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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红苓
   
    扔下一屋子的人,跟着君彦跑了出去。看着余莲跪在屋中,愕然的表情,心里有丝莫名的快感。
    后花园的翠湖湖水碧绿如玉。
    “君彦,我们就这样跑出来,合适吗?”我说。
    “有什么不合适的。”君彦毫不在意的说,“反正我不喜欢,那样请安敬茶,好闷,一点也不好玩。”他在翠湖边的草地席地而坐,捡起小石子往湖里扔。“我看你也不喜欢吧。”他说。
    有时候,他可以清楚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愿,我有些迷惑,感觉他好象并不傻。
    “你不是说钓鱼吗?”我坐在他身边,望着湖里游来游去的鲤鱼,问。
    “为什么要钓他们上来,他们在湖里挺好的呀。”他望着我,天真的说。
    我一笑,没答话。
    “小鱼儿在湖里才自由,离开水,会死的。”他一本正经的说。
    “君彦,你喜欢自由自在吗?”我说。
    “当然。”他一眨也不眨的看着我,“可是,象我父王那样,就不自由了。”
    “你是说王爷终日忙于国事。”
    他轻轻的向后仰,躺在草地上,双头枕住头,漫不经心的说:“是呀。”
    “你不想象王爷那样位及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句话,你问君夕会比较合适。”他闭上眼睛,太阳照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镶上了一圈光环,他脸上绽开一缕神秘的微笑,看起来高深莫测。
    良久,他又说:“你好象对君夕的媳妇儿挺关心的。”
    “你知道?”我一惊。
    “傻子的话你也相信。”他笑嘻嘻的说。
    “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真傻。”
    他睁开眼睛,依然笑意盎然的望着我,“你过来,我告诉你。”
    我靠近他。
    “再过来点。”
    我再凑近他。
    “你张开嘴,我要对着你的嘴说。”
    我微微的张开嘴。
    他“呵呵呵”的笑出声,“瞧你这傻样,小媳妇儿,你才是傻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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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定邦
   
    刚立秋,天气就骤然转凉,凌厉的秋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把发黄的树叶刮得满街都是。我下意识的缩着身子,裹紧了外衣。
    暮色虽浓,可今天却是我离开“绢绣坊”最早的一天。
    “许老板,回家啦,今天比昨天早了一个时辰呐。”街口摆馄饨摊的王二娘招呼着我,每次回家,我都会经过她的摊子,王二娘三年前死了相公,寡妇带着年幼的儿子,靠卖馄饨过维持生计,蛮可怜的,我常常光顾她。
    “是啊,今天天凉,想早点回家。”我说。
    “对呀,变天了。”她笑吟吟的说,“吃碗馄饨暖暖身子吧。”
    这会儿,我才想起,我还没有吃晚饭,已经饥肠辘辘了。
    “好啊。”我坐了下来,搓了搓冰凉的手。
    “许老板!”一声幼嫩的声音,是王二娘的儿子。
    “二毛,别烦着许老板!”王二娘唤着儿子。
    “没事。”我笑着对王二娘说,抱起二毛,逗着他,“二毛,告诉我,你几岁了?”
    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数了四个手指,说:
    “我四岁了,娘说,要请夫子教我念书了!”
    “二毛好聪明,长大考取功名,好好孝敬你娘。”我摸着他的小脸。
    “我也不图什么了,好好将二毛带大,就别无他求了……”王二娘感慨的说。
    “娘,你放心,我长大一定考取功名,让你过好日子。”他一副男子汉的样子,认真的说。
    我想起了文琪,心里一阵温暖。
   
    我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替我开大门的居然是小伍子。
    “老爷……是您呀!”他一脸的慌乱。
    我望着他,有些奇怪,“小伍子,你这是什么话,不能是老爷我吗?”小伍子与雪姬的丫鬟小芸是同乡,都是随雪姬陪嫁进许府的。“你怎么在这儿?看门的老赵头呢?”我问。
    “哦,……老赵头,他,……儿子……来京城看他,他出去一会儿……”他低着头,眼睛来回的转动着。
    我微微一怔,不自禁的望了一眼雪姬住的东苑,回头对他说:
    “小伍子,你跟我到书房来,我有事吩咐你。”
    他瞪大眼睛,面露惶恐之色,“是,……老爷!”
    走进书房,身后的小伍子一直战战兢兢。
    “小伍子,你在许家当差多少年了?”我问。
    “回老爷,从夫人进府起,已经近十八年了。”
    “小伍子,”我不紧不慢的说,“你知道,老赵头在许家多年前了吗,老赵头从十五岁那年染病成了哑巴之后,就一直在我许家看门,迄今已经快三十年了。”我忽然提高了声音,“老赵头只有独生女儿,何来儿子?!”
    小伍子心虚的应声跪地,“是……小的……弄错了,是……女儿来看他……”
    “真的吗?”我厉声说。
    “是……是的。”
    “好你个嘴叼的奴才!”我一拍桌子,大声吼道:“老赵头自从身带残疾,至今不曾成亲,又何来女儿呢?”
    “啊……”小伍子茫然的盯着我,跌坐在地上。
    我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小伍子,你几岁了?”
    “小的……小的,……行年三十有一……”
    “小伍子,我知道你与小芸相好多年,老爷我今天格外开恩,将小芸许你为妻,你意下如何?”
    小伍子错愕之余,满脸惊喜,磕头道:“谢老爷!谢老爷!”
    “不过,你得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爷,……我……”
    “小伍子,你想清楚。”我打断他,“你在我许家签的是终身契约,我不恩准,你这辈子就是有钱赎身也得做奴才,倘若,你如我所愿,我会撕了你和小芸的卖身契,还会送你一笔银子,让你与小芸回乡成亲。”
    小伍子想了一会儿,扒在地上,“小的全听老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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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若兰
   
