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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五点半钟,哈利醒了。他醒的唐突而彻底,仿佛有人刚刚在他耳
边大声把他叫醒似的。有好一段时间,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证会的前景填塞
了他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然后,当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时,他从床上跳下来,
戴上了眼镜。卫斯理太太已经把洗好的牛仔裤和圆领汗衫放在床脚,哈利匆忙地穿
上它们。墙上空白的画吃吃地笑着。
    罗恩四肢铺开仰面躺着,张着嘴巴睡得正香,哈利穿过房间的声音也没有把他
吵醒。哈利走出卧室,在楼梯口轻轻地带上身后的门,尽量使自己不去想当下次再
见到罗恩的时候,他有可能已经不再是他霍格沃茨的同学了。哈利悄声下楼,经过
克瑞彻祖先们的头,然后再下楼走到厨房。
    他本以为厨房是空的,但当他走近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门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音。他推开房门,看到卫斯理夫妇、瑟瑞斯、卢平和唐克丝都坐在里面,仿佛正在
等他似的。除了卫斯理太太之外,每个人都衣着整齐,卫斯理太太穿着一件夹棉的
紫色睡袍,一看到哈利进来她立刻跳起来。
    “啊呀早餐,”卫斯理太太抽出魔杖匆匆忙忙地跑向炉子。
    “早-早-早上好,哈利,”唐克丝打着哈欠说。今早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卷发,
“睡得好吗?”
    “好,”哈利说。
    “我一夜都没-没-没睡啊,”她说着,又狠狠打了一个哈欠,“过来坐下啦
……”
    她拉出一把椅子,拉的过程中把旁边的一只椅子带倒了。
    “你想吃什么,哈利?”卫斯理太太喊,“麦片粥?松糕?腌鱼?熏肉配蛋?
还是吐司?”
    “吐-吐司就好了,谢谢,”哈利说。
    卢平看了哈利一眼,然后问唐克丝,“你刚才说斯格姆格尔怎么了?”
    “啊……是呀……嗯,我们以后得更小心点才行,他已经开始向我和肯斯理·
沙扣保特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哈利隐约地感激自己不需要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五腹六脏都在翻滚着。卫斯
理太太把两片吐司和果酱放到哈利面前,他努力去吃,可是依然味同嚼蜡。卫斯理
太太坐到他的另一边,开始检查他的衣服,把脖子后面的商标折进里面,又忙着抹
平他肩上的皱褶,哈利希望她能赶快停止。
    “……而且我得告诉邓布多明天我不能再值夜班了,我实在太累啦,”唐克丝
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可以替你,”卫斯理先生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有一份报告要赶完。”
    卫斯理先生没有穿巫师的长袍,而是穿着细条纹长裤和一件旧的战斗机飞行员
皮夹克。他把视线从唐克丝转向哈利。
    “感觉怎么样?”
    哈利耸耸肩。
    “很快就会结束的,”卫斯理先生爽快地说,“几个小时之后你就全没事了。”
    哈利没有回答。
    “听证会是在我那层上,在阿米莉娅·邦斯的办公室里。她是魔法司法局的局
长,也是要问你话的人。
    “阿米莉娅·邦斯挺好的,哈利,”唐克丝诚肯地说,“她很公正,她会仔细
听你陈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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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利点点头,依然想不出什么话可说。
    “不要发火,”瑟瑞斯突然说,“要有礼貌,不要讲到事实以外的话题上去。”
    哈利再次点头。
    “法律是在你这边的,”卢平安静地说,“即使是未成年的巫师在正当防卫的
情况下,也是可以使用魔法的。”
    一股寒流从哈利的脖子一路传下,有一瞬间哈利以为有人正在对他施展滴露置
幻魔法,但马上他就意识到那只是卫斯理太太用一把沾了水的梳子在与他的头发搏
斗。她用力压着哈利的头顶。
    “你的头发有服帖过的时候吗?”卫斯理太太失望地问。
    哈利摇摇头。
    卫斯理先生看了一下表,然后抬头看看哈利。
