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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个身影猛扑到玻璃上,用力捶打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伟在呆了两秒钟之后,脱口而出:“方木?!”

  方木转过身,急切的拉住邰伟,“别打他……”

  “你是谁?”局长打断方木的话。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来做笔录的。”邰伟赶紧解释,然后转身小声对方木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去找你。”

  “邰伟,”方木拉住邰伟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他,“让我跟他谈谈,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凶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伟用力扒拉着方木的手,小声警告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点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测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长突然开口了:“邰伟,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所谓‘天才’对吧?”

  邰伟一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是。”

  局长“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审讯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挣扎着,两个警察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个警察抽出了电警棍,打开开关,对自己的同事大喊一声“闪开”,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过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猛地一下弓起,那个警察又在他的身上连捅几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会发出大声的惨叫,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一样拼命扭动。几下之后,孟凡哲终于不再挣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身体不住的痉挛着。

  局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说:“今晚别审了,先关起来,明天叫司法鉴定中心的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说完就转身走了,经过邰伟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伟想要解释,可是局长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着审讯室里,警察们正像拖死狗一样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把他送回去。”

  “是。”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应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说“走!”

  方木还要争辩,却被那个警察粗鲁的连拉带拽地下了楼。

  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疼,像要炸开一样……

  我做了什么?

  ……

  “你有幸运数字么?”

  “没有,我也不太信这个。老师,我这次来,是因为……”

  “嗬嗬,别急。你知道大多数人喜欢什么数字么?”

  “不知道。可能是……8?”

  “嗬嗬,只有中国人才会那么想。而且多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什么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说过了,别紧张。”

  “我没紧张,我只是觉得有点……有点退步。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又开始害怕点名了。”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上次我们见面以后。”

  “别担心,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复强化,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嗯。”

  ……

  我的天,我想起来了……

  方木,他死了么……

  ……

  “我怎么办?老师,我怎么办?”

  “你别急,让我想想。”

  “今天我好丢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说不出那个‘到’……”

  “也许我们该换个方法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比较残酷一点,你确定你能承受么?”

  “我……”

  “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将会永远摆脱这个心病。”

  “……”

  “如果你觉得你是个脆弱的人的话,那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

  “我……我愿意试试。”

  “很好。现在你躺到那张椅子上。放松点,让我们开始。”

  ……

  “你现在在课堂上,能感觉到么,周围都是你的同学,人很多……老师拿出点名册……开始一个个点名……孟凡哲!”

  “……”

  “孟凡哲!”

  无意识的扭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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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个身影猛扑到玻璃上,用力捶打着。

  所有人都愣住了,邰伟在呆了两秒钟之后,脱口而出:“方木?!”

  方木转过身,急切的拉住邰伟,“别打他……”

  “你是谁?”局长打断方木的话。

  “哦,他是本案的被害人,是我把他叫来做笔录的。”邰伟赶紧解释,然后转身小声对方木说:“你先下去,我一会就去找你。”

  “邰伟,”方木拉住邰伟的胳膊,几乎是在哀求他,“让我跟他谈谈,我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凶手肯定不是他。”

  “不行!”邰伟用力扒拉着方木的手,小声警告他,“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快点下去。”

  “肯定不是他,他完全不是我推测出来的那个样子……”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局长突然开口了:“邰伟,他就是你所说的那个所谓‘天才’对吧?”

  邰伟一看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老老实实的承认:“是。”

  局长“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审讯室,孟凡哲仍然在拼命挣扎着,两个警察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其中一个警察抽出了电警棍,打开开关,对自己的同事大喊一声“闪开”,就朝孟凡哲的肩膀捅了过去。

  孟凡哲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猛地一下弓起,那个警察又在他的身上连捅几下,每捅一下,孟凡哲都会发出大声的惨叫,像砧板上垂死挣扎的活鱼一样拼命扭动。几下之后,孟凡哲终于不再挣扎了,跌坐在椅子上,耷拉着头,身体不住的痉挛着。

  局长脸色铁青,对身边的人说:“今晚别审了,先关起来,明天叫司法鉴定中心的人来给他做精神鉴定。”说完就转身走了,经过邰伟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邰伟想要解释,可是局长已经走远了。他无奈的摇摇头,转身看着审讯室里,警察们正像拖死狗一样把孟凡哲拖出去。他叉着腰站了一会,头也不回地说:“把他送回去。”

  “是。”那个送方木去医院的警察应道,一把拉住了方木的胳膊,毫不客气的说“走!”

  方木还要争辩,却被那个警察粗鲁的连拉带拽地下了楼。

  我这是在哪儿?

  头好疼,像要炸开一样……

  我做了什么?

  ……

  “你有幸运数字么?”

  “没有,我也不太信这个。老师,我这次来,是因为……”

  “嗬嗬,别急。你知道大多数人喜欢什么数字么?”

  “不知道。可能是……8?”

  “嗬嗬,只有中国人才会那么想。而且多是那些暴发户、土财主什么的。你看,你笑了。我跟你说过了,别紧张。”

  “我没紧张,我只是觉得有点……有点退步。因为我这几天上课的时候,又开始害怕点名了。”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次……上次我们见面以后。”

  “别担心,这很正常。有些事情需要反复强化,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老师,我希望你能帮助我。”

  “好的,只是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懂了么?”

  “嗯。”

  ……

  我的天,我想起来了……

  方木,他死了么……

  ……

  “我怎么办?老师,我怎么办?”

  “你别急,让我想想。”

  “今天我好丢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硬是说不出那个‘到’……”

  “也许我们该换个方法了,不过这种方式可能会比较残酷一点,你确定你能承受么?”

  “我……”

  “如果能成功的话,你将会永远摆脱这个心病。”

  “……”

  “如果你觉得你是个脆弱的人的话,那就算了。我也帮不了你。”

  “我……我愿意试试。”

  “很好。现在你躺到那张椅子上。放松点,让我们开始。”

  ……

  “你现在在课堂上,能感觉到么,周围都是你的同学,人很多……老师拿出点名册……开始一个个点名……孟凡哲!”

  “……”

  “孟凡哲!”

  无意识的扭动,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孟凡哲!”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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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啊……

  手脚都动不了,想抱住肩膀都不行……

  帮帮我,帮帮我……

  ……

  “你怕死么?”

  “呃,当然,谁不怕死?”

  “嗬嗬,其实,死并不可怕。你觉得不开心的时候,会做什么?”

  “嗯,玩玩游戏,或者闷头睡上一大觉。”

  “嗬嗬,是啊。其实死亡就是一段更长的睡眠而已,可以把所有的麻烦事统统抛掉。很多人都宁可去死也要保全自己的尊严。你知道海明威么?”

  “知道。《老人与海》。”

  “他面对绝症的时候,为了保全最后的自尊,就选择了自杀。嗬嗬,说实话,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他呢。”

  “……”

  ……

  我该怎么办?

  我杀了人么?

  我完了……

  ……

  “7是个很有意思的数字,你发现了么?”

  “哦,是么?”

  “你看,一周有7天,颜色分7色,音乐有7声。所以,7意味着圆满。”

  “哦,是这样。”

  “一旦圆满了,我们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不是么?”

  ……

  我是个杀人犯……

  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杀人犯……

  我的妈妈会因此蒙上一辈子的耻辱……

  我24岁……

  我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

  “把这个带上……回到寝室去……在你的周围,找到7,你会完成所有的心愿……”

  ……

  没有办法了……

  没有办法了……

  ……

  快到凌晨4点的时候,方木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当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把他吵醒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闷,胸口被桌子沿硌得生疼,身子也沉甸甸的。他费力的直起身子,一床被子落在地上,大概是杜宇给他披到肩膀上的吧。

  手指很疼,纱布外能看见已经干硬的血迹。可能是昨晚的纠缠中,伤口又迸开了。

  方木并不在意这些,他摇晃着站起来,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顾不上洗脸,他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出门。

  他今天必须要见到孟凡哲,从所有的线索来看,孟凡哲都不可能是那个凶手。一切谜题的答案,只能从孟凡哲那里得到。

  一拉开门,却和一个从外面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是邰伟。

  “你来得正好。带我去见孟凡哲。”方木不由分说,一把拉住邰伟就往外走。

  邰伟却没动,“不用去了。”

  “嗯?”方木停下脚步,转过身紧盯着邰伟。

  “孟凡哲死了。”邰伟轻声说。

  方木盯着邰伟足有半分钟,直到邰伟把他拉进寝室,“进去说吧。”

  方木呆呆地站在寝室中央,面对着窗户,既不转身,也不说话。

  “今天凌晨……”

  方木突然举起一只手,阻止邰伟继续说下去,接着,慢慢蹲下身子,把头顶在膝盖上,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

  邰伟等他稍微平静了些,慢慢把他扶坐到床上,递给他一支烟,又帮他点燃。

  方木表情木然的把烟凑到嘴边,狠命的吸着。

  吸完一支烟,方木声音粗哑地问道:“怎么死的?”

  “撞墙。颅脑损伤。”邰伟简单地说。

  “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方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

  “我们已经作了必要的预防措施。把他关在留置室的时候,手脚都铐在了椅子上。最初,值班人员听见他在哭,后来就听见怦怦的声音,冲进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手脚都铐住了,那怎么会……”

  邰伟苦笑了一下,“你恐怕不会相信。孟凡哲硬是把自己的手和脚都从手铐和脚镣里抽出来了。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他摇摇头,“手脚的表皮都撕脱了,双手第一掌骨骨折。”他比划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他居然会有这么坚定的求死决心。”

  又沉默了半晌,方木面无表情地问:“你们是什么结论?”