    我坐在镜水湖边,无意识的撕扯着兰花瓣,一片一片的丢进湖里。
    昨夜,延松又是彻夜未归。
    成亲至今,我从未与延松同过房,他对我敬若天人,这样的婚姻索然无趣,可是,在我内心深处,我仍然不想放弃,仍然心有不甘,仍然想与延松共偕白首。
    为什么?梅仙已经消逝了这么久,难道,延松一直仍未忘情?那凡间小妖精有何魔力,居然能将延松留在身边?
    我好恨呀!恨梅仙,恨延松,更恨那凡间小妖精……
    镜水湖“隆隆”两声,冒出几个水泡。
    在我的记忆里,镜水湖四季碧波如镜,从未有过波澜,即使大风吹过湖面,也不会有涟漪,此时从水底冒出的水泡,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隐约中,一声低沉的,阴森的,女性的声音:
    “怨气……怨气……好大的怨气……”
    然后,镜水湖中出现了个旋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我被那旋涡的巨大引力吸了进去……
    我跌落谷底,这好像是个不见底的深渊。
    “是谁?”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是“叮呤哐啷”是铁链声。“是谁?是谁?”她提高声音喊着,铁链声也响得更厉害。
    我寻声望去,才发现,在洞口的弯角,挂着个红衣女人,那身衣服红得很耀眼,好像嫁衣一样,头发却是白色的,较那身鲜艳的衣服成了鲜明的对比,那锁着她的铁链我倒认得,是“铉铁锁”。据说,这种锁一旦锁上,是终身无法开启的,在仙界,除非是罪不可赦,否则,一般是不会用这种锁的。
    “你又是谁?”我问。
    我只知道,犯事的仙子都会被囚“荆棘牢”,却从不知晓,在镜水湖下,有这样一个地方。
    “咚”的一声,什么东西打在我的膝盖上,我腿一软,跪在地上。
    “这只是小惩大诫,对姑奶奶客气一点!”她阴阳怪气的说。
    我咬咬牙,抚摸着发痛的膝盖,上面竟有一片花瓣,我看得清楚,她使的手法,是我娘独有的“萝花玉指”,即使是我们四姐妹,娘都不曾教过,何以她会?而且看她使的厉害程度比我娘有过之而无不及,若非她手下留情,我这腿大概已经废了。
    “你怎么会使‘萝花玉指’的?”我问。
    她轻轻一愣,抬起头,我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她是个瞎子,在眼睛周围还有淡淡的血痕,这个女人,一身的邪气,这时,我看见在她身后有一朵妖艳的海棠花。
    “好眼力,认识‘萝花玉指’,芙蓉是你什么人?”
    “我娘!”我说。
    “哈哈哈,”她冷笑了几声,“居然是芙蓉的女儿,你是芙蓉的女儿……”她说着,“梅兰竹菊,你是哪一位?”
    “若兰!”
    “哈哈哈,”她又一阵怪笑,“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她的声音越越来深远“怪不得我……”抡起左手,使的正是“萝花玉指”,这一次,她出手狠辣,面露凶光,存心要置我于死地。
    就在关健时候,我听到娘的声音:
    “海棠,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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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芙蓉
   
    “芙蓉,你终于肯来见我的吗?”
    海棠的声音有些发抖。
    我环视了四周,四壁潮湿阴暗,这镜湖底的确是不是仙子待的地方,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海棠。
    我看着她,她面容憔悴,多久了,九百年了,这是她被囚镜湖底,我们第一次见面,我知道,这些年,她过得苦不堪言。
    “为什么不说话,你怕见到我吗?我亲爱的姐姐!”她的声音凄惨而刺耳。
    “你向若兰出手,不正是为了逼我现身相见吗?”我淡淡的说。
    “顸蓟呢,现在他不是已经如愿成为百花园园主了吗,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夫妻俩何不一起上?”她咆哮着,流泪了,两行血泪,沿着面颊潸然落下。“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我心里涌出一股酸涩,低喊:
    “海棠……”
    “芙蓉,为什么,知我如你,却要我在这镜湖底受尽屈辱……你明明知道,如果不能和墨邪在一起,我会被这蚀骨的相思折磨得生不如死呀……”
    我不忍再看她,抓住若兰的手冲出镜水湖面,回到岸边。
    镜水湖骤然间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对不起,海棠,我不能……我心里默念着。
    “娘。”若兰轻声喊,惊魂未定。
    我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娘,她是谁?”她不解的望着我,“我从不知道,我还有二姨?”
    “你还说呢,”我喝斥着她,“若不是你这冲天的怨气,根本无法启动‘玄天镜’!”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再问。
    我叹了一口气,望着镜水湖,若有所思的说:“你没有发现吗,我百花园,珍奇百草何止千百,可唯独没有海棠,因为海棠被囚镜湖底已经九百年了,虽然,你没有见过海棠,可是,在仙界,你应该有听说过‘海棠泣血’吧……那是我一生所做的无法弥补的错事,至今,我仍引以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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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若兰
   