    “我想我们该走了,”他说,“现在稍微早了一点,不过我想在魔法部等,会
比这儿好。”
    “好的,”哈利机械地回答,放下手里的吐司站起来。
    “你没问题的,哈利。”唐克丝说着拍拍他的手臂。
    “祝你好运,”卢平说,“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不是的话,”瑟瑞斯阴森森地说,“我会代你收拾阿米莉娅·邦斯的…
…”
    哈利虚弱地笑了。卫斯理太太拥抱他。
    “我们都帮你加油,”她说。
    “好的,”哈利说,“嗯……那么再见了。”
    他跟着卫斯理先生上楼,穿过走廊。他能听到瑟瑞斯的母亲在窗帘后面打呼噜
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打开门锁,然后他们走到外面。早晨的空气寒冷而阴沉。
    “你平常不是走路上班的,是吧?”当他们轻快地沿着广场走的时候,哈利问
卫斯理先生。
    “不是,我通常都会瞬息移动,”卫斯理先生说,“不过你当然还不会用,而
且,我想如果我们用完全非魔法的方式去的话……会给他们一个好印象的,说明你
遵守纪律……”
    走路的时候,卫斯理先生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哈利知道他的手正紧握着魔杖。
这些小街都相当空,但当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地铁站时,却发现那里挤满了
赶地铁上班的人。又一次如此接近麻瓜们的日常生活,卫斯理先生几乎无法控制自
己的热情了。
    “简直难以置信,”他盯着自动售票机低声说,“惊人的创造力。”
    “它们已经坏了,”哈利指着上面挂着的牌子说。
    “是啊,不过即使如此……”卫斯理说着,喜爱之情难以抑表。
    自动售票机坏了,哈利和卫斯理先生只好从一个昏昏欲睡的售票员那里买了车
票(哈利买的,因为卫斯理先生对麻瓜货币很不在行)。五分钟之后,他们登上了
开往伦敦市中心的地铁,卫斯理先生紧张得把窗户上贴着的地铁路线图检查了一遍
又一遍。
    “哈利,还有四站……现在还剩三站……两站就到了,哈利……”
    他们在伦敦市最中心的车站下了车,被一大群穿着笔挺衣服、拎着公文包的男
男女女夹着走下地铁,上了自动扶梯,穿过剪票栏(卫斯理先生认为票箱自动吞下
车票的动作十分可爱),然后他们就走上了一条两边高楼林立、中心车水马龙的宽
阔大街。
    “咱们这是到哪儿啦?”卫斯理先生茫然地问,在一瞬间里哈利的心跳都停止
了,他以为卫斯理先生在频繁查阅路线图之后还是下错了站,幸好一秒钟之后卫斯
理先生说道:“啊是啦……这儿走,哈利,”然后就带着哈利拐进了一条横街。
    “对不起,”他说,“可是我还从没坐地铁上班过呢,因为,从麻瓜的角度来
我的举止会与众不同。事实上,我还从没用过魔法部的来宾入口呢。”
    他们走的越深,路两边的建筑物就越小越矮,最后他们来到的小巷子里,只有
几栋破烂不堪的办公楼,一个酒吧,还有一个垃圾满溢的垃圾箱。哈利本以为魔法
部会设在更气派一点的地方。
    “我们到了,”卫斯理先生高兴地说,指着一个相当旧的,缺了几块玻璃的红
色电话亭,电话亭立在一面涂画得乱七八糟的墙前面,“你先进去,哈利。”
    他打开了电话亭的门。
    哈利走进了电话亭,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卫斯理先生跟在哈利
后面挤进电话亭,然后关上了门。里面相当窄,哈利被挤得紧贴在电话机上。
    电话机斜歪着挂在墙上,似乎有人故意破坏,曾经想把它从墙上扯下来过。卫
斯理先生越过哈利拿起听筒。
    “卫斯理先生,我看这个电话机也是坏的,”哈利说。
    “不不,我肯定它没问题,”卫斯理先生把听筒举过头顶,看着号码盘,“让
我看看……六……”他拨着号码,“二……四……再一个四……然后再一个二……”
    当号码盘流畅地转回原位之后,一个清爽的女声从电话机里面传来,它并非从
卫斯理先生手上的听筒里传出,而是响亮地从电话机里传出来,清楚地仿佛她正隐
身站在他们身旁。
    “欢迎光临魔法部。请报出您的姓名和目的。”
    “呃……”卫斯理先生显然不确定他是否要对着听筒说话,他最后选择把话筒
那头放在耳朵上,“亚瑟·卫斯理,非法使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我来陪同哈利·
波特,他来参加一个惩戒听证会……”
    “谢谢,”清爽的女声说道,“来宾,请拿起佩章并把它扣在长袍前面。”
    一阵响声之后,哈利就看见从本来用来找钱的金属通道里滑出了一个东西来。
他把它拣起来:那是一个正方形的银制佩章,上面写着“哈利·波特,惩戒听证会”。
他把佩章别到汗衫胸前,这时女声再次响起: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接受安全检查,请将您的魔杖拿到位於中厅尽头的保
安处登记注册。”