  邰伟犹豫了一下,“初步结论是畏罪自杀。”

  “理由呢?总不至于因为昨晚的事就认定他是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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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伟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方木,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们不会没有证据就随便怀疑一个人的。孟凡哲昨晚虽然没有开口,可是我们在他的寝室里发现了这些东西。”他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摞材料,递给方木。

  方木边看,邰伟边解释。

  “这是一块黑色的布。我们把它和金巧被杀一案中那盘录像带里的黑布进行了比对,感觉很像,而且在上面发现了怀疑是血迹的物质,法证科正在化验,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这是一把锤子。刘建军被打伤之后,我们曾就伤口的形状进行了分析[奇/书\/网-整.理'-提=.供],大致推断出凶器的形状,这把锤子和我们的推测十分吻合。还有这个,你看,”他指指一张照片,上面是十几本书,“这些也都是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的,全部都是关于人体解剖学、西方犯罪史和连环杀人犯的书。你还记得我们在图书馆里查找的那些资料么,全都在孟凡哲的寝室里发现了。我们正派人去图书馆查找孟凡哲借书的记录。还有这个,这是在孟凡哲的一件衣服里发现的一个小塑料袋,里面残留了少量粉末,经化验,是海洛因……”

  方木打断邰伟的话,“车辆呢?凶手应该有一辆车来帮助犯罪,孟凡哲有么?还有,孟凡哲总不至于在自己的寝室里杀死金巧,也不会在自己的寝室里剥掉辛婷婷的皮吧?”

  “租车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再说,孟凡哲完全有可能在校外租一间民房来完成犯罪啊。”

  “租一间房子?那他有必要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寝室里么?放在租的房子里岂不是更保险?”

  邰伟一时语塞了。

  这时,门被推开了,邓琳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后面跟着杜宇,手里还端着一个饭盆。

  邓琳玥看见邰伟,愣了一下,顾不上和他打招呼,就问方木:“你怎么样?没事吧?”

  看到方木手指上的纱布,她惊呼一声,扑过来拿起方木的手:“天哪!你受伤了,怎么还在流血,去医院吧。”她语无伦次地念叨着,上下打量着方木,“别的地方没受伤吧,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听到消息,我来晚了。”

  邓琳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可是方木却甩开她的手,仍然紧盯着邰伟,似乎还要他解释刚才的问题。

  邰伟没有理会方木质问的目光,而是把材料翻到那张锤子的照片上。

  “你来得正好。”他对邓琳玥说,“你看看,这是不是那天晚上凶手手里拎的那把?”

  邓琳玥看了看那张图片,“好像……是吧,有点像,”她看看方木可怕的脸色,连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道,锤子不都是一个样么?哎呀,我不知道不知道!”

  邰伟恼怒的瞪了方木一眼,“啪”地一声把材料合上,站了起来。

  “我先走了。你这几天别乱跑,开着手机,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就拎起皮包,转身走了出去。

  寝室里一下子静下来,杜宇看看邓琳玥,又看看方木,指指桌上的饭盆:

  “方木,吃点东西吧,我帮你买了早饭。”

  方木没有说话,邓琳玥对杜宇抱歉地笑笑:“谢谢你,杜宇。”

  “那,我先出去了,”杜宇拎起书包,小声对邓琳玥说:“你多陪陪他。”

  杜宇走后,寝室里陷入了更加难以忍受的沉默中。邓琳玥陪方木坐了一会,见他不作声,就端起饭盆,递过去说:“吃点东西吧。”

  见方木不接,她就用勺子舀起粥,送到方木嘴边。

  方木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吃,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

  邓琳玥无奈,把饭盆放到桌子上,小声对方木说:“我陪陪你。”

  方木摇摇头,“不用,你先回去吧。”

  邓琳玥咬着嘴唇,忍不住大声说:“你真的……那么讨厌我么?”

  方木看看邓琳玥,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不过,你帮不了我。”

  “我帮不了你?这种时候,我能离开你么,难道你不需要我么?”邓琳玥一下子站起来,“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想安慰你,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么?”

  “不能!”方木的声音也一下子大起来,“你很了解我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么?你知不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承担什么?你做不到!”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能?那么危险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

  方木不想跟邓琳玥争论下去了,他拉开门,“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邓琳玥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站在原地看了方木几秒钟,飞快的跑了出去。

  看着邓琳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木感到说不出的内疚与疲惫。

  邓琳玥,你不知道,真正的恐惧不是他要干什么,而是他什么时候干。

  一天后,邰伟告诉方木,黑布上的血迹经证实是金巧留下的。而在学校图书馆的调查也得知孟凡哲是在2002年5月份在图书馆借阅了那些书,与这一系列案件的作案时间吻合。就在同一天,孟凡哲的亲人来到了学校。

  孟凡哲自幼丧父,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妈。孟凡哲的妈妈得到消息后,坐火车赶到了J市。在校长室里,她已经因为心脏病昏厥过去两次。

  这个消息是邹团结告诉方木的,而方木看到她,是在当天的下午。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两个警察的陪同下去孟凡哲的寝室拿他的遗物。她一看到寝室门口横拉着的警戒线,就开始哽咽起来。

  十几个法学院的学生,包括方木都围在寝室门口,看着孟凡哲的妈妈颤巍巍的走进寝室。一进门,她就四处张望着,好像还指望能在某个地方看到孟凡哲对她说“妈,你来了”。扫视一圈后,她趴在孟凡哲的床上,揪起孟凡哲的被子在鼻子底下使劲嗅着,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孟凡哲的妈妈哭了很久,后来在警察的提醒下,才慢慢整理孟凡哲的遗物。

  孟凡哲的绝大多数东西都被警方带走当作物证了,所以他的遗物只有区区一个旅行袋那么多。孟凡哲的妈妈提着自己的儿子留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离开寝室后,突然对警察说:“我能不能见见那个小伙子,就是你们说我儿子要杀的那个。我始终不相信我儿子会杀人。”

  警察的视线飞快地在方木脸上停留了一下,简短地说:“不能。”

  其他人的目光却一下子都集中在方木身上。方木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他只是久久地看着孟凡哲的妈妈,直到她步履蹒跚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围观的学生却不肯散去,他们仍然聚集在走廊里,有人在不断打量着方木,边与别人窃窃私语。

  邹团结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走过来问道:“方木,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不知道。”

  方木的确不知道。这两天,他反复回忆了自己与孟凡哲的每一次交往,却找不到孟凡哲要杀死自己的任何动机。而且,孟凡哲和他设想的那个凶手的形象实在是差别太大了,尽管他一再提醒自己画像肯定会与犯罪嫌疑人之间存在误差,可是这个误差未免也太离谱了。

  然而,不容辩驳的事实是:是孟凡哲在自己的门上作了“7”的记号,也是他当晚要致自己于死地,而且,大量的物证在他的寝室里被发现。

  可是,方木仍然不能把孟凡哲和那个凶残狡猾至极的人联系在一起,尤其当他回想起孟凡哲趴在警车的车窗上向自己无声的呼喊那一幕,他都会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他,不是他。

  那个时候,孟凡哲明显是在向自己求救。

  哪个凶手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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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案组已经决定撤离J大校园。临走之前,邰伟来找了一次方木,向他透露了最新的调查进展情况:在孟凡哲的遗物中,没有发现有关租车或者租房的票据,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孟凡哲从事过类似活动的证据。但是,依据现有的证据,可以肯定这一系列杀人案乃孟凡哲所为。鉴于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警方决定撤销案件。

  方木听完,沉默了一会,问道:“这么说,你们的结论是:孟凡哲就是凶手?”

  邰伟点点头:“是。”

  “你们是真的相信他是凶手?还是情愿相信他是凶手?”

  邰伟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你什么意思?”

  “孟凡哲不是凶手!”

  “你的依据呢?”

  “……”

  “直觉?直觉可靠还是证据可靠?”邰伟气呼呼地说,“你是不是把我们都当成是白痴啊?的确,这个案子你出了不少力,可是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那动机呢?孟凡哲作案的动机是什么?”

  “靠!你看不出那家伙是疯子么?疯子杀人还需要理由么?”

  “疯子能设计出那么精密的杀人计划?能那么成功的模仿连环杀人犯?”

  “……他也许是一步步变疯的呢……”

  “靠!”方木一扬手,把手里的烟头扔得远远的。

  邰伟不耐烦的抽着烟,忽然,斜着眼望着方木:“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孟凡哲跟你画出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啊,而且,”他嘿嘿笑了两声,“还是在你那个女朋友面前。”

  “去你妈的!”方木腾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了。

  方木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图书馆。这几天,他一直泡在这里,把在孟凡哲寝室里发现的书统统搬下来,一本一本地看。他希望能从这里发现孟凡哲心理变化的轨迹,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无功,但是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其实方木可以理解邰伟的心情,为了这个案子折腾了快半年了,再加上来自国外的压力,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尽快破案。但是他不能接受这个结论,孟凡哲不是凶手,他确信这一点,可是他无法证明。

  突然,电话响了。周围的读者都把视线投向他。管理员孙老师冲着他皱着眉头,努努嘴,示意他出去接电话。

  方木朝他抱歉地挥挥手,攥着手机跑到门口。

  翻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外地电话号码,看到区号,方木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不是孟凡哲的家乡S市么?

  “喂,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请问,你是方木同学么?”

  “是的,您是?”

  “我是孟凡哲的妈妈。”

  方木心中一惊,她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

  “阿姨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孟凡哲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昨天刚料理完他的后事……”孟凡哲的妈妈的声音哽咽起来,“……今天上午刚刚到家。休息了半天之后,忽然发现我们家信箱里有一封信,我一看,是凡哲几天前寄出来的,寄信那天,就是他出事的前一天。”

  方木感到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孟凡哲……给家里寄了一封信?”

