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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萧不出声了。两个孤女,小时候遇到过什么不得而知,但是老鼠一定是最常见的,余萧同情地看着冷杉,他感觉她说不怕的时候其实有点外强中干,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脸色显得有点苍白,并且紧张地探头看了一眼。
  酒吧里的客人还是很多,除了气氛没有往常那么热烈,其他的都差不多。冷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过酒吧,可能觉得对姐姐有所亏欠,显得很买力。余萧从心里说并不愿意冷杉去应酬客人,不过两姐妹的事他也不好多过插手,只得一个人在吧台喝闷酒。
  服务生是认识他的,看到他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而已。
  “这里好玩吗?”冷杉终于回到他身边,脸微微有点红。
  她们姐妹的酒量相当好。
  “还行,就是太吵了。”余萧认真说。
  “我那里倒是清净,也不见你天天来。”冷杉冷笑。
  余萧不好意思地低了头,他想冷杉可能知道他也经常来这个酒吧。
  “有本事你就绑牢了他。”背后有人笑着说。
  冷杉心虚地扭过头去了,是冷桃。余萧回头的时候就看见冷桃笑吟吟地站在背后,头发湿湿的,似乎刚洗过。
  “你从哪里进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余萧问。
  “你眼里有我吗?”冷桃笑。
  余萧正要答话,冷杉抢着说:“他眼里没有心里有。”
  冷桃笑了笑,摸了一下她的脸,没接话。
  余萧觉得尴尬。他跟冷杉在一起的时候心情比较平静,但是跟冷桃在一起,他会有压抑不住的冲动。
  “你几时回来的?”他支吾着问。
  “有一会儿了。”冷桃还在摩挲妹妹的脸,似乎很喜欢她的皮肤。
  “我怎么没看见?”
  “我从后门进来的。”
  “后门?这里还有后门吗?”余萧惊讶地问。
  “我这里还有机关呢,你小心点,别走错了地方。”冷桃看着他笑。
  “他巴不得摸错地方。”冷杉冷笑。
  余萧坐不住了,只好讪讪地告辞。
  “你不送送?”冷桃推妹妹。
  “他又不是找不着路。”冷杉一扭身就走开了。
  余萧尴尬的耳朵发烧。
  “来吧,我送你出去。”冷桃丝毫都不介意,笑着说。
  余萧出了门才发现自己是第一次没到打佯的时间走出这间酒吧,门外的街道格外冷清,已经是午夜一点了,他诧异地转身,冷桃难道也跟妹妹一样,习惯半夜外出?
  “回去吧。”冷桃的脸上还维持着那个笑容。
  “对了,你那么多书,有空借几本来看看?”
  “书?”冷桃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皱着眉头看着他。
  余萧这才记起冷杉吩咐过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哦,有空再说吧。”冷桃含糊地说,转身进去了。
  她有洁癖,却开了家鱼龙混杂的酒吧。她是孤女,却有洁癖,开着酒吧,看惯声色犬马,却收藏了那么多的书。余萧一路想着问题,世上千奇百怪的人真的太多。
  余萧回到自己家,刚上楼就看见王翔坐在门口,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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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来了?”余萧叫醒他,急忙打开门。
  “我来很久了,你的手机也关机了,只好在这里等。”
  余萧笑:“好在你穿着警服,不然会被当成小偷的。”
  “哪有小偷那么傻,在门口等主人回来?”王翔爽朗地笑。
  “有事吗?真对不起,手机可能没电了。”余萧说着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直发呆,手机电量充足,他却说一直关机?
  “你是不是记错了号码?”余萧问。
  “怎么可能?”王翔耸耸肩,打量四周,叹气:“你这里真的不错,如果我是箐箐,一定舍不得走啦。”
  余萧不出声。
  “我来出差,顺便到你这里蹭吃喝,省点钱,你不介意吧?”王翔笑。
  余萧放了点心,他以为他又有重大的发现,同时也有点失望。
  “我看了箐箐的文章,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余萧给他倒了杯茶。
  “哦。”王翔打着哈欠,漫不经心地回答,倒到了沙发上:“睡觉吧,明天再说。”
  “你睡沙发不冷吗?”
  “还好吧,部队里习惯了,我是侦察兵,什么地方都睡过。”
  “现在还有侦察兵吗?”
  王翔笑了笑,没有回答,闭上眼睛睡觉。
  余萧抱了床被子过来,丢到他身上,自己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到对面去打开电视。
  “你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什么事吗?”
  余萧以为王翔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问了一句。
  “不知道。”
  “你们这个城市也出现了奇怪的尸体。”
  “啊?”余萧惊跳。
  “明天再说吧。”王翔翻了个身。
  “你别卖关子,快点告诉我。”余萧焦急地说。
  “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有个战友在你们这里的公安局,打电话闲聊的时候提起的。我约了他,明天中午你有空就跟我一起去吧。”
  度日如年是什么感觉余萧算是体会到了,一整个上午他都坐立不安,并且怀疑自己手机出了问题,上面显示时间的数字跳的太慢。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他匆忙跟同事交代了一句就出门了。
  王翔果然没有失约,余萧到了约定的餐馆,他那位战友已经到了。
  “我姐夫,老杨,咱们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吧。”王翔也格外着急,连介绍都省了。
  老杨显得很犹豫,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半天才缓慢地说:“这件事上面已经要求封锁消息了,我说给你们听……”
  “放心,绝不外传,你还不相信我?”王翔接话。
  “我不是不相信你。”老杨看了一眼余萧。
  余萧委屈地咬了下唇,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不被人信任,他没说话。
  “放心,我拿人头担保。”王翔笑哈哈地说。
  “事情其实也不复杂。”老杨迟疑了足足有两三分钟才开口:“春节期间,正月初三晚上,也就是四天前,下游路18号电机厂宿舍门口,有个流浪汉突然死了。认尸通知报上也登了,当然是没人来认领,流浪汉被冻死或者饿死或者病死这样的事偶尔会有,没有家属也很正常,认尸通知一般都是例行公事,尸体被放在殡仪馆,通知发出一个礼拜还没家属就会火化。这都是惯例了,大家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没去解剖,前天下午,医学院来电话问可不可以把尸体给他们,局里讨论了一下认为可以,以前也这样做过,就同意了。我下班后去殡仪馆打招呼,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说要看看尸体,结果吓了我一跳。”
  “尸体上有辐射状的纹路?”余萧冲口而出。
  老杨顿时警惕地瞪着他。
  “老杨,你别多心,呆会我再跟你说我这边的事,你先接着讲。”王翔急忙打圆场。
  “是的,胸口上有咖啡色的纹路,看起来像烙印。”老杨点点头,喝了口茶,夹了菜送进嘴里,似乎觉得味道可口,又继续吃。
  “然后呢?”王翔催促。
  “然后发生的事我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老杨放下了筷子,接着说:“当时我第一个感觉是有人行凶,急忙打电话给同事,叫他们带人来。我就一直守着尸体,想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伤,过了大约半小时,我亲眼看见那些纹路消失了,就在我眼皮底下,就跟特技镜头一样,从中间开始,很迅速地就消失了,前后不到一分钟。”
  余萧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咯咯作声,手上的筷子也抓不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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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翔的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老杨叹了口气,抹了抹额头,半晌说:“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吓人,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尸体旁边,同事来的时候我在那里发愣。”
  “你是不是眼花了?”王翔轻声问。
  “不可能,我足足看了半小时,那纹路都在,消失只用了一分钟或者还不到,同事来的时候,尸体上干干净净。”
  “那尸体呢?现在?”
