给他。

她不顾一切挺身而出:“你不能带走她!”

申夏欢道:“她是我妹妹,你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翠浓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勇气,完全不似她平日的娇弱,挺胸道:“这里是我的家,她是我的朋友,她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不能勉强她!”

说着,转向秋喜:“如果你愿意随他去,那么你就点点头,不愿意的话,你就摇头!”

秋喜闻言,忙不迭的摇头。

申夏欢看着这两个弱女子,笑道:“你要她留下,也行,我不嫌你丑,你陪我睡一觉,我就留下她!”

翠浓心里愤怒,眼里似乎要滴下血来,沉吟半日,不顾秋喜无声的哭泣,转身向里,一粒粒的解开衣扣!

申夏欢原本对变丑的翠浓已毫无兴趣,但此时见她这种逆来顺受的样子,竟别有动人心处,他不由得色心大炽,放开秋喜,来到翠浓面前。

翠浓无助的闭上眼睛,只觉得他那急促的呼吸越来越近,在心底暗暗希望他能够信守诺言,放过秋喜。

就在此时,只听一声惨呼,申夏欢身子向前一载,翠浓张开眼睛,只见一只利箭穿胸而过,那箭尾还在微微颤动,申夏欢嘴角流血,双目圆睁,竟然已经倒在翠浓的脚下。

翠浓隔窗望去,只见展扬面色铁青,铁弓犹在手中紧握,翠浓顾不得掩上衣襟,奔到门外,扑到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待她哭声稍住,展扬为她整好衣服,扶她进屋后,一探申夏欢的鼻息,咬牙道:“让这恶贼死得太快,便宜他了!”

秋喜眼见恶兄被诛,却并无一滴眼泪,只是失神的躺在那里。

展扬掩埋了申夏欢的尸体,回到房中,为秋喜和翠浓检视了伤势,所幸二人都是轻伤,他这才放下心来。

炖了一些汤药服侍二人喝下,安顿好之后,才注意到翠浓脸上的变化:“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

翠浓还未及回答,只听门口一阵马蹄声,随后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请问有位玉翠浓姑娘可是住在此间?”

翠浓与展扬相视一眼,心内大奇,这又会是谁呢?

展扬一言不发,前去开门,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含笑站在门口,他风神俊朗,虽然满面含笑,却仍似乎隐隐有一股天生的威严,令人不敢逼视。

展扬心内想道:不管有多少人寻来,索性今天全部做一了断!

将身子一侧,让那男子进来。

翠浓原本在斜倚在床头,见有生人进来,忙起身让座。

那男子躬身一揖,笑道:“在下杨明生,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此番前来……”

话刚至此,却见翠浓面上青痕,竟然怔住。

翠浓一见此人,却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及至见到他那双寒星一般的眼睛,忽然若有所悟,原来此人,竟是当日翠浓在红袖楼头所见。

原来此人当日在红袖楼头惊鸿一瞥,虽然对翠浓大为倾心,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才让他真正对她产生的兴趣。

杨明生的外祖母乃先皇之妹,其父又是朝廷重臣,家世显赫。

而当日夏侯风为翠浓赎身,正是为了将其献给杨明生之父。

杨明生听说夏侯风欲把一个美貌女子献给父亲,但那女子却半途逃了,他不由得对这女子大有兴趣,后来竟发现这女子正是与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玉翠浓,于是不远千里追踪而来。

谁知此时一见,原本梦中的美人竟人未老,红颜已逝,不由大为失望,一时之间怔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翠浓心内也是波涛汹涌,若当日是此人为她赎身,她会毫不犹豫的和他走,而此时,她低头沉思片刻,方道:“以往我容颜娇艳之际,所有的男子都对我千依百顺,而如今我隐疾发作,不但而今面有青记,这青记还会一点点的扩散,也会许布满全身。你还会要我和你走么?”

杨明生闻言,也是半日不语,方道:“请恕在下直言。在下钟情姑娘,原是因为姑娘之绝美容颜,而今,姑娘虽患有奇疾,在下仍可延请名医,为姑娘救治!”

翠浓还未答言,展扬却在一旁紧握双手,沉声道:“我不在乎,即使你永远这个样子,在我心中,你仍是最美丽的女子!”

翠浓心内一阵温暖,她转向杨明生,笑道:“你尽管请医生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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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半年之中,杨明生请尽天下名医,但都对翠浓的“病”一无用处,终于,杨明生带着家人离开此地。

三年之后,洞庭湖边,一间小小木屋门前。

一个青衣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小小婴儿悄然而立,那婴儿双手乱抓,双手乱蹬,手上脚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房内传来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阿喜,小喜儿饿了吧?米糊这就好了!”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挑,眉目如画的女子手捧一碗米糊从屋内出来,与那被叫做阿喜的女子一起给婴儿喂食。

两个人正忙活着,隔壁张家娘子匆匆而来:“翠妹妹,借一把葱吧?”

那被叫做“翠妹妹”的女子笑道:“张家嫂子最是会说笑了,记得要叫我展家娘子,不要再叫我翠妹妹了,我家阿扬会不高兴的!”

说着,从屋边畦里拔了几把葱,又不知从哪里摸出几只菱角,一起塞到张家娘子手里,说道:“够了么?”

张家娘子笑道:“尽够了!阿扬兄弟还没有回来呢?小喜儿长得越发漂亮了!对了,我家堂妹让我问问你,你平时都用什么搽脸,怎么这脸蛋儿白生生的,一点也不像水上人家的娘子!怪不得阿扬兄弟对你那么疼爱,两口子从来没有红过脸!”

