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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地捂住心口,痛的弯下腰去。想喊张姨,却发不出声音。我只觉得心里那股腾起的火气猛然的炽热起来,变成火焰,变成火墙,变成一个将我包围其间的火海,四周是沸腾舞动的火焰,我的眼前全是一片腥浓的红色,干烈的热浪向我席卷而来,火舌舔炙着我的身体,焚毁衣服,在刹那间从肌肤一直扑进骨头,那种惨烈的疼痛从全身随着这入侵收缩到心里,再随着心脏的焚烧灰飞烟灭——
  
  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我努力睁开眼,是的,火焰,飞舞的红色的青色的黄色的火焰将我和房间里的一切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我无法呼吸,一种沉重的窒息感死死地将我压住。火焰熊熊的燃烧声中似乎有谁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是我的声音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这样的痛苦中发出声音!还有谁在笑,尖厉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那不是一个人的笑声,还有谁在诅咒,谁在呼喊,谁在哭泣,谁在绝望地沉默……
  
  绝望。谁如此的绝望?那种冷浸骨髓的绝望的情绪随着烈火一起袭来,随着各种各样疯狂而嘈杂的声音一起袭来,将我埋葬。
  啪嗒。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下清脆的声响,是玻璃杯掉地上摔碎的声音。这声音如同梵音佛咒,将我从地狱一下子拽了回来。我伏在轮椅的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像死了一回。火焰消失了,热浪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陡然清净下来,只剩得一片寂静。
  
  总算过去了。
  
  我慢慢抬起身子,仰躺在轮椅上,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头发和衣裳。一滴汗水从额上流下来,模糊了眼睛。
  
  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车祸以来,特别是从医院回到家里以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先是心口痛,然后出现被烈火焚烧的幻觉——
  
  是幻觉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还记得刚才自己的心里的呐喊: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可每次没多久,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但那些感受和声音又是那么的真实,那种被烧炙的皮开肉绽直至变成焦炭的痛楚我是根本想象不来的,我从没有被烧伤烫伤过!这让我感到恐惧。最开始,这样的情况几天出现一次,现在隔一天就一次了,频率越来越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车祸的原因,患了什么强迫症幻想症之类,可除了这个症状其他一切都很正常。我不敢告诉父母,幸好每次发作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己卧室的时候。其实我好怕,我不知道还能瞒多久,是一时算一时吧。
  
  我抹去脸上的汗水,不愿意再回忆刚才的情形。平静了一下,才发现客厅里仍然一片寂静。我皱了皱眉,刚才是张姨把杯子打碎了吧,我心想她会马上打扫,可等了两分钟,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我坐不住了。
  
  “张姨?”我一边喊,一边推着轮椅朝门口去,准备进客厅看看。
  没有人答应。我再度皱眉。就在我握住拉手准备开门的时候,敲门声陡然响起,倒把我吓了一跳。一开门,只见张姨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浑身微微地颤抖着,脸上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情。
  
   “张姨,出什么事了?”我问道。她的神情让我突然的又想起幻觉中那些惊恐的呼喊,那声音配上她的表情,正好合适。我再度颤抖了一下,我看到的,只有声音没有影像,若真是把声像结合在一起,反复在眼前呈现,我有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吗?或许早疯了吧。
  
  张阿姨抬起手来,在面前毫无意义地比划着,也不知道说话,嘴唇也不断在发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突然又苦笑道:“没、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我、我打坏了一个杯子,我去收拾,我赔……”她转过身去就要拿笤帚,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加上刚才的经历,整个人也虚脱得不行,只得淡淡安慰道:“张姨,一个杯子而已,不用管它。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别忙了,休息一下。”
  
  “哦。”张阿姨停下来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神思恍惚。“我……不,还是要赔的。只是……只是……”她望了望我,像是欲言又止,终于又摇摇头,拿起笤帚开始打扫。
  
  我疑惑地看着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父亲书房门口的那堆碎玻璃,这屋子里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张姨吓成这样?我注意到,张姨拿着笤帚的手仍然在微微的发抖,可动作却匆促的反常,她似乎急于将那些碎片残骸清理好,以便尽快离开那个区域——
  
  离开父亲的书房门口。
  
  父亲的书房门口?!
  
  我心里一跳,难道张姨所谓眼花看见的东西,和父亲的书房有关?
  
  而父亲的书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存在着一个不为我和母亲,甚至任何人所知的秘密!
  
  可那会是怎样的秘密,竟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恐惧?
  时间在我和张阿姨的各自沉默各自惶恐中过去。她始终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令得她如此害怕,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眼花了。而我经历了一场惊吓过后,也没有了外出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对父亲那个秘密的更大的好奇,还有对这怪病的疑惑。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一次还出现了声音,那是前几次从来没有过的,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我该怎么办?
  
  吃完了午饭已经是一点过了,我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其实我什么也不想看,只不过希望弄点声音出来,这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
  
  张阿姨很快收拾好了碗筷,站在厨房门口,局促地搓着手。
  
  “方小姐……”
  
  我转头望向她:“什么事,张姨。”
  
  “那个……那个,你不是想吃糖炒栗子吗?这都收拾完了,没什么活儿,我现在去给你买行不?”她不自然地笑着,像是自己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怔了一秒钟,然后点头。张阿姨像是得了大赦一般,赶紧解下围裙换了鞋,逃一般地出了门。我望着大门的方向,仍然没回过神来,张阿姨居然肯丢下我一个人在家?看来,她遇到的事情肯定让她吓的不轻。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这是早上我想达到的目标,但是此刻我能做什么呢?书房进不了,也不再有兴趣出门。
  
  一个人无聊和颓丧的时候是最容易发呆的,我也不例外。不过没呆上两分钟,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
  
  “你好,请问找谁?”我拿起电话,习惯性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你好。”我提高了声音道。仍然没有人说话。只似乎有一种细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准又是谁的恶作剧。
  
  等了两秒钟,我啪地挂上话筒,正准备离开,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我一把抓起电话,心想这下我可不客气了,电话里却传来一个苍老而匆促的声音:“等等,别挂。”
  
  “你是谁?”我奇怪地道。听声音,对方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东西在你那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求别让它再落到别人手里。”对方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停地喘着气。但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道:“老人家,你说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我找了这么多久才知道它的下落,它一定得回到我身边,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我摇摇头,这都怎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对方又不知道我住哪里,怎么来我家呢,还是打错了电话,要真是有什么要事就误事了。我拿起遥控器,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门锁一阵响动,我还以为是张阿姨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父亲直冲进来,铁青着脸,劈头就问我道:“是不是有人打过电话来?”
  
  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答道:“是……刚才有一个,不过好像是打错了的。”
  
  父亲站了一刻,不再说什么,径直打开书房,片刻又出来,望也不望我一眼就出了门,末了还大力地将门摔上。
  
  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惊惧越来越甚。父亲究竟怎么了?那个一向温文儒雅的父亲哪里去了?他的变化越来越大,甚至让我觉得害怕和陌生。母亲呢?她难道就一点都没感觉?他们在城郊有活动,可父亲怎么会突然跑回来,还知道有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过?
  
  我叹了口气,推着轮椅想回自己的卧室,转头却发现,父亲的书房门露着一道缝隙。
  
  门没有关严!
  