  “送医学院解剖,没有伤痕,初步判定死亡原因是心衰。”
  “心脏病?”王翔和余萧同时叫了起来。
  “是的,心脏严重衰竭死亡。”
  “什么原因引起的心衰?”王翔追问。
  “还没查出来。”老杨说:“因为这件事,局里认为我压力大产生了幻觉,让我暂停工作,我那个郁闷,才打电话给你诉苦的。”
  “那发现尸体的时候有没反常的地方?”王翔沉吟了半晌又问。
  “没有,是交警发现的尸体,从尸体判断,死了不到半小时,除了身上脏,也没发现有暴力迹象,当时周围没有人,那天晚上有点下小雨,又冷,几乎没有行人。”
  “周围的住户也没听到什么?”
  “当时都在看电视,几乎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不过有人说好像听到笑声,也不能确定,是住在二楼的一个孩子,高三学生,当时在复习功课,他说好像听到一个女人的笑声,也不确定,只是听起来像个女的,声音有点尖,他还以为是电视的声音。”
  “女人?”
  “我不能肯定,那孩子也不能肯定。再说那个流浪汉虽然脏,身体还是比较结实。”
  “他在那里出现了多长时间?”
  “这个我也问过城管,春节前清理过一次,把城市里的流浪汉乞丐都驱逐出去了,要过年,要注意城市形象,每年都会这么做,一般要到初十之后外面的流浪汉才会进城,那时候管理的相对松一点。”
  “他是突然出现在那里的?”
  “不是,据旁边一家买糕点的老板说他中午过来开门的时候就看见他在那了。”
  “那这个老板没看见什么?”
  “糕点房歇业,老板是来拿东西,拿了就走了。当时那个流浪汉坐在他店门口,他就注意到了。”
  “没看见他在做什么?”
  “老板说他当时就赶他走,那个流浪汉坐在店门口,也没要钱也没要吃的,拿了张纸在那里念叨,说什么也听不清楚,纸很脏,是黄色的,老板说像是符纸,他赶他走,他就拿着那张纸挪到旁边的角落里了。”
  “流浪汉是疯子吗?”余萧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突然问了一句。
  “不清楚,之前那条街的人也没见过他。”
  三个人都沉默了,服务员端菜进来,好奇地看着他们,满满一桌菜,三个男人却大眼瞪小眼地干坐着不动,让她觉得好笑,也忍不出笑了出声。
  “吃饭吃饭。”王翔先醒悟过来,急忙招呼,声音却有点发抖。
  余萧早就哆嗦成一团了,手心全是冷汗。
  “你们怎么对这事感兴趣?”老杨狐疑地看着他们。
  “说来话长,呆会儿我慢慢跟你说。姐夫,你先吃,你还要去上班。”
  余萧咬着牙,手上两根筷子有千斤重。他怎么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些骇人听闻的凶杀案,以往看书看电视看新闻,他都觉得凶杀犯罪离自己很远,他也知道罪恶随时都在发生,却没想到离他这么近。
  “箐箐……”余萧的心快被冻结成冰块,他害怕,他不敢去想,万一箐箐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某个角落,雪白的胸脯上满是不为人知的烙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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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想太多。”王翔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
  余萧看向他,像看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没去上班,打了个电话请假,他怕自己走进办公室脸色会吓死人。王翔也没再劝,吃过饭,三个人回到余萧的住处,王翔也简短地把事情告诉了老杨。
  老杨坐在沙发上,仔细端详余萧电脑里存放的那张黑白照片,一直没说话。
  “是这样的吗?”王翔小心地问。
  “差不多,面积都差不多。”老杨肯定地点头,又笑了:“我怎么没想到要拍照?早知道也拍一张,免得同事说我精神失常。”
  余萧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冒出来,却像裹了个水泡,一直不破,他没出声。
  “这不象是一个人干的。”老杨说,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如果这张照片三十年前就有了,这么长的时间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干的。前两个都是生物老师,似乎还有点联系,但现在这个是流浪汉,怎么解释?”
  “也许他以前也是生物老师?”王翔说。
  “那怎么可能又成了流浪汉?”
  “疯了。”余萧接话。
  都没吭声,如果前一个假设成立,那只有这种可能。
  “那,我们假设这个可能性,也姑且认定第一个,就是三十年前死的那个教授的情况相同,那就说是,这三个人死之前都疯了,然后突然死亡,死之后三天左右的时间身上出现奇怪的纹路,很可能前两个也一样,这些纹路出现后不久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对,很可能是这样。”王翔也点头。
  “如果这些假设成立,那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老杨托着下巴沉吟,在屋子中转了几圈站住了:“第一,死亡的真正原因;第二,他们是如何疯的,这两点都缺乏线索,前两个人已经死了很多年,现在这个又找不到家属,调查起来比较棘手,但还有一个疑问,拍这些照片的人为什么会想到照相?要知道我当时都吓傻了,这个殡仪馆的师傅就算胆子比我大,也不可能临时想到要拍照,难道他随时都准备了相机?”
  “对啊!”王翔猛地拍了下大腿,把余萧吓得一激灵:“我怎么就忘了呢?”
  “现在想起来也于事无补,那个人已经痴呆了啊。”余萧沮丧地说。
  “老年性痴呆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看痴呆到什么程度,也许刺激一下就可能想起来。还有,中间有三十年的时间,他很难做到守口如瓶,也许还有别的人听过什么。我觉得目前只能从这里下手,其他的,更困难。”老杨胸有成竹地说。
  屋子里又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余萧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似乎有很多咖啡色的条纹在乱晃,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声音嘶哑地问:“那箐箐……”
  他一直觉得王翔有点本末倒置,他认为关键是要找到箐箐。
  “有了真凶,自然就能找到箐箐。”王翔安慰他。
  “我跟你回H县。”老杨说。
  “能行吗?”
  “没问题,反正我现在也在休假了。既然这件事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源头在H县,那我们就从那里开始。”
  “要报案吗?人多力量大。”余萧有点期待地说。
  “现在还不行。”老杨断然否决:“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照片说明不了什么,以前的两个人都已经火化了。再说,这个凶手隐藏了三十年,手段非同一般,人多反倒打草惊蛇。我们先悄悄调查 ,等时机成熟再立案也不迟。”
  余萧担忧地看看王翔,他有点不信任这个老杨,觉得他有点飞扬跋扈的味道。不过王翔跟着就点了头,余萧只好沉默,回过想,两个都是侦探,他们所掌握的方法应该没有错。
  “我先去趟医学院,我们晚上就走。”老杨说完,也不等两个人有所表示,拉开门就走了。
  余萧有点不满地看看王翔,王翔只是笑笑,说:“他就这样啦,我当兵的时候他就是连长了,比我有经验的多,现在也是队长,习惯了指挥人,就是脾气说一不二,容易得罪人,否则早就弄个局长来干了。”
  “我担心箐箐,如果……”
  “不会的,我会跟老杨商量,想办法知会其他市县,注意有没有相同的情况发生。你找张箐箐的相片给我。”
  余萧拿出唯一的那张照片递给王翔,王翔看了看,叹了口气:“说来也是难过,这个大活人,亲戚家里居然连张照片都没有。”
  余萧没出声,箐箐母亲死后,她等于也是孤儿了,只有他这个唯一的亲人,却被他忽视,直到她消失,他连一张纸都没找到。
  “只有这一张?我记得你说是别人给的,给你照片的人是谁?”