    娘噙着泪,痴痴的望着镜水湖。
    “若兰,你知道,为什么镜水湖总是平静如镜吗?”娘陷入沉思,“那是因为王母娘娘的‘玄天镜’。镜水湖看似湖泊,其实只是一面镜子,所以才永远不会有涟漪,不会有波澜,而这‘玄天镜’只是为了要困住海棠。”
    娘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
    “大约在九百多年前,王母娘娘的两个女儿,玉帝的两个妹妹名满仙界,掌管着百花园,一个是我,一个就是海棠,特别是海棠,她美丽,聪颖,温柔,活泼,深得王母的心,王母对她宠爱程度简直已经到了你无法想象的地步,王母的法术几乎对海棠倾囊相授,以至于身为玉帝的哥哥也自叹不如,王母对各中宝贝法器更对海棠从不吝啬。
    “海棠第一次学织锦时,织了一方红色的锦帕,我笑她说,这么红,像是喜帕,看来是海棠想出嫁了。她坦然的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海棠要嫁,要嫁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要嫁一个对海棠一心一意的痴情种,她还笑着对我说,他日成亲,会自己亲手做嫁衣,就在这方锦帕绣上鸳鸯,做喜帕。”
    说到这里,娘的眼睛跃过镜水湖,飘向远方的山丘,然后,越来越远,“海棠生性善良多情,很快就成为整个天庭适婚仙人的竞逐对象,你爹顸蓟也是其中之一,那时的他还是济济无名的天庭小仙。”
    爹?!园主!我愣住了。
    “我记得那一年,伏魔将军下界降妖除魔,海棠对凡界充满好奇,自告奋勇要随伏魔将军同去。就是那一次,海棠遇到了她命里的克星——墨邪君子。”
    “墨邪君子?是谁?”我问。
    “墨邪是魔界圣君。”娘沉默了半晌,又深深的叹了一声,“一个是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天庭仙女,一个是万恶之首,他们俩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他们的恋情震动了整个天庭,乃至三界,海棠对情的执着更犹胜梅仙,她爱得惊天动地,爱得义无反顾。最承受不了的当然是王母,她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最喜欢,最宠爱的女儿,爱的是魔界首领,可是,她也无可奈何,因为,当时海棠的法术已经炉火纯青,青出于蓝,如果硬要用强,恐怕在天界,海棠也难逢敌手,而王母最担心的是,万一将海棠逼极了,她破釜沉舟,随墨邪入魔界,那墨邪如虎添翼,而魔界便可与天庭鼎足而立,所以,王母一直对海棠都采取安抚的态度。”
    娘反复的揉搓着手指,眉头锁得紧紧的,当年的画面好像就在眼前。
    “我与海棠年纪相若,自幼交好,海棠有什么心事总会先对我说,她如何与墨邪邂逅,如何与墨邪相知,相爱,她对我从不保留。王母终于答应了海棠与墨邪的婚事,海棠欣喜若狂,她满脸洋溢着幸福,对未来充满幻想,憧憬,迫不及待对我道出各中原委,原来,她想成亲之后,与墨邪退出三界,从此不问三界之事,大隐于世。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拿出那方锦帕,在上面,她已经绣上了七对鸳鸯,栩栩如生,她说,明天,就要盖着这‘鸳鸯锦帕’嫁给墨邪,她完全沉浸在待嫁的喜悦里。她哪里知道,王母私下见我,给了我一包‘迷心粉’,要我在海棠出嫁的清晨给她服下,我告诉王母,海棠想与墨邪退隐之事,王母大声的训斥我,邪魔外道岂有可信之理,我知道,海棠已经让王母伤透了心,此时此刻,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娘,那‘迷心粉’……”我本来想问,那‘迷心粉’你给她吃了吗?刚出口,就觉得多余。
    “那天整个天庭全部武装备战,这么大的阵式,只为对付一个女子,若此事传出天庭,只怕会成为天界笑柄,王母下了歼口令,不准对外透露此事。海棠穿着嫁衣,顶着她的‘鸳鸯锦帕’,王母一挥手,天将群起而攻之,海棠奋力抵抗,不一会儿,‘迷心粉’的药力发作,海棠倒在地上,我永远也无法忘记海棠当时看我的眼神,充满怨恨,对我说:‘为什么,我与你姐妹情深,就连我对墨邪的感情,也对你和盘托出,为什么你也要联合这些人来害我,为什么连你也要背叛我……’,王母打了她一掌,她一口鲜血喷在掉落在地上的‘鸳鸯锦帕’上,锦帕刹那间变为血红色。王母有些不忍,本想收起已经拿出的‘铉铁锁’,顸蓟看准时机,夺下‘铉铁锁’锁住了海棠。海棠发出可怖的笑声,怨毒的望着王母,出言不逊,王母毕尽是众仙之首,让海棠这样当众辱骂,颜面无光,骂完王母,海棠哭了,从眼里流出的不是眼泪,而是涓涓鲜血,血泪也掉落在‘鸳鸯锦帕’上,我知道,她哭的是一身法术授之于王母,却要用它来与王母作对,哭的是身为姐姐的我对她的背叛,哭的是本来可以与墨邪逍遥与三界之外,而如今已成泡影,于是王母使出‘玄天镜’,海棠从此被困镜湖底。”娘眼里飘落下两行泪,“那方锦帕落在我手里,因为它曾沾有海棠的血与泪,还有灵气与魔性,我将它送往天山,将它与千年寒玉一起封存,八百多年后,锦帕已腐,锦帕上的七对鸳鸯却随着寒玉变为绿色,一个接一个成为一个环,我唤它做‘鸳鸯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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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媚菲
   