  我心中一凛,机会来了!看父亲的样子是不会很快回来的,至于张阿姨可管不着我进不进自己父亲的书房。
  
  我压抑住心中的狂跳,伸手推开门。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极度混乱的场景。
  
  书架上的书横七竖八地乱放着,桌上堆满了摊开的书籍和资料,满屋子散落着纸张和废纸团。我倒吸了口凉气,向来喜欢干净整洁的父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书房变成这样。张望了一阵,确定自己不想留下痕迹的话就只能走进去。我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墙,慢慢一瘸一瘸地往里移动。
  
  父亲的书房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柜子和抽屉都没有上锁,唯一被他锁起来的,只有书桌上的一个小抽屉。我小心地移开书桌上的东西,颤抖着手握住把手,试着拉了一下。
  
  松的!
  
  我心下暗喜,猛然拉开抽屉,期望着能发现什么,但是抽屉里空空如也,我一阵失望,着急地四处翻动起来,但是除了那些丢散的四处都是的书和资料,什么发现也没有。
  
  我不禁感到泄气,站立久了,感觉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用手撑着桌面,以便减轻双腿的负担。也不知道父亲在搞什么,一个书房乱成这样。这么想着,我自然而然地想看看父亲在查阅什么方面的书,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正按着一张摊开的地图。
  
  这是一张详细的四川地图。我的手正好按在成都平原上。
  
  我笑了一笑,父母比我早入川一年,他们素来喜欢到处跑,估计又在研究今年暑假出行的路线了。我把手移开,只见地图上的“成都”两个字被粗重的红笔划上了一个圈,然后红线笔直地向下,朝着正南偏西的方向,直指向长江的上游金沙江,在那里,两个极小的地名也被圈了起来。
  
  平南。
  
  龙阳。
  
  旁边还被加上了注解,平南是县,龙阳为该县的一个镇。是父亲的字迹。
  
  我喃喃地念着,总觉得这两个地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彷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被不小心埋藏了起来,明明知道它在心里某个地方,就是找不到。可是我别说去过那里,连听都没听说过。若不是这名字被圈了起来,我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两个藏在深山之中的小地方。为什么父亲会郑而重之地将它们圈起来呢?如果是旅游,这种小地方有什么可玩的?父母也早已经过了寻求刺激惊险的年龄了。地图上的其他地方也被父亲划上了莫名其妙的线条,还有硕大潦草得无法辨认的字迹。桌上的书也千奇百怪,有平南县的县志,有野外探险指南,有一本关于原始森林的,还有两本旅游手册等等,我有点奇怪,难道真的是准备去那里旅游?书堆下有一角还露出几张纸,大概是个人档案的复印件之类,有着相片和表格。我刚伸出手去,只听得一声尖叫,接着噼哩哗啦的一阵声响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张阿姨站在书房门口,惊恐地指着我,栗子滚了一地:“火!着火了!你……”
  
  我被她的神情吓住了,赶紧往身上看去,又看看周围。
  
  “哪里来的火?”我确定自己没问题之后,哭笑不得地道:“张姨你眼睛花了吧。这都好好的啊。”
  
  张阿姨仍然张大着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真的啊,刚才你身上老大的火在烧……可这又没了,我、我……”
  
  “我身上起火了?”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可张阿姨的表情不会是装出来的,她更不会故意装神弄鬼地吓我。张阿姨咽了咽口水道:“这书房……”
  
  “书房怎么了?”我追问道,张阿姨却赶紧摇头:“没啥,大概是我、我眼花了……”她摸索着蹲下去,开始拣掉在地板上的栗子,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向我扫来,神情依然惊恐。
  
  我心中疑虑陡生。一天之内,张阿姨能两次眼花?她分明看到了什么东西,却不敢确定。
  
  可我刚才也的确没看见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张阿姨惊惧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我,周围的气温也彷佛陡然降了下来,让我起了一身的疙瘩,突然间,我对这间曾经还算熟悉的房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强忍着想要尖叫的欲望,尽量保持着镇静一瘸一拐地走出书房。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砰地一声将书房门在我身后关上。
  
  张阿姨早已经进了厨房。我靠着门,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捏紧着拳头,抬手一看,一张纸被我死死地攥着,大概是刚才紧张过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手里的。
  
  摊手,展开,上面划满了极乱的字,都是父亲的笔迹,看了很久,我终于看出那些字其实只有三个——
  
  老君山。
  老君山!
  
  我念着念着,浑身没来由地一颤。这三个字彷佛一道魔咒,唰地将记忆撕开一个狭长的缝隙。我的脑海里猛然闪过无数阴暗的画面,古木参天,荆棘丛生,幽暗巨大的湖泊,陡峭壁立的山峰……这些灰白阴森的景象摇晃着,飞快地在眼前掠过。
  
  “浅浅!——”有谁在喊。急迫的声音中满是关切。我想回答,却喊不出来,只有一些残缺的字眼和面容随着这声音汹涌而来,将我淹没。
  
  飞。顾。絮。晓。欧。雪……
  
  眼睛。胸膛。长发。纤手。微扬的嘴角。高大的背影……
  
  谁?都是谁?
  
  我慌乱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眼前的景象却一下子消失了。低头,那张写满了“老君山”的纸正缓缓地飘落,最后静止在我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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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重返龙阳镇
  
   日子终于在我的惊恐与不安中过去。
  
   然而一切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彷佛那一天和之前的种种,只是一场迅速烟消云散的梦,甚至不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痕迹。
  
   父亲不再神秘和和冷峻,紧闭的房门也重新时时敞开,母亲则好像根本未曾察觉这些变化。似乎整个家里产生了变化的只有我——这些天来,我的伤终于完全好了,自那天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也不再出现,只在心里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谜团。
  
   哦,对了,还有一点变化,那就是尽责的张阿姨,在那天之后就辞工了。新来的一个年轻保姆不仅经常偷懒,还会偷吃母亲给我买的糖炒栗子。当然,我从来没有管过她,这些天来我最大的娱乐或者说是苦恼,就是玩拼字和拼图游戏。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游戏。
  
  王。夕。萧。天。许。阳。应。浅……
  
  那道柳眉应该配那张微薄俏皮的嘴唇,那个挺拔的鼻梁应该配那双深沉忧伤的双眼……
  
  我天天都在拼,却始终拼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能确知的,只有两个名词:浅浅。老君山。而其他残缺的片断和画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我就是想把它们拼出来,尽管我无法知道拼出来的是对还是错。彷佛这是一个我必须完成的任务,好像有什么在等着我,呼唤我。
  
  而某种未知的记忆像是上锁的箱子,我要拼的,就是那箱子的钥匙。
  至于箱子里是上帝,是魔鬼,还是空白,我一无所知。
  
  
  窗外,霞光纷乱,残阳如血。
  
  橘红的光线穿过玻璃,直燃进我的房间。我心中微微地一动,轻轻地合上书本。
  
  这颜色,这傍晚。也许我应该出去走走了。
  
  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父亲则一如既往地在书房里看书——书房早已恢复了整洁,那些书,纸团,地图,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暗自叹了口气。
  
  “妈,我出去走走。”
  
  “快吃饭了啊,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知道了。”我一边答应着,走出家门。
  
  其实我并不熟悉这个城市,幸而房子就在校园内。父亲是一年前应邀到这所大学任教的,母亲随同调了过来,我则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父母不愿让我远离身边,所以一个多月前终于辞了职来到成都。要不是因为刚来两天就受了伤,也许早把这校园逛完了。
  
  这是一个西南著名的学府,占地宽广,校内绿树成荫,景致清雅。自从伤好之后,我总会时不时的出来四处走走。学校里有不少清幽的地方,适合读书,当然也适合发呆或者沉思。只是刚放了暑假,校园里的学生一下子少了很多。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火红的晚霞映照着天空,也让眼前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灿烂色彩。这条路上人相当的少,静的有些出奇。我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一点,紧接着,又发现身后有点不对劲。
  
  我停住脚步,猛然转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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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我的那人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差点没迎面朝我撞上来。他已经跟的很近了,这么一来,我几乎是面对面地盯着他。他明显的一愣,赶紧站住,然后脸变得通红。
  
  “请问,这条路没这么窄吧?”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不是……我、我……”他红着脸比划着,窘迫得结巴起来。
  
  “你什么你,请你走路时离我远点,这要求不过分吧?”
  