  “是她以前杂志社的同事,也就是当初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个,跟我是大学的校友。箐箐失踪后,我去找过她,以为她既然是媒人,联系可能多一点,谁知道她说箐箐辞职后就没联系了,这张照片还是当初给我们介绍的时候向她要的。”
  “哦。”王翔看着照片沉吟:“不知道箐箐掌握了什么,她把东西收拾的这么彻底,应该是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一直都没发觉吗?”
  余萧底下了头。那段时间公司承包了立交桥的设计,成天都在外面跑,但关键是他压根就没想过箐箐会出意外。
  “算了,事情都发生了,后悔也没用。”王翔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给你保证箐箐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会找到她的。”
  余萧眼泪汪汪地抬起头,半晌才呢喃:“我不要她死。”
  换了来的只是王翔同情的目光。
  下午五点半,老杨回来了,手里提了个旅行包,看得出,他显得相当兴奋,像一只嗅到猎物的警犬,摩拳擦掌地说:“我们走吧。”
  “老杨,这事恐怕有危险。”王翔还是提醒了一句。
  “哈哈,咱们当兵那会,什么危险的事没做过?抓毒贩总比这个危险吧,人家那可是装备精良,就差没重武器了。”
  “也许飞机坦克也有,潜水艇都有呢,不过对付我们人家不屑于用。”王翔呵呵地笑。
  “你小子,还是喜欢抬杠!”老杨笑得合不拢嘴。
  余萧却觉得他们的笑声里步满了荆棘,胃中像塞满了石头,站都站不起来。
  王翔走了半小时后给他发回一条短信:“原因不多说了,珍惜你眼前的。”
  余萧的心脏缩成了一团,他意识到,箐箐生还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
  夜深人静,楼下的汽车声也小到几乎听不到,这个城市安静的让人纳闷。余萧一点睡意都没有,手机也一直没关,王翔发了那条短信后再也没有消息,他也不能指望他们一到H县就有重大的发现。
  余萧辗转,拿起手机看了看,已经是三点半了,他叹气,双手枕在头下,看着对面的梳妆台。
  箐箐在的时候并没有几样化妆品,梳妆台上只有两三瓶面霜,还有就是她的笔记本电脑。箐箐有时候会熬夜写文章,或者上网,人又比较胆小,偶尔半夜看到或者读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会钻进被窝,抓住余萧的手。余萧有时候会醒来,会看见电脑没有关,屏保图案在静悄悄地移动,箐箐也静悄悄地缩在他身边,他知道她没睡着,问她,她也多半不会吭声,最多只会说:“拉着你的手我就不会做噩梦。”
  余萧侧身,身边空落落的,他把被子团起一点抱在怀里。感觉完全不对,箐箐很瘦,也怕冷,可是身上的皮肤却很烫,而棉被是没有温度的。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过她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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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萧抱着被子睡着了,又梦见那个看不见头部的女人,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站在床边温和地问他:“你还记得你的愿望吗?”
  可惜的是,他还是忘记了。
  这是一个简单的梦,却让余萧大费脑筋,一整天都感觉没有睡够,眼睛干涩,布满血丝。
  “真羡慕你呀,现在没人管你啦。”同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拍了他一下,又小声说:“不要太熬夜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余萧不去理会同事暧昧的笑,他拿出手机看了很多次,希望可以得到王翔的消息,但是没有。快下班的时候收到冷桃的短信,说冷杉病了,问他能不能去看看。
  余萧赶到酒吧的时候,冷杉并不在,连冷桃也不在,问服务生都说不知道,这让余萧有点担心,以为冷杉病得很重,打两人的电话都说暂时无法接通,余萧困惑起来,难道这个城市的医院还有屏蔽信号的地方?
  正在忐忑,冷桃回来了,看见他,只是勉强笑了一下,坐过来,先要了杯葡萄酒,一口喝完才长长地出了口气。
  “她病得很重吗?”余萧见她一脸疲惫,焦急地问。
  “还好。”冷桃说:“老毛病了,她是,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她在哪?”
  “在茶楼。”
  “还……上班?”
  “不是,她自己租了楼上一套房子,说自己大了,要独立了。可是你看,才搬出去不到两天就病成这样。”冷桃耸了耸肩,脸扭到一边不说话了。
  “到底什么病?去看医生了吗?”
  “没用的,医生也查不出病因,隔几年就会发作一次,从小到大都这样。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发烧,只能多喝水,过几天自己就会好。”
  余萧咬咬唇,他所掌握的常识里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你去看看她吧。她倒是说不跟你讲,可是昨天没见你,又一直在念叨呢。”冷桃没看他,又耸了下肩,仿佛对妹妹这样的感情有点无奈。
  余萧也不再多说,问了门牌号就赶过去了。
  茶楼果然没有营业,他找到冷杉的房间,按了门铃,半晌才听见她说:“等一下。”
  门打开,余萧一看见冷杉的脸,心里就刺痛了一下。
  她脸色苍白,也瘦了点,看见他的一瞬间有点诧异也有点惊喜,那神情跟箐箐极为相似。
  “你头发怎么湿了?”余萧看见她头发还在滴水,轻声问。
  “我刚洗了澡。”冷杉的脸微微发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让到一边。
  “生病还洗澡?”余萧忍不住责怪,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头发上的水是冷的,额头确实滚烫。
  “怎么不把头发吹干,还在滴水呢。”
  “刚洗完。”冷杉笑。
  余萧看了看她,没说话。她还是个孩子,不会自己照顾自己,病得这么重,却用这么凉的水洗澡。
  “躺着吧,别再着凉了。”余萧急忙说。
  冷杉伸伸舌头,乖乖地回到床上,又小声问:“你会陪我吗?”
  “会。”
  “我生病的时候很丑。”
  “你不生病的时候也丑。”余萧笑了。
  冷杉撇撇嘴,还是满意地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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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头被头发打湿,余萧推开卫生间的门,想找干毛巾给她擦头,推开门却愣住了。
  卫生间的地面干干净净,没有水迹。卫生间很小,墙上有淋浴喷头,瓷砖地面却是干的。余萧摇头,这两姐妹都有点洁癖,冷杉想必洗了澡头发顾不上擦,却先把地面给擦干了,难怪头发又冷又湿。
  盆子里有条湿毛巾,架子上却什么都没有。
  有洁癖的人会给自己准备若干毛巾,余萧知道,因为箐箐也有点轻度的洁癖。这么一想,余萧笑了,想来他是个干净的男人,能吸引有相同癖好的女子。
  卫生间有个小橱柜,打开门,果然,里面全是叠好的毛巾,大约是新买的,全是白色的毛巾。余萧拿起一条,准备关门,却看见最下面一格有十来个玻璃小瓶,样式各一,里面都是空的,瓶盖却盖得很好,想不到冷杉还有收集香水瓶的爱好。
  回到房间,冷杉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嘴唇干到起皱,余萧用毛巾给她裹好头发,转身去给她倒水。
  房间很小,只得一间,床占去很大的地方,剩余的空间除了两只布面沙发和一个小茶几,墙角还有一个斗柜,柜子上放了只鱼缸,旁边是热水器。
  “我喝凉水。”冷杉在床上吃力地说了一句。
  余萧拿了纸杯过去,一低头,却看见柜子前的地面上汪了一大摊水,估计她不小心打倒了杯子,连忙找了些纸来擦干净了。
  “你的鱼缸里也是空的?”喂她喝水的时候余萧问。
  “还没来得及去买鱼。”
  “明天我去买几条,喜欢金鱼还是热带鱼?”