    今晚,又是月圆之夜。
    我像是置身在冰窖里一般,全身冰冷,我倦缩在那堵高墙下,瑟瑟的发抖。
    我越来越自卑,越来越痛恨自己,我是个怪物,靠吸食精血的怪物,我害怕面对自己,更怕面对延松……
    我的心也变得越来越柔软,好几次,我居然为被蛛丝缠绕的男人动了恻隐之心,会不忍下手,喝血时也会觉得恶心,我是怎么啦?
    渐渐的,我的四肢开始出现细毛,不久,我就要显出原形了。
    显就显吧,我想。我已经不在乎了。
    如果,可以再世为人,和延松成为同类,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愿意……
    “小媳妇儿,你看,那墙角有个人。”一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我精神一振,我睁开眼睛,只要我吃了他,我便不会再受苦,我咽了一口口水。但是,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不能,也不愿意再这样过活,这种周而覆始的日子,吸血,修炼,再吸血,再修炼……我的杀孽太重,就是再修炼千千万万年,也不可能成仙。
    “君彦,不要靠近!”他身后的女人说,瞪大眼睛看着我。
    “走开……”我看着那男子,颤抖着说,“我不想见任何人……走开,不要站在这里诱惑我……不然,你会后……悔……”忽然间,我看见那女子的手镯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手镯一定不是凡间之物。
    “咦,小媳妇儿,你的手镯会发光的。”那男子傻兮兮的说。
    她一瞬也不瞬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手上的镯子,再盯住我,仿佛已经知道我是异类。
    “姑娘,你是不是迷路了?”那男子瞅着我,又问。“你很冷吗?”说着,脱下自己的外衣,好心肠的递给我。
    那女子望着他,眼里满是柔情。
    恶绝于心,仁行于形。
    我媚菲横行凡间二百多年,男人对我总是垂涎三尺,必有他求,从来没有一个男人,是如他这般出自同情,怜悯与关心。
    这时,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骚味,心一沉,她怎么会在这时出现?我也没有多想,对着他俩说:
    “快躲到后面去,屏住呼吸,不然,我也保不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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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红苓
   
    在百花园十年,我能一眼就识别出凡间妖怪。
    可那女妖奇怪得紧,宁愿自己显现原形,也没有对君彦下手。
    与君彦相处数月,只觉得他有时候似傻非傻,亦痴非痴。
    他对素未谋面的人尚且如此关心,足以证明他对人是真实的,不虚伪的,他为人不做作,不造假,不设防,也不防人。
    在闻到一股狐骚味之后,那女妖神色慌张的要我们躲起来,我知道,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拉起君彦的手躲到墙后。
    那土墙因为年久失修,破烂不堪,我和君彦蹲下来,露出一双眼睛,正好可以通过土墙破处看到外面。
    “嘻嘻嘻……嘻嘻嘻……”
    一阵刺耳的奸笑之后,又出现了一个女妖,是只狐狸精。
    “媚菲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她好像有些忌讳,不敢贸贸然靠近。
    “芳旎,别象影子似的缠着我,回去告诉你们狐王,我没兴趣做他的王后,让他不要缠着我……”媚菲极不耐烦的说。
    “媚菲姐,你可真不识抬举,我狐王洞,对狐王倾慕的大有人在,可狐王偏偏对你垂青,你应该珍惜才对……”
    “笑话!”媚菲打断她:“我媚菲……从来都没有……”媚菲开始喘息起来。
    “咦,媚菲姐,你怎么啦?”她走近媚菲,“媚菲姐,你好憔悴呀,看来,你是血气不足,咦,你今天没有喝精血吗?要小妹代劳吗?”
    “滚开!”媚菲发怒道。
    芳旎后退了一步,笑了起来,“媚菲姐,不要生气了,留着力气吧,我看啊,你就要显原形了,神气什么?你不知道吗,我们妖精,显原形的时候,法力是最弱的,你说,要是在你显原形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不怀好意的狐妖在场,又一不小心吃了你的元丹,你说,……嘻嘻嘻……”
    “你……”
    “媚菲,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狐王很多年了,若不是你的出现,我现在可能已经是狐王后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蜘蛛精,凭什么可以得到狐王青睐。我很早就想杀了你,只是我的法力不如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尖,越来越可怖,“等我吃你的元丹,吸了你的功力,成为狐王后,应该不是难事……”杀机在芳旎脸上凝聚,“媚菲,不要怪我!”
    媚菲闭上眼睛,一副受死的模样。
    正当芳旎的手要碰到媚菲的头时,一道绿气直射向芳旎的右臂。
    芳旎“啊……”的一声倒地。
    接着,听到一声男性的,低沉的,权威的声音:
    “大胆狐妖,休得放肆!”
    媚菲立即睁开眼睛,惊喜叫道:
    “师父!”
    从前面的山头上飞身下一男子,一身黑衣,双鬓有缕白发,英伟不凡,器宇轩昂。
    “还叫,”媚菲的师父说着,给媚菲嘴里塞了颗药丸,“看你狼狈的样子,这药丸可让你暂缓四个时辰现原形。”又看了看芳旎,对媚菲说:“这狐妖,你自己动手,我可不想欺负后辈。”
    “好大的口气!”芳旎站起身,不服气的大声喊道:“伤了我,对你没好处,我们狐王不会饶了你。”
    “哦,是吗?”他挑高眉毛,“现在的狐王是冷玉吗?”
    “大胆,竟敢直呼我们狐王名讳!”芳旎说:“你到底是谁?”
    他转过身,不紧不慢的说:“我比你们狐王的师父高两辈,就是冷玉见了我,也要叩头叫我声‘圣君’。”
    芳旎面色惨白,愕然的瞪大眼睛,两腿一软,脆在地上,口齿不清的说:“你……你……你是墨邪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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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媚菲
   