这女子正是翠浓。

翠浓一听,脸微微发红,从屋内摸出一个小包,递给张家娘子,道:“这是我和秋喜自己制的搽脸油,我们姐俩儿用着倒好,我们原不惯这水边的生活,手上脸上总是裂口子,用了这个,倒好多了!嫂子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用吧!”

张家娘子又抱着小喜儿玩笑一回,方自去了。

秋喜去厨房整治饭菜,翠浓抱着小喜儿在门首远眺,只见夕阳西下,映着湖水也闪着金光,目光所及之处,一艘小小的渔船正飞速驶来,翠浓不由得嘴角含笑,转身对屋内秋喜道:“阿喜,我们快些摆饭吧,阿扬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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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薛红影

阎君案前,女子之魂默默不语,她刚刚饮下了记川之水,又记起了前生往事,想起秋喜的多情相助,展扬的悉心呵护,都使她感动不已,而一想起自己的夫君,她在心底则是甜蜜之中混合了一丝愧疚,就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才与深爱自己的夫君暂时别离。

只是,想必夫君是可以体会她的小小心思的,纵然是仙家,也有着为外人所不知的难过,其实最大的敌人,却是寂寞,仙界中平静而刻板的生活,原是只是心如止水的人儿才能过得,而红尘中的种种情事,又是多么令人眷恋啊……而夫君,也许会与她一起感受这来这不易的真正生活的激情吧?

面对阎君微显不耐的面孔,她故做不知,坚持着要去体会下一世的轮回。

01
金秋九月,菊正黄,蟹正肥。

后园里,薛府的老夫人正端坐赏菊。

今年的秋菊,开得正好,九月里秋高气爽,正是一年里难得的好天气,老夫人虽已年近古稀,却是身体硬朗,精神矍铄,赏菊之余,眼角已瞥到一双孙子孙女正沿着湖边小径嬉闹着前来。

左边的少年正是孙子洪英,老夫人一见他,总是不由得喜上眉梢,右边的红衣女孩红影,却让老夫人大皱眉头。

只见她生着一张甜甜的苹果脸,红润的圆脸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双慧黠的眸子,又黑又亮,不笑时也微微上翘的嘴角,让人见后只觉得可亲,一笑时腮边的小小酒窝,更使这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分外惹人喜爱。

只是,这些优点却是老夫及薛府上下都视而不见的,他们眼中的她,只是一个贪吃馋嘴的女孩子。

当年这对龙凤胎出生时,明明是红影响在前,洪英在后,谁知这一前一后出生的两个娃儿,心性竟是如此不同!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甫一出生,这两个娃儿就显露出了不同之处,洪英每天不但要吃要喝,还喜欢大人抱着,如果自己多躺一会儿就会小嘴扁呀扁的要哭,那小模样儿,不论谁看了,也会心疼的。而红影呢,从小就不粘人,只是一定要吃饱吃好,只要吃饱了,就一个人躺在那儿玩,嘴里还得吮着大拇指,一天不抱她,也没有关系,可是只要是吃不饱,她就会哇哇大哭,那哭的就像火上了房似的。

到这姐儿俩一周岁生日的时候,按照风俗给红英抓周,原本是没有红影的事,可是这小丫头却不干了,非得要到跟前儿去,小手一下子就攥住了一把锅铲,还高兴得把一大桌的东西全给“炒”了!

唉,那时还没有看出来,这闺女,竟有个“馋病”!

从打有些懂事后,就因为分果子时说了句“红英是弟弟,你要让着他”,她就记住了,从此只让红英叫她妹妹,而她,就为了几个果子,仨瓜俩枣的,就改口叫红英哥哥了,反正他们两人落地也差不了一会儿,只是,这红丫头的古怪,还多着呢!尤其是这吃上头,也不知这丫头的牙齿舌头是什么做的,什么好吃吃什么!一天到晚嘴不停,也亏了她成日好动不好静,所以没有吃成一个大胖子。

除了桂花糖、糯米糕、糖炒栗子、冰糖莲藕、莲蓉包这些女孩子爱吃的小零食,她是不论荤素大菜还是精美小炒,是无一不喜,无一不爱。

也亏了她的好记心,无论什么好吃食从产地到作法,她是无一不精,只要吃过,竟能过“口”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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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只是,红影还有好些个千奇百怪的毛病,比如说她好吃,也好研究菜谱汤谱,却对油烟味敏感,一走近厨房就会打喷嚏流眼泪;好好的肉不吃,专吃鱼头鹅爪鸡皮鸭脖子这些“边边角角”的“下脚料”,还说吃这些,才是最会吃的食客;世上那么多的颜色都不喜欢,只喜欢穿红色的衣衫,她一看到或是闻到好吃的东西时候,跑得像一阵风一样,真是佩服他爹爹未卜先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真是像一团红色的影子;最离奇的是,她从五岁那年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嫁给天下厨艺最高的厨子……别的怪癖嘛,府中上下倒不太追究,只是自那年她吃了一道八宝鸭子后,眼里泪光莹然的握紧小拳头狂喊道:“我要嫁给天下最有名气 厨师!”全家人都愣住了,老夫人还笑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讲话,还是知女莫若“父”,小妮子的爹爹好生着急,一再诱导,小姑娘家要端淑贞静,谁知红影屡教不改,最后被她老爹薛宝仁用家法修理了一顿后,小嘴噘得老高,虽然从此不再把嫁一个厨师挂在嘴上了,但却仍在心里暗下决心,要嫁给一个给她烹调美食的老公,谁让她命中注定好吃却又无法自己下厨呢?