  “不……对不起,我只是……”他尴尬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是熟人。所以才跟上来想看看的。”
  
  这么老套的桥段,一点创意都没有。我鄙夷地哼了一声。正想掉头就走,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驶来,嘎的一声在我们面前一声刹住。
  
  “萧然,我还到处找你,搞了半天约会来了。”来人瞟了我一眼,坏坏地笑起来。
  
  我冷冷地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他。”
  
  “哦?”他歪了歪嘴,剑眉一挑。“别是这小子得罪了你吧。”
  
  “别闹了!”那个被他叫做萧然的男生赶紧扯了扯他,歉意地向我一笑。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萧然急切的声音:“票呢?买到没有?”
  
  “买了,后天早上的车,当天晚点就应该可以到平南县了。”
  
  平南?
  
  我迟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到平南还要转车,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赶到龙阳去。”
  
  我终于停下来。这两个男生要去平南和龙阳!这不是父亲在地图上圈出来的两个地方吗?不会这么巧吧?我按捺住狂跳的心,想了想,转过身走了回去。
  
  “请问,你们是在说平南和龙阳镇?”
  
  萧然推推眼镜:“是啊。”
  
  “金沙江边的?”
  
  他忽地有些警觉起来:“你也知道这两个地方?”
  
  “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我笑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或许刚才我给他们的印象太恶劣了。“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有必要告诉你吗?”后来的那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们么?”
  
  我顿了一下,伸出手去:“现在认识了。你们好,我叫方昳。”
  
  “池昭。池塘的池,昭示的昭。大三中文系。”他也伸出手来,礼貌地将我的手握住。
  
  “林萧然。我和他是同学,你呢?”另一个也伸出手。
  
  “不,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笑。“我以为你就姓萧。”
  
  他也笑道:“这是我母亲的姓。”
  
  我点点头,这才仔细的看了看林萧然的脸,突然之间,平时那些记忆的碎片又从眼前闪过,谁的眉宇之间,竟和眼前这张脸有着惊人的相似。
  
  谁?究竟是谁?
  
  我皱了下眉头,努力驱走那些幻象,问道:“请原谅我比较好奇。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暑假不回家,却要去这个地方,旅游?”
  
  林萧然和池昭对望了一眼,显得有些迟疑。
  
  这更让我感到奇怪。难道跟这个地方沾上了边的,都非得这么神神秘秘?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林萧然甩了甩头,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不过谁要是旅游去这个地方,简直是见鬼了。”
  
  “那你们不是准备去见鬼吧?”我饶有兴趣地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想去求证一些事情。”
  
  “什么事?”
  
  “见鬼的事!”池昭突然道。神情突然变得冷冷的。
  
  我愕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池昭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丝愤怒。林萧然赶紧道:“没什么。我们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对不起。”他跳上自行车后座,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一个小册子扬了扬:“再见。”
  
  “等一下。”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喊起来。
  
  那小册子我见过!和那天父亲书桌上放着的其中一本旅游手册是一样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请你们……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也许……也许我也会去那里。”
  
  林萧然望着我,还没做声,神情阴郁的池昭已经掏出笔和纸,飞快地写了一个号码递给我:“要去就打这个电话,我24小时开机。”话没说完,自行车已经冲出去,很快拐了个弯,不见了。
  
  我站了一会儿,才感到似乎有些冷。霞光越来越淡。夜晚又要来临了。
 回到家,父母早已经吃过了晚饭。
  
  “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母亲嗔怪地忙着帮我重新把饭菜热好,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笑着望了我一眼。
  
  “爸爸,你们这个暑假准备去哪里旅游啊?”我也坐下来,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还没定,最近有点忙。怎么了?”
  
  “哦,我大概要自己出去玩,不和你们一起了。”
  
  “一个人?”父亲头也不抬地问。
  
  “不,和刚认识的两个朋友。”
  
  “到什么地方。”
  
  “金沙江边的一个小镇,好像叫……龙阳。”我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气。
  
  唰的一声,父亲的手一抖,手中的报纸被撕裂开一个口子。
  
  “去哪里?!”他抬起头,显得有些惊慌,又极力地抑制着。我装着没注意,自顾自的道:“龙阳啊,他们说那里挺好玩的。”
  
  “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不准去!”父亲陡然站起来,把报纸一摔,怒气冲天地看着我。我没料到父亲会生这么大的气,怯道:“怎么了爸,你以前不管我去哪里的啊,再说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那里又破又不好玩?”
  
  “你还说!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父亲大喝起来,脸色难看得吓人。
  
  我望着且惊又怒的父亲,不再言语。父亲狠盯了我一阵,摔手进了书房。
  
  “吃饭吧。”母亲从厨房端菜出来,若无其事的喊我。
  
  这都怎么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坐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不明白父亲究竟是怎么了。表面恢复平静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个秘密不仅没有消失,反而纠结的越来越大。它不仅困扰着父亲,还影响到了这个家庭。我必须要揭开这个谜团,是的,必须。
  
  我站起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黯淡了的街灯冷漠地照射着路面,一动不动地凝立着。
  
  一动不动。
  
  我猛然一惊。窗外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悄悄而又肆无忌惮的凝视着我。我扒住玻璃,紧张地扫视着楼下的马路。行人匆匆而过,没有谁抬头望向这七楼上的窗户。
  
  可那种被直视的感觉仍然存在。两道凌厉的目光,不知从哪里、从谁的眼里射出来,穿越长长的距离,穿越障碍,将我禁锢在那视线中。
  
  谁?!
  
  我不由得慌乱起来。抬头间,却看见马路对面的一栋楼顶上,有一个黑黑的佝偻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立着,一些微光似乎在他的脸部闪烁着,那是在黑暗中仍然精厉的眼神。
  
  他在看着我!这是谁?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觉得那目光逼来,像磁石一样将我粘住,让我感到自己像要被看穿,无处逃避。
  
  谁?那是谁!
  
  我一下子退开,唰的拉上窗帘,然后扑到门边将灯关掉。彷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我不敢再走到窗边去,不管那是谁,要干什么,我不要再看见了!
  
  “怎么了小昳?”听到动静,母亲敲了敲我的门。我筋疲力尽的打开房门,喘着气道:“妈,今天晚上我睡书房好不好,我不想睡卧室。”
  
  不等母亲发问,我已然抱起被子朝父亲的书房走去。父亲在门口站了一站,没说什么就进了卧室。母亲帮我铺好地铺,安慰了几句也就离开了。书房里剩下我一个人呆立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脑袋里仍然一片混乱。
  
  父亲的异常,张阿姨的眼花,莫名其妙的幻觉,电话,地图,书,旅游手册,两个怪男生,窗外的神秘人……
  
  旅游手册!
  