  “是的。信写得很乱,里面提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跟他前段时间认识的一个什么医生有关。在信里,他嘱咐我,如果他出事了,就把这封信交给你,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写在了信里,说只有你能帮助他……”说到这里,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

  “阿姨,阿姨,您还在么?怎么了?”方木急忙说。

  “我在,我的心脏不太好,刚才……有点激动了……”

  “您身边有药么?”

  “有,你等等,我去吃药。”

  电话那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拉开抽屉的声音,哗啦啦摇动药瓶的声音,倒水的声音。

  过了一会,孟凡哲的妈妈又拿起电话:“喂。”

  “阿姨,我在。”

  “我怎么把信交给你呢?”

  “阿姨,把您家的地址告诉我,我现在就去拿。”

  “好吧,你记一下,S市白塔区水湾北街83号,金座小区6号楼3单元401。”

  方木把地址记下来,跟孟凡哲的妈妈确认了一遍,又叮嘱了一句:

  “阿姨,你千万别离开家,等我到了再说。”

  “嗯,好的。”

  挂断电话之后,方木返回阅览室,把书塞回书架,匆忙地收拾好东西后,直奔寝室而去。

  现在是下午三点五十分,去S市大概要3个小时,今晚估计赶不回来了。方木回到寝室,拉开抽屉一看,里面只有一百多元钱。方木简单收拾了一下背包,给杜宇留了一个纸条,告诉他今晚自己不回来住,随后就拿着银行卡直奔校门口的储蓄所而去。

  储蓄所里挤满了来领退休金的老人,门口的自动取款机前也排着长长的队伍。方木看着那些戴着老花镜,一遍遍核对存折上金额的老人,权衡了一下,无奈的排在了取款机前的队伍里。

  取款的队伍缓慢的向前蠕动着,方木一边看着手表,一边焦急的向前面张望着。好不容易轮到自己了,方木取出1000元钱,飞快地向校门口的出租车乘降站跑去。

  赶到高速客运站已经是下午4点半了,在售票口,方木沮丧的得知最后一班前往S市的客车刚刚开走。他没有停留,又打车去了火车站。

  还好,下午5点10分还有一趟去S市的火车,方木买了一张站票,又去火车站的超市里买了几个面包,一瓶水,在候车室里静静的等候上车。

  那天晚上在卫生间里目睹孟凡哲杀掉并活吞汤姆的时候,方木就隐隐的感到一定是有人在给孟凡哲做心理治疗,并且这心理治疗出了差错,导致孟凡哲的精神接近崩溃的边缘。而那天晚上孟凡哲狂性大发,差点杀死方木那件事,更让方木怀疑有人在控制着孟凡哲。

  孟凡哲的妈妈刚才说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这初步证实了方木的猜想。而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他一定跟这一系列连环杀人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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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感到自己正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

  这感觉让他心急如焚,时间也仿佛比平时慢了好多。

  列车平稳地行驶在轨道上,不时有节奏地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车上的人比方木想象的要少得多,而且居然还找到了空座。列车员告诉方木,这是一趟慢车,到达S市的时间是4小时40分钟之后。

  这是一段并不算长的旅程,只是当你知道前方是你渴求已久的答案的时候,它就漫长的让人难以想象。

  方木坐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点点黑下来的天空。偶尔停靠在一些小站的时候,会有零零散散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挤上来。

  旅客们穿着、身份各异,然而大多数人的脸上,都写着即将回家的急切表情。

  家是什么?冒着热气的饭菜,暖和的拖鞋,熟悉的床铺,还有父母亲昵的嗔怪。

  也许,孟凡哲坐这趟车回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表情吧。

  方木把头顶在冰凉的车窗上,脑海中又浮现出孟凡哲印在警车车窗上那张哭泣、恐惧的脸。

  救救我,救救我,方木。

  方木闭上眼睛。

  方木走出S市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10点,绕过那些不停的询问着“住店么,有小姐,很便宜”的皮条客,方木脚步匆匆地向停在站前广场外的出租车走去。

  手机突然响了,方木掏出手机一看,是邓琳玥,他想了想,按下了接听键。

  “喂。”

  “你在哪呢?”邓琳玥连续几天都没来找他,声音有些冷淡。

  “我在外面。”

  “哪儿啊,我去找你。”

  “你别来了,我在外地,S市。”

  “S市?你去那干什么啊?”邓琳玥惊讶地问。

  “你先别问了,我有点要紧的事要办,回去以后会跟你解释的。”方木边拉开一辆出租车门边说。

  “嗯……那好吧,你多加小心。”顿了一下,邓琳玥又加了一句,“我等着你。”

  挂断电话,方木告诉司机要去的地方,忽然想起应该给孟凡哲家里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却很久不见有人来接。方木越想越不对劲,急忙催促司机快点开。

  穿过那些人迹渐少的大街小巷,出租车最后停在了一个住宅小区前。

  “17块。”司机指着计价器说,方木边向小区里张望,边拿出一张50元的纸币递给他。

  “这么大?有没有零的?”

  “没有,你就收20好了。”方木不想跟他过多纠缠,急切地说。

  “好嘞。”司机眉开眼笑地说,“你等着,我给你开发票。”车载打印机叽叽嘎嘎的响了几下之后,发票和30元钱递到了方木手里。

  方木走进金座小区,这明显是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住宅小区。楼都是老样式,带户外走廊那种。方木睁大眼睛,竭力辨认着楼体上已经斑驳不清的楼号,好在小区并不大,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号楼。

  来到三单元,方木小心的拾阶而上,上到4楼,向左右望望,左边是402,右边是403。他向左边最靠里的那扇门走去。

  门是老式的木门,外面包着铁皮,门上还贴着去年的福字。方木轻叩了几下,没有回音,他侧身看看旁边的窗户,里面也没有灯光泻出来。

  也许阿姨已经睡下了?

  方木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反应。他轻轻拉了一下门把手,门竟然无声的开了。

  “有人在家么?”方木把头探进去喊道。

  没有人回答。

  一种不祥的预感猛然袭上方木的心头,他伸手从衣袋里拿出军刀,打开来,慢慢的走进屋子。

  屋子里黑黑的,一点光也没有,方木在门口站了几秒钟,隐约看见面前是一条走廊,左手边有一扇打开的门,能依稀看到里面有灶台和排油烟机的形状,应该是厨房。右手边是一扇小小的窗户,窗台上摆着几盆花。

  方木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走廊大约有4米长,走到尽头,尽管眼前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不过能感到视线豁然开朗,前方应该是一个客厅。

  方木在客厅的入口处停下了,努力使自己能够尽快适应这里的光线,同时倾听着客厅里的每一丝动静。

  渐渐的,他发现客厅里有一些奇怪的淅淅簌簌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翻动纸张,又好像是一些细小的爪子掠过棉布发出的声音。

  他正待凝神细听,却突然感到什么东西猛地从他的脚面上窜过去。方木吓得大叫一声,倒退一步,后背撞到墙上,只感到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忽然,他想起衣袋里装着打火机,急忙掏出来,掀动几下,一束小小的火苗在手中亮起来,眼前的事物也终于看清了。

  这里的确是客厅,前方是一排地柜,上面摆放着电视机。地柜的正前方是一排沙发。方木站的位置,正对着沙发的后面。

  借着打火机微弱的光芒,方木隐约看见几缕花白的头发在沙发背上露出来。

  “阿姨?”方木颤声问道。

  那几缕头发动也不动。

  打火机已经有些烫手了,可是方木顾不得许多,他攥紧手里的军刀,慢慢向沙发走去。

  离沙发越近,方木的心跳得越快,他的牙齿“咯咯”的上下撞击着,感到手已经抖得快捏不住打火机了。

  就要走到沙发跟前的时候,打火机突然熄灭了,方木的眼前又堕入一片黑暗之中。他边掀动着滚烫的打火机,边摸黑向前挪动着脚步,感到膝盖顶到沙发的时候,打火机也砰的一声窜起一条长长的火苗。

  一张毫无血色、口眼大张的脸猝然闯入方木的视线中!

  孟凡哲的妈妈半躺在沙发上,头仰在沙发靠背上,一只手紧抓着胸口,另一只手揪着沙发罩。她双眼圆睁,嘴也张得大大的,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她死了!

  一只全身黑毛的老鼠趴在她的腿上,在火光的刺激下,居然毫不躲避,两只红色的眼睛死盯着方木。

  直到打火机烧疼了手,方木才从极度的惊惧中回过神来,他张皇失措的举着军刀朝四处比划着,边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手机。

  终于找到了,他翻开手机,刚按下“1”,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突然,几束手电光从门口的窗户上照进来。方木的眼前全是炫目的光,他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

  就在那一瞬间,方木突然看到在手电光的照映下,门口那扇小窗户上,布满水汽的玻璃上画着两个奇怪的符号!

  “是谁?把刀扔下!不然开枪了。”哗啦哗啦拉动套筒的声音。

  方木急忙把刀扔在地上,举手投降。

  几个警察朝他猛扑过来,把他按倒在地上,方木挣扎着抬起头,竭力想看清玻璃上究竟画了什么。

  “他妈的,还不老实?”脸上狠狠地挨了一下,顿时嘴角一片腥甜。

  头昏眼花的方木无力的扭动着,嘴里含混不清的念叨着:

  “玻璃……玻璃上……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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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平安夜


  凌晨三点多,刚睡下没多久的邰伟被手机铃声吵醒。

  他迷迷糊糊的披衣下床,摸出手机,闭着眼睛翻开来。

  “喂?”