随着她渐渐长大,她这种想法越发的根深蒂固,因为自己的身份,她不可能像洪英那样总是有应酬,家中厨房里的菜式再好吃,也不及外面的美食更让人有新鲜感,就是想经常换厨师,恐怕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人家也没有什么过错,怎么好把人家请走呢?

外面的美食虽多,可是红影又不是男孩子,又不能总是到外面的酒楼食肆里去大吃大喝的,叫红英给带回来吧,小点心尚可,只是那些热菜和汤羹却是一凉了,味道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所以,红影一向还有一个小小心思,那就是能常常出去吃一些外面的美食。

这不,她刚刚在听洪英给她讲前日随父去赴宴,吃到的一道美味菜肴,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偏偏吃不到,嘟着小嘴就过来了。

给薛老夫人请过安,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道:“明日你舅母带着你表哥和表妹过来赏菊,你们两个人都要好好招待,尤其是影儿,不要和你表哥斗气!”

红影正是心情不好,现在一听祖母又这样特别的“叮嘱”自己,心下更是不快,嘴里嘀咕着往湖边去看鱼儿了。

其实表哥贾辛元与她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上次去舅舅家做客,她见席间有一道醉蟹味道特别,就多吃了几块(其实那一盘几都被她给“包办”了), 加上多喝了几杯,谁知肚子不争气,下午在园子里玩时,去“更衣”好几次,当时辛元就暗里偷偷笑她,晚上吃饭时,又有她爱吃的卤水鸭肫,她顾不得肚子,又大吃起来,结果疼得直冒冷汗,被辛元编了一首歌谣笑她,到现在她还记得辛元摇头晃脑的样子:

“薛家有女美如花,却是一个大肚王。
生就一张馋嘴巴,发誓定要吃八方。
菜未上桌涎水流,席未摆正她先尝。
最是可怜醉抢蟹,腹中作疼仍吃光!”

要不是她冲上去握住他的嘴,不知他还要唱出什么来呢!亏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还真没有尝过,狗肉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很好吃呢?好吧,去找花匠老王的那只小狗阿花聊聊,顺便问问它,它的肉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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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红影还有好些个千奇百怪的毛病,比如说她好吃,也好研究菜谱汤谱,却对油烟味敏感,一走近厨房就会打喷嚏流眼泪;好好的肉不吃,专吃鱼头鹅爪鸡皮鸭脖子这些“边边角角”的“下脚料”,还说吃这些,才是最会吃的食客;世上那么多的颜色都不喜欢,只喜欢穿红色的衣衫,她一看到或是闻到好吃的东西时候,跑得像一阵风一样,真是佩服他爹爹未卜先知,给她取了这个名字,真是像一团红色的影子;最离奇的是,她从五岁那年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嫁给天下厨艺最高的厨子……别的怪癖嘛,府中上下倒不太追究,只是自那年她吃了一道八宝鸭子后,眼里泪光莹然的握紧小拳头狂喊道:“我要嫁给天下最有名气 厨师!”全家人都愣住了,老夫人还笑小孩子家不懂事乱讲话,还是知女莫若“父”,小妮子的爹爹好生着急,一再诱导,小姑娘家要端淑贞静,谁知红影屡教不改,最后被她老爹薛宝仁用家法修理了一顿后,小嘴噘得老高,虽然从此不再把嫁一个厨师挂在嘴上了,但却仍在心里暗下决心,要嫁给一个给她烹调美食的老公,谁让她命中注定好吃却又无法自己下厨呢?

随着她渐渐长大,她这种想法越发的根深蒂固,因为自己的身份,她不可能像洪英那样总是有应酬,家中厨房里的菜式再好吃,也不及外面的美食更让人有新鲜感,就是想经常换厨师,恐怕家里人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人家也没有什么过错,怎么好把人家请走呢?

外面的美食虽多,可是红影又不是男孩子,又不能总是到外面的酒楼食肆里去大吃大喝的,叫红英给带回来吧,小点心尚可,只是那些热菜和汤羹却是一凉了,味道就会完全不一样了,所以,红影一向还有一个小小心思,那就是能常常出去吃一些外面的美食。

这不,她刚刚在听洪英给她讲前日随父去赴宴,吃到的一道美味菜肴,听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却偏偏吃不到,嘟着小嘴就过来了。

给薛老夫人请过安,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事,道:“明日你舅母带着你表哥和表妹过来赏菊,你们两个人都要好好招待,尤其是影儿,不要和你表哥斗气!”

红影正是心情不好,现在一听祖母又这样特别的“叮嘱”自己,心下更是不快,嘴里嘀咕着往湖边去看鱼儿了。

其实表哥贾辛元与她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上次去舅舅家做客,她见席间有一道醉蟹味道特别,就多吃了几块(其实那一盘几都被她给“包办”了), 加上多喝了几杯,谁知肚子不争气,下午在园子里玩时,去“更衣”好几次,当时辛元就暗里偷偷笑她,晚上吃饭时,又有她爱吃的卤水鸭肫,她顾不得肚子,又大吃起来,结果疼得直冒冷汗,被辛元编了一首歌谣笑她,到现在她还记得辛元摇头晃脑的样子:

“薛家有女美如花,却是一个大肚王。
生就一张馋嘴巴,发誓定要吃八方。
菜未上桌涎水流,席未摆正她先尝。
最是可怜醉抢蟹,腹中作疼仍吃光!”