    电话亭的地板抖动起来,他们慢慢地沉入地下。哈利紧张地看着人行道逐渐升
过了电话亭的窗户,之后他们的头顶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电话亭
向下穿过泥土时发出低沉的摩擦声音。大约一分钟以后,尽管哈利感觉要比这长得
多,一束金光照亮了他的脚下,金光越来越宽,逐渐上升到他的全身,最后直射在
他的脸上,刺目的光使他流出了眼泪,他不得不眨着眼。
    “魔法部祝你们愉快,”女声说。
    电话亭的门自动打开,卫斯理先生走了出去,哈利跟在他后面,惊讶得几乎合
不上嘴巴。
    他们正站在一个极为壮观的长长大厅的一头,光洁的地面上铺着暗色的木制地
板,孔雀蓝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金光闪闪,不断移动而且变化着的金色符号,好像是
天庭里的巨大告示牌。大厅两侧是发亮的暗色木墙,中间嵌了许多镀金的壁炉。每
隔几秒钟,就会有一个巫师“噗”地一声从左手边的壁炉里走出来,而每个右手边
的壁炉前面有小队人排队等着离开。
    大厅中央有一个喷泉,圆圆的水池中间站着一群比真人略大的金制雕像,其中
最高的是一个有贵族气质的男巫,他正用手里的魔杖直指天空。围绕在他身边有一
个美丽的女巫,一头半人马,一只丑精灵,和一只家佣精灵,后三者都在用充满敬
慕的表情看着男巫和女巫。亮晶晶的水从他们的魔杖里,半人马的弓箭里,丑精灵
的尖帽子顶端,和家佣精灵的两只耳朵尖上喷出来。水叮咚地响着落到下面的池子
里,水声伴随着巫师们用瞬息移动进来时的噼啪响声,以及上百位巫师在大厅里的
脚步声。他们都带着起得过早的阴沉神色,向大厅另一头的一对金色大门走去。
    “走这边,”卫斯理先生说。
    他们加入人流,在魔法部的雇员之间穿行,有些人手上捧着大叠摇摇晃晃的羊
皮纸,另一些人提着破旧的公文包,还有一些人一边走一边读着《先知日报》。当
他们经过喷泉的时候,哈利看见水池底部有许多人抛到池底的银币和铜子闪闪发光。
水池旁边有一个肮脏的小牌子,上面写着:
    所有自魔法同盟泉收集之硬币将捐赠予圣满钩魔法伤病医院。
    “如果今天不被霍格沃茨开除的话,我一定会扔十个金币,”哈利孤注一掷地
想着。
    “到这儿来,哈利,”卫斯理先生说着带他离开了正涌进金门的魔法部雇员的
人流。在一个挂着“保安处”的牌子下面,一个胡子拉碴、穿着孔雀蓝长袍的巫师
正坐在一个办公桌左边看《先知日报》,他抬起头来看他们。
    “我来护送这位访客,”卫斯理先生说着指了指哈利。
    “请站到这儿来,”保安巫师毫无兴趣地说。
    哈利走得离他近一些,他拿出一根长长的、像汽车天线一样柔韧的金色细棍,
拿它在哈利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挥舞了一遍。
    “魔杖,”保安巫师哼声说着放下了金色的工具,伸出手。
    哈利把魔杖递给他,保安巫师它放到一个古怪的铜制仪器上面。那仪器看起来
很像一架只有一个托盘的天平,魔杖放上去之后天平就振动起来,然后一条窄窄的
羊皮纸条从仪器底部的槽口吐了出来,保安巫师扯下羊皮纸条,开始读上面的东西。
    “十一英长,凤凰羽毛轴心,已经使用四年,是否正确?”
    “是的,”哈利紧张地回答。
    “这个留在我这儿,”巫师说,把羊皮纸条穿在一只小铜钉上。“这个你拿回
去,”说着他把魔杖推到哈利手里。
    “谢谢你。”
    “等等……”巫师慢慢地说。
    他的视线已经从哈利胸前的银色佩章转上他的前额。
    “谢谢你,艾瑞克,再见。”卫斯理先生坚定地说,然后他抓着哈利的肩膀领
着他离开保安处,重新加入了向金门行走的巫师大军。
    人群里有些挤,哈利跟着卫斯理先生穿过金色的大门,来到一个比中厅略小些
的大厅,这里至少有二十部电梯,立在金色的金属栅栏门后面。哈利和卫斯理先生
走到一个电梯前面,加入在这里等着的一群人。他们旁边站着一个大胡子巫师,他
手上的大纸板箱里发出一阵嗤嗤咯咯的声音。
    “你好么,亚瑟?”这个巫师冲着卫斯理先生点点头。
    “你拿的是什么,鲍勃?”卫斯理先生看着纸箱问。
    “我们还不能肯定,”这个巫师严肃地说,“我们原以为它是一只普通的沼泽
土鸡,可它现在已经开始吐出火焰了。看样子我已经严重破坏了禁止饲养实验性动
物的条例。”

TOP

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巨响,电梯落在了他们面前,金色的栅栏门向两边滑开,
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跟着其他人走进电梯。哈利给挤到了电梯最里面贴着墙的地方,
好几个巫师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低头看自己的脚,避免接触他们的视线,同时也使
头发垂下来挡住自己的额头。这时栅栏门滑着撞在一起,关上了,电梯开始缓慢爬