  “无所谓。”冷杉倒回床上,呼呼喘气。
  温度是很高,以至于她眼睛都显得泪汪汪。
  “很难受吧?吃药没有?”
  冷杉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半晌摇摇头。
  她不肯说话,心里一定很难受。余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靠在床边,不时换冷毛巾敷在她额头上。
  如果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医生又查不出病因,那多半是先天的,或者是遗传的疾病,可惜她没有父母,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七岁的时候被丢弃。七岁,该上小学了,懂事早的孩子也有相当的记忆,想来冷杉也有,不肯说可能是实在伤透了心,不愿意去提起。
  也许正是因为这个治不好的毛病让她父母心力憔悴,才下狠心抛弃她。可是余萧不太相信,现在看起来,她这个病也不是很棘手,冷桃都说不用看医生,过几天自己就好了,那也不需要费太多精神,再说哪个孩子不生病?
  余萧想不通冷杉的亲生父母为什么要抛弃她,只好认为她是自己走丢了或者被拐卖,中途走丢的,还算她运气好,遇到了冷桃。
  冷杉一直不说话,也没睡着,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里像蒙上一层黏液,迷迷糊糊到看着天花板,偶尔出口长气。
  除了发烧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痛楚,余萧心里很难受,为自己不能分担而难受。
  “闭上眼睛睡,睡着了就会好过一点。”他只能这么说。
  冷杉还是摇头。
  “是不是头痛?实在痛的话你就叫出来。”
  还是摇头。
  余萧叹了口气,伸手去揉她额头,冷杉却退缩了一下,摇着头吃力地说:“你别碰我。”余萧只好住手,半晌又说:“睡吧,要多睡觉。”
  冷杉看了看他,余萧又说:“我不走,你放心睡。”冷杉怔怔地看他良久,才叹气,闭上眼睛,伸出小指轻轻钩住他的手指,呢喃:“抓着我的手。”
  余萧鼻子一酸,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理智却告诉他,冷杉是冷杉,箐箐是箐箐,他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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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到黎明,冷杉还是没能睡着,看得出她相当痛苦,大部分时间都不说话,偶尔有点精力会抱怨他,叫他走,说看着他就难过,手指却不肯放松。天色微明的时候冷杉突然流泪了,闭上眼再也不肯睁开,良久才说:“你把我当成她来爱,我也情愿。”
  余萧的心顿时就颤抖不堪,他别过脸,不肯接话,眼睛却湿了。
  他一直没有说,他确实很多时候把她当成箐箐,包括现在。箐箐生病的时候也不肯多话,也不要求,总是沉默地独自承受病痛,如果他在旁边趋寒问暖,她反倒会烦,她不愿意他为自己担心,总是找借口支开他,真的走开,她又舍不得。
  箐箐到底是爱他的,却不肯明白地说出来。
  冷杉没有再说话,呼吸也渐渐平稳了,大约是睡着了,长长的睫偶尔抖动一下,钩着他的手的手指也会偶尔抽动一下。
  余萧正在犹豫要不要请假,冷桃来了,开门看见这样的情景,似乎有点吃惊,随即就抿嘴笑了一下,又摇摇头。
  余萧轻轻抽出手,站了起来,有点尴尬,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意被冷桃看到。
  “去上班吧。”冷桃低声说:“新年才开始就请假不好,再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我呢。”
  余萧想了想,只得点点头。
  床上的冷杉翻了个身,手伸到被子外像在摸索什么。
  余萧急忙俯下身,想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身后冷桃却叫起来:“别碰她!”
  余萧吓了一跳,还是抓住了她的手,冷杉轻声“啊”了一声,立刻就醒了。
  “忘了跟你说,她发病的时候浑身都痛,碰不得。”
  冷杉睁开眼,虚弱地看看姐姐,没出声。
  “对不起。”余萧皱起眉,心疼地说。
  冷杉自己把手缩回了被子,用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姐姐。
  “快走吧,要迟到了。”冷桃突然就焦急起来,推了一下余萧。
  余萧走到门口,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冷桃已经掀开了被子,余萧只能看到冷杉的脚。她穿着睡裤,一双脚露在外面。余萧记得在桃花潭看过一次,冷杉的双足形状很好,脚指头圆圆的,很可爱的样子,但是现在,那双脚的皮肤不是以往那样白到透明,而是苍白略微浮肿,像死鱼肚子那样难看。
  难怪说她生病的时候不能碰,连脚指头都肿成那样,一定是很痛的。余萧想起刚才碰触到她的手,仿佛有点粘湿的感觉,也许早已痛到被冷汗湿透。
  “走啊,没时间了。”冷桃焦急地大声说。
  还从来没见过冷桃这么着急。余萧的印象里,冷桃一直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那种人,连说话的语速也始终维持在同一个阶段,现在的冷桃脸色有点吓人,眉头紧琐,咬着嘴唇瞪着他。
  余萧只好出了门。冷桃可能是想给妹妹擦身子,他在这里很不方便。
  门随即就关上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余萧走下一层楼,又想起该问问中午要不要给她们买吃的,转身回到楼上,抬手敲门,还是没有动静。余萧迟疑了,也许她们在卫生间,没有听到敲门声?余萧决定等一等,低头沉吟时,看见门逢里闪出一线幽蓝色的光,只一闪就没有了。
  余萧惊讶地看着地上门逢里透出的那道光亮,怀疑自己眼花了,那种蓝色有点像小时候把圆珠笔油芯倒进水里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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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开了条缝,冷桃露出半边脸,也许是背着光,脸色黯淡,额头上全是水珠。
  “怎么了?”她问。
  “中午我给你们带吃的过来,想吃什么?”余萧急忙说。
  “粥吧。”冷桃有点不耐烦地回答:“要点虾皮在里面。”
  “好的。”余萧记在心里,又问:“要我帮忙吗?”
  “不用,谢谢。”冷桃说完,回头看了一下屋子,转过头来勉强笑了一下:“你走吧,在这里我也不方便。”
  门又关上了。冷桃回头的时候余萧能看到那张床,床上没有人。
  不知道冷杉得的是什么病,尽管冷桃说起来那么轻松,但是事实可能比余萧想象的要严重。冷桃一手把妹妹带大,应该是很有些经验了,估计刚才她把冷杉扶到卫生间用冷水降温。
  还是冬天,余萧无法想象这样的治疗过程,也许谈不上治疗,只是求医无果之后最无奈的举措。
  余萧回到办公室,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不时会想起冷杉被烧的通红的脸,既而又想起病中的箐箐。
  箐箐的身体不是很好,经常会感冒,却又不愿意去看医生,自己买些药来吃,在余萧看来,她纯粹是在硬撑,每当他提出带她去医院,她总是不耐烦地翻身背对着他说:“不要你管,我睡会就好了。”
  她生病的时候似乎极不愿意他在身边,更不愿意他担心。
  更多的时候,余萧并不知道箐箐是否有不舒服。现在回想,他感觉更多的是箐箐不愿意给他添麻烦,这让余萧很是委屈,他不明白箐箐为什么这么见外。更让他内疚的是,在一起六年,他都习惯了这样的箐箐,习惯到从来没有主动去想过她有没有可能不舒服。
  如果不是箐箐出了意外,她决定离开他会不会是因为他的疏忽?
  胡思乱想了整整一个上午,余萧终于熬到午饭时间,他冲下楼去找餐馆买粥,等待的时候王翔来了短信:“你的手机没人接,见信回电话。”
  余萧发怔,自己的手机一直就没响过,也又可能自己走神,电话来了都不知道。
  “哥,你说你去过桃花潭?”王翔接到电话就问。
  “是啊。”
  “几时的事?”