要不是她冲上去握住他的嘴,不知他还要唱出什么来呢!亏他读了那么多的书,也不知读到哪里去了,不会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还真没有尝过,狗肉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很好吃呢?好吧,去找花匠老王的那只小狗阿花聊聊,顺便问问它,它的肉好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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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知红影是否研究出狗肉的味道,反正她顺便到厨房那儿晃了一圈,拎了几根肉骨头,只见她和阿花一大一小,津津有味的啃着肉骨头,要不是吃相“凶恶”了些,倒像那幅什么行乐图了!温暖的阳光下,她们的身影竟如此令人神往,真没要想到,还会有如此吃相的美女!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表哥辛元和表妹辛香就随着舅母一起来了,辛元一见她,就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果然红影沉不住气,问道:“怎么了?难道我的脸上粘着饭粒么?”

“饭粒倒是没有,只不过,只不过……”他故意顿了顿,“只不过总想请问红影妹妹,你每天嘴巴不停,为什么不发胖呢?如果别人像你那样吃,一定腰会像水桶啊!”

红影本要发作,一想到祖母的叮嘱,不由得假笑道:“这就是上天待我不薄了,天都让我吃得过瘾呢!”

“小姑娘又馋,嘴皮子又厉害,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辛元连连摇头。

“这事,就不劳你贾家大少爷操心了。再说了,我总总认为,人生着嘴巴,最重要的是做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说话,所以我一定善加利用,不辜负上天给我这张嘴!”红影樱桃小口一噘,转身便向外走,说道,“我去厨房给舅母安排中午的菜单!”话音未落,人已去得远了。

这里洪英陪着表兄妹谈天说话,红影却是一上午没有再露面,直到午饭的时候,才又见到她。

客人移步西花厅,红影却先迎了出来,笑道:“舅母,今天的菜单是我安排的,现在有些秋燥,那汤是特别为您炖的,你在这边和祖母、父亲母亲一起吃,让表哥表妹和我们在这边吃,也好多说说话!”

薛老夫人见红影说和头头是道,含笑点头:“影儿也懂事了,今天辛苦,多吃点啊!”

红影连连点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辛元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不用说,她也不会少吃的!”

红影明明听见他说的风凉话,却装做没有听到,心内暗道:“就你会笑话我,一会儿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依序坐好,老夫人、薛氏夫妇与贾夫人坐了一桌,红影与辛元对坐,洪英和辛香坐了另一张小桌。

少时,冷碟热菜一道道的上来了,别人桌上不论,单看红影辛元的小桌上,只见四冷盆是夫妻肺片、红油耳丝、酸辣黄瓜、泡椒凤爪,只见头两道凉菜上面漂着一层红油,看来是麻辣非常,而后两道菜黄瓜碧绿,凤爪洁白,泡椒绿中微微有些发黄,看上去并无什么。

红影面前摆着一杯菊花茶,辛元面前却摆了一杯烧酒,红影笑道:“表哥是否微觉秋凉,不如把酒烫烫再饮吧!红影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了!”

旁边早有丫环过来,把一壶烫好的烧酒放在红影身旁,红影将冷酒换去,为辛元倒满热酒。举起手中茶杯道:“表哥善饮,就请多喝几杯!”

辛元不疑有他,酒到杯干,一杯烧酒喝下去,只觉得热热的一条由口中直到腹内,不由赞声:“好酒!”

红影笑道:“表哥觉得秋凉,可红影却觉得热得很呢,给我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红影为他挟了一片肺片,又倒满一杯酒。辛元吃了一口,真是又麻又辣,不由得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谁知吃过辣味后,再喝热酒,一烫之下,就会觉得更辣。

红影知他原本就不太能吃辣椒,却偏又给他挟了一块凤爪,须知这泡椒凤爪经过泡制,白白的凤爪却比普通辣椒还要辣上几分,尤其特别的是,这种辣不是直通通的干辣,初时不觉,可余味无穷,辛元怎知其中厉害,吃完了大半个,方才觉出辣来,此时之辣,却与那寻常的麻辣味道不同,几乎辣出他的眼泪来,他一边用衣袖擦汗,一边抬眼看红影如何吃得这般辣味?

红影原本就好吃辣,是无辣不欢,此时更是如鱼得水,只见她吃一口凤爪,再就一口黄瓜,觉得辣了,就喝一小口冰凉的酸梅汤,真是有滋有味!
他本是极聪明的人,心下有些猜到这是红影在捉弄自己,但又不能完全肯定,只好静观她还有什么花样。

红影一见辛元放下筷子,忙回头让丫环快上热菜。

一时,又是四样热腾腾的“辣”菜摆了上来,剁椒鱼头、辣子鸡块、干煸豆角,还有一碗,看上去却十分清谈,却是一碗青菜豆腐。

辛元被辣了半日,满桌之上,却似总无一样可吃,只有那剁椒鱼头似乎还辣中略带甜味,要知道甜可解辣,这道菜却还勉强可以入口。

他满心希望着捱到上些米饭,方可解去口中之辣,谁知红影却偏生像知道他的心思:“表哥必要喝完壶中之酒才可用饭,不然,祖母要怪我待客不周了!”转向旁边伺候的丫环:“酒已冷了,表少爷不饮冷酒,快换热酒来!”

辛元又是烈酒,又是辣菜,吃得是涕泪交流,眼见那碗青菜豆腐,本想吃一口解解辣,却怕又是红影的“圈套”,迟迟不敢下箸。

他在这边被辣得可以,红影却吃的心满意足,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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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且不知红影是否研究出狗肉的味道,反正她顺便到厨房那儿晃了一圈,拎了几根肉骨头,只见她和阿花一大一小,津津有味的啃着肉骨头,要不是吃相“凶恶”了些,倒像那幅什么行乐图了!温暖的阳光下,她们的身影竟如此令人神往,真没要想到,还会有如此吃相的美女!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表哥辛元和表妹辛香就随着舅母一起来了,辛元一见她,就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她,果然红影沉不住气,问道:“怎么了?难道我的脸上粘着饭粒么?”