升,链条又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同时,刚才哈利在电话亭里听过的女声也再
次传来:
    “第七层,魔法体育与竞赛局,包括不列颠及爱尔兰快迪奇联盟总部、正规魔
力弹子俱乐部、以及魔法玩具专利局。”
    电梯门开了,哈利瞥见一条略为凌乱的走廊,墙上歪歪斜斜地贴了许多快迪奇
球队的海报。电梯里一个抱着一胳膊扫帚的巫师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去,消失在走
廊里。门关上了,电梯再度颤抖着上升,那个女声说:
    “第六层,魔法交通局,包括壁炉通道网络管理局、扫帚规章控制处、移动牌
办公室、以及瞬息移动测试中心。”
    电梯门再次打开,有四五个巫师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几架纸飞机飞进了电梯。
哈利紧盯着,它们悠闲地拍打翅膀,在他头顶飞旋。它们是淡紫色的,哈利可以看
到它们的翅膀边缘上印着魔法部的字样。
    “只是些内部邮件,”卫斯理先生轻声告诉哈利,“我们以前也用过猫头鹰,
但那实在太脏了……猫头鹰粪落得到处都是……”
    他们再次摇晃着上升的时候,纸飞机一直拍打着翅膀,围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盘旋。
    “第五层,国际魔法合作局,包括国际魔法交易标准处、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
以及国际魔法联盟英国分会。”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两架纸飞机和几个巫师出去了,但是又有几架纸飞机飞
了进来,飞机绕着灯滑翔,使电梯里的灯光也忽明忽暗。
    “第四层,魔法动物管理与控制局,包括兽性·生命·灵魂研究所、丑精灵联
络处、以及宠物咨询中心。”
    “对不起借借光,”抱着喷火鸡的巫师走出电梯,几架纸飞机也跟着他离开了。
电梯门又一次关闭。
    “第三层,魔法事故与灾难局,包括意外魔法逆转小组、救援指挥部、以及保
护麻瓜委员会。”
    除了哈利,卫斯理先生,和正读着一卷长及拖地的羊皮纸的巫师以外,其他人
都在这一层下了电梯。剩下的纸飞机继续围着吸顶灯盘旋,电梯抖了一下再次上升。
当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那个女声继续说:
    “第二层,魔法司法局,包括非法使用魔法办公室、傲罗总部、以及维真魔塔
行政服务处。”
    “咱们在这儿下,哈利,”卫斯理先生说,他们和看羊皮纸的巫师都走出电梯,
外面的走廊两侧有许多门。“我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另外一头。”
    “卫斯理先生,”当他们经过一个充满阳光的窗户时哈利说,“我们现在不是
在地下吗?”
    “是的,我们还在地下,”卫斯理先生说,“这些是魔法窗,魔法维修处会决
定每天的天气。上次他们要求加薪的时,这里足足刮了两个月的飓风……这边拐,
哈利。”
    他们拐了一个弯,通过一道沉重的橡木大门,来到了一个人声嘈杂的大屋子。
屋子里用矮板隔出很多小格子办公间,里面的人正在说笑聊天,许多纸飞机像小火
箭一样在格子间里往来穿梭。离走廊最近的格子间上挂着一个有点斜的牌子:傲罗
总部。
    他们经过那些格子间的时候,哈利偷偷朝里面看,傲罗们的墙上大多满满地贴
着照片,从被通缉的巫师到他们自己家人的都有,有的人还贴着他们喜欢的快迪奇
球队的海报,或是从《先知日报》上剪下来的文章。一个身披猩红长袍、脑后扎着
比比尔的马尾辫子还长的巫师把脚架在办公桌上,而他的羽毛笔正在匆忙地把他口
述的报告写在纸上。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一只眼上扣着眼罩的女巫正趴在格子间
的隔板上和肯斯理·沙扣保特聊天。
    “早晨好,卫斯理,”当他们走近时肯斯理小心地说,“你有时间吗,我有话
要和你说,一秒钟就行。”
    “行啊,如果只是一秒钟的话,”卫斯理先生说,“我现在的确有点忙。”
    他们交谈的样子仿佛互相并不太熟似的,而且,当哈利想开口和肯斯理打招呼
的时候,卫斯理先生踩了他脚一下。他们跟着肯斯理往里边走,进入最里面的一个
格子间。
    哈利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一下,每一个地方都是瑟瑞斯对他眨着眼睛的脸:
剪报上的照片和旧相片——甚至还有一张瑟瑞斯在哈利爸妈的婚礼上做伴郎的照片
——贴满了四壁,唯一没有瑟瑞斯的东西是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插了一些红色的大
头针,像宝石一样闪着光。
    “看看这个,”肯斯理突然对卫斯理先生说,把一卷羊皮纸推到卫斯理先生手