  “去年年底。”
  “看到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到啊。”余萧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没遇到什么人?”
  “两个山民。”
  “在哪看到的?”
  “就在桃花潭下面啊,是住在那里的山民。”余萧隐瞒了在那里见过冷杉,他不愿意王翔知道。
  “到底怎么了?你们发现了什么?”余萧焦急地问。
  “还说不清楚,你有空来一下吧。”王翔说完就急忙挂了电话。
  余萧看着手机发呆。王翔提到了桃花潭,估计是被他提醒后去调查舅舅致病的原因,他想到了那个传说,难道桃花潭真的有什么邪门的事?或者那水质有问题?喝了能让人发疯?
  “喂,你的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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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余萧回过神,付了钱端了饭盒出来,却一时想不起该去哪里。半晌才苦笑着摇摇头。
  太多事了,以至于他几乎应付不过来。箐箐曾经说他是单线条的人,做不到一心二用,现在看来,她说的没错。
  余萧看见冷桃的时候足足吓了一跳,半天不见感觉她突然老了许多,脸色黄黄,眼睛微肿,疲态尽现,连忙问:“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冷桃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饭盒,迫不及待地打开,深深吸气,笑了:“饿死了!谢谢。”
  冷杉已经睡着,脸还是通红,有明显的浮肿。
  “她还好吗?”
  “还好。”冷桃简单地说,顾不得去找筷子,捧着饭盒就直接喝起来。
  “饿成这样了?”余萧低声笑。
  冷桃不出声,专心吃东西。
  余萧叹了口气,每次看她吃东西就感觉有食物填饱肚子实在是最幸福的事。不知道她幼年是不是被饿怕了,才会有这样满足的表情?
  “她每次发病都这样,累坏我。”冷桃把余萧带来的粥一口气喝下大半才出了口长气,笑着说。
  “要不要叫她起来吃饭?”
  冷桃斜着眼睛看他一眼,笑:“你是不是担心我吃完了她没吃的?”
  余萧尴尬地咳嗽一声,不可否认,他还真有点担心。
  “放心好了,她发病的时候只能喝水,不能吃饭,一吃下去会吐。”
  “到底是什么病啊?”
  “不知道。”冷桃耸耸肩:“什么杂方子都用过了,没效果,有个算命的说她要结婚后才会好,你如果真担心赶紧娶了她,省得我劳累。”
  余萧别过头,装着没听见。
  这边冷桃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不再说话了。
  “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余萧低声说。
  “不。”冷桃干脆地拒绝了:“你在这里也没用,还是我方便点,再说你也要上班,三天两头请假不好。”
  余萧不再坚持,看的出冷桃还是相当保守,也看的出,她对这个妹妹相当在乎。
  下午下班,余萧同样买了饭菜直接过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冷桃在说:“做人相当辛苦。”
  余萧笑了,敲了敲门。
  冷杉果然醒了,仿佛好了一点,坐在床上和姐姐聊天,看见他,有点羞涩地笑了笑。
  让余萧惊讶的是,冷桃看起来又憔悴了一点。
  “聊什么呢?怎么做人辛苦啦?”余萧笑着问。
  “呵,你耳朵真灵,以后说话得小心点。”冷桃似笑非笑地瞅着妹妹说。
  冷杉裂嘴笑了笑,没有接话。
  “你感觉如何?”余萧坐到床边,想伸手摸她的额头,又止住了。
  “没事了,她已经不痛了。”冷桃一边吃饭一边回答。
  余萧笑了,冲冷杉挤挤眼,压低声音地说:“她背后长了眼睛。”
  “小子,别说我坏话,我听得到。”冷桃头也不回。
  “别叫我小子,我老大不小了。”余萧抗议。
  “哼。”冷桃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低头吃饭。
  “你吃饭了没有?”冷杉这才问,声音听起来格外暗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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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了。”余萧还是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额头,虽然还是有些热度,但比起昨天晚上好太多了。
  “你能吃饭了吗?”余萧放了心。
  冷杉摇摇头,把手放在他手心里。她果然好多了,手上的肤色已经恢复正常。
  “放心,饿不坏她。”冷桃吃完饭走了过来,坐到床的另一边,又冲余萧说:“明天保证还你一个生龙活虎的人。”
  “这么有把握?”余萧也笑了:“如果不能你输我什么?”
  “伤痛总是来的快也去的快。”冷桃突然冷冷地说。
  余萧心里刺痛了一下,他没说话,站起来走到一边。是的,这一刻,箐箐留给他的疼痛几乎找不到了。
  “回去吧,不早了。”冷桃接着说。
  余萧也突然想离开,犹豫良久才说:“还是你回去休息吧,累了一天……”
  “我也想回去睡觉啊,可是我不能保证她的病没有反复。”冷桃淡淡地说,看也没看他。
  余萧看向冷杉,冷杉也没看他,同样也没有挽留的意思。
  “你的酒吧呢?”余萧又问。
  “开着呢,那是我的摇钱树,怎么不开?”
  “谁照管呢?”
  “有人。”
  余萧站着发怔,半晌才说:“那我回去了。”
  关上门,余萧在楼梯口站了会,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门里冷桃低低的声音,似乎在劝冷杉:“我跟你说过,不要太心急,顺其自然比较好。”
  余萧怅怅地走在街上,为自己一瞬间忘记了箐箐而难过,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冷桃说顺其自然比较好,他是不是也该顺其自然?余萧真的说不清楚自己对冷杉是什么感情,他关心她是真的,只是再怎么关心他也没想过要和她如何,更不用说结婚,他从来没动过这个念头。他只是觉得冷杉像自己的亲人,他会不自觉地去关心她,包括冷桃,如果生病的是冷桃,想来他也会这样焦急和担心。
  可是冷桃是不需要他去担心的,他不知道冷桃究竟多大,但是看起来她相当成熟和干练,一个很独立的女人,他也不知道她背后是不是有复杂的背景,目前看起来,冷桃似乎是孤独的一个人。
  余萧看看手机,已经快九点,冷桃的酒吧应该是在营业了。按冷桃说的,那间不大的酒吧是她的摇钱树,也就是唯一的经济来源,现在冷杉的茶楼已经停业,那这个酒吧实在是不能放弃。
  做酒吧生意其实赚不了多少钱,如果还有各种打点,那实在是谈不上富裕。余萧想了想,决定去看看,帮着照顾一下生意,也算是对她们力所能及的一点帮助。
  酒吧果然在营业,跟上次一样,冷桃不在的时候显得冷清很多,这次还要冷清。也许余萧来的比较早,客人不多,也没有乐队,只有播放的音乐,颓废的低缓的音乐。如果早几天,余萧会很喜欢现在的气氛,可是想到还在生病的冷杉和脸色憔悴的冷桃,他又希望还是像以往热闹更好,尽管以往的那种热闹有点虚浮,却能给人踏实的感觉。
  冷杉说这里会搬迁,不知道会搬到什么地方去,上游路少了这个酒吧也许对很多人来说会失色不少。余萧扭头看看酒吧里的客人,还是那些熟面孔,男男女女,此刻都安静地坐在那里,交谈的人很少,甚至有客人伸长了腿搁在茶几上,大部分人都低垂着头,各自想心事,也或许什么都没有想。
  这是一群游魂,沉迷于声色场所的人其实都是游魂,孤独、堕落,靠着酒精的刺激和浮华的不堪来寻求一点温暖的孤魂野鬼。