“饭粒倒是没有,只不过,只不过……”他故意顿了顿,“只不过总想请问红影妹妹,你每天嘴巴不停,为什么不发胖呢?如果别人像你那样吃,一定腰会像水桶啊!”

红影本要发作,一想到祖母的叮嘱,不由得假笑道:“这就是上天待我不薄了,天都让我吃得过瘾呢!”

“小姑娘又馋,嘴皮子又厉害,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啊!”辛元连连摇头。

“这事,就不劳你贾家大少爷操心了。再说了,我总总认为,人生着嘴巴,最重要的是做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说话,所以我一定善加利用,不辜负上天给我这张嘴!”红影樱桃小口一噘,转身便向外走,说道,“我去厨房给舅母安排中午的菜单!”话音未落,人已去得远了。

这里洪英陪着表兄妹谈天说话,红影却是一上午没有再露面,直到午饭的时候,才又见到她。

客人移步西花厅,红影却先迎了出来,笑道:“舅母,今天的菜单是我安排的,现在有些秋燥,那汤是特别为您炖的,你在这边和祖母、父亲母亲一起吃,让表哥表妹和我们在这边吃,也好多说说话!”

薛老夫人见红影说和头头是道,含笑点头:“影儿也懂事了,今天辛苦,多吃点啊!”

红影连连点头,得意之情,溢于言表,辛元在旁边嘀咕了一句:“不用说,她也不会少吃的!”

红影明明听见他说的风凉话,却装做没有听到,心内暗道:“就你会笑话我,一会儿才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依序坐好,老夫人、薛氏夫妇与贾夫人坐了一桌,红影与辛元对坐,洪英和辛香坐了另一张小桌。

少时,冷碟热菜一道道的上来了,别人桌上不论,单看红影辛元的小桌上,只见四冷盆是夫妻肺片、红油耳丝、酸辣黄瓜、泡椒凤爪,只见头两道凉菜上面漂着一层红油,看来是麻辣非常,而后两道菜黄瓜碧绿,凤爪洁白,泡椒绿中微微有些发黄,看上去并无什么。

红影面前摆着一杯菊花茶,辛元面前却摆了一杯烧酒,红影笑道:“表哥是否微觉秋凉,不如把酒烫烫再饮吧!红影不胜酒力,就以茶代酒了!”

旁边早有丫环过来,把一壶烫好的烧酒放在红影身旁,红影将冷酒换去,为辛元倒满热酒。举起手中茶杯道:“表哥善饮,就请多喝几杯!”

辛元不疑有他,酒到杯干,一杯烧酒喝下去,只觉得热热的一条由口中直到腹内,不由赞声:“好酒!”

红影笑道:“表哥觉得秋凉,可红影却觉得热得很呢,给我端一碗冰镇酸梅汤来!”

红影为他挟了一片肺片,又倒满一杯酒。辛元吃了一口,真是又麻又辣,不由得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谁知吃过辣味后,再喝热酒,一烫之下,就会觉得更辣。

红影知他原本就不太能吃辣椒,却偏又给他挟了一块凤爪,须知这泡椒凤爪经过泡制,白白的凤爪却比普通辣椒还要辣上几分,尤其特别的是,这种辣不是直通通的干辣,初时不觉,可余味无穷,辛元怎知其中厉害,吃完了大半个,方才觉出辣来,此时之辣,却与那寻常的麻辣味道不同,几乎辣出他的眼泪来,他一边用衣袖擦汗,一边抬眼看红影如何吃得这般辣味?

红影原本就好吃辣,是无辣不欢,此时更是如鱼得水,只见她吃一口凤爪,再就一口黄瓜,觉得辣了,就喝一小口冰凉的酸梅汤,真是有滋有味!
他本是极聪明的人,心下有些猜到这是红影在捉弄自己,但又不能完全肯定,只好静观她还有什么花样。

红影一见辛元放下筷子,忙回头让丫环快上热菜。

一时,又是四样热腾腾的“辣”菜摆了上来,剁椒鱼头、辣子鸡块、干煸豆角,还有一碗,看上去却十分清谈,却是一碗青菜豆腐。

辛元被辣了半日,满桌之上,却似总无一样可吃,只有那剁椒鱼头似乎还辣中略带甜味,要知道甜可解辣,这道菜却还勉强可以入口。

他满心希望着捱到上些米饭,方可解去口中之辣,谁知红影却偏生像知道他的心思:“表哥必要喝完壶中之酒才可用饭,不然,祖母要怪我待客不周了!”转向旁边伺候的丫环:“酒已冷了,表少爷不饮冷酒,快换热酒来!”

辛元又是烈酒,又是辣菜,吃得是涕泪交流,眼见那碗青菜豆腐,本想吃一口解解辣,却怕又是红影的“圈套”,迟迟不敢下箸。

他在这边被辣得可以,红影却吃的心满意足,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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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红影吃的畅快至极,一边大口家吃菜,一边喝着冰凉酸甜的酸梅汤,一边偷眼看辛元的窘相,一边还要挖苦表哥辛元:“表哥,你多吃些菜啊,不要客气嘛!”说着,伸手为他挟了一筷豆角,只见除了两条豆角外,全是红红的辣椒,这却叫口中就要冒出烟来的辛元不敢再试了。

但折腾了半天,他实在是没有吃到什么东西,于是他鼓起勇气,夹了一块豆腐来吃,也合该他倒霉,那豆腐可是红影特别炮制的,虽然菜汤里一点都没有辣椒的影子,那豆腐却是用极辣的辣汤煨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做好的,反倒是最后才下锅的青菜,倒没有那么辣了,这一口豆腐吃了进去,辛元更是火上烧油了!