  我一个激灵,四下里张望起来。林萧然手里的那小册子和父亲的一样,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我环视着父亲满满一屋的书,既激动又紧张。父亲会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呢?他现在不锁书房了,也许,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处理掉或者转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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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找了一圈,我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曾经被上锁的小抽屉好像自从上次没锁之后就一直开着了,里面只有几个空白的本子和几只笔。
  
  我有些泄气,颓然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看来这趟远门我是不得不去了,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事情也在越来越怪,我得离开这里。还有,对面楼顶的那人会是谁?他想干什么?毫无疑问他是在观察我,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我翻身起来,找出池昭留给我的纸条。那是一个手机号码,我想了想,突然的开始踌躇。
  
  我凭什么相信他们呢?他们也不过是我偶然才认识的人啊。
  
  许久,我终于放下那纸条。
  
  是的,我不敢相信。连朝夕相处的父亲都可以变得陌生,何况仅一面之缘的两个男孩?
  
  这一夜又是辗转难眠。早上起来,父母已经出去了。他们总是这么忙,忙的让我无法理解。那年轻的小保姆也来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起早,正坐在沙发上悠哉游哉地啃瓜子。见我出来,赶紧把手上的书往茶几上一丢。
  
  “方姐起这么早啊?嘿、嘿嘿,我去给你做早饭。”她一溜烟进了厨房。我走过去,无意地扫了一眼被她丢在茶几上的那本书,顿时愣住。
  
  是那本旅游手册!她哪里找出来的?
  
  我几乎是扑过去,将那本册子抓在手里,急切地翻起来。那是一本川内某市的风景旅游景点的介绍,全彩印,我翻遍了整本册子,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有关联的,就是平南县及龙阳镇,都是这个市的辖区。我不死心地翻着,终于发现这册子的中间,被人小心地撕走了有三四页,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我也是留心到缺了页数才发现的。我拿着书,走到厨房。
  
  “这个是你的?”我朝小保姆扬了扬,问道。“里面缺了几页,你撕掉的吗?”
  
  “没、没有。”她手足无措地道:“不是我撕的,我没有撕,我是前段时间收垃圾去丢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上面那些画儿挺好看就留下来了……真的不是我,方姐……”
  
  “行了。”我打断她的话,怕吓着她,尽量和蔼地笑笑。“还有其他留下来的吗?”
  
  “没有了,就这个。”她怯怯地道。
  
  我点点头,折回客厅。原来父亲将这册子扔了,看来除了被撕掉的那几页,其他的都没什么价值。要想知道被撕掉的内容,恐怕只能去找林萧然了,这种地方宣传性的小册子大概很难在书店里买到。也不知道父亲哪里得到的。我想了想,找出小纸条,拨通了池昭的电话。
  
  “你好。”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你好,我是方昳,还记得我吗?”
  
  那边沉默了一阵。
  
  “当然,你决定要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也许,还没定。你们明天是几点的车?在哪里?”
  
  “上午8点半,五桂桥汽车总站。你要去的话最好提前买票,这几天放假,人多。”池昭的语气一直冷冷的,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好的,谢谢了。”
  
  “决定了再给我打电话。再见。”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响。我吁了口气,感到心情一片阴沉,这个池昭,怪怪的,远不如那个林萧然让人感到亲切,害得我本来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林萧然手里那本小册子的内容,也不敢问了。早知道就该让林萧然也留个电话。
  
  但我仍然没有决定去不去。父亲发那么大的火,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我一定要违背他的意愿,那就得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真的有那样的理由吗?
  
  我不禁茫然起来。
  
  父母直到晚上才回家,问他们去哪里了,也只是敷衍几句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好追问。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突然发现父亲不知道几时进了我的卧室,也不开灯,只站在窗前朝外面张望。
  
  “爸,你看什么呢。”我走过去问。
  
  “爸!”我提高了声音,父亲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看看。你这……晚上街面上不吵的吧?”
  
  我摇摇头。父亲笑笑,又望了望窗外,才终于走出来。我疑惑地看着他,父亲的表情极不自然,他分明在观察什么。
  
  可是他能观察什么呢?我突然的想起昨晚的那个黑影。但我根本就没有说过,父亲怎么会知道?
  
  “小昳,天黑了就把窗帘拉上,别这么一直开着。”父亲说着,径自回了卧室。
  
  “哦。”我答应着,心跳却开始加速。是的,父亲一定知道什么,他只是不知道我也发现了!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行,我必须要解开这个谜,否则我会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给弄疯的。我不知道去龙阳对事情有什么帮助,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等着事情发生了,我必须要主动出击——不管有没有用!
  
  我躲进卧室,悄悄的开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就起了床。我只能趁父母还在休息的时候偷偷的离开,一旦被发现的话我就走不掉了。我背上旅行包,小心地打开门。客厅里一片寂静。我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父母卧室里面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朝外走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父亲的书房门微微地开着,窗户也没有关严,几丝风透进来,把门弄出轻微的吱呀声。
  
  我停住了脚步。
  
  轻轻推开门,一切如故。尽管我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家,但是仍然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心中有种令人烦躁的欲望急切地升腾起来,似乎想寻找什么,带走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认为父亲的书房就是一切秘密的源头?
  
  我摇摇头,努力抑制住那种烦躁的情绪。旅途遥远枯燥,不如带两本书在路上看看,或许以后也会用的着。我随意拉开一个书架的门,看着琳琅满目的书名,一时又不知道该拿哪本。我的手搭在书上,正犹豫间,外面传来开门声。
  
  我一惊。不知道是谁起床了。
  
  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先是去向洗手间的方向,然后一顿,停了下来。
  
  是母亲的脚步声,我听出来了!我靠着书架,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暗自祈祷母亲别发现书房门没关,千万不要过来!
  
  然而上帝总是不肯帮忙,脚步声再度响起,但是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这书房里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我是没地方躲的。这下完了。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虚掩的门微动了一动,然后被推开,背着旅行包的我随即暴露在母亲面前。我哭丧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接受母亲的吃惊和盘问的心理准备,但就在我即将张嘴的那一刹那,我看见母亲朝房内巡视了一眼,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带上门退了出去。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关上的门。母亲的表情从头到尾一点异状都没有,难道她会没有看见我?这怎么可能!我望望自己,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禁打了个冷噤。
  
  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然后又是母亲的脚步声响了一阵,终于又进了卧室。我没时间去想了,按捺住心跳,走到门边听了一阵,才颤抖着手拉开门。
  
  我不能再停留了!
  
  我尽量的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换鞋,开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小心翼翼的抽出钥匙,心中一阵狂跳——
  
  成功!
  
  我几乎是飞也似的奔下楼,远远的跑了开去,直到拐了个弯看不见家住的那栋楼了,才歇了口气,摸出手机开始给池昭打电话。
  
  “池昭我是方昳,你们在哪?”我紧张地道。
  
  “床上。”池昭似乎并不意外我会给他打电话,倒是让我意外了一下。他的声音沙哑而含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们怎么还没起床啊!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我急的要跳起来。“别告诉我你们不去了。”
  
  “大小姐,麻烦你看看时间,现在才6点半,你大清早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我汗了一下,只得道:“没办法,家里不让走,我是溜出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池昭沉默了一下,问。
  
  “还没出学校。”
  
  他问明了我的方位,很快道:“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出来。”不由我分说,立即就挂断了电话。我怔了怔,长大后我还没遇到过用这种命令式语气跟我说话的男生,这让我感到极度的不爽。但是郁闷归郁闷,我还是得乖乖在原地等他,没多久,就看见一个背着背包的身影飞快地朝我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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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荒村魅影
  