  “邰警官么?”

  “是我,你是哪位?”

  “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我是S市白塔分局的李维东,你还记得我么?”

  李维东?想起来了,以前去S市抓一个携枪在逃犯的时候,跟白塔分局打过交道,挺能喝的一个小伙子。

  “维东,是你啊,你好你好。”

  “嗬嗬,这么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有这么个事,你认识方木么?”

  邰伟一下子精神了。

  “方木?我认识这个人。怎么了?”

  “他现在在我们这儿。”

  “在你们那儿?怎么回事?”

  “我们这个区里死了个老太太,他当时就在现场。”

  “你的意思是……”

  “不,你别误会。我们的法医刚回来,目前没有证据显示是他干的。不过我们问他为什么出现在现场,他说在查一起案子,还让我们打电话联系你。”

  “呃,我知道了。”邰伟全明白了,S市正是孟凡哲的原籍所在地,死的老太太估计是孟凡哲的妈妈。“维东,你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先别审了,我敢拿脑袋担保,这件事肯定跟他无关。我现在就过去,等我到了再说。”

  “行。”李维东很痛快地答应了。

  邰伟赶到S市白塔分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6点半了。李维东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来不及寒暄,邰伟径直问道:“方木呢?”

  李维东把邰伟带到留置室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户,能看见方木蜷缩着身子睡在长椅上,身上披着一件警用多功能服,脸上有一块青肿。

  “你们打他了?”邰伟皱着眉头问。

  “嗯,”李维东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在现场的时候,这小子拼命反抗,可能挨了几下子。”

  回到办公室,李维东给邰伟敬了支烟,邰伟把烟夹在手里,迫不及待地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昨晚有一个住在水湾北街金座小区的居民报警,他说在阳台上打电话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对面四楼的室外走廊里站着一个人。他边打电话边看着那个人,发现那个人在401的门上敲了几下,后来就推门进去了。当时这个人还奇怪,这家怎么不开灯,后来发现室内有火光,而且看到进去那个人手里还拿着刀,吓得他赶快报警了。正好我们分局的人正在附近抓赌,结果抓个正着。”李维东顿了一下,“我们的人进入现场一看,死人了,感觉到事关重大,就把他带回来了。”

  “死的那个老太太是不是叫董桂枝?”

  “是啊,你怎么知道?”李维东惊讶地问。

  “嗯,是我们最近在查的一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家属。”邰伟简单的说。

  果真,方木去S市是为了孟凡哲。

  “他有没有说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开始不说,反复要求我们返回现场去看一扇窗户上的痕迹,还说事关重大。我们一边审他,一边通知现场勘查的同志留意一下窗户上的痕迹。”

  “痕迹,什么痕迹?”

  “哪有什么痕迹?我们的同志察看了他说的那扇小窗户,玻璃里面全是化开的水珠,玻璃外面被那些扒在窗台上看热闹的邻居蹭得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发现。”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要求我们在现场寻找一封信,还把发信的日期告诉了我们。我们在现场倒是搜出了一大摞信,不过没有他说的那个日子的。再后来,他就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我们,让我们联系你。”

  邰伟不说话了,静静地吸烟,吸完一根烟,他看看手表,差不多7点了。

  “现在能带他走么?”

  “恐怕不能。”李维东说,“从目前来看,方木还脱不了关系。不过我们的同志正在抓紧时间勘验,顺利的话,上午就能拿出初步结论来。”

  一个年轻民警走进来,手里拎着好几个大塑料袋,能看出里面装着豆浆、油条、包子什么的。

  “放这儿吧。”李维东起身拿了几个不锈钢饭盆,招呼着邰伟:“对付吃一口吧,估计你也饿了。”

  他对那个民警说:“给方木拿几个包子,再给他倒点开水。”

  吃早饭的功夫,李维东问邰伟他说的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邰伟心想反正案子已经撤销了,就把基本案情给他简单介绍了一遍。

  “嗬嗬,怪不得。”李维东笑着说,“我们昨天审这小子的时候,还没等我们交待他的诉讼权利,他先给我们列举了一大堆,看样子比我们还熟悉刑事诉讼法,原来是个研究生啊。”

  正说着话,一个眼眶发青的警察推门进来,对李维东说:“维东,出来一下。”

  李维东擦擦嘴,对邰伟说:“你先吃着,我去去就来。”

  他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方木。

  进屋的时候,方木还在不停地问李维东:“信找到了么?玻璃上写着什么?”

  李维东没有理他,对邰伟说:“问题基本搞清楚了,等一会再签几个字,你就可以带他走了。”

  方木还是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邰伟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同时扔过去一包香烟。方木接过香烟,看看李维东,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椅子上抽起烟来。

  “没事了?”邰伟问李维东。

  “嗯,昨晚法医连夜对尸体进行了检验,证实死者的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这老太太有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几只老鼠,估计这老太太是被老鼠吓死的。另外,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张车票还有出租车的发票,”他指指方木,“那个出租车司机对你印象很深,因为你多给了他3块钱。他也证实了你到达现场的时间,那时候董桂枝已经死了快一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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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木似乎并不太关心自己是否被排除了嫌疑,仍然急切地问道:

  “信呢?玻璃上写着什么?”

  李维东看看方木,“你所说的那封信我们没找到,另外,在你所说的那扇窗户上,也没发现什么字迹。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看看这张照片。”说着,从手中的案卷中,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方木。

  方木接过来,颠来倒去的看了很久,最后默默的把照片放在桌子上,失魂落魄地盯着地面。

  “虽然我们还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不过我们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意外。所以,再办完几个手续之后,你就可以走了。”

  “这不是意外!”方木突然激动地说。

  “你给我闭嘴!”邰伟大声喝止道,转头对李维东说:“那就赶快办吧,一会我就带他走。”

  李维东应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邰伟回过身对方木说:“你他妈是不是还想被扣在这儿?如果不是的话,你最好少说话!”

  方木没有回嘴,只是狠命地抽着烟。

  返还个人物品的时候,方木发现那把军刀不见了,负责办理返还手续的民警说军刀已经被没收了。方木坚持要求把刀还给他,否则就不走。邰伟没有办法,又找了李维东一趟,总算把刀要回来了。

  谢绝了李维东留邰伟吃饭的邀请,邰伟带着方木开车回J市。一上车,方木就躺到后座上闷头睡觉。

  邰伟看看他那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叹了口气,把车里的暖风开大。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邰伟从倒车镜上看到方木已经爬起来了,睡眼惺忪地舔着干裂的嘴唇。

  “你醒了?”邰伟拿出半瓶水,递到后面。

  方木一口气把水喝干,默默地靠在后座上,望着窗外出神。

  “说说吧,你为什么去孟凡哲家里?”

  方木没有马上回答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说:“孟凡哲的妈妈给我打电话,说孟凡哲在出事的前一天给她写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了我,说他万一出事的话,就把这封信交给我。”

  “哦?信里说什么了?”

  “不知道,你刚才不是也听到了么,现场没有找到那封信。”

  “那你刚才说的什么痕迹是怎么回事?”

  “警察抓我的时候,我在窗户的玻璃上,好像看到了什么符号,现在,也没了。”

  “符号?大致是什么样子?”

  方木想了想,“不知道,不像是汉字,好像……唉,”他用力捶捶脑袋,“记不清了。”

  “算了,你也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邰伟超过一辆卡车,“这老太太死得也真是时候,幸好是个意外,否则你别想这么快就出来。”

  “肯定不是意外!”

  “心脏病突发,不是意外是什么?难道是谋杀啊?”

  “我进入现场的时候,门没有锁,这正常么?”

  “也许是老太太疏忽了呢,正好溜进去几只老鼠,结果老太太被吓着了,心脏病发作。”

  “不仅门没有锁,灯也没开……”

  “也许她准备睡觉了呢?”

  “你会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就关灯睡觉么?”

  邰伟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之后说:“老太太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忘记关门了。也许她觉得很累,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睡着睡着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爬到了身上,她用手一摸,发现是老鼠,心脏病突发,死了。”他在倒车镜里瞄了方木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方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但是请别把我当白痴!”

  邰伟讨了个没趣,悻悻地瞪了方木一眼,一言不发的开车。

  沉默了一会,方木突然问道:“孟凡哲的遗物里,有没有去医院就诊的发票和病历本之类的东西?”

  “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妈妈说孟凡哲的信里,提到了一个医生。”

  “医生?”邰伟的手一下子捏紧了方向盘,“怎么又出来个医生?”

  “什么叫‘又’出来个医生?”方木马上问道。

  “唔……你还记得马凯给你的那封信么?”邰伟躲闪着方木的目光,“里面也提到了一个医生。”

  方木一下子扑到前面,“那封信你看了?”

  “就扫了一眼。真的,”邰伟赶快解释,“信交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点,结果刚看了几眼,就被叫走忙别的事去了。”

  “那封信里说什么了?”

  “我也没看几句,不过大意是自己并不是坏人,曾经有个医生为他提供过帮助,可惜也不能克服他的心病之类的。”

  方木半天没有说话,邰伟看看他:“怎么,你觉得这两个医生,是一个人?”

  方木摇摇头,“不知道。”

  邰伟沉思了一会,“你就别多想了。孟凡哲的案子已经撤销了,回去踏踏实实睡个好觉。”

  “可是那封信不见了,你不觉得可疑么?”