里,“我需要在近十二个月以来,所有被目击的麻瓜交通工具飞行的记载。我们得
到的情报显示瑟瑞斯·布莱克可能会继续使用他的旧摩托车。”
    肯斯理冲哈利挤了挤眼睛,悄声补充说,“把那本杂志给他看看,他会觉得那
篇文章相当有趣哩。”然后他用正常的声音说:“不要拖太长时间,卫斯理,上次
因为你那份关于枪蛙报告迟到,结果我们的调查被延误了一个月。”
    “如果你读过我的报告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个词是‘枪械’,”卫斯理先生沉
着地回答,“而且我恐怕你必须得再接着等摩托车的资料了,我们现在相当忙。”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能在七点钟以前下班的话,茉莉今晚会做肉丸子。”
    他招呼哈利,带他走出肯斯理的格子间。他们穿过第二道橡木大门,走进另一
个走廊,左转,再沿着走廊走一会,向右转进一个灯光昏暗、明显破旧许多的走廊,
最后,他们来到走廊的尽头。左边的门稍微开着一点,看起来是个放扫帚的小屋。
右边的门上钉着一个已经失去光泽的黄铜牌子,上面写着:非法使用麻瓜物品办公
室。
    卫斯理先生的办公室看起来似乎比对面放扫帚的屋子还要小。办公室里邋邋遢
遢的,两张办公桌充溢了屋里的大部分空间,沿墙摆着的文件柜都满塞得漾出来了,
柜顶上还堆着一叠叠摇摇欲坠的文件,桌子和文件柜中间的距离窄得刚够人通过。
墙上仅剩的一小块地方显示着卫斯理先生的兴趣所在:几张汽车的海报,包括一张
发动机的分解图;两张似乎是从麻瓜儿童画册上剪下来的邮箱的图解;以及一张讲
解如何安装电源插销的示意图。
    在卫斯理先生堆得满满的桌子上,收件箱里一只旧吐司器在郁郁寡欢地打嗝,
还有一双空空的皮手套正在打着指头玩。收件箱旁边放着一张卫家的全家福照片。
哈利注意到帕西似乎已经从里面走开了。
    “我们这儿没窗户,”卫斯理先生抱歉地说,把皮夹克脱下来放到椅子背上,
“我们申请过,但是他们似乎不认为我们需要窗户。坐下吧,哈利,看来珀肯斯还
没到。”
    哈利坐进珀肯斯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的时候,卫斯理先生匆匆地读了肯斯理刚
刚交给他的羊皮纸。
    “哈,”他微笑着从里面取出一本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是了……”他
轻快地翻阅着,“是的,他说的对,我相信瑟瑞斯会觉得这十分有趣——啊呀,这
是什么?”
    一架纸飞机刚从开着的门里飞进来,落到那个打嗝的吐司器顶上。卫斯理先生
把它拆开,念着:
    “第三次公共厕所回流事件在比斯格林发生,请立即展开调查。真是越来越荒
谬……”
    “厕所回流?”
    “反麻瓜分子做的,”卫斯理先生皱着眉头说,“上周已经发生了两次,一个
在温布尔登,一个在伦敦的象堡附近。麻瓜要冲马桶的时候,所有的东西没有冲下
去,而是——嗯,你能相像出来接下来发生的事。那些可怜的家伙一个劲儿地去找
——管路哥?我记得是这个名字——你知道,就是那些负责修下水管的人。”
    “管道工?”
    “就是这个词,是的,但是他们当然没法修好。我实在希望能抓住那个肇事者。”
    “是傲罗去抓他们吗?”
    “哦,不是的,这些事情对傲罗来说太小菜一碟了,只能算在一般司法巡逻队
的管辖范围里——啊,哈利,这位就是珀肯斯。”
    一个驼背的、看起来小心翼翼的老巫师走进房间。他蓬松的头发全都白了,正
大口地喘着气。
    “噢,亚瑟!”他着急地叫着,没顾上看哈利,“谢天谢地,我不知道怎样最
好地处理这件事,我一直犹豫是不是应该在这儿等你来。我刚给你家派了一只猫头
鹰,不过很显然你已经出门了,——十分钟前来了一封紧急信件——”
    “我已经知道那个回流厕所的事情。”卫斯理先生说。
    “不不不,是关于波特家小孩听证会的事儿——他们更改了时间和地点——改
成在楼下的第十法庭,八点钟开始——”
    “在楼下的第十——但是他们告诉我——看在魔灵的份上!”
    卫斯理先生看看表,大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利,赶快!我们在五分钟前就应该到那里的!”
    珀肯斯紧贴在文件柜上,给卫斯理先生腾出奔跑的空间,哈利紧跟在卫斯理先
生后面。
    “为什么他们要修改时间?”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们跑着穿过傲罗的办
公区,人们纷纷从格子间里探头出来看着他们匆忙地经过。哈利觉得他的五腹六脏
都还被留在珀肯斯那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谢天谢地我们一早来了,如果你错过了,那后果将不堪设
想!”
    卫斯理先生在地板上打着滑停下,旁边就是电梯,他焦急地猛戳着向下的按钮。
    “快快!”