    吃下师父的药丸,我渐渐地恢复了元气。
    师父一直隐世蓬莱岛,几百年来从没有涉足中原,他的忽然出现,却也救了我一命,让我免受芳旎那狐狸精的侮辱。
    “圣君饶命,……圣君饶命,芳旎不知媚菲姐原来是圣君的徒儿,……若是知道,芳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媚菲姐有所冒犯,……圣君饶命,芳旎下次不敢了……”芳旎扒在地上,连声告饶。
    “你得罪的是媚菲,饶不饶你在她,求我有何用?!”师父淡淡的说。
    “媚菲姐,”芳旎匍匐着爬到我的脚下,抓住我的腿,哀求着道:“媚菲姐,求求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你,你铙了我,芳旎只是一时鬼迷心窃,求求你,饶了我……”
    看着芳旎这个样子,心里一阵感慨,我摇了摇头,对芳旎说:
    “算了,你也是为情所困,你走吧。”
    “谢圣君,谢媚菲姐!”芳旎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我规规矩矩的跪在师父面前,恭敬的说:“弟子参见师父!”
    师父扶起我,望着我,仔细打量了我一番后,说:“菲儿,为师今日见你,似乎与你离岛时大不相同。”
    “有何不同?”我笑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是不是菲儿漂亮了。”
    师父视我如亲生女儿一般,对我疼爱非常。
    “你好象多了些心事……”师父脸色一沉,“菲儿,你眉间何来一道紫气,”他握住我的手,摸了摸我的脉搏,神色更加凝重,“菲儿,你的修行为何未进反退?”
    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了师父。
    “师父,我……”
    “坐下,别动!”
    立即,一股气流从脑门直溉入我的体内,我全身开始蒸腾起来,非常舒服,我知道,师父正以他的“混元罡气”助我调整内息。
    许久,师父停了下来。
    我对师父一叩头:“多谢师父!”
    “后面的两个小鬼,看够了没有,出来吧!”师父对着那土墙说。
    我心一惊,师父早就知道土墙后藏了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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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君彦
   
    红苓拉着我的手,从土墙后走出来。
    这一男一女,还有那跑掉的女人,我看得仔细,也听得清楚,都是妖人。
    我俩越是接近他们,红苓手上的玉镯就越亮,我这才发现,红苓的玉镯很特别,本是翠绿色,现在却变为赤红色,那玉镯上的鸳鸯好象也活跃起来,仿佛会离镯而出似的。
    “哎哟。”红苓叫了声,取下玉镯,甩了甩手,“好烫!”
    “咦,小媳妇儿,你的玉镯为何会变为这样?”我问。
    “我也不知道。”红苓也是一脸茫然。
    这时,墨邪凌空一吸,红苓手里的玉镯便到了他手里。
    “还给我,玉镯是我的。”红苓微怒道。
    墨邪的脸色一变,眼里的强硬与冷漠渐渐褪却,开始溢满柔情,又带着少许渴求,还有抹藏不住的伤痛,颤声说:
    “小丫头,你这玉镯从何而来?”
    “此镯名为‘鸳鸯锦’,乃是小女子亲人所赠,各中原委请恕小女子不便相告。”红苓说:“还望尊驾原物归还。”
    “此镯原是本君故人之物……”
    “小女子见识过尊驾的本领!”红苓语调平和的打断他的说话,“如果尊驾硬要用强,将此镯据为己有,小女子自是无能为力。”
    红苓这句话,将墨邪堵得死死的,从他刚才对芳旎的态度,他自视甚高,不屑欺负后辈,那自然不会对人间的弱质女流动武。
    媚菲欣赏的盯着红苓,大概还没有人对她师父如此说话。
    “你以为本君不敢,是不是!”他厉声说,向前靠近红苓一步。
    我想也没想的挡在红苓身前。
    “让开,小子!”墨邪吼了一声。
    “不让!”我大声地,坚定地说:“红苓是我小媳妇儿,做相公的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君彦枉为人夫。”
    墨邪紧紧的盯着我与红苓,半晌,然后将玉镯递给红苓。
    红苓接过玉镯,说道:“尊驾说认识此物主人,相信尊驾与百花园有些渊源……”
    “百花园?那你认识这玉镯主人?那你认识海棠?”墨邪失常的喊,“她好吗?她好吗?……”
    “尊驾弄错了,赠小女子玉镯的人叫芙蓉,并非海棠!”
    “不是海棠,不是海棠。”墨邪的声音充满失望,自言自语的说:“你成亲当日失约,不正是放不下你天庭公主的身份吗?不肯与我避世三界,为何又要让这鸳鸯锦重见于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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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墨邪
   