  邰伟略略沉吟了一下,“方木,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老太太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悲痛得难以自持是难免的。而且我估计她也始终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会那么凶残,所以,把一点点她觉得可疑的事情都看成是帮儿子翻案的证据,这也是可能的。至于那封信,我真的怀疑它是否存在。也许只是老太太希望你能去一趟,才编造出这个理由来。”

  “翻案?那她干嘛不直接给你们打电话?”

  “你是这个案子的被害人啊,也许老太太最想知道的,是孟凡哲为什么要杀你。”

  方木又哼了一声,转身躺在后座上,不说话了。

  邰伟看看他,想了想,问道:“饿不饿?到前面服务区给你买点吃的吧。”

  好半天,才听到方木闷声闷气地说:“不用。谢谢。”

  邰伟无奈的摇摇头,加大了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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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时候,邰伟把车开到了J大校门口。他提出请方木在门口的小饭店吃中午饭,方木非常冷淡地拒绝了,提着书包径直走进了学校的大门。

  邰伟目送他消失在校门口的人群中,小声嘀咕了一句“犟种”,就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

  发动机的轰鸣声中,邰伟却握着方向盘沉思起来。

  沉吟了半晌,他掏出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

  “喂?邰哥?”电话那头传来李维东的声音。

  “嗯,是我。维东,现场真的没发现那封信么?”

  “嗬嗬,怎么,你还不相信我们啊?”

  “不是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

  “真的没发现。要不,我再叫人去找找?”

  “嗯,你多费心了。”邰伟赶紧说,“另外,麻烦你们再查查,现场有没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迹。”

  “行。不过我们最近的工作重点是聚众赌博和盗抢机动车辆,人手比较紧。得空了我肯定帮你查,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谢谢了哥们,有时间就过来,我请你喝酒。”

  “谢什么啊,就这样吧,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合上电话,邰伟又抬头看看人群如织的J大校门口,大声谈笑着的学生们来回出入,脸上是无忧无虑的表情。

  难道,真的有那封信?

  难道,凶手真的另有其人?

  难道,我们真的错了?

  这是一个邰伟难以接受的猜想。

  杜宇不在。还好,要不这家伙又要问个没完。

  方木把书包扔在椅子上,重重地躺在床上。

  浑身都疼得要命,脸上的淤伤还没有消肿,刚挨到枕头的时候,方木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方木费力地翻了个身,很想睡一觉,可是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总是有两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玻璃上的符号!

  方木翻身而起,坐到桌前,拿出纸和笔,一边竭力回忆当晚自己看到的情景,一边在纸上涂涂写写。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究竟是水汽散开,水珠流淌下来的痕迹,还是有人刻意为之。随着记忆里的影子一点点清晰,笔下的痕迹也渐渐显出轮廓。

  那符号一共有两个:左边这个有点像个“9”(中间还有一个短短的横),右边那个有点像个字母“A”。

  方木拿起纸,颠来倒去的看,可是无论怎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索性扔在桌上,掏出烟来闷闷地吸。

  有人赶在自己前面去了孟凡哲家,不仅取走了那封信,还杀死了孟凡哲的妈妈。那么就可以推断出两件事:第一,他知道这封信,而且知道方木要去孟凡哲家;第二,他知道孟凡哲的妈妈心脏不好,而且害怕老鼠。

  方木回忆着自己当天在图书馆里接听电话的情景,身边有没有人,有什么人,却完全记不得了。当时自己完全被电话里的消息吸引了,根本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情形。

  当时要是让孟凡哲的妈妈在电话里把信的内容复述一遍就好了,只是担心老太太别过分激动,免得犯了心脏病,到头来却害得她丢了性命。

  方木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孟凡哲曾经养过猫,那么他大概害怕老鼠。其实,人对任何事物的恐惧,都来自于后天的生活经验。孟凡哲对老鼠的恐惧,大概来自于他妈妈。也许在他小的时候,曾亲眼目睹他妈妈畏惧老鼠的情形,于是他也会慢慢形成对老鼠的恐惧心理。

  那么,知道孟凡哲妈妈害怕老鼠的人,应该是非常了解孟凡哲的人。

  能够让孟凡哲吐露心声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医生!

  如果真的有这个人,那么方木最初的推断就没有错:起初,这个医生给孟凡哲作了一定的心理治疗,帮助他初步克服了害怕点名的心理障碍,也许还试图帮助他克服害怕老鼠的心理障碍(建议他养一只猫)。就这样,孟凡哲对那个医生表现出极大的信任和依赖,甚至可以说言听计从。

  那么,从今年7月1日以来发生的一系列杀人案,是否是孟凡哲在他的操纵下进行的呢?

  应该不会。方木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想。首先,即使孟凡哲性格再软弱,他也是个法学研究生,让他去杀人,他是不可能同意的。其次,假定孟凡哲被那个医生催眠,那么这种可能性也不大。尽管有的影视作品把催眠描写得神乎其神,但是从司法实践中的个案来看,还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可以催眠他人去实施杀人这样的行为。而且,从已经发生的六起案件来看,仅靠催眠,不可能完成那样计划周详、行事缜密的犯罪。

  那么,会不会所有的案件都是那个医生做的呢?

  方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针对我?

  有人敲门。方木拉开门一看,是邓琳玥。

  方木一见是她,下意识的扭过头去,可是邓琳玥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脸上的伤痕。

  “我的天哪,你这是怎么搞的?”

  “没事没事。”方木一边含糊其辞的应付着,一边把她让进屋里。

  邓琳玥却问个不停,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方木拗不过她,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

  听完,邓琳玥反而好半天没有出声,一言不发的坐在床边。

  沉默了半晌,邓琳玥开口说道:“你……一定要这么做下去么?”

  “唔,什么?”

  邓琳玥抬起头,把手放在方木的膝盖上,盯着他的眼睛说:“做个普通人不好吗?踏踏实实的读书,顺顺利利的毕业,然后我们一起去国外,这样不好么?”

  方木低着头不说话,把邓琳玥的手轻轻地拿开,摇了摇头。

  “为什么?”邓琳玥的眼中有了泪光,“你觉得你的生活正常么?你觉得你这样快乐么?”

  方木轻轻地说:“不。”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下去!”邓琳玥腾的一下站起来,“你是警察么?你有这样的职责么?还是有人逼着你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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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方木低着头不说话,她咬着嘴唇,竭力平缓自己的语气:“方木,我承认,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有过很多经历的男人。你身上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让我好奇,也让我感到着迷,感到踏实。可是当我爱上你之后,我发现那种力量让我害怕。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这么多死亡,为什么你总要让自己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中?那个姓孟的人死了,那是罪有应得,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清?为什么还要惹上那么多无谓的麻烦?”她顿了一下,“你这么做的时候,想过我么?”

  方木抬起头,“孟凡哲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

  “那又怎么样?不去理他好不好?让警察去做好不好?你就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平凡的学生好不好?”

  方木苦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可能。”他看看邓琳玥,“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

  “有什么是我不明白的,你说给我听!”邓琳玥坐在方木身边,擦擦眼泪,目不转睛的看着方木。

  方木看着她光洁无暇的脸,张了张嘴,吐出的却是这样几个字:“你……没必要知道。”

  邓琳玥盯着方木的眼睛,直到他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邓琳玥擦擦脸上的泪水,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轻轻地说:“无论怎样,我希望你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

  说完,她就拉开门,走了。

  一瞬间,方木很想叫住她,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对她说“对不起”、“原谅我”。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看着她消失在门那边。

  几天后,邰伟打来电话,告知李维东已经在S市对现场重新进行了勘察,由于现场被破坏的比较厉害,因此无法证明在方木到达之前,是否曾有人进入过现场。此外,对周围邻居的调查走访也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警方在屋里屋外仔细搜查了几遍后,证实方木所说的那封信并不在现场。

  邰伟在电话里并没有下结论的意思,不过他的立场已经很清楚了:那封信并不存在。有个人在撒谎,至于这个人是方木还是董桂枝,那就不得而知了。

  方木懒得跟他较真,匆匆说了几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他感到身边的邓琳玥一直在倾听电话里的内容,头也不回的解释了一句:“邰伟。S市的调查情况。”

  邓琳玥果真说到做到,几天来,除了睡觉,她都寸步不离方木。无论方木什么时候走出宿舍楼,都能看到邓琳玥等在楼下。

  只是她的话越来越少,即使是吃饭的时候,她也常常是一言不发。很多时候,方木偶尔抬起头来看她,会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

  这种注视,已经不是最初相处时那种温柔的凝望,而是带着审视的味道。这种目光常常让方木感到心慌意乱,往往和她对视几秒钟后就败下阵来。

  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邓琳玥总会在女生宿舍楼下默默地站几分钟,方木站在他的身边,或吸烟,或默立,同样也是一言不发。邓琳玥常常会毫无征兆地转身上楼,方木等了她几次,都没见她像那天晚上那样去而复返。

  好久没有亲吻了。

  张瑶曾经找方木谈过一次。她告诉方木,最近几天邓琳玥的情绪很反常,常常是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回寝室后也是直接上床睡觉。有一次,张瑶发现邓琳玥在半夜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回答说做恶梦了,别的闭口不提。

  张瑶不无威胁的对方木说,邓琳玥曾问她: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如果你再不表现得好一点的话,小心邓琳玥蹬了你!”