  冷桃酒吧里的客人给了余萧这样的印象,在别的酒吧,他见过很多混混,但在这里,他从来没见过那种人。出入这里的客人绝大多数都衣着不凡,看的出基本上是事业有成的人士,但不知道为什么,安静下来之后人人脸上都是差不多的表情,空虚和寂寞简直像直接刻在他们脑门上一般,再清楚不过。
  自从认识冷桃,余萧再也没去过别的酒吧,也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关注过酒吧里的客人。
  他叹了口气,回过头来。
  调酒师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异常的沉默,他几乎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有客人要酒,他最多是抬起眼皮看一眼而已。
  都是些怪人,这个调酒师是其中最怪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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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这个怪人就站在吧台后,双手上下翻飞摇晃着调酒桶,哗啦哗啦地发声响声。他做的一丝不苟,目光却散漫没有焦点。
  吧台上只有余萧一个人,却摆了十来个高脚杯,哗啦啦的声音停住,怪人把里面的酒倒出来,橙黄色的液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混合物,十来个杯子全都倒上,那个怪人弯着腰,很专注地盯着杯子,试图把酒分到最均匀的地步。
  余萧笑了,他觉得他无聊到滑稽,随即就想到自己也很无聊,居然眼睛都不眨地看了他近二十分钟。
  已经午夜了,余萧去了趟卫生间,想着自己是不是该回去了,这里看起来一切正常,他也起不了实质性的作用。卫生间旁边的楼梯黑黑的,楼梯顶端有点幽蓝色的光,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跟中午在冷杉那里看到的一样。
  余萧站了站,冷桃是不会回来的,冷杉又才搬出去,也许还有很多日常用品准备的不充分,他应该去看看,能不能带点什么过去。
  这样想着他上了楼,顺手推了一下门,门就开了。
  余萧惊讶地站在那里,他没想到会把门推开。早上冷桃走的时候想必相当心急,竟然忘了锁门,但是余萧很快就发现,这道门根本就没有装锁。
  余萧在门口站了良久才摇头,他实在是读不懂冷桃。
  屋子里弥漫着幽蓝的光,很淡,给人梦幻般的感觉。不知道是从哪个隐秘的角落里散发出来的灯光,营造气氛的效果相当好,天花板看起来像夜晚的天空,晴朗的那种夜色,如果能点缀几颗小灯,会给人夏夜星光灿烂的错觉。
  余萧出了口气,真看不出冷桃私底下还有这么浪漫的心情。感觉上,冷桃有股脱不掉的沧桑感,虽然看不出她究竟多大岁数,但是那种沧桑感会让人心疼。
  打开了大灯,房间里明亮很多,那股蓝色的光也就不见了。房间的布置跟他前几天上来看见的一样,冷杉的那张小床也还在,那个夸张的书柜也还是那样,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么大个书柜能保持纤尘不染还真是不容易,余萧拉开了玻璃门,望着里面的书发呆。
  冷杉说过他不会喜欢看那些书,的确,不是余萧喜欢的类型,大部分是小说和诗词,有不少是线装书,他顺手抽了一本,正反面地翻来看,没有出版社,翻开一页,竟然是手抄本,繁体字,行书体,竖排,写错的地方用墨水打个圈,还有眉批,都是毛笔字。
  余萧惊讶地又拿了一本,还是一样,字迹不同,纸张也不同,但都是手抄,一连看几本,除了一两本是刻印的,其他的都是抄本。
  “她去哪里收集到这么多的手抄本?”余萧嘀咕了一句,弯下腰去看下面的格子。
  最下面有个竖着的格子,里面有个青花陶瓷的笔筒,像花瓶,里面插着的东西吓了余萧一跳。
  那是几个竹简,就是电影里看到的那种汉朝以前的东西。
  余萧看了半天抽了一个,两指宽黄到发黑的竹片,用麻绳串起来,一册十来张,他不知道该用条还是用张来形容这个东西,上面的墨迹有点淡了,但是还能看清楚,只不过上面的字大部分他都认不出来。余萧歪着头看了半天,除了诧异还是诧异。
  这些东西如果是真迹的话那完全是无价之宝,他狐疑地抬头仔细看那个书柜,有玻璃门部分是文物架那样的格式,除了书还有个格子里摆放着瓷器,他小心翼翼地拿下一个看起来相当精致的不知道是碗还是盘的东西,翻过来,底下果然有文字,看了半天,他才认出那是“宣德年制”四个字。
  余萧拿着那个瓷器站了半天嘴都合不拢,他虽然对文物一窍不通,但是箐箐有阵子特别爱看古典书籍,也跟他讲过一些,他至少知道明宣德瓷的珍贵性。让他惊讶的是,这些价值不诽的古董在冷桃这里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摆在书柜上,还是希奇古怪什么都有,甚至门上居然没装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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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萧回头看了看那扇门,门还开着,他进来也没关,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有多么冒失。余萧急忙物归原处,关好书柜的门,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把门轻轻带上,抹了下额头,全是冷汗。
  太骇人听闻了,余萧心里砰砰乱跳,如果这些都是真迹,那冷桃拥有的财富足可以买下整个城市,如果全是赝品,那冷桃附庸风雅的程度也足以让人发指。
  余萧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如果不是,那些书却是一个字一个字抄写的,谁会这么无聊,花这么大工夫来抄这些文字?冷桃又是从哪里找来这些假冒伪劣的东西?赝品要收集这么多已经是很难想象了,如果是真的,那更是匪夷所思。余萧相信,这些东西作为私人收藏拿出去展览的话,足以轰动整个中国。
  不知道书柜里是不是全是这些东西?余萧想起旁边那几扇关着的门,那些门是上了锁的,随便摆在外面的东西就已经让人震撼,被锁起来的玩意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奇迹。
  余萧的心狂跳起来,太好奇了,也太有吸引力,他转身,想重新回去看个究竟,底下突然传来咳嗽声。余萧吓得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他急忙扶住墙,这才看见那个调酒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冷冷地盯着他。
  余萧张着嘴僵住,两条腿直哆嗦,就像被当场抓住的小偷,不敢去看那个怪人。
  过了仿佛整整一年,余萧站得头昏眼花的时候,那个怪人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余萧呆呆地看着下面空空的过道,半晌腿一软,坐到了台阶上。
  他真的有被当成小偷的尴尬,狠不得找地缝钻。
  万一被冷桃知道,他这张脸还真没地方搁。
  想到冷桃,余萧乱跳的心脏开始往下沉,本来冷桃在他眼里就是谜一样的人物,如今是连谜面都彻底看不懂,这跟他原来猜想的差十万八千里。余萧原本以为,冷桃跟很多风尘女子一样,有着复杂的背景和经历,甚至也想到过,她后面有某个大老板的包养,但现在看到的一切把他的猜测全部推翻了,这个城市还没有哪个老板有这个实力和大度,甚至也不具备这种眼光,收集这么多文物来送给一个开酒吧的女子。