  我们朝那农妇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越来越荒凉。好容易才在路旁的小山坡上找到一处摇摇欲坠的房子,敲门没人应,从窗户看进去,果然已经搬空了,只剩一些破旧的东西散乱地扔在地上。我们打开门进去,一阵泥尘味扑面而来,一群正猖獗的老鼠受了惊,疯狂地窜了一阵,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池昭进到各个房间四处翻了一阵,找出了几张凳子和木板,擦干净了,架成一张桌子。我们放下东西,开始在屋里寻找其他能用的物品。林萧然和江雨寒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破旧的桶,下到小溪边去打了一桶水,又弄来一捆柴禾堆在屋里。总算收拾得像样一点了,天也终于黑了下来,幸而我在一个烂柜子里搜出一个还剩了不少油的煤油灯,点燃了,我们才各自坐下来休息。
  
  林萧然翻着背包,找出食品递给池昭和江雨寒。我看着,顿时傻住,完了,我匆匆忙忙跑出来,什么吃的也没带,再说我怎么知道会是这种情形。林萧然大概看了出来,没说什么,也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瓶水。
  
  大家各自埋头吃着,微弱的煤油灯光把整个屋里映得昏黄惨淡。我烦躁起来,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如果一起出行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那简直太可怕了。
  
  “听着。”我站起来道。“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故意要欺骗你们什么,我的确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刚才的情形我也的确没办法解释。我之所以决定要和你们来这里,是因为这段时间在我身边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刚才的事,也许可以算是其中的一件。我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才来的。”
  
  三个人抬起头来,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颜色。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是的,我们萍水相逢,相互之间根本就不了解,如果不是林萧然那天跟着我,我们也不会认识。但是我一个女孩子,跟着三个男孩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你们难道不觉得,时刻保持警惕的人应该是我吗?为什么你们这么防备我?每个人都有苦衷和隐私的,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完,重又坐下去,委屈地拧着矿泉水瓶的盖子。池昭依然不说话,林萧然道:“对不起……可能是我们有点神经过敏,毕竟我们要来查证的事……也很奇怪。所以也许有些紧张过度了。”江雨寒也直起身道:“你遇到的是什么事?能不能说来听听?”我想了想,只略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一讲,三个人听得入了神,林萧然和江雨寒不断的提出各种解释,也都被我一一的否定。一直说到那本旅游手册,我才猛然想起问林萧然,他连忙转身翻出来,我满心以为也许看到那册子就可以至少解决一个问题,可我们凑在油灯下来回翻了几遍,却反而陷入更大的疑惑。
  
  那册子上的内容,和我在小保姆手上发现的那本内容全是一样的,但是他的这本根本没有被撕掉过任何一张,页数也连贯无误。也就是说,父亲那本中间所缺损的,这本同样也没有。
  
  我不禁迷糊起来,父亲那本的确是被撕掉过的,我不可能看错。沉默了一会儿,池昭突然道:“你看过那一本的出版时间没有?”我道:“没注意,不过看起来感觉比这本要老旧的多。”林萧然连忙翻了几下,道:“这本是03年,前年出的。”
  
  “那就对了……”池昭沉吟着,皱起了眉头。林江二人也睁大了眼,若有所思。
  
  我急起来:“你们想到什么了?”
  
  池昭抬起头来看着我,缓缓道:“就是时间和版本上的问题。方昳——”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明亮起来:“你父亲……也许,也许你来对了……”
  
  “什么?”我一时没懂,茫然道。
  
  “没什么。”池昭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我告诉你。”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池昭。林萧然和江雨寒也默然起来,各自垂首而坐。池昭盯着昏暗摇曳的灯火看了许久,才缓缓道:“萧然告诉过你,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查证一些事情。”
  
  “是的,我知道。”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查证的内容。”池昭摇头道,然后开始讲述事情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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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大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池昭道:“事情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龙阳?”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大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江雨寒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大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叫‘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中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中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大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龙阳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龙阳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龙阳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小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大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龙阳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小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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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大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池昭道:“事情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龙阳?”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大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江雨寒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大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叫‘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中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中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大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龙阳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龙阳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龙阳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小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大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龙阳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小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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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昭道:“其实刚才我们提到的旅游手册也许又是一项证明。那个老头说过,这里以前是旅游的好地方,连市里的重要景点介绍上都有。我们弄到的这本是灾难发生之后出版的,完全抹去了龙阳镇。而照你对你父亲的形容,看起来他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他的那本的出版年代肯定是在发生变故之前,撕掉的几页一定也是关于龙阳的。所以,在02年或者更早的时候,龙阳驿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可这只是你们的猜测!就算龙阳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说明这里就是那些学生失踪的地方。”
  
  “有。”林萧然道。
  
  “还有什么?”
  
  “直觉。”他道,移开了目光,陷入沉默之中。
  
  我一愣。直觉?直觉算什么证据?我正想反驳,但是立即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直觉。我会莫名其妙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我能没来由的判断这三个陌生的男孩值得我信任,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的直觉?我难道又不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到这里的?
  
  我沉默起来,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乱的可以。对于父母所作所为的疑问也接踵而至,难道真如池昭所说的,他们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可那些学生早在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就失踪了,那时我们全家还在遥远的江南,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屋子里静静的,连山风在林中缓缓穿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烦乱的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暗夜中黝黑起伏的山坡发呆。
  
  这处被遗弃的房子大概是村尾的最后一家了,掩映在离道路不远的小山坡上的桔林中。向来路那边望去,只隐约能看见前面那家农户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道路边上闪烁,除此之外是漆黑的一片,我们点的煤油灯从破窗户中透出一些光亮来,昏昏地挂在窗外几株桔树上。一切都静止着,只有树叶在微风的拨弄下微微的有些颤动。
  
  我叹了一口气,跨出门去,正准备坐到门槛上,两点极微弱的光亮突地在门外的林中一闪,我抬头看去,还疑心是自己眼花,那个方向却传来一阵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远去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退回屋里。
  
  “怎么了?”江雨寒走过来,关切地问。正在用木板搭床的两人也抬头望向我。我捂着心口,心里兀自乱跳不已,指着外面道:“好像……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跑掉了。”林萧然笑道:“那没什么,可能是狗或者什么小动物吧。”
  
  “不,我感觉……那东西好像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我摇着头,越说越慌。池昭断喝道:“够了!少胡说,女人就是喜欢神经过敏。”
  
  “你——”我瞪着他,江雨寒赶紧道:“行了,别跟他计较,他这几天好像到更年期了。别怕,肯定是你想多了。”他说着,走过去将门别上,关好摇摇欲坠的窗户:“好了,反正有三个男生保护你,有东西也不怕。”我恨恨的盯了池昭一眼,他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忙着。江雨寒则没话找话地跟我搭腔,林萧然不时的望过来两眼,憨厚地笑笑。本来先前说好的我单独在另一间屋休息,经过这一吓,我心里始终有些害怕,他们才又找来一些木板,在最里的墙角帮我搭了一张床,又给我了一张小毛巾被。我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简陋的木板床,加上心里始终有些防备,躺了好久也没有睡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响着三个男生沉沉的呼吸声。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户外隐隐的稍亮一些。我盯着那一团微光,外面的风似乎又起了,树叶颤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我听着听着,睡意逐渐的漫上来。
  
  沙沙,沙沙。
  
  那极其轻微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沙沙,沙沙。
  
  啪。
  
  一声也是极其轻微的断裂声传来,我即将陷入沉睡的神经没来由地一紧,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窗户上现着一个隐约的影子,似乎正扒着窗格,朝屋里窥探。我先是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然后尖叫起来,一下子坐起身,那影子也似乎吃了一惊,飞快的离开了窗口,林中传来一阵迅速远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男生也立即被我惊醒了,一叠声问“怎么了?”“什么事?”,并很快着亮了打火机,点燃煤油灯。池昭翻身起来,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着。
  
  “有人……刚才窗户那边有人。” 我坐在床板上,惊恐地看着他们,浑身簌簌地发抖。
  
  江雨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大半夜的谁来这里?”
  