    电梯吱吱嘎嘎地到了,他们迅速冲进去。每次电梯停下的时候卫斯理先生都愤
怒地骂着,一个劲儿地按着九层的按纽。
    “那些法庭已经好多年不用了,”卫斯理先生生气地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
么非要在那里——除非——但是不——”
    正在此时,一个胖胖的女巫拿着一个冒烟的高脚杯走进电梯,卫斯理先生於是
没有再说什么。
    “中厅到了,”清爽的女声说道,接着金色的栅栏门打开,让哈利再次有机会
看了一眼远处的喷泉里的金色雕像。胖胖的女巫走了出去,同时一个面色如菜的巫
师一脸悲伤地走进来了。
    “早上好啊,亚瑟,”电梯开始下降时,他用如同从坟墓里发出的低沉声音说,
“不经常看到你下来呢。”
    “紧急事务,波德,”卫斯理先生说,正焦急地垫着脚,忧心如焚地看着哈利。
    “啊,是的,”波德不眨眼地打量哈利,“当然。”
    哈利现在没有心情理会波德,何况他全神贯注的目光实在没有让他更舒服。
    “神秘局,”清爽的女声简单地说。
    “快点,哈利,”当电梯门摇晃着打开时,卫斯理先生说道。他们飞快走过的
走廊和上面的那些不太一样。墙上空空的,没有窗户,除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黑门之
外也没有门。哈利原以为他们会去那个门,但是卫斯理先生拉着他的胳膊拐向左边,
那里有一个过道,露出向下的楼梯。
    “在下面,下面,”卫斯理先生气喘吁吁地说着,一步两级地往下冲,“电梯
下不到这么深……到底他们为什么选这个地方我实在……”
    他们下完楼梯,沿着另一条走廊跑,这里和霍格沃茨里石内普教授宛若地牢的
地下室惊人地相似,它们都有粗糙的石墙和架在墙上的火炬。他们经过的门都是有
铁栓和锁孔的厚重木门。
    “十号……法庭……我想……我们就快……是了。”
    卫斯理先打滑着停下了,他们面前的深色大门又脏又旧,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
铁锁。他靠在旁边的墙上,手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进去吧,”他气喘吁吁地说着,指着门,“进这里去。”
    “你不-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不不,他们不允许的。祝你好运!”
    哈利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艰难地咽了一下,拧动沉重的铁门把手,走进了
法庭。

TOP

哈利猛抽一口凉气,他没法控制自己。这个巨大的地牢看起来异样地熟悉,他
不仅仅是看过这个地方,他,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曾经来过的
地方,在这里他看到雷斯坚一家被判处在阿兹卡班监禁终生。
    黑色的石头墙壁即使在火炬的光亮底下依然模糊不清。他两旁的椅子都是空的,
但是在前方,最高的那排椅子上面有许多人影。他们本来还在小声说话,但是当大
门在哈利身后轰然关闭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寂静。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法庭里响起: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时间改变了。”
    “那不是维真魔塔的过错,”声音说,“今早已经给你送了一只猫头鹰了。坐
下。”
    哈利低头看着法庭正中放着的椅子,椅子的扶手上缠满铁链。他以前见过这些
铁链,它们会像有活的一样弹起来把人紧紧绑住。他穿过屋子,鞋在地面发出很响
的回声。当他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的时候,铁链威胁地发出一些声响,但是并没有
扑过来绑上他。他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地坐在上面那排椅子上的
人。
    他能看到的大概有五十来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紫色的长袍,左胸上有一个做工
精巧的银色“W”字(维真魔塔的头一个字母——译注),他们正居高临下地审视
着哈利,一些人的目光严厉,另一些人则毫不掩饰他们的好奇。
    最前排的正中,坐着现任魔法部部长,考尼烈斯·法吉。法吉身体略微发福,
经常戴一顶柠檬绿的圆顶礼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帽子。而且,他以前对哈利的
善意笑容现在也荡然无存。一个宽肩膀、方下巴的女巫坐在法吉左边,她的短发已
经灰白,戴着单片眼镜,表情十分严厉。而法吉右边也坐着一个女巫,但是她紧靠
在椅子后面,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很好,”法吉说道,“被告总算到了——我们现在开始。你准备好了?”他
向旁边问。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那是罗恩的哥哥帕西,
正坐在前排里最靠边的椅子上。哈利抬头看帕西,以为帕西会有认出自己的表情,
但是他并没有,他玳瑁镜框后面的眼睛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羊皮纸,手上准备
好了羽毛笔。
    “八月十二日,惩戒听证会,”法吉大声宣布,帕西马上开始记录,“将审理
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违反《未成年人施术合
理限制条例》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有关条例的行为。”(哈利的全
名是哈利·詹姆斯·波特,中间的名字来自他父亲的名字,使用全名是法律标准,
后面在庭上出现名字也都是包括了中间名字的全名。——译注)
    “审判官:科尼利厄斯·奥斯瓦德·法吉,魔法部部长;阿米莉娅·苏珊·邦
斯,魔法司法局局长;德洛丽斯·简·安布居,高级副部长。庭审记录员:帕西·
伊格内修斯·卫斯理——”
    “辩护律师:阿伯斯·帕西瓦尔·乌福瑞克·布赖恩·邓布多,”一个平静的
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哈利的头猛地往后看,结果把脖子都扭疼了。
    邓布多正稳稳当当地迈步穿过房间,他身穿深蓝长袍,表情坦然平静,长长的
银胡子在火炬照耀下微微地闪光。他站到哈利身旁,架在鹰钩鼻上的眼境滑下一半,
他透过半圆形的老化镜片向上看着法吉。
    维真魔塔的成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现在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邓布多身上了。有
些人看起来有点不满,其他人略微惊慌,而后排坐着的两个老巫师,却挥动双臂,
欢迎他的到来。
    一看到邓布多,哈利的胸中立刻充满了坚强和希望,那种感觉,不亚于凤凰歌
声曾带给他的鼓励。他希望看着邓布多的眼睛,但是,邓布多并没看他,他的眼睛
仍紧盯着明显狼狈不堪的法吉。
mpanel(1);
    “啊,”法吉说,看起来惊慌失措,“邓布多,啊是,你-呃-接到我们-呃
-改变听证会时间和-呃-地点的信了,是不是?”