    我以为我可以完全忘记,我以为过去已成过去,我以为我依然洒脱……可为什么,那“鸳鸯锦”出现我眼前时,我的心会跳得如此猛烈,那“鸳鸯锦”分明是海棠之物,我能清楚的感应到海棠的灵气,海棠的幽怨,海棠的苍凉,海棠的无可奈何……
    我站在华山之巅,傲视苍穹,除了云还是云……
    这里,是离百花园就近的地方,多少年来,我从未如此的渴望着天际,从没如此遗憾自己身为魔人,才会与海棠天魔永隔……
    怎么会将自己弄到这个地步呢?这样的割舍不下,这样的进退失据,这样的魂牵梦萦……
    当日的山盟海誓言犹在耳,避世三界的决心恍若昨昔。
    我们想追寻的不就是海阔的天空,无拘的生活,无束的人生?海棠,到底成亲当日发生了何事?会让你不顾盟约,背弃誓言?
    难道,你已烟没于三界?
    我打了个寒噤,不可能,怎么可能。
    那个我用生命爱着的女人,那个刻进我骨髓中的女人,那个我甘愿为她舍弃我魔界圣君身份女人……我的心颤抖着,每寸肌肤如腐虫蚕食般的疼痛,脑子里,思想里,汹涌翻腾着一名字,冲着那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百花园放声高喊:
    “海棠,海棠,海棠……”
    “师父……”媚菲轻喊,眼里盛着泪水,幽幽的说,“你想师娘了。”
    媚菲,你错了。我看着她,心中思潮翻滚,我是在想海棠,可海棠不是你师娘,而是你亲娘,我也不是你师父,而是你亲父呀……
   
    当年我与海棠一见钟情,相知相惜,相约遁世。
    可海棠一心惦记王母,说如果不能得到王母祝福会终身遗憾,于是在生下你之后,返回天庭,几番周折,海棠通知我终于可以与我成亲,要我准备好一切迎娶她,可是,成亲当日,海棠始终没有出现……
    天界与人、魔两界不同,天庭有结界封门,除非是天将引路,否则,人与魔是根本不可能找到天梯进入天界,所以,我只有苦苦守侯……
    而你,也因为先天不足,形神涣散,于是,我带你去蓬莱岛调养,可仍然无补于事,我不得有以“混元魔功”的“混元罡气”替你续命,“混元罡气”虽可助你导气凝神,你毕尽是女儿身,魔功太强,时日一久,自然对你有害,六百年多后,你仍未逃脱大难,在你断气之时,我将你的元神打入蜘蛛精的体内,从此,你由似仙似魔成为不折不扣的妖精,由于你体内仍残留着“混元魔功”的功力,让你不得不以人血养气,以精养神。我怕我与海棠的关系会让你日后成为天界追杀的对象,所以只让你叫我师父。
    我看着媚菲,一缕心痛油然而生,媚菲,我的女儿,知你如我,你眉间的紫气早已泄露你所有的感情,你我父女二人终难逃宿命,所爱之人均非我族类,到头来,自是孤独一生,为情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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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海棠
   
    他在叫我,他在叫我,他在叫我,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我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玄天镜”隔断了我与这镜湖底以外的世界。我只是轻轻一动,“铉铁锁”就“哐哐”作响……
    墨邪,墨邪,墨邪,是你吗?你仍然在等我吗?你的内心是否仍然充满期待……还有我们的女儿,不足月便离开的女儿,如今,不知是何模样?我的心底泛起一丝悲哀,就是女儿出现在我面前,我又何以得见呢?
    我听到有些细微的声响,失明让我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是谁?”我问。
    来人没有说话,脚步却渐渐逼近。
    “是谁?”我提高了声音再问。我仔细的听着,脚步声既轻又快,来人的修行,在百花园里,除了芙蓉应该是无人能及。“顸蓟,既然来了,又何需藏头露尾。”我冷笑着毫不客气的说。
    “看来你还不死心呀。”顸蓟的语气有点复杂,听不出来是嘲笑,还是同情。“海棠,别来无恙吧。”
    “顸蓟,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真是很讨厌,王母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会将芙蓉嫁给你,让你这卑鄙小人来掌管百花园。”
    “骂吧,骂吧,骂吧,海棠,你心里再不满,再不平,再怨恨,也永远不可以离开这镜湖底。”
    他说的没错,我挣扎着,虽然我知道这是徒劳。
    “海棠,你还妄想着挣脱‘铉铁锁’吗,你不要以你的功力与‘铉铁锁’对抗,这样,只会将你锁得更紧,”他叹了一口气,“你看你,一头的乌丝,全白了,海棠,放弃吧,几千年来,从没人可以……”
    “是吗!”我恨恨的说,“不用你假惺惺的提醒我,若不是你,我会落得如厮田地?”
    “海棠,你不明白吗?若不是你执意要与墨邪成亲,我怎能如此狠心对你用‘铉铁锁’,将你囚禁于此,是为了让你留在百花园,留在我身边。”他有些激动,“知道我为什么会娶芙蓉吗,因为她是你的姐姐,只有娶了她,才可以一登龙门,才可以拥有百花园,才可以拥有你……”
    “住口!”我历声的打断他。
    “海棠,你也尝过下界的情爱,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顸蓟说着,“人间说,有多爱,就可以有多恨……”
    “无耻!”
    “海棠,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恨我,不管你的心里是否爱着别人,不能拥有你的心,能够将你留在身边,我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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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海棠
   