眼见他满面通红,满头大汗,平日里那张专会嘲笑别人的利嘴似乎也肿了起来,红影心内不由暗笑,自己花了一上午的心血才想出的最辣的一道菜,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场,而辛元被她整得也够了,红影深深知道,做人有时不要太过份,要给别人留有余地,,于是决定放过他,低声吩咐小丫环送上过了凉水米饭,辛元草草吃了两口,感觉好像嘴里也没有那么辣了,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

这顿难捱的午餐终于结束了,辛元又勉强陪着母亲与妹妹在薛府盘恒到下午,才一同离去。听说,他回家后嘴巴肿了三天,而喉咙,则哑了将近半月!

其实这倒让红影心内有些过意不去,她只是气辛元总是油嘴滑舌的讽刺自己,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倒不想让他如此之惨,也怪他平日里吃不惯辣味了。

红影少不得又精选了几样滋阴去燥的汤粥,让厨房精做了她亲自送了过去,舅母不知情,还一再夸奖红影懂事呢。

只是后来洪英向爹爹告了状,结果被责罚不说,还被威胁道:“再惹祸,就把你送到尼姑庵去反省!”

红影不由脱口而出:“那还是要去城东那间,那间虽然说路途远了些,但是素斋做的可真是一绝,就算没有肉吃,我也可以将就了!”

真让薛宝仁老先生哭笑不得。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初冬,万物凋蔽,红影独对红泥火炉,痴痴独坐,甚是无趣。

眼珠忽然一转,想起昨日洪英说起城内新开了一家三绝楼,那里的菜式别具一格,尤其是几道招牌菜更称得上是色香味三绝样样具备,一念至此,食指大动,恨不得立时飞到三绝楼去大吃一顿。只是她却知道,平日里在家中顽皮淘气都算不得什么,要是擅自溜出门去,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或是被发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她毕竟是薛家的大小姐。

一边是美食的诱惑,一边是祖母、父母生气的面孔,红影真是有些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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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想来想去,还是美食占了上风,她决定偷偷溜出去,赶快吃,吃完赶快回来。

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装了些银两,随便找了身衣服换上,趁园内无人,匆匆忙忙的从后门溜了出去。

嗯,好像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大街上逛过,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街面上仍然有着不少行人,红影无暇东张西望,只是沿着大街一直西行,直奔三绝楼而去。

眼见三绝楼就在眼前,红影高兴的就往前冲,一不留心,被绊了一下,跌倒在路边,气呼呼的爬起来,回头一看,绊倒她的,竟然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只见他明明绊倒了她,却丝毫没有不安的神色,仍是笑吟吟的望着她。

红影见他年高,加之自己时间紧张,所以不想与他啰嗦,只是拍拍身上的沙土,只想接着赶路。

但那老人却不放过他,笑道:“小姑娘有什么事情,竟急成这样?”

红影心道:我不与他理论,这老人却找上我了!

当下,并不答话,回头便走。谁知那老人竟又绕到她的身前:“小姑娘,不回答别人的问话,可是不大礼貌啊呀”

红影一听,心下有些怒意:“你绊倒了我,一句客套话都没有,还要教训我没有礼貌?”

老人一笑:“小姑娘,我是有年纪的人了,腿脚自是有些不便,刚才之事,却是老夫不是了。只是不知你匆匆赶路,是否有什么急事呢?”

红影本想告诉他自己是着急去吃好吃的,只是一想,怕这老人也笑话自己馋嘴,把话咽住了。

可那老人却似乎认定她了,偏偏缠着她不放:“我老人家没有别的,只是见不得别人有事不说,小姑娘,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去呀!我见你走得甚急,脸上却无忧色,想必是有什么好事,所以忍不住,一定要问一问!”

红影生平虽然毛病颇多,但却从不说谎,现下只求早些脱身,只得说出实情:“我是听说前面新开了一家三绝楼,所以想去尝鲜!”

那老人哈哈一笑:“看来你这小姑娘也是深爱此中之味啊!只是你可知道,这三绝楼有哪三绝!”

“我还未曾去过,怎会知道?”红影一脸困惑。

“一绝,是主人绝。此楼主人,本是大富之家,但因他的好吃,把好好一份家业吃光喝净,所以才开了这家三绝楼!”老人语出惊人。

红影纳闷道:“不会吧,吃能吃多少?我还从未听说有人能吃穷的!”

老人笑道:“想来你可能也听说过,吃不穷,穿不穷,赌对冲。可你有没有听说过,坐吃山空这句话?”见红影点点头,他接着娓娓道来,“此人姓赵,名古星,原本有着一份好好的家业,只是他平日里一不问生意,二不管田产,只是一名心思遍访天下美食,其实这原本也不会败家,但他不仅自己好吃,还结交了无数同道中人,最后发展到不是他一人吃,也不是他一家吃,而是有三五成百的人一起吃他的。成日里不是到处寻找美食,就是自己下厨研制,最后,从原材料的种、养、选都一一自己动手,全部的心思都投到其中,只要有美食,他就什么都不顾了,生意没有人管,田地没有人种,最后,只剩下不多的银两,那些酒肉朋友也全部作鸟兽散了,还是他家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建议他自己开一家饭馆,一来不负他的一身好厨艺,二来可以满足他对美食的追求,同时还可以糊口。所以,这三绝楼的第一绝,就是它的主人赵古星,此谓人绝!”