    “我一定是错过了那封信,”邓布多愉快地说,“不过,因为一个幸运的错误,
我提前三个小时到达了魔法部,所以还好没有耽误事。”
    “是-嗯-我想我们需要再加张椅子-我-卫斯理,你能不能——?”
    “没关系,没关系,”邓布多快乐地说,掏出自己的魔杖,轻轻一晃,一只舒
适的印花布扶手椅就忽然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多坐下,把他长长的手指尖顶在一
起,从上面用礼貌而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法吉。维真魔塔的成员依然窃窃私语,紧
张得坐立不安,直到法吉再度开口,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法吉一边翻着他的笔记一边说,“好吧,那么,所以,那些指控,
是的。”
    他从面前的羊皮纸摞里抽出一张,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宣读。对被告的指
控内容如下:
    在被告明确了解其非法作为之情况下,于八月二日晚九时二十三分,在麻瓜居
住区,有麻瓜在场的情况下,施展神护魔法,而在此之前,被告已经接到过魔法部
颁发的同类书面警告。此举触犯了1875年制定的《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
》丙段内容,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十三条之规定。
    “你可是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吗?”法
吉越过羊皮纸,盯着哈利问。
    “是的,”哈利说。
    “三年前你曾经收到过魔法部关于非法施用魔法的书面警告,是也不是?”
    “是,不过——”
    “而且你在八月二日曾经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可——”
    “你明知在十七岁以前,你是不允许在学校以外施展魔法的?”
    “是,但——”
    “明知你施展魔法的地方,是麻瓜居住区?”
    “是,可是——”
    “充分意识到你的身边还有一个麻瓜在场?”
    “是的,”哈利生气地说,“但我用魔法是因为——”
    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施展了一个完整的神护卫?”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成形的神护卫?”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呼唤出来的神护卫是否形像清晰?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一股汽或烟?”
    “是的,”哈利说,觉得自己的耐心在缩减,他豁出去了地说:“它是一头牡
鹿,一直是牡鹿。”
    “一直?”邦斯女士大喝:“你在以前就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我已经做了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十五岁?”
    “是,而且——”
    “你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卢平教授在我三年级时教我的,因为——”
    “很惊人,”邦斯女士说,向下看着哈利,“在这个年纪居然能施展一个完整
的神护卫……实在相当惊人。”
    她旁边的一些巫师们再次小声嘀咕起来,有几个人点着头,但其他人都皱着眉
摇头。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魔法是否惊人的问题,”法吉暴躁地说,“事实上,我认
为越是令人惊奇就越坏事,因为,这个孩子施展魔法时,被一个麻瓜清楚地看见了!”
    那些刚才皱眉的巫师现在都喃喃地表示同意,但是看到帕西也一本正经地点头,
哈利给激怒了。
    “我施展魔法是因为摄魂怪!”哈利抢在别人打断他之前大声说。
    他原以为这会让他们再次嘀咕起来,但是现在的寂静似乎比刚才更浓了。
    “摄魂怪?”邦斯女士停了一下,才问。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单片眼镜几乎要
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的意思是说有两只摄魂怪出现在路中间,袭击了我和我的表兄!”
    “啊,”法吉再说,毫无笑意的笑脸转向维真魔塔的成员,似乎想让他们也来
分享这个笑话:“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会从你这儿听到这样的东西。”
    “摄魂怪出现在小文金镇?”邦斯女士十分诧异地问,“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邦斯?”法吉仍然笑着,“让我来解释。他显然已经彻底想过了
这件事,他认为摄魂怪会是个相当好的头版小故事。相当好啊,反正麻瓜也看不见
摄魂怪,不是吗,小子?太方便,太方便了……所以我们只能相信你的话却没有目
击证人。”
    “我没有撒谎!”哈利喊着,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爆发的窃窃私语,“它
们有两只,从小路两头出来夹击我们,周围变得又黑又冷,我的表兄能感觉到它们,
他想逃跑——”
    “够了,够了!”法吉说,一脸目空一切的表情,“我很抱歉打断你的话,我
知道你已经排练好了这个故事——”
    邓布多清了清喉咙。维真魔塔成员们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们有证人目击摄魂怪在小路出现时的经过,”他说,“我的意思
是,除了达达力·达斯里以外的证人。”
    法吉丰满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松泄下来,他瞪了邓布多好一会,最后终
於看起来好像重新振作了自己,说:“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听更多的谎话,邓布多,
我想尽快处理这件事——”
    “我大概是记错了,”邓布多依然愉快地说,“但是我确信,维真魔塔的权利
宪章上规定被告有权向法庭提供证人?难道这不是魔法司法局的条例吗,邦斯女士?”