    他在叫我,他在叫我,他在叫我,我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我的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玄天镜”隔断了我与这镜湖底以外的世界。我只是轻轻一动,“铉铁锁”就“哐哐”作响……
    墨邪,墨邪,墨邪,是你吗?你仍然在等我吗?你的内心是否仍然充满期待……还有我们的女儿,不足月便离开的女儿,如今,不知是何模样?我的心底泛起一丝悲哀,就是女儿出现在我面前,我又何以得见呢?
    我听到有些细微的声响,失明让我的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是谁?”我问。
    来人没有说话,脚步却渐渐逼近。
    “是谁?”我提高了声音再问。我仔细的听着,脚步声既轻又快,来人的修行,在百花园里,除了芙蓉应该是无人能及。“顸蓟,既然来了,又何需藏头露尾。”我冷笑着毫不客气的说。
    “看来你还不死心呀。”顸蓟的语气有点复杂,听不出来是嘲笑,还是同情。“海棠,别来无恙吧。”
    “顸蓟,你知不知道,你的声音真是很讨厌,王母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会将芙蓉嫁给你,让你这卑鄙小人来掌管百花园。”
    “骂吧,骂吧,骂吧,海棠,你心里再不满,再不平,再怨恨,也永远不可以离开这镜湖底。”
    他说的没错,我挣扎着,虽然我知道这是徒劳。
    “海棠,你还妄想着挣脱‘铉铁锁’吗,你不要以你的功力与‘铉铁锁’对抗,这样,只会将你锁得更紧,”他叹了一口气,“你看你,一头的乌丝,全白了,海棠,放弃吧,几千年来,从没人可以……”
    “是吗!”我恨恨的说,“不用你假惺惺的提醒我,若不是你,我会落得如厮田地?”
    “海棠,你不明白吗?若不是你执意要与墨邪成亲,我怎能如此狠心对你用‘铉铁锁’,将你囚禁于此,是为了让你留在百花园,留在我身边。”他有些激动,“知道我为什么会娶芙蓉吗,因为她是你的姐姐,只有娶了她,才可以一登龙门,才可以拥有百花园,才可以拥有你……”
    “住口!”我历声的打断他。
    “海棠,你也尝过下界的情爱,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顸蓟说着,“人间说,有多爱,就可以有多恨……”
    “无耻!”
    “海棠,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恨我,不管你的心里是否爱着别人,不能拥有你的心,能够将你留在身边,我亦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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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定邦
   
    我走进雪姬房里,她不在。
    打开窗户,北风迎面扑来,我打了个冷战,今年的秋天好象特别的短暂。又变冷了,看来,今晚就会下今年的第一场雪。
    在家乡,雪姬也是住东厢,梅仙西厢,在了京城,雪姬仍然要住在东苑,我很明白,雪姬要强,皇帝虽有三宫六院,东宫都是住正宫娘娘。
    昨晚,我梦到了梅仙,她亦如当年般的纤纤如仙,飘然出尘,轻盈的走到我身边,体恤的问我:“累了么?”
    是的,累了,很累。
    “要跟我一起走么?”她嫣然一笑。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然而,她却边笑,边退,越退,越远,最后消失不见,我一头的冷汗,随之惊醒。
   
    现在,我终于可以深切的体会出,梅仙当年得知我要娶雪姬时的心情,那锥心刺骨的痛,像是被一把锋利的长剑将身体穿透,被伤得又狠又重。那股挫败感如排山倒海般的袭来,把我压得快要窒息了。
    梅仙离开以来,我从未如此怆恻的思念着她,她的好,她的温柔,她的体贴……只觉得胸口一阵抽搐的痛楚,一滴水落在面颊上,我竟然哭了。
    “……快点啊,死丫头,快冷死了……”雪姬尖涩的声音夹着轻快的脚步声走进房里。“定邦?!……”看见我在房里,她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这么早。”
    “老爷!”小芸叫了声。
    我回头望着雪姬,她一身光鲜的棉袄,十几年,她除了体态稍显丰满之外,岁月几乎没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小芸手里拿的东西都快超过下巴了,布匹,胭脂,水粉……看来雪姬又是满载而归。
    “小芸,去倒杯热茶!”雪姬吩咐了一声。
    “是,夫人。”小芸放下东西出去了。
    “雪姬,你买了不少东西。”我轻声说。
    “是啊。”雪姬有些莫名的慌张。
    “到帐房支的银子?”我漠不关心的问。
    “对……”她有点心虚的样子,“下午和府尹夫人出去逛了逛,……到帐房支了一百两银子。”
    “哦,是吗?”我走近她,淡然的说:“下午帐房的孙管事说,这个月你已经向他支了三千两了。”
    “怎么可能,是孙管事说的吗?”她不相信的问。
    绢绣坊的生意已经占用了我大部分的时日,家里的开销全由帐房的孙管事和雪姬管理,而我从不过问,以前,孙管事向我提过雪姬花钱太厉害,我深知雪姬本就如此,从不追究,日子一久,孙管事也烦了,也不再重提,而雪姬为了花钱更方便,索性连孙管事也收买了。今天,我特地去看了帐目,发现,雪姬最近几个月都从帐房支数千两的银子。
    “今日我发现孙管事中饱私囊,已经将他辞了。”
    “哦……”雪姬倒退一步,更加的慌乱,“哦……是吗?”
    “雪姬,这么多银子去哪儿了,你没有要解释的吗?”
    她震动的注视着我,
    “要我替你解释吗?”我冷冷的说,“许方欠了贵利财两千两,你帮他还了债,作为让他不再纠缠你的条件,对吗?”
    雪姬悚然而惊,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逼近她,抬起她的下额,好美的一张脸,曾经让我神魂颠倒的一张脸,就是这张脸,让我不惜背叛梅仙,而如今,这张脸,也同样背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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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雪姬
   