“那第二绝呢?”红影听得了入神,竟也不急着走了,乖乖在一旁听老人“讲古”。

“第二绝么,便是由这赵古星身上来的,他既热衷美食,又潜心其中多年,所以三绝楼的菜式,别具一格,不仅每有新菜推出,另外每道常见的菜式,也有不同的做法,故而,这第二绝,便为菜绝。”老人顿了顿,接着道,“最后一绝么,在这三绝楼,是绝对的看人下菜碟,凡是真正好吃并懂吃的客人,在这里会得到特别的优待,也就是说,能够吃到别人吃不到的美味,否则,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只能吃到平常的菜式,而无缘品尝到赵老板的亲手烹调,此谓客绝。只是,如今世上之人,好吃者甚众,但真正懂得食中之真义的,却少之又少,故而,这赵古星却也是寂寞非常啊!”

红影听得兴起,恨不得立刻就冲到三绝楼里去,品尝那些与众不同的美食,只是听那老人一说,她也自知自己大半是无缘尝到赵古星烹调的美味了,要知天下之人,但凡喜好某一事物,如果明知有极品在,自己却无法得到,那种心情,就像上百只蚂蚁在心上爬来爬去,心痒难熬,此时红影心中,正是此种心情。

她忽然转身仔细打量面前这位老人,只见他虽然衣襟褴褛,却收拾得很是干净,面目清矍,红影的大眼睛一转:“不知老爷子怎么称呼?”

“老夫姓张!”

“张老爷子,我看您也是此中高手,刚才承蒙您的指教,不如由我做东,请你去三绝楼小坐,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那老人哈哈大笑:“你这个小精灵!怎么,不嫌我老人家耽误你的时间了么?”

红影微微红了脸,笑道:“走吧!就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的肚子可是饿得咕咕叫了!再说,我还想听您多讲些有意思的事呢!”

于是,这一老一小,一起来到三绝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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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虽然此时还未到正餐时间,三绝楼里却已是宾客盈门了,红影原本想着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家,找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了也就是了,可那老人却径直带着她上二楼,选了一个靠窗的坐位,坐定之后,早有小二上前招呼:“二位客官,不知想吃些什么?”

虽然问的是“二位”,可那双眼睛却只看着红影,先时红影只当这小二少见女客,所以有些不快,可再细看小二的神情,原来他也和天下许多人一般,有些势利,见那老人衣服褴褛,所以对他甚是冷淡,红影本是心细如发,见此不由得心内替那老人不平,眼珠一转,故意不开口,那老人一双利眼看尽世间人情,更是将小二的心思看了个十足十,故而也不接话,只是含笑静坐。

小二眼望着红影,连问了两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只得转向老人:“请问二位现在点菜么?”

老人点头微笑,先向红影问了一句:“你可有什么忌口或偏好么?”

红影略想了想:“天下美食,我是来者不拒,要说偏好么?更好吃麻辣味道!”

“我们只有两个人,就少要几个菜吧!”

红影连连点头。

“时已初冬,秋藕正当令,来个凉拌藕片,只用姜醋,加少许糖。卤水拼盘,要豆腐,鸭胗、牛肚三拼的。手撕茄子,加青红辣椒。姑娘,你常日只在家中吃牛肉,今日叫你尝尝这里的牛肉,再来一个灯影牛肉!”说着征询的看了红影一眼。

红影心内有些疑惑,这牛肉吃得也算多了,什么红烧牛肉,水煮牛肉,酱牛肉,凉拌牛肉……只是却从未听说过什么灯影牛肉!嗯,今日定要好好尝尝!

老人见红影没有反对,接着道:“一个糖醋里脊,一个毛血旺,一个开水白菜,再要一个小姑娘爱吃的,蜜汁金瓜。汤嘛,初冬宜温补,来一个萝卜羊肉。再来一壶十八年陈的女儿红,给这小姑娘来一大碗醪糟。”

那小二见这二人点的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菜式,心内以为今日这客人实在没有什么“绝”处,向后厨传了菜单,便去招呼别桌客人了。

这边趁等待上菜的时间,老人道:“但凡人生在世,最最少不得的,便是这吃喝二字,而吃更重于喝,排在第一位,只是这吃虽然简简单单一个字,却还有着无穷无尽的学问。

我们每个人生来就有一张嘴,一条舌头,可以分辨出不同的味道,就是应该尝尽天下美味,如果仅仅为了生存,而胡乱进食,则是对不起老天给我们的这张嘴了!

你还要了解——好吃者无坏人。大凡喜好美食之人,大多数为热爱生活,心地热诚之人,故而,好吃者无坏人。

而若认真论起吃来,还要先从环境说起,不论是吃豪华大餐还是清粥小菜,环境非常重要,不仅要清洁,温馨,还要与你所吃的食物所匹配,比如吃蟹定要依桂对菊,品细点饮清茶最好是临湖赏月。

而吃东西时心情同样重要,心情抑郁而暴饮暴食,则是一种浪费,而见美食而心急,亦会不能品尝出食物的真味,所以,进食时一定要保持一种平和而感恩的心态,方为食之大家!

其实说到底,享受美食,最关键的是与谁一同分享!一桌美食摆在面前,却偏偏对着一个这也不吃,那也不爱的人,想来你的食欲必将大打折扣,吃东西时,如果能与同好一起,则是人生一大快事!

小姑娘,相信你我定会是此中同好!”