  余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知道自己的眼珠要想转动一下都相当困难,而这对眼珠仿佛被挖出来摆在半空,和身体隔离开了,他看着自己的手脚都仿佛不是真的。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看的《大闹天宫》的动画片,里面的孙猴子第一次去南天门,第一次看见门神一样,如今他看自己的脚也仿佛隔了很长的距离般看不清楚了。
  掉进钱眼里大概就是这个意思,要想挣脱出来还真不容易。余萧从那种严重失重的感觉中恢复过来后发现自己呈大字般地躺在自家床上,四肢乏力,跟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今天晚上看到的一切对他来说确实是场噩梦。
  以往他还以同情的姿态看待冷桃甚至冷杉,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实在是无知到可耻。余萧叹了口气,还是不能动弹,极度震惊之后他觉得悲哀,冷桃和冷杉离他想象的差距太大,他甚至觉得,她们跟他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不了解她们,丝毫都不了解,而他了解的人却又不在了。余萧支撑着坐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握住,空无一物,他究竟了解谁?不能肯定,他此刻才明白,其实自己是被蒙在鼓里,自以为是,却一无所知,包括箐箐。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他认识并且有过密切接触的三个女子都是孤独的人,现在他才清楚地看到,其实他才是最孤独的那个。
  同样,也是最天真的那个。
  余萧不可遏制地产生再次受骗上当的感觉,但很快,那种愤愤不平的情绪就消失了。他怪不着谁,当然更怪不着冷桃冷杉。从一开始,冷桃就没有刻意隐瞒什么,也没刻意在他面前流露什么,全是他自己不知道那根神经错了位,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闯进她们的世界。拿冷杉来说,如果不是他不小心迷路就不会认识她,如果不是他误打误撞走进冷桃的酒吧,他也不会重新见到冷杉,那后面这些事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她们并没有骗他,只不过也没对他坦白实情,话说回来,她们尤其是冷桃也没有理由对他坦白什么。这样一想,余萧多少算是平衡了一点,平衡之后又有点委屈,他是真心把她们当朋友看,而且还有点暧昧不清的感情在里面。
  余萧想起冷杉曾经说是幸运中了彩票才有钱给承包山林,这话如今也难保不是谎言,冷桃随便分点给妹妹也够她吃穿一辈子了。余萧倒不是怪冷杉当初不说实话,那时候第一次见面,还是陌生人,冷杉不可能对他说这些,让他难过的是,他看着自己的小屋会羞愧不已。
  曾经一度,余萧认为自己一年近十万的年薪已经算是小资阶层,很是自得,在冷杉面前也有一点优越感,现在才知道自惭形秽四个字该怎么写。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余萧前一天还认为冷桃是个精打细算的女人,是个吃过苦知道艰难苦苦奋斗的坚强女子,现在才发现,冷桃真正的强势是在真人不露相。从她的吃穿用度看,她实在算不上有钱人,但她的财富却是个未知的宝藏。
  余萧皱起眉,还是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冷桃也实在过分,拥有这么多宝物却视若敝帚,连门都不锁,还是在那样人员混杂的酒吧。
  不是真的吧?谁也做不到这一点。余萧稍微安了点心,第一眼看见那些书的时候,他希望那是真的,那样冷桃在他心里会高雅很多,而现在他却强烈希望那是假的,他宁肯相信她是用那些赝品来撑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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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腾了一晚上,围绕这个真假让余萧辗转了一晚上,到了天亮,他放弃了去追究东西的真假,而是去希望他没看错人,冷桃和冷杉不会拿金钱来衡量他,毕竟冷桃说过巴不得他赶紧娶了冷杉。
  她们不是那么庸俗的人,不是眼里只有钱。余萧安慰自己,同时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够卑鄙。
  到底要不要娶冷杉呢?前一天余萧考虑这个问题还是完全以感情为基础而犹豫,今天却彻底变了味了。如果她们真的很富有他会不会被别人误解自己是贪心?如果他因为这个放弃了又会不会被她们误解自己是小气?余萧左右为难,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换了个角度去看她们,又觉得很是佩服,荣辱不惊不是那么轻易做的到的,这样看来,这两姐妹的人品和涵养实在是难能可贵。余萧舒了口气,如果箐箐真的不在了,他很可能会跟冷杉结婚。
  想到箐箐,余萧突然清醒过来。
  “我都在想些什么?”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痛得倒吸冷气。
  “你怎么了?”小乙惊讶地抬起头问。
  余萧迷茫地看看她,才发现自己是坐在办公室,面前的电脑还只是处于开机之后的最初状态。他云里雾里的过了一整天。
  “你整个人都变了。”小乙嘀咕了一句,不再看他。
  余萧惭愧地低了头,拉开抽屉装着找东西。已经快黄昏了,他竟然忘了应该去探视冷杉。
  “问个问题,你不会介意吧?”小乙又抬起头,神秘地说:“你那个女朋友如果突然回来了,你会原谅她吗?”
  余萧心里咯噔了一下,直发呆。
  小乙半天没等到答案,嘲笑:“你们男人都是小鸡肚肠,嘴上说的好听,其实……”
  余萧只看见她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她到底在唠叨什么。他心里跟乱麻一般,想的却不是原谅与不原谅的问题,而是……
  究竟他还希不希望找到箐箐?
  “小余,电话——”隔壁办公室有人扯着嗓子喊他。
  余萧慢吞吞地站起来,不定又是上司叫他,说不定有任务要他加班。
  加班是好事,至少表示他被重视。余萧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就怒气冲冲地传来:“你怎么总不接电话?”
  余萧耳膜嗡嗡响,想了一会儿才听出是王翔的声音,他困惑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我打了不下七八个电话你都没接。”王翔的声音缓和了一点。
  “手机没响啊?”余萧奇怪地拿出手机,信号正常,未接电话一个都没有。
  “哦。”王翔显然没有相信,只是“哦”了一声。
  “毛毛,我这边没接到过电话,你是不是拨错了号,你有好几个电话我都没接到了。”
  “不可能吧,我存了你的号码,短信都发过。”
  余萧更加困惑,他能收到王翔的短信却接不到他的电话。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星期天有没兴趣来一下?”王翔还是有点没好气。
  “你们发现了什么?”
  “你有兴趣就过来一下。”王翔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余萧抿着嘴唇,知道王翔误会了,他也无从辩解,只是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机,看了很久也没看出有毛病,余萧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了自己的号码,拨号音刚停,手机就响了,余萧反倒被吓了一跳,铃声还相当大。
  办公室的同事也抬头看着他。余萧讪讪地说:“这手机是不是该换了?老出毛病,你用你的手机拨我的号码看看?”