  “难道你们刚才都没听到脚步声?”
  
  池昭返身回来,冷着脸道:“我听到了。你刚才看见了?确定是人?”我一愣,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跑的太快了,从你叫起来到我开门出去,最多十秒钟,就什么响动都没有了。”池昭说着,皱紧了眉头。我使劲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身体不再发抖。但是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被无限地放大,一直呈现在眼前。江雨寒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林萧然则走过去把池昭没关的门别上,又回到我面前,想了一下,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池昭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你们睡吧,后半夜里我守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们道。江雨寒缩回去,赶紧躺下了,林萧然没说什么,也重新睡下。见我仍然坐着,池昭又道:“睡吧,没事儿。”我望着他,看着他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轮廓分明的脸,突然的有些恍惚。这是同行以来看见他第一次抽烟,而实际上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吞云吐雾,我闻到那股烟臭味就难受。可此刻看着他眉头紧锁的神情,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睡啊。”他望了我一眼道。“还害怕?”
  
  “不……不怕。”我尴尬地一笑,慢慢的躺下来。看着烟雾中池昭的脸越来越模糊,和那窗户上的黑影相互交替着,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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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睁眼就看到池昭坐在门槛上的背影,还在抽着烟,估计后半夜就没停过,幸好门窗都大开着,散去了不少烟味。我悄悄起了床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他正叼着的烟,在身旁老旧的门板上摁熄。
  
  “少抽点,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我也坐下去,尽量乖巧讨好地笑着,免得他大发雷霆。
  
  池昭转头看见是我,像是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认识?”我道。
  
  他的嘴角动了动:“不是,一时没回过神。我以为是萧然,从来都只有他敢这么干。”
  
  “看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算是……最好的。”
  
  “那江雨寒呢?他不是说你们三个,另外还有一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吗?可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试探着道。
  
  池昭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我心里暗自有些明了了,那个江雨寒给我的印象就是不太好,我说和池昭萧然看起来不像一路人呢。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我转移了话题。
  
  “过去前面那几家问路去了,怕你醒了找不到人,我就没去。我们今天就要去龙阳驿。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打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没人肯回答。晚上能不能赶回来也是问题——”
  
  “我不怕。”我打断他道。
  
  “但昨晚的事——”
  
  “对我没多大的影响。”我再次打断他,“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
  
  池昭点点头,目光仍然投向远方。我坐在他身旁,才发现他侧面的轮廓非常漂亮。特别是那时常歪歪的显得有些邪气的嘴角,还有一夜间布满了胡渣的下巴和脸颊,更增添了几分韵味。我微微地笑起来,看的入了神,又不禁有些迷惑,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呢?
  
  “看什么看。”
  
  他终于发现了我不礼貌的注视,斜了我一眼,仿佛有些不自在起来。
  “没人告诉过你你长的很好看吗?欣赏一下不可以?很多人想让本姑娘欣赏一下我还看不上眼呢。”我戏谑道。他还会害羞?不可能吧。想到他动不动就吼人和装酷的样子,这样报复一下蛮不错的。“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要不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
  
  池昭迟疑了一下,然后望了我一眼道:“是,是很漂亮。”
  
  我哦了一声,心底莫名的涌起一阵失落感。池昭不安地站了起来,朝小路上张望着。
  
  “他们回来了。”他道。我也站起来,只见林萧然和江雨寒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面前。
  
  “怎么样?”不等他们站定我便急着问起来。
  
  林萧然喘着气,抹了抹汗道:“我的天,要不是雨寒能磨人,啥都问不出来。他们说了,龙阳驿离这里只有几里路,就顺这条路过去,进龙阳前会看到一条小河沟,那就差不多到了。”池昭道:“没有问出其他什么?”江雨寒哼哼了两声道:“跟县城里一样,一问就躲,跟躲瘟神似的。”
  
  “现在出发吗?”林萧然问道。池昭点点头:“不早了,我们尽量要在天黑前赶回来。走吧。”
  
  我们进了屋收拾好东西,随即就上了路。我们停留的村子是离龙阳最近的一个村,尚有人迹,从这一路走去,就开始有种渺无人烟的感觉了。本来能通车的道路两旁已经长满了杂草,甚至延伸到路中间来,有时候要仔细分辨才能找出路在哪里。越往前走,四周的山坡和乱林就越显得阴冷荒寂,田地荒芜,荆棘丛生。时不时有废弃的、残败甚至已经垮塌了许多的农房歪斜地立在路旁,或者从林子中露出一角。各种不知名的山鸟偶然也会从树梢上窜起来,发出声声尖叫。加上天气并不好,更显得冷清森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只感觉像走错了时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池昭和林萧然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有江雨寒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特别有发表言论的欲望并且不断地付诸行动。我开始还应付几句,后来烦了也懒得理他。好容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才终于闭了嘴。磕磕绊绊地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上的荆棘和杂草越来越多,就在道路几乎被彻底淹没在草丛中的时候,我们终于听到了一阵流水声。
  
  “看!那条小河!”林萧然跑前几步四处望了望,指着前面道。我们也跟上去,只见一条小河沟从一个山坡背后绕出来,又顺着道路绕过前面的一个小山头。“转过去就到了。”林萧然说着,池昭已经大步朝前走去,我们紧紧跟着他,很快绕过了山坡,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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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江雨寒刚喊了一个字,便张大着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们也都停了下来,我站在池昭的身后,看着眼前的情形,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迅速地浸透全身。
  
  溪流一直流向前方,经过群山之间的那片开阔地,远远看去,那里只躺着一大片黑的、黄的、灰白的颜色,在本该是镇集的位置,没有房屋,没有树木,没有任何矗立的物体,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池昭曾说过龙阳只不过是一片废墟,可这算什么?再荒芜的废墟也会总会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堆纷乱刺眼的颜色,透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死寂。一座石桥跨过溪流,沉默地架在那里。
  
  “这……怎么会是这样?”江雨寒瞠目结舌地道。“毁于一旦,真的是什么也没了……怎么会毁的这么彻底?”
  
  林萧然在我身边也喃喃地说着什么。我盯着那一片在漫山青绿中显得极不协调的颜色,突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像是刺到了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隐隐的开始发痛。
  
  是啊,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彻底的毁灭?
  
  究竟是什么!
  
  心底有一个声音狂喊起来,一种焦灼的窒息感猛涌而上,往头脑上狠狠地一击。我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池昭。
  
  “怎么了?”他回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勉强道:“有点头晕。没事。”
  
  “我们准备过去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让萧然跟你一起留在这里。”
  
  “真的没事。走吧。”我生怕他不同意,抬脚就走。池昭却抢上来,又把我甩到身后,林萧然和江雨寒跟着我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说,别硬撑着啊。”我一边点头,迅速地跟上池昭的脚步。
  
  从山脚到废墟的距离看起来并不太远,应该很快就能到,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估计错了——在我们和废墟之间,有一大片地方已经完全隐没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乱草之下,我们必须穿过草丛,才能到达前面的空地,然后接近废墟。池昭走在第一个,小心地探着路,可地表上是碎石、泥土还是水洼,我们根本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面走。不时有看不见的动物从脚下簌簌地窜开去,把草丛弄的一阵乱响乱晃。我好几次被杂乱的草根绊倒,手臂也被挂出了几条小口子。用了近半个小时,我们才穿过了这片草地,一直走到那座通往废墟的石桥前。
  
  三个男生只略停了一停,查看了一下石桥的情况就开始继续往前走,我慢慢的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抬头看已经近在咫尺的那片废墟。那种窒息感似乎又浮了上来,离的越近,就越沉重。我只觉得腿有些发软,几乎要迈不动脚步。林萧然见我突然停住不动,关心道:“怎么了?”说着就折了回来。我站在石桥边上,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然而就在我站立不稳的那一刹那,一声清亮的喊声从桥下的溪边传来:
  
  “姐——”
  
  那声音脆生生的,像最甘洌的清泉一样甜美,回荡在我的耳边。
  
  姐——
  
  姐……
  
  是谁?谁在喊?
  