那老人侃侃而谈,红影也听得入神,原来一个吃东西,人人自从生下来后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竟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两个人,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在一旁也听得入神了。

不多时,小二已经开始上菜了,老人边品尝,边向红影介绍:“初冬秋末,秋藕可以降燥温补,而这道凉拌秋藕仅用姜醋,更可将烘托出藕的清香与脆爽。手撕茄子一定要选长条形茄子,一掌长的最嫩,上笼蒸熟后凉拌,加入蒜泥香油,再加一些青红辣椒末,则更加爽口。卤水三拼,三种不同材料就有三种不同的口感,鸭胗咬劲十足,豆腐入味悠长,牛肚介于二者之间,这道菜给我老头子下酒是再好不过了。”说着,夹起一片薄薄的牛肉片,只见那肉片颜色深棕,似是能映出人的影子,“再尝尝这灯影牛肉,味道如何?”

红影吃了一口,不觉赞道:“嗯,果然与众不同!”

老人一笑:“看来今天我们这顿饭,定会吃得不错!你看,我们坐在二楼临窗,空气好,风景好,此为环境好;咱们一老一小对坐谈谈笑笑,此为心情好;你与我口味相近,此为恰逢同好!有此三好,再加上这三绝楼的三绝,岂不是好上加好?”

红影此时却顾不得说话,一边连连点头,一边还是埋头苦吃,那老人见此情景,笑道:“这里的灯影牛肉是可以打包外卖的,小姑娘,你现在不要吃得那么快,要细细品味,一会儿,还有好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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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红影听了,不由得放慢了“吃速”,细细品尝起来,果然体会到几分老人所说的妙处,而且,仅仅几道凉菜,便可看出这三绝楼的菜式果然与众不同。

说话间,热菜也一一上了桌,老人先夹了一块糖醋里脊,细细品尝后,点头道:“嗯!这糖醋里脊虽然只是一道寻常菜式,但却最能体现一家酒楼的素质,第一,选料,只选中段脊椎侧的两条,一头四百斤的生猪,可用的不到半斤,也就四两左右;第二,味道,糖醋盐三种调味料的下料时间、份量都必须严格控制,否则必会破坏整道菜的感觉,不可以太甜,更不可以太酸,甜酸咸这三种味道生生不息,相辅相成;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就是火侯,要做到真正的外焦里嫩,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的!若是有厨艺天份的,也要苦练三年以上,方可小成。

咱们面前这一盘,虽然火侯未到十足,味道也有了九成,只是略酸了些,但也是难得的了!”

红影已经吃了两块,却没有感到什么火侯不足,于是又吃了一块,闭上眼睛细细品尝,也只尝出有一点点略酸而已。

老人笑道:“你若想尝出其中不足,也要苦练,虽然你天性好吃,却也要苦练上至少三年!”

此时小二又端上一只黑色陶制大碗,里面热气腾腾的,只见上面一层红艳艳的辣椒,如小小的灯笼一般,一半浸在热油中,一半却露在外面,煞是好看,仔细看去,又有密密麻麻的花椒,再加上油烹青蒜的香味,真是令人食指大动。

老人用筷子拨开上面的辅料,道:“毛血旺,虽为上不台盘的大菜,却是嗜好辣味之人的最爱,你可知这些都是什么椒么?”

红影脱口而出:“辣椒和麻椒!”

老人摇头道:“也对,也不对。不错,里面是有辣椒,但辣椒又能分许多种,现在,这里面有最辣的朝天椒,还有略带甜味的泡椒,更有灯笼椒,不但有卖相,且皮厚,可直接食用,麻椒么,自然也有,更有鲜花椒,你瞧,这绿色的就是,虽然鲜花椒不如麻椒麻,但却别有一种鲜香的味道。这几种椒,按不同比例配合在一起,有的煮入汤中提味,有的直接用油烹来爆出香味,混合而成独有的麻辣味道。

有这样的调味料,不论是什么煮在里面都会鲜香可口,更何况里面还有毛肚,猪血、鳝鱼、腰花、肥肠、粉条……这么多好吃的,怎么了丫头,还不趁热快吃!”

原来红影只顾得听他说,竟然忘记下箸,经老人一声提醒,方才回过神来,执筷大吃起来,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吃得头顶冒汗,面色发红了!

正觉得有些麻辣,开水白菜又上了桌,老人道:“吃一口,压压辣味。这道菜,看似简单,其实今天桌上最贵的,正是这道菜了!”

红影一听,非常吃惊,不就是一盘白菜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你先看这盛器,这可不是一般的容器,这是水晶盘,此等上品,岂是普通磁盘能够配得起的?这白菜,不是普通的白菜,而是产于高山,只用清泉灌溉的高山白菜,就我所知,只有一座山上可以出产,一年只可种一季,一季只产30棵,在烹调时再去去黄叶老帮,剩下净菜也就25棵左右,你说,这白菜来之不易吧?

再说这开水,这也不是普通的开水,取趵突泉之泉水,再以牛骨熬制成乳白色高汤,再加入辽参、当归等数种名贵草药煨制,最后加入一品官燕而成,不但可以养颜强身,且使用三绝楼独特的熬制方法,没有半点药味,实为温补佳品!”

红影试着尝了一口,果然味道极为鲜美,并无一丝药味,白菜竟然能做出如此味道,实乃人间美味。

“这道蜜汁金瓜,原本平常,只是做法有些麻烦,将金瓜掏空去籽,倒入枣花蜜,煨制三天后,加入凉糖,整个上锅蒸,熟透后,再切片去皮,此时便要考验厨师的刀功手法了!这样做出的金瓜,入味才够。”

老人话音未落,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来,一揖到地:“看来今日又得见一食中高手,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可否与在下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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