  蹬与不蹬,方木倒不是十分在意。只是他听到邓琳玥伤心的表现,倒是有些心疼。所以,当邓琳玥试探着邀请他参加圣诞party的时候,他很痛快地答应了。

  大学里,圣诞节绝对是一个最受重视的节日。尽管是洋鬼子的节日,可是这些黄皮肤、黑头发的年轻人却过得比春节还积极。12月中旬开始,学校周围的饭店、鲜花礼品店就开始了宣传活动,校园里随处可见措辞夸张的海报和广告,还有那个红衣红帽的白胡子老头的形象。女孩子们开始憧憬会受到什么礼物,男孩子们开始攒钱,只为了搏女友一笑,或者追到心仪的女孩。

  方木对这种气氛毫不感冒,以前单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圣诞节的概念。现在也是一样,杜宇约他一起去买礼物的时候,他还直犯迷糊。

  杜宇像个女人似的在国贸商厦里耐心地逛来逛去,不时问问方木觉得这个怎样,那个如何。方木一律耸耸肩说“还行”。这家伙也觉得带方木来帮他挑礼物相当地不明智,索性不再理他。方木倒也落得清闲,插着兜跟着他四处乱走。

  无聊归无聊,难能可贵的是这份轻松的心情,紧张得太久了,也发生了太多不愿回首的事,这样脑子空空的闲逛,实在是惬意得很。

  路过一个摆满了小物件的柜台的时候,方木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带着玻璃球的玩意,明晃晃的很是显眼,就多看了两眼。售货员小姐马上热情地招呼他,方木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就走上前去细看。

  这是一个音乐盒,下面是一个方形的塑料盒子,上面罩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球,玻璃球里是一个小小的景观: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并排站在一盏路灯下,女孩甜蜜的依偎在男孩的怀里。玻璃球里还有一些小小的白色颗粒,看起来大概是雪的意思。

  售货员小姐按动底座上的一个开关,那盏小小的路灯一下子亮起来,而那些白色颗粒也开始在玻璃球内旋转飞舞,随着叮叮咚咚的音乐声,玻璃球内的景观霎时鲜活起来,一对小小的情侣在漫天的雪花里紧紧依偎。

  方木的嘴边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下雪了。

  让人想起空气中干燥的枯枝的味道。

  让人想起那踏在雪地上的“吱吱”的声音。

  让人想起长长的马尾辫扫过脸庞的麻痒。

  让人想起路灯下两个不断试探,时而分开时而靠紧的身体。

  “晚上看的时候,效果会更好。”售货员小姐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个多少钱?”方木拿出钱包。

  付完钱,杜宇也从购物的人群中挤过来,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嗬嗬,你也买了,这是什么?”他一把抢过方木手里的纸盒,“音乐盒?你也太没创意了吧?这玩艺几年前就不流行了。”

  方木笑笑,“你呢,买什么了?”

  “嘿嘿,我这个嘛,就比较厉害了。”他小心翼翼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看起来颇为精美的小盒子,“CD,毒药,450块呢。”

  “嗬,你小子挺有钱啊。”

  “这个张瑶一定喜欢。”杜宇眉开眼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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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平安夜。

  外语学院2001级研究生在市区内的一家宾馆包了一个大厅,举办圣诞party,活动费AA制,而且要求有情侣的,一定要带来一起参加。

  晚餐是自助餐,大家边吃边参加一些自己编排的娱乐节目。方木没什么兴趣,吃了点水果沙拉和炸鸡块就坐在窗边的一张桌子旁,静静的看着窗外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道。

  大厅里很热,玻璃上布满了水珠,方木百无聊赖地用手在玻璃上划来划去。划着划着他才发现自己画的正是当晚在孟凡哲家里看到的那两个奇怪的符号。

  这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呢?

  方木始终坚信孟凡哲并不是凶手。如果先他一步赶到孟凡哲家里的,真的是那个医生的话,那么画在玻璃窗上的这两个符号就应该是留给方木看的。

  难道这是凶手对下一起案件的提示么?

  他看着左边那个腰上带着短短一横的“9”,摇了摇头。

  如果邓琳玥是“6”,自己是“7”的话,那么下一个无论如何也轮不到“9”,所以,这个符号不应该是“9”。

  而且,这个“9”写得有点奇怪,腰上多了一横不说,大多数人写“9”的时候,下面的部分多少会有些倾斜,而这个人在一笔写下这个“9”的时候,是与地面几乎垂直的。

  不是9,难道是字母“q”?

  至于右面那个,怎么看都像是A。

  如果是字母的话,为什么一个大写,一个小写?

  正在方木冥思苦想的时候,玻璃窗里忽然映出了邓琳玥的身影。

  “想什么呢?”邓琳玥刚刚跳了一会舞回来,热得满脸通红,不时揪起衣领呼扇着。

  “哦,没什么。”

  “你怎么不去玩啊?”

  “嗬嗬,我不会跳舞。你去玩吧,不用管我。”

  邓琳玥把手放在方木的手上,柔声说:“那我也不去了,陪着你。”

  正在这时,主持party的一个小伙子高声说道:“下面,是交换礼物的时间。请把你们对另一位的浓浓爱意,尽情表现出来吧……”

  邓琳玥把手抽回来,迫不及待的在包里翻着,一转眼的功夫,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盒子。

  她把手向前一递:“送给你!圣诞快乐!”

  “嗯,谢谢。”方木接过来,看见作工精美的盒子上写着“zippo”的字样,他明白了,是打火机。

  “打开看看啊。”邓琳玥双手托腮,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方木打开盒子,是限量版的永恒星,市场价绝不会低于1200元。掀开机盖,拨一下,一束火苗噌地窜起来。

  “喜欢么?”邓琳玥眨着大大的眼睛,“可是你要知道,不能抽太多的烟哦。那,我的呢?”

  方木犹豫了一下,伸手拿出了那个音乐盒。

  邓琳玥眉开眼笑的拆开包装的时候,旁边一张桌子上的一个男孩明显发出了“嗤”的声音。方木看看他,他正在往女朋友手上戴一枚戒指。

  “哇,好漂亮啊。”邓琳玥没有理会他,笑眯眯的捧起音乐盒。

  “开关在哪儿?哦,不要告诉我,我自己找。”她在底座上拨弄了几下,音乐盒叮叮咚咚地响起来。

  路灯亮了。雪花飞舞。

  邓琳玥把下巴垫在胳膊上,看着玻璃球里那两个紧紧依偎的小人,直到一曲终了。

  “我很喜欢。”她把音乐盒小心的包好,抬起头冲方木嫣然一笑,“谢谢你。”

  旁边那张桌子上,女孩在小声地抱怨戒指太小了,男孩的汗都下来了,最后马马虎虎的套在小指上。

  方木和邓琳玥看了,不由得相视一笑。

  杜宇搂着张瑶走过来。他收到的礼物是一双NIKE篮球鞋,这家伙当时就套在了脚上。

  “怎么样?斯科特·皮蓬大‘AIR’复古版,帅吧?”他得意洋洋地说。

  “得了吧你,看把你美的。”张瑶笑着点点他的头,“琳玥,一会我们要去唱歌,一起去吧。”

  邓琳玥看看方木,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杜宇见状,一把把方木拉起来,“不用问了,他肯定去!”

  三辆出租车拉着十几个年轻人去了“夜飞行”KTV,方木还没等下车,就看见杜宇从前一辆车上下来,正举着手机说着什么。可是几秒钟后,电话似乎就被对方挂断了,杜宇看着手机屏幕,脸上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张瑶走到他身边,似乎想问个究竟,可是电话又响了,杜宇翻开手机,“喂”了几声后,对方似乎没有应答。杜宇挂断电话,冲张瑶耸耸肩,张瑶站在一边,一脸狐疑。

  大家陆陆续续走进了KTV,门外只剩下方木、邓琳玥、杜宇和张瑶。杜宇正在指天划地的跟张瑶解释着什么,张瑶不住的冷笑,似乎并不相信杜宇的解释。

  邓琳玥走过去,跟张瑶说了几句话,就回来挽着方木进了KTV。

  “怎么了?”方木问她。

  “不知道,可能是闹了点误会,我们先进去吧,别妨碍他们。张瑶说过一会就进来。”

  大家一共要了两个包房,点了啤酒和零食后,就开始闹哄哄地K歌。方木禁不住大家起哄,也跟邓琳玥合唱了一首《我不够爱你》。

  可是,杜宇和张瑶始终没有回来。

  期间,方木给杜宇打了个电话,他没有接。邓琳玥给张瑶打电话,同样没有回音。方木有些着急,拿起衣服说要去找找他们。另外几个男生七手八脚地把他按到沙发上,“嗬嗬,人家两个都在一起好久了,平安夜,你去搅合什么啊。”方木心想也是,如果两个人去了宾馆,那自己毫无疑问是大煞风景了。

  玩到凌晨3点的时候,大家都累了,有几个挺不住的,就歪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还没玩够的几个人,也没力气唱歌了,围坐在桌前喝啤酒聊天。

  有人提议讲恐怖故事,马上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于是,你一个,我一个,什么山村僵尸啊,办公室闹鬼啊,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躲在男生背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胆战心惊地听着。

  “咳,你们说的这些,都是瞎扯蛋。要说恐怖啊,还得听他的。”一个男生一把拍在正在打盹的方木肩上,“人家那才叫真材实料呢。”

  大家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啊。方木,你不是帮警察查过案么?说几个听听。”

  “听说那个法学院研究生干的系列杀人案,你也参与破案了,快讲讲吧。”

  “嗯,听说你差点被那个凶手杀死,快给我们讲讲。”

  方木看着周围一张张好奇的脸,突然想起自己被副校长叫上台去讲话的那一幕。

  他们并不关心死者的痛苦,也不在意孟凡哲的命运。

  别人的生死,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寻求刺激的谈资而已。

  方木冷冷地说:“没什么好讲的。”

  准备听到内幕消息的听众们失望地发出“切”的一声,几个刚才还躲在男朋友身后的女孩子不甘心地怂恿着方木:“别这么小气嘛,说来听听啊。”一个女孩子更是不顾男朋友的白眼,一把搂住方木的胳膊来回晃着,“说嘛说嘛,帅哥。我最喜欢听破案的故事了,多刺激啊。”

  方木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有点害怕的停止了摇晃。

  “刺激?嗬嗬,”方木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有人把你的全身皮肤都剥下来,再做成衣服穿到塑料模特身上,你会不会觉得很刺激?”