  一连试了四个同事的手机和三间办公室的电话,余萧的手机都忠实地告诉他它一切正常,连通话音量都没降低,余萧只有摇头的份,搞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所有的电话他都能打出去,也包括王翔的。
  “我的手机暂时有点毛病,你就直接打我办公室的电话或者给我发短信。”余萧告诉王翔之后想了想又拨了冷杉的号码,听到的答复是已经关机,他才想起冷杉在生病。
  余萧真正感觉到了惭愧,他所深爱和喜欢的两个女子,一个至今下落不明,一个还重病在床,他居然把这些抛到了九宵云外,而却想别人到底是有钱还是装有钱去了。
  难怪王翔会生气,余萧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小人。他再次拿出手机给王翔发了条短信,肯定地告诉他他星期五晚上就回H县,短信发出后,余萧稍微好过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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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时间也到了,余萧关上白开了一天的电脑,出门去给冷桃买晚饭,也许冷杉已经可以吃东西了,他又折回去多买了一份。
  “不要去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了车,余萧警告自己。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箐箐。
  余萧反复提醒自己把注意力转回这个关键的地方,但他却否认不了一个事实,现在想起箐箐,虽然心脏还会刺痛,但那种痛楚已经淡了一些。
  “我是不是变心了?”站在舒心茶楼下,看着玻璃窗上的水墨画,余萧难过地问自己。
  他从来没有像关心冷杉一样去关心过箐箐,甚至有时候觉得箐箐是不需要别人去关心她的,她也没抱怨过也没提过这样的要求,而是心甘情愿地关心着他。
  箐箐也有提要求的时候,她只要求过他听她说话。
  “我只需要你认真听我说话。”她会反复强调这个要求,但是往往,余萧觉得满足这个要求还不如要求他在几年时间内给她买别墅豪华车来的实在。
  余萧不是不肯认真去听她说话,而是听过一些之后确实认为她说的话跟他们的生活完全不沾边,他不认为那些对话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听着听着就会不自觉地开小差,而出现这种情况,箐箐就会用异常失望的目光看着他,让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尤其让他吃不消的是,箐箐会选上床后跟他谈话,有时候他疲倦到眼皮打架,她的声音就变成了催眠曲,更有甚者,有时候他是满怀激情想和她亲热,却被她一把推开,然后愤怒地指责他:“你根本就没用心!”让他从焚心似火直接跌到心如坚冰。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害怕和她说话了。
  箐箐消失后快两年,余萧才终于从美满的回忆里清醒过来,开始意识到他和箐箐之间还有这么多不愉快的事。
  一直以来,余萧都认为他们是很好一对,和谐而幸福,有一些小摩擦完全是正常的反应,曾经他还和家人炫耀,说自己和箐箐从来没认真吵过架,也确实没有激烈争吵过,他和她是那种不会吵架的人,即便生气也是过眼云烟,以往看见有夫妻三天两头闹得不可开交,他既不理解同时也为自己得意。
  其实,如果真的可以吵架说不定就不出现今天这样尴尬的境地。余萧叹气。
  冷杉果然已经好了,气色看起来很正常,除了精神稍微差一点,跟平常没有两样。
  “我以为你不来了呢,还以为你会饿死我。”冷杉见了他就咕哝。
  余萧笑了一下,如果箐箐能像冷杉一样,要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你看什么?”冷杉横了他一眼。
  “你好像更漂亮了。”余萧把饭盒递给她。
  “什么好像?本来就漂亮!”冷杉摇头晃脑地说。
  余萧忍不住笑出声。
  “不是?”冷杉拉下脸。
  “是,是,是。”余萧急忙说。
  冷杉嘀咕:“这还差不多。”随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余萧暗自叹息,低了头不去看她。冷杉跟箐箐是不一样的,尽管有时候神情很相像,但本质上却是不同的两个人。箐箐显得要成熟和内敛一点,外表看也要温腕一点,但箐箐的内心却是个比较偏激和固执的人;冷杉不是,相比较而言,冷杉要通透一些,他也更容易把握住她的情绪,尽管表面看起来,冷杉有点喜怒无常,但她不会掩饰,是乐就乐,是悲就悲,箐箐却是生气与否都很难确定。
  “你又在想什么?心不在焉。”冷杉说。
  “没什么。”余萧支吾。
  拿她们两个做比较是不恰当的,她们根本就两个人,在余萧心里也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还爱箐箐,想起箐箐他会难过。他也喜欢或者可以说爱冷杉,跟冷杉在一起他觉得轻松。
  “你姐姐呢?”余萧吸口气,问。
  冷桃没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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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了。”
  “哦。”余萧立刻又想起那个神秘的书柜,有点心虚。如果冷桃知道自己偷看了她的宝物,会不会勃然大怒?
  “姐姐实在对我太好。”冷杉也叹气:“每次发作都要辛苦她好几天,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余萧理解。冷桃对她有养育之恩,等同于父母。
  “那我呢?我也很辛苦,你又怎么感谢我呢?”余萧笑,他不想看到冷杉忧郁的表情。
  “你?”冷杉瞪着他,半晌才说:“你想我怎么谢你?”
  “以身相许……”余萧故意逗她,冷杉果然就红了脸,没等她说话,余萧急忙说:“这个还不至于,不过亲一个是应该的。”
  冷杉刚刚褪去的红晕又腾地浮现了出来,她跳起来又羞又急地伸手打他,余萧趁势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一带,她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冷杉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余萧说想吻她的时候是真心的,他确实那么想,也确实觉得红了脸的冷杉很动人,但是真的抱着她,他却突然没了冲动,他看着她扑闪着浓密睫毛的眼睛,良久叹息了一声,轻轻推开她,说了声“对不起”。
  冷杉站起来,脸色有点苍白,她没说话,而是默默退到床边去了。
  “我想休息了,你回家去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冷杉才低声说。
  余萧告辞出来,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我是不是真的爱上冷杉了?”这个问题余萧已经问过自己若干遍,但答案他却迟迟不能肯定,准确点说,他不敢。
  箐箐还下落不明,目前看来是凶多吉少,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移情别恋。可是冷杉确实很吸引人。余萧也承认,她最初吸引自己是因为她有点像箐箐,接触久了,他觉得冷杉很多地方比箐箐更可爱,她比箐箐活泼调皮。
  “也许我已经老了。开始喜欢孩子气的女人。”余萧的心沉甸甸,像挂在网上扑腾的鱼,挣扎起来都颇为费力。
  “你来了?怎么没陪着她?”有人挡在面前,声音软软。
  余萧吃了一惊,看见自己站在冷桃的酒吧门口。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上游路77号,幻影酒吧,招牌上有若干蓝色小灯,星星点点,毫不起眼。招牌上还有一行小字,和着荧光粉的字体明明灭灭:你看的都不是真的……
  “什么是真的?”余萧问。
  冷桃笑了:“它会告诉你。”
  她的手在幽蓝黯淡的灯光下越发的白,雪白的白放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上。
  “来吧,劝君更进一杯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冷桃轻飘飘地说。
  她说“来吧”,对他招招手,余萧就顺其自然地走进了酒吧。
  几杯酒下肚,余萧开始怀疑自己大头朝下倒立着的了,他伏在吧台上瞅着那个沉默寡言的怪人调酒师,呵呵傻笑,问:“你在酒里放了什么迷药?”
  怪人眼皮都没抬,冷冷地回答:“酒不醉人人自醉。”
  余萧舌头打结,半天才笑出声。
  “笑什么?”冷桃出现在旁边,一头长发还是波光粼粼。
  “你的头发真好看。”余萧说,一只手伸到她背后撩起一把,发丝滑过,冰凉如水。余萧把脸埋进手心,发丝上有淡淡的甜香,眼睛里看到的全是黑色。
  “你喝多了。”冷桃的声音很低,像隔了很长的距离。
  头转动,一双黑色的眼眸看向他,发丝滑落,从他手心抽离。
  “不,不要……”余萧呢喃,握紧手,什么都没有。
  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握住了他想要的东西,可是手指弯曲,拢到一起,却什么都没有。
  有的不过是一点温度,不知真假。
  “回去吧。”冷桃轻轻握住他捏拢的拳头,放到他自己的胸口,贴着心跳的位置,看进他的眼睛:“回去吧。”
  “我进过你的房间……”余萧喃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嘴巴似乎脱离了身体,兀自在一边自言自语:“我进过你的房间,我看见好多宝贝,我好害怕……”
  “嘘——”手指竖起,贴在鲜红的唇上,乌黑的眼眸转动,余萧的心也跟着转动,跌进旋涡。
  逆流而上的鱼挣扎久了,徒劳无功,然后放弃,随波逐流,跌进旋涡,并不痛苦,只觉沉沦。
  挣扎是痛苦的,而沉沦却是快乐的,同堕落一样。
  余萧开始做梦,在旋转带来的晕眩中开始做梦,梦见芳草鲜美,落瑛缤纷,满眼绯红,欲穷其林,逐入迷津。
  再也不用醒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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