  我的视线已经变得朦胧。我抬眼望去,却看不见人,强烈的眩晕使我摇晃起来,我转了个身,只见满眼的青山凝重肃杀地矗立在周围,旋转。而远处,一座绵延巨大的山脉阴沉地坐落在那里,又似乎铺天盖地地向我压来。
  
  那呼唤声不再响起,我的心脏却像被那山脉压成了浆泥。
  
  痛。
  
  鲜红的血迸裂开去,然后变成熊熊的火焰疯狂地开始燃烧。四起的烈焰将我缠着,裹着,狠狠地舔炙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狰狞着要用最短的时间,将我化为灰烬。还有谁,在喊,在哭泣,一阵阵凄厉的呼号传来;谁的脸,谁的身体,在满目的红光中化为碎片四散陨落……
  
  哪里来的声音?哪里来的火?哪里来的痛楚和仇恨?!
  
  谁呢?
  
  池昭、萧然、江雨寒,你们在哪里?
  
  我想拼命地喊出来,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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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楚源源不断地袭来。我倒下去,我往无底的深渊坠落。灰白的湖泊和山峰,弯曲的小道和巨大的岩石,暗无天日的森林和丛生的荆棘……黑暗如地狱般无情地将我吞没。那种止不住的下坠感撕扯着我的神经。我慌乱的想抓住什么,却又有什么在半空中拦腰将我截住。僵硬的,又似乎有着一些奇怪的温暖。
  
  有谁在喊:姐——
  
  又有谁在喊:浅浅——
  
  是啊,谁在喊浅浅,谁在喊我?那声声呼唤,焦急而紧张。
  
  可我答应不出来,我想睁开眼,看那声音的来源;我想听,听那像磁一般粘住我的灵魂的低低的声线,一路闯进我的心田:
  
  浅浅——
  
  浅浅——
  
  谁熟悉的脸庞如浮雕般渐渐凸现在眼前,俊郎似乎又有些消瘦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粗阔的剑眉和坚毅的嘴角——那张被我拼过无数次的脸终于清晰起来。我恍然,原来,原来是你,原来我深爱的脸,应该是这样;原来我深爱的人,此刻重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的心痛起来。
  
  分离,多久了啊?
  
  不要了,我不要再离开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深情久违的目光依然让我如此心驰神漾。
  
  浅浅——
  
  他在喊。
  
  我在,我在啊!
  
  我大声的喊,亲爱的,我在这里啊!我伸手,记忆中那满腮的胡茬曾一次一次的扎的我生疼。曾经,我们还为了你应该几天刮一次胡子而争吵过吧?我的手终于又覆上他青色的脸颊,短短的胡茬扎进手心,刺得好痛。
  
  浅浅——
  
  姐——
  
  醒来,醒来啊。混乱的,好多人在喊。
  
  又有几丝微弱的声音穿越这杂乱的呼喊传过来——
  
  方昳,方昳。
  
  谁呢?谁是方昳?我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张深爱的脸也开始晃动,模糊,远去。
  
  不要!不要走啊!回来,我的爱。
  
  我想哭,泪水似乎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一切的一切。终于又从模糊变的清晰,那张脸还在眼前,我欣喜,却又开始恍惚。
  
  变了,这张脸不是他,似乎陌生,又让我感到几分熟悉。他的双臂正圈着我,而我的手,仍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
  
  不是他。
  
  是他。
  
  是池沼。
  
  我终于清醒,脸上却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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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池昭松了松搂着我的臂膀,抽出一只手,接过林萧然递过来的纸巾,给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怔了一刻,眼看着那熟悉的脸彻底的从池昭的面容上淡出,抚着他的脸的手无力又仓惶地垂了下来。不是,不是的,这张脸不属于我。
  
  江雨寒蹲在一旁,焦急地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昏倒了。”林萧然也道:“刚才让你别来,你又不肯。没什么吧?”
  
  “没事的,就是莫名其妙的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虚弱地笑笑,只觉得浑身已经冷汗淋漓。池昭见我醒了,才松开手扶着我坐了起来,又找出水壶。我喝了两口,头脑才逐渐的清醒。可刚才看到的情景,听到的声音,却深深地印在心头,让我疑惑不已。
  
  “我昏倒之前,你们有没有听到桥下有人在喊姐姐?”我问。
  
  “姐姐?”三个人都莫名其妙,江雨寒道:“什么也没有啊,转身就看见你摇摇晃晃的往下倒。要不是萧然离得近又反应快,看不把你摔的。”
  
  萧然?我一愣。不是池昭抱着我的吗?江雨寒半开玩笑又有些酸酸地道:“池昭把你从萧然手上抢过去了,我跑的慢,唉。看你们俩亲热的。”我脸上一阵燥热,池昭却别过脸去,面无表情。林萧然打了江雨寒一下道:“行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池昭也道:“看来今天什么也做不了了,先回去再说。”他转头望了望那片近在咫尺的废墟,语气里有些遗憾。
  
  我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真的,我……”
  
  话没说完,我一个趄趔差点又摔倒,只觉浑身酸软的使不上力。林萧然赶紧扶住我,池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真没事。”停了一下,又道:“好了,走吧”
  
  
  江雨寒夸张地叫起来:“不是吧,走了半天这都到跟前了,真回去?”池昭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随你便。你爱去去,这里没人拦你。”
  
  江雨寒噤了声,池昭才转身将自己的背包脱下来,和我的背包一起丢给林萧然,然后朝我走来。也不由我反对,轻而易举地将我抱了起来,开始往回走。我脸上一片通红,可是自己连站立都不稳,根本没法走路。只得任由他抱着,背着,或者扶着,穿过荆棘与草丛,走上曲折的来路。江雨寒几次凑过来想来接替,都被池昭回绝了,只好在萧然那里接过一个包背上,时不时的听到他哼唧两声
  
  我始终不敢回头看龙阳驿的废墟。从接近废墟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是从看到那废墟的第一眼开始,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似乎就已经在废墟上氤氲起来,越来越稠,直至上升,在天空萦绕着形成一片阴暗的浓云,然后翻滚着,汹涌着扩散开去,笼罩了一切。
  
  在那沉沉的阴暗里,似乎又有谁的目光清晰地望出来,温情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
  
  是啊,是谁呢?
  