  那个女孩子用手掩住嘴,吓得脸色煞白。她的男朋友不满地嚷了一句:“你怎么回事?不讲就不讲,你吓唬她干嘛?”

  其他人赶忙打圆场,方木拿起外套和书包,大步走出了包房。

  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邓琳玥在身后叫他。

  “你别生气了,他们没有恶意的。”她拉住方木的胳膊,眼中闪动着祈求,“留下来,好不好?”

  方木轻轻抽出手,“不了,你们好好玩,早点回去。”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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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六号泳道


  杜宇居然在寝室里。方木开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斜靠在椅子上打电话,脚上还是那双扎眼的崭新的NIKE鞋,桌子上摆着半瓶啤酒。

  “咦,你怎么在寝室里?”方木朝门后看看,“张瑶呢?”

  杜宇冲他摆摆手,注意聆听着电话那边的动静。几秒钟后,他把电话“啪”地一声摔在桌子上,抓起酒瓶大口灌起来。

  “你怎么了?”

  杜宇放下酒瓶,打着嗝说:“没……没事。”

  方木看看他通红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操,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杜宇仿佛憋了很久似的,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咱们刚到KTV的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接通了,对方却不说话。刚刚挂断,又打了一遍过来,还是不说话。我正纳闷呢,张瑶就起疑心了,非让我说清楚。”

  “嗬嗬,也难怪,那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再说又是平安夜,我要是张瑶也得问清楚。再说,你小子平时也不老实。”

  “我指天发誓,我绝没做过对不起张瑶的事情。”杜宇指天划地地说。

  “嗬嗬,好,我相信你。后来呢?”

  “后来她就生气了,转身就走,我追过去想拉住她,这娘们,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杜宇摸摸脸颊,好像还在疼似的,“后来我他妈也急眼了,没管她,自己打车回来了。”

  方木看看手表,快凌晨4点了,“她呢?回宿舍了么?”

  “不知道,她宿舍的电话没人接。我打了她的手机几次,每次都是刚接通她就挂断。”

  “嗬嗬,估计还生你气呢。明天,哦,今天好好哄哄她吧。”

  杜宇没有搭腔,盯着自己的手机念叨着:“这娘们,脾气太他妈坏了,都是平时惯的。”一伸脚,一只球鞋飞向了屋角。

  “靠,别拿礼物撒气啊。”

  方木趿着拖鞋,从屋角把鞋捡回来,正要扔在杜宇脚边,却看着它愣住了。

  这是斯科特·皮蓬的大“AIR”球鞋复古版,鞋身两侧是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AIR”,设计者非常巧妙地利用了A和R两个字母的变形。鞋身外侧,字母“R”在鞋跟的部位,鞋身内侧,字母“R”稍稍变形后,缝制在鞋尖的位置,看起来十分协调。

  也就是说,字母“R”稍作变形后就跟“A”是很像的。

  那么,当晚写在右侧的那个符号,会不会是“R”呢?

  qR?是什么呢?

  杜宇看方木盯着他的鞋发愣,奇怪地问:“怎么了?”

  方木回过神来,“哦,没什么。”抬手把鞋扔在了杜宇脚下。

  “靠,轻点,这是新的。”这家伙,你把鞋甩到屋角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

  方木又好气又好笑,从床底拿出脸盆去了卫生间。

  方木洗漱完毕,回到寝室的时候,杜宇又在打电话。

  “怎么样,接通了么?”

  “关机。”杜宇把手机扔在桌上,“妈的,去哪了呢?”

  “别想了,睡觉吧,不早了。”方木铺好被子,摘下眼镜,钻进了被窝。

  杜宇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依然斜靠在椅子上,盯着脚上的鞋出神。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开口说道:“方木。”声音中竟有一丝颤抖。

  “嗯?”

  “瑶瑶……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应该不会。”方木顿了一下,“今天晚上到处都有人活动的,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别多想了,睡吧。”

  杜宇站了起来,在寝室里烦躁不堪地走了几圈,又抓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跑哪儿……哦,邓琳玥啊,瑶瑶回来了么……哦,知道了……嗯,他回来了……要跟他说话么……哦,好的,再见。”

  杜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说:“邓琳玥问你回来没有。”

  “张瑶呢?”

  杜宇没有回答。

  “再不,我们出去找找吧。”方木伸手去拿裤子。

  “不找!”杜宇突然爆发了,“不惯她这臭毛病!”他腾地站起来,大步走到门边,狠狠地按灭了电灯,“睡觉!”

  早上6点半的时候,方木被手机的闹铃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找手机,却看见杜宇还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电话。

  “你一直没睡?”

  胡子拉碴的杜宇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他眯缝着眼睛,冲方木点了点头。

  方木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捂在肚子上。“怎么了?”

  “胃有点疼,大概是昨晚喝酒喝多了。”

  方木披衣下床,“走吧,我们去食堂喝点粥,然后我帮你去找找张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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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里人不多,也许昨晚上大家都玩得比较晚。方木让杜宇先找个座位坐下,自己去窗口那里买早饭。

  身边是两个女生,边挑茶蛋边絮絮叨叨地说着昨晚舞会上的情形。

  方木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路过这两个女生身边的时候,无意中听到其中一个女孩说:“……真奇怪,这么冷的天,游泳池里干吗还注水啊……”

  方木的脚步骤然慢了下来,他一边向杜宇那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那两个女孩。

  突然,他把托盘往身边的桌子上一放,撒腿就向食堂外面跑。

  “R”是river的意思!

  左边那个不是什么“q”,而是大写的“G”!水珠顺着笔画的方向流下来,所以看起来像中间带了一横的“q”!

  GR!Green River!

  绿河杀手!

  冲出食堂大门的时候,把一个男生撞倒在地,可是,方木已经顾不得了!

  跑!跑!!跑!!!

  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

  穿过枯黄的草坪,绕过网球场……看见游泳池了,灰色的池水微微荡漾。

  不管你是谁,不要死!

  方木沿着铁丝网拉就的墙飞快的跑,墙边的松树枝打在脸上,竟然感觉不到疼。到入口处的时候,看见锁门的铁链已经被撬掉,像一条死蛇一样蜷曲在地上。

  方木拉开门,冲了进去。

  面前是一个大大的游泳池,已经注满了水。方木沿着池边向池水里紧张的搜寻着,还没等走几步,就看见深水区那边似乎有东西在飘动。

  水底有人!

  我靠!

  方木来不及多想,疾跑几步后飞身跃入了泳池。

  冰冷的触觉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脚底,一瞬间,方木几乎要窒息。

  他感觉踩到了池底,用力一蹬,浮出水面,然后看准方向,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池水虽然污浊不堪,可是方木还是看见了:一个身着黄色毛衣,皮短裙,黑色高筒皮靴女孩正站在池底,双手微抬,低垂着头,染成黄色的头发随着池水漂来荡去。

  方木游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衣服,用力向上一提,却提不动。他向她的脚下看去,一条粗粗的绳子把她的脚腕和排水口的塞子绑在了一起。他明白了,为什么女孩看起来是站在池底。

  方木向上浮出水面,在口袋里疯狂地摸索着,找到军刀,打开来,咬在嘴里,又深吸一口气,潜下水去。

  他一口气潜到女孩的脚下,用力割断了绳子,女孩的双脚离开了池底,他抓住她的衣服,奋力向水面游去。

  方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女孩拖到池边,女孩紧闭双眼,躺在池边一动不动。方木顾不得歇口气,用手在女孩脸上噼噼啪啪的打着,女孩的头被打得摆来摆去。

  醒醒啊,醒醒,求你!

  他把女孩的上身拉起来,拼命摇晃着,一些水从女孩嘴里冒出来。方木见状,急忙把女孩扛在肩膀上,沿着池边来回拼命的跑。

  有些过路的学生看到了泳池边这骇人的一幕,都跑进来,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个肩扛着一具尸体,行为几近疯狂的人。

  方木头上的水已经结成了冰,裤腿和袖子也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他浑身发抖,步履僵硬地扛着那个女孩来回奔跑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在打电话报警,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发出小声的哭泣,有人发出尖叫。

  方木对这一切都浑然不觉,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来回奔跑着,嘴里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醒醒,醒一醒,求求你……

  终于,他没力气了,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上,女孩手脚摊开地躺在他身边。

  方木喘了几口气,又扑过去,双手交叠在女孩的胸口,用力压下去,压了几下后,捏住女孩的鼻子,把嘴贴在她的嘴上用力吹气。

  醒醒!醒一醒……

  几个来回后,女孩还是软塌塌的一点反应也没有。方木咬牙切齿的重复着动作,感到脸上有热热的液体流进嘴里:

  醒一醒啊,我求求你!

  一双手扳住了方木的肩膀,是杜宇。

  “算了,方木,别这样,她死了。”

  方木甩开他的手,又要把嘴凑过去。

  杜宇用力向后扳着他的身子,方木的手不甘心地向前伸去,一把抓住了女孩的头发。

  两个人都跌坐在地上。方木手里攥着一个黄色的假发套。

  地上的女尸露出黑色的短发。

  杜宇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盯着女尸,几秒钟后,失声叫道:“瑶瑶?”