    我第一次在定邦的眼里看到了冷漠,看到了对我的失望和厌恶,甚至还有些鄙视,让我心慌意乱。
    既然,他知道我帮许方还了债,就意味着我与许方的关系他也心知肚明。
    可是,我已经要与许方断绝往来了,我已经准备好要做一个贤妻良母了,我已经打算在以后的日子里相夫教子……
    可是,为什么,这差这一步,为什么,只差这一步……
    “定邦……”我怯怯的握着他的手,“定邦……”
    他大力的甩开,冷冷地喊,“雪姬,你知不知道,你很自私,我是真心的爱过你,梅仙离开以后,我就打算要与你长相厮守,因为,我觉得我愧对梅仙,让我深深的悔恨,十年来,我不曾再娶,也是不希望再重蹈覆辙,所以,一再的迁就你,袒护你,甚至纵容你,可是……你……”
    “定邦……”我泪流满面,哭诉说:“定邦,你原谅我,不会了,真的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这是我的报应,是我背弃梅仙的惩罚……”定邦的声音充满了痛楚与无奈,他似乎经过一阵沉痛的挣扎,“雪姬,你走吧……”
    “定邦,你说什么呀?”我愧疚已极,“你让我去哪儿……”
    “跟许方走吧……”他闭了闭眼睛,一行泪滑落下来,跌坐在椅子里。
    “不,定邦,我不走,我不走。”
    他凝视着我,困惑着,“雪姬,你自由了,你可以选择你爱的人……”
    “不,不,不,定邦,我爱的是你呀,定邦……”我一叠声的说。
    “噗——”的一声,从定邦嘴里吐出一口鲜血。
    “定邦……”我大惊。“定邦……我去叫大夫……”
    “不用了,雪姬。”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不是许方是谁?
    “许方,你?”我惊愕。
    “不用去找大夫了,因为他已经没救了。”许方说。
    “你说什么?”我惶惑的叫。
    “许定邦,你应该记得,我家在没落魄以前是开药铺的吧。”许方平静的说,“你知道一种鸟叫鸩鸟吗,雄鸟叫运日,雌鸟叫阴谐,双宿,就象是连环杀手。作为顶级的剧毒鸟,黑身赤目,羽毛紫绿色,它的身躯像一块黑炭在空中飞舞,尖而长的嘴喙犹如火蜈蚣一般在空气里燃烧,连留下的气息也令人窒息。”
    他越说,让我越心惊肉跳。
    “黑鸩为鸩鸟中最为稀少的一种,其毒性强而难发,这种引而不发的性质就像它所具备的深厚功力,当中毒的人的想象力和恐惧感挥发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一发则动全身,发则无药可救……”
    定邦又吐了一口血,呼吸急促的说:“……为什么,我视你为家人,你却对我下此……毒手……”
    “家人,你当我是家人吗,你只当我是下人。”许方凑近定邦,“错就错在,许定邦,你和我爱的是同一个女人。”许方的面容变得恐怖,“你死以后,我会为你风光大葬,会为你接手绢绣坊的生意,会为你主持大局,还会……帮你好好照顾雪姬。”许方再抓住定邦的肩膀,让定邦正对着他,狰狞的说:“许定邦,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最心爱的文琪,他是我的儿子!哈哈哈!”
    定邦看看许方,又看看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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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余莲
   
    爹死了,对我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不是因为孝顺,不是因为心痛,而是因为爹一死,绢绣坊很可能在京城十大绢绣的名声就会受损,绢绣坊一垮,我就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不再是名门之后,以玥王妃势利的个性,定会嫌弃于我,那将直接影响我在秦王府的地位。
   
    我走进灵堂,爹的棺木摆在那里,显得孤独而凄凉……
    “余莲,你爹他临死时还念叼着你呢。”
    我一回头,二叔戴着孝,站在门口,慢慢的走进来,他的脸色红润,神色飞扬,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我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二叔,灵堂里只有你我二人,你就不必惺惺作态了。”
    “余莲,你这是什么话,好歹我也是你的长辈,你最好还是客气一点。”他眉毛不时的向上挑着,嚣张地说。
    “你……!”
    “你许家偌大的家业,你说要由谁来打理好呢?”他的神情更加的拔扈,“你娘一介女流难撑场面,文琪又是……余莲,你知道的……”他靠近我,笑嘻嘻的说:“多日不见,余莲,你好象越发标致了,看来做贵夫人真是不错……”
    他说的不错,我许家家大,人丁却单薄,如果要绢绣坊要经营下去,看来还非得仰仗他不可。
    我走进娘的房里,娘站在窗前,痴痴的望着窗外。
    “娘。”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她没有回头,我走近她,她一身缟素,没戴头饰,鬓边插了朵白花,脸色惨白,没施胭粉,这是平日里她乐此不疲的事,现在亦俨然没了兴致,她十分憔悴,丰满的脸颊也凹了进去。
    “娘,风大,别站在窗前,当心着凉。”我说。
    “那天晚上,定邦也是这样站在窗口,他好象是在等待些什么,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等梅仙的鬼魂,那我也可以站在这儿等他的鬼魂。”她的眼里盛着忧愁。
    听她说着,我只觉一股冷气从后背往上升。
    “娘,爹是怎么死的?”我说:“爹的身体一向很好的……”
    我还没说完,娘惊跳起来。
    “定邦,怎么死的?怎么死的?怎么死的?”她睁大无神的眼睛,“定邦死了吗?死了?死了?胡说,定邦没死,没死……”
    “娘,你醒醒,”我摇撼着她,她好象是神志不清。“娘,我是余莲,你看看我,娘!”
    “余莲?!”她望着我,“余莲是谁?余莲?”她努力的回忆着,“余莲,好象是我的女儿?”
    “娘,你别吓我。”
    她更加的茫然,眼神更加的飘忽,似乎真是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样子,看来爹的死,不仅摧毁了娘对人生所有的希望,还有她的心也好象跟着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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