  昏迷中浮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又闪过脑海。想抓住时,已经没有了痕迹。那些深刻的感受突然间又涌上来。
  
  我不禁一惊,那究竟是谁?我和他之间,应该是生死相随的爱人,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意甚至让我感到战栗。可我们分离过?所以我会有久别的痛和重逢的喜?可如果他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有关他的一切,我什么也记不起?我的记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缺失?
  浅浅。他叫我浅浅。我终于明白长期以来听到的这个呼唤是在叫我。可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个名字?那些面容的碎片也终于拼出了一个完整的他。那么,其他呢?是谁?都还有谁?还有那不断出现的烈火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这一切太乱了。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越来越厚,低低地朝我们压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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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好一段路,我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用池昭搀扶着走了。为了照顾我,大家都放慢了速度,所以走了很久才总算到了村尾,远远看见我们寄居的农舍在林中露出黑色的屋顶来。
  
  池昭走前面看了看,准备带着我们从林中抄近路过去。林萧然和江雨寒保镖似的跟在我两旁,生怕我又突然昏倒。眼看快到了,却听前面的池昭诧异道:“怎么回事?有人?”
  
  我们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子里闪出门,飞快地跑进林子,往前村那边跑过去。江雨寒拔腿就想去追,池昭却伸手将他拦住,朝房屋那边一指。只见被我们虚掩的门大开着,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人影在晃动。
  
  我们不禁一惊,谁会到这个没人住的破房子来?
  
  池昭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说着迈开大步走过去。我们生怕有什么事,也慢慢的跟在后面。眼看他快接近屋子了,里面却出来一个人,正好和池昭打了个照面。
  
  我心里一跳,正担心着,却见二人先是一怔,然后各自大叫一声,哈哈大笑着你捶我打地抱做一团。
  
  我一片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边的林萧然却也一下子大喊起来,飞奔过去和那两个人滚在一起。江雨寒也忙不迭地凑过去,争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呆在原地,有些发懵。难道他们在这里还认识什么人吗?
  
  正想着,池昭却想起我来,拉着那人指着我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走过来将我拉上前去,对我道:“这是我们以前和你提到的没来的那个同学,凌铠,也是我们的好哥们,你占了他车票那个。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跑来了,刚到的。”又对凌铠道:“这是方昳,是——”
  
  “我知道。”凌铠打断池昭,狡黠地笑起来:“新嫂子好,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哦。”
  
  我涨红了脸,正想解释,池昭早已一拳打过去:“闭上你的鸟嘴!”凌铠夸张地跳开去,嘿嘿地笑起来,朝我咋了咋舌:“嫂子,你受得了这个野蛮人啊?”
  
  江雨寒接嘴道:“别误会哦,方昳是我们才认识的新朋友。”凌铠哦了两声,不再开玩笑,却仍然开心地笑着,一脸的灿烂。
  
  我看着他,一种亲切感自心中油然而生。这个帅气开朗的大男孩像阳光一样,一到来就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头上阴云,和我心底莫名的惶恐与担心。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让人无法不去分享他的轻松与快乐。我也望他笑起来,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邻家弟弟一样的男孩子。
  
  “咦?这是?”前面传来林萧然的声音,我们一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孩子,腼腆地站在那里,林萧然扶了扶眼镜,疑惑地转头望凌铠。
  
  凌铠忙道:“哦,这是带我过来找你们的那位姑娘,要不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她叫……啊,我都忘了问人家名字了。真对不起,你是?”
  
  那女孩子低着头,摆弄着衣襟,半晌才道:“我叫冯希媛。”
  
  我们纷纷向她道谢,凌铠也歉然地笑着道:“送我来的车只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只好到处打听,幸好她弟弟知道,所以就带我过来了。见你们不在,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冯希媛伸手指了指村里的方向小声地道:“我们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那所房子。昨天你们来问过路的,我妈妈让你们住到这里来……”
  
  我们恍然大悟,说难怪她会知道我们在哪里住。我突然的想起昨天问路离开时那张在窗户背后露出的小脸,她说她有弟弟,那肯定是那个小孩了。
  
  江雨寒道:“那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小孩子是谁?”冯希媛道:“就是我弟弟,我让他回去拿点东西。他很野的,是不是吓着你们了?真对不起。”
  
  我们赶紧齐声说没有。大家一起闹哄哄地走进屋去。冯希媛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羞涩地笑着。我走在后面,这才仔细地看清了了她的样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女孩,朴素而清秀,大眼睛,鹅蛋脸,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泛出微红的健康的色泽。见我盯着她看,又低下头去。在她的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一种掩饰不了的聪慧的光芒在闪烁。
  
  这样单纯而内敛、秀外慧中的女孩,在城市里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我没来由的生出这种感叹,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女孩,我根本不用想。我这种第六感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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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神的传说
  
  各人在屋里坐定,池昭才道:“你不是说来不了吗?”凌铠道:“本来是不行,可我不甘心啊,昨天好不容易把事情推掉了,下午就赶紧赶过来。嘿嘿,给你们一个惊喜。”
  
  我坐在一边,注意到江雨寒轻轻地撇了撇嘴。凌铠又道:“对了,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当然是龙阳。”林萧然道,“不过还没进去,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
  
  池昭道:“没什么,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他是怕我内疚,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抢着把原因告诉了凌铠。说罢,那种疑惑又涌上心头。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就是莫名其妙的听到有人在喊。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跟着什么幻觉都跑出来了。”
  
  “你经常晕倒?”
  
  “不,就最近这段时间。也是最近才会出现幻觉。像刚才在龙阳,也是……”我说了一半,突然的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在龙阳时有没有看到远处有一座山脉,很大的?”
  
  江雨寒道:“那四周不都是山吗?”
  
  “那些山并不大,我说的是在那些山背后,有一座很大的绵延的山脉!”我急道。只见池昭和林萧然皱着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我焦急地等着,不经意地瞥见旁边的冯希媛在微微地颤抖。
  
  我转头望她,却见她半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嘴唇变得惨白,十根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在极力想抑制住身体的战栗。
  
  “怎么了?”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却吓了一跳,唰地退了开去,连连摆手:“不,不,没什么……”
  
   我们都望着她,她扫了我们一眼,又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你、你们最好不要去了,那边……唉,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那个地方不干净,去了一次就够了,不要再去了。我们隔这么远都想搬走呢。”
  
  我道:“是啊,好像这个村子都没几户人家了。你们究竟怕什么?”
  冯希媛绞着手指,慌忙地摇头:“我不能说,说了会有灾难上身的。”
  
  池昭缓缓道:“你肯定知道方昳刚才说的那座山脉是什么地方?这个可以说的吧?”
  
  冯希媛一脸惊恐地望着我们。凌铠连忙站起来,安慰她道:“算了,你怕就不用说了。我们不会逼你的。”我们也点头。冯希媛偷偷看了一眼凌铠,隔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不……我知道,这些其实、其实都是迷信。我告诉你们吧。”
  
  我拉着她坐下来,轻轻扶着她的肩。
  
  她的身体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慢慢的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一些传说,从很早很早前就流传下来。我们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可是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假的,是以前的人编造出来的,从来就不信。但是前些年,我们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很怪很恐怖的事,我才知道老人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就会遭报应。”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是真的,老君山里,有火神。”
  
  “等等!”我们齐声喊起来。
  
  “你说什么?老君山?!”我喊。
  
  “火神!”他们几个一起喊。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老君山!真的有老君山!父亲扔了满屋的纸上写的那个老君山就在这里,果然在龙阳!我没有来错!而林萧然也激动的喊道:“方昳!杜教授提到的神里面就有一个火神,我们说过她举的例子也就是龙阳!”冯希媛被我们的反应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是,是的,方姐姐说的那座山脉,就是老君山。你们现在看到的龙阳也是被火神烧成那样子的。”
  
  池昭站起来道:“都安静点,听她讲。都别打断她,有什么问题过后再问!”
  
  冯希媛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那我先讲什么?老君山和龙阳镇,都有很多传说。”
  
  池昭不待别人回答已抢先道:“老君山。”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他却连看也不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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