  方木的心陡然沉了下去,他几步爬到女尸身边,朝她的脸上看过去。

  的确,虽然脸上曾经画了很浓的妆,可是方木还是认出她是张瑶。

  一瞬间,方木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看见杜宇扑在张瑶身上,拼命摇晃着她,大声呼喊着。

  他看见围观的人群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看见泳池外有警灯闪烁的警车。

  他看见警察们匆匆走进来,向人群大声呼喝着。

  可是他什么也听不到,周围的事物仿佛都变成了混沌的一团。

  有甜腥的东西在胸口翻涌,胸膛憋闷得仿佛要爆炸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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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声振聋发聩的嘶吼从方木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杀我,就直接来杀死我!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来呀,杀我!杀我!”

  一张张脸在方木眼前飞速旋转着,他面容扭曲,目眦欲裂,耳中是难以辨明的混响。

  杜宇愣愣地看着方木,接着从地上爬起来,揪住方木的衣领,大声质问着什么。方木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茫然地滑落,看见人群中邓琳玥正盯着自己的那张惊恐万状的脸。

  两个警察把杜宇从方木身边拉开,一只手臂搂在方木肩膀上,推着他往前走。

  穿过人群自动闪开的通道,迎着无数或惊恐、或怀疑的目光,方木表情呆滞,脚步僵硬地被那个人推着走出了游泳池。走了很远,他才挣扎着向后望去,仿佛辨认了很久,他才认出那个人是邰伟。

  “先回去吧。”邰伟紧紧搂住方木的肩膀,语气少有的低沉,温和。

  回到宿舍里,浑身湿透,不住发抖的方木被邰伟按倒在床上,邰伟先用被子把他包住,又扔给他一条毛巾,方木没有伸手去接,任由毛巾掉在地上。

  邰伟暗暗叹了口气,打开方木的衣柜。

  “你的衣服都放在哪儿了?”

  邰伟话音未落,就看到方木一把掀起身上的被子,浑身哆嗦着又要向外跑。

  邰伟忙拦住他,“你干什么去?”

  “我要回去……回去……”方木一边扒拉着邰伟的胳膊,一边喃喃自语。

  “回去干什么?”

  “看看现场!”方木突然爆发了,“王八蛋!王八蛋!!我要抓住他!”

  他双眼通红,眼眶潮湿,两片灰白的嘴唇哆嗦着。

  邰伟不容置疑的抓住他的双手,“这些事情,我们来做。”

  方木用力挣脱,狠狠地把邰伟推开,拉开门,却迎面撞见了杜宇。

  杜宇什么也没有说,当胸猛推了方木一把。

  方木被推得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寝室中央。

  还没等他爬起来,杜宇已经扑过来,一把揪住方木的衣领。

  “方木,你到底是什么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杜宇此刻像一只要吃人的狮子,遍布泪痕的脸抽搐着。

  “你说什么?”

  “我问你是什么人?!”杜宇拼命摇晃着方木的脖子,“你刚才说那个人是要杀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上次你那个同学来的时候,他说你们寝室以前死过很多人。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快说!”

  杜宇的手越来越紧,方木感到呼吸困难,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邰伟见状,急忙把杜宇从方木身上拉起来,杜宇拼命的挣扎着,咬牙切齿的冲方木吼道:“说啊,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木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般咳嗽着,咳到最后变成了干呕,一丝涎水从嘴角一直拖到胸前。

  邰伟用力拉住不断挣扎的杜宇的衣服,大声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否则我不客气了!”

  “好!”杜宇示威似的高举起双手,“好!我不动手,让他说!”

  方木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擦嘴角,喘息了几下说:“对。凶手的确是冲着我来的……他在考我……对不起……”

  杜宇紧抿着嘴角看着方木,“这么说,那些人被杀死,包括邓琳玥、刘建军、孟凡哲,还有……”他哽咽了一下,“还有瑶瑶,都是因为你。”

  方木没有说话,抬头看了杜宇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杜宇抬起一只手,指了指方木,嘴唇颤抖着,“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会杀人对么,而且,还可能会杀你身边的人?”

  方木的眼泪涌了出来,“对不起……”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杜宇突然爆发了,“为什么不早点提醒所有的人?为什么要害死这么多人!”

  方木浑身颤抖着,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杜宇猛冲过去,一把揪住方木的头发,拼命抽打着他的脸。“说话……为什么……你说啊……”

  邰伟忙上前阻止他,还没等他靠近,就看见杜宇的身子往后一缩。

  方木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把军刀。

  杜宇的外套胸前被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他目瞪口呆的看看胸前,又看了看面前手握军刀,嘴角淌血的方木。

  杜宇惨然一笑,“也想杀了我对么?来吧,省得那个凶手动手了,来啊!”

  “不是!”方木声嘶力竭地大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隐瞒你们……我……”

  “你把刀给我收起来。”邰伟跳到二人中间,“你,给我出去!”他指着杜宇喝道。

  杜宇狠狠地瞪了方木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

  寝室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方木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方木手里的军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蹲下身子,揪着头发,“啊——啊——”的大声嚎哭起来。

  邰伟从未见过方木哭泣,更别说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痛哭。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手足无措的站着。

  方木哭了很久。等他稍微平静下来,邰伟把他扶坐到床上,披上被子,又倒了杯热水给他,想了想,点了根烟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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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脸泪痕的方木表情木然的坐着,偶尔抽一口烟,手里的水杯只是端着,一口都没喝。

  “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否则你会感冒的。”邰伟在衣柜里一阵乱翻,找出了几件干净的衣服。

  邰伟费了好大力气,才帮方木把衣服换好。换上干燥衣服的方木精神好了点,也不颤抖得那么厉害了。

  “我说,”邰伟拉了把椅子坐在方木床前,试探着问:“刚才杜宇说,你的寝室过去死过人?是怎么回事?”

  方木沉默了半晌,深吸了几口烟,慢慢地说:“我读本科的时候,寝室里有一个同学跟宿舍管理员有不正当的关系。后来那女的怀孕了,就写了封信告诉他。结果我那个同学以为自己把信夹在一本书里还到了图书馆。正好他当时遭遇了一些不公正的待遇,结果,他就怀疑是有人把信的内容透露了出去。”

  “后来呢?”

  “他是那本书的第七个读者,为了报复,他就想把他之后的读者统统杀掉,即使后来他发现其实那封信并没有被别人发现,可是他已经从杀人里找到了支配他人生命的快感。我发现了那张借书卡,他也索性按照借书卡上的名单一个个杀死那些读者。被害人里包括我的寝室的另一个同学,我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说的是发生在C市师大的那起案件么?听说凶手最后也死了。”

  “对。”方木颤抖了一下,“他被烧死了。当时……我也在场。”

  邰伟沉默了一会,“你后来对行为证据分析这么感兴趣,包括你办的那些案子,都是因为这段经历?”

  方木扔掉烟头,双手抓住头发,用力向后捋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两年多来,我一直在做恶梦。害怕走廊,害怕烧烤的味道,不敢跟其他人接触。我只有不断的查案,不断的帮助死者讨回公道,我才能让我自己平静一点。因为,”方木顿了一下,声音骤然低了下去,“那些人的死,归根结底是因为我。”

  邰伟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方木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也能够体会到,这一次,凶手为了向他挑战而杀了这么多人,他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死者是杜宇的女朋友?”

  方木点了点头。

  “你确定还是那个凶手干的么?”

  方木苦笑着摇了摇头,“你还是不相信我。”他盯着脚下的地面,“肯定是他。他非常了解我,他知道杜宇的友谊对我来讲有多么重要。现在是第六个,无论第七个是不是我,他都希望一步步摧垮我的心理。”

  邰伟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要告诉方木,“我刚才在现场的时候,发现死者被拴住的位置,就处在游泳池的6号泳道里。”

  方木盯着邰伟看了几秒钟,掀开被子下床,“走吧,去现场。”

  尸体已经被移走,围观的人群却久久不愿散去。方木意外地看见乔教授也在人群中,正对着游泳池蹙眉思索。看见方木走过来,他却连招呼也不打,转身离开了。

  警察们弄了一个大网罩放在排水口上,搜寻着每一点可疑的东西。赵永贵站在池边,抱着肩膀,盯着一点点降下去的池水,脸色很难看。

  邰伟走过去拍拍他,“老赵,有什么发现么?”

  赵永贵看看邰伟,又看看方木,摇了摇头,“没有。”

  这个答案在方木的意料中,他看着站在齐腰深的水里仔细搜寻的警察,很想告诉他们这是白费力气,凶手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绽的。

  赵永贵看看眼睛红肿的方木,开口问道:“是你第一个发现尸体的?”

  “嗯。”

  “当时你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没有?”

  方木想了想,“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泳池里有人?”

  “我听到两个女生在议论说泳池里注满了水。而且,我去孟凡哲的家里的时候,看见窗户上有两个……”

  “行了!”赵永贵打断了方木的话,他瞥了一眼邰伟,“你还坚持认为我们抓错人了对么?”

  方木一时语塞,刚要开口争辩,就看见邰伟在冲他使眼色。

  “一会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吧。”说完,赵永贵就走到泳池的另一边,不再理他了。

  去市局的路上,方木忍不住开口问邰伟:“赵永贵怎么老是对我这种态度?”

  邰伟沉吟了一会说:“你也得理解他。孟凡哲那个案子虽然最后被撤销了,可是局里还是表扬了老赵和我。你现在跟他说那是个错案,他肯定接受不了。另外,他好像也不太相信你那一套。”

  方木想了想,“那,你相信我的话么?”

  邰伟半天没有回答,“查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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