他向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继续说道。
    “正确,”邦斯女士说,“完全正确。”
    “啊,很好,很好,”法吉猛地说,“这个人在哪里?”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多说,“她就在门外。我去带她——?”
    “不用——卫斯理,你去,”法吉冲帕西喊,后者立刻站起来,从审判席的石
头台阶上跳下来,目不斜视地跑过邓布多和哈利面前。
    一会儿帕西就回来了,费格太太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有点害怕,比任何时候
更神经兮兮的。哈利希望她记得换下那双方格布拖鞋。
    邓布多站起来,把他的椅子让给费格太太,然后给自己又变了一把。
    “你的全名?”法吉大声说,费格太太正紧张地坐上椅子边缘。
    “阿拉贝拉·多仁·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还有你究竟是谁?”法吉的口气高傲而且厌烦。
    “我是小文金镇的居民,哈利·波特先生的邻居。”费格太太说。
    “我们的记录里,除了哈利·波特以外,小文金镇没有其他的巫师。”邦斯女
士立刻说,“我们对那个地区一向监察得比较仔细,因为……因为过去曾发生过的
事件。”
    “我是一个似贵,”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有我的记载,不是吗?”
    “一个似贵,嗯?”法吉说着,仔细打量着她,“我们会调查的。记得把你的
家庭资料交给我的助手卫斯理。顺带问一句,似贵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上一句,
向旁边的座位左右看着。
    “是的,我们能!”费格太太愤怒地回答。
    法吉把目光转回,向下看着费格太太,扬起眉毛,“很好,”他冷淡地说,
“你可以讲了。”
    “那晚我出门到柴藤路尽头的小商店去买猫食,那是八月二号晚上九点多钟的
事儿,”费格太太马上匆匆忙忙地开始讲了,仿佛曾经用心学习过她准备讲的话,
“那时我听到从木兰巷和柴藤路中间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一阵骚动,等我走到路口,
我就看到摄魂怪在跑——”
    “跑?”邦斯女士尖锐地说,“摄魂怪不用跑,它们会滑行。”
    “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费格太太连忙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粉红的颜色
来,“它们滑行着向看起来是两个男孩那儿去。”
    “你说它们看起来象什么?”邦斯女士的眉毛紧皱,单片眼镜的边缘都埋在皮
肤里了。
    “嗯,一个胖胖的,另一个又太瘦了——”
    “不,不,”邦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描述摄魂怪的样子。”
    “哦,”费格太太说着,脸上的红晕现在蔓延到脖子上了,“它们很高大。高
大,而且穿着斗篷。”
    哈利觉得他的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无论费格太太说什么,在哈利听来都好像
她最多只是见过摄魂怪的相片,而相片是永远不会传达全部事实的:它们离地漂浮
时的怪异和阴森,随它们而来的那种腐烂气味,还有它们呼吸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呼
噜声音。
    第二排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大黑胡子的巫师侧身凑到坐在旁边的女巫那里耳语,
那个有着一头小卷头发的女巫冷笑着点头。
    “高大,而且穿着斗篷,”邦斯女士镇定地重复,法吉嘲弄地嗤笑一声。“我
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她问。
    “是的,”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它们。整个地方都变得很冷,你得知道,
那是夏天里相当热的一个晚上。而且我感到……好像所有的快乐都从这个世界里消
失了……而且我记起了……恐怖的事情……”
    费格太太声音颤抖着停下了。
    邦斯女士的眼睛瞪得大了些,哈利可以看见她脸上曾经埋着单片眼睛的地方留
下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TOP

哈利猛抽一口凉气,他没法控制自己。这个巨大的地牢看起来异样地熟悉,他
不仅仅是看过这个地方,他,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曾经来过的
地方,在这里他看到雷斯坚一家被判处在阿兹卡班监禁终生。
    黑色的石头墙壁即使在火炬的光亮底下依然模糊不清。他两旁的椅子都是空的,
但是在前方,最高的那排椅子上面有许多人影。他们本来还在小声说话,但是当大
门在哈利身后轰然关闭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寂静。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法庭里响起: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时间改变了。”
    “那不是维真魔塔的过错,”声音说,“今早已经给你送了一只猫头鹰了。坐
下。”
    哈利低头看着法庭正中放着的椅子,椅子的扶手上缠满铁链。他以前见过这些
铁链,它们会像有活的一样弹起来把人紧紧绑住。他穿过屋子,鞋在地面发出很响
的回声。当他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的时候,铁链威胁地发出一些声响,但是并没有
扑过来绑上他。他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地坐在上面那排椅子上的
人。
    他能看到的大概有五十来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紫色的长袍,左胸上有一个做工
精巧的银色“W”字(维真魔塔的头一个字母——译注),他们正居高临下地审视
着哈利,一些人的目光严厉,另一些人则毫不掩饰他们的好奇。
    最前排的正中,坐着现任魔法部部长,考尼烈斯·法吉。法吉身体略微发福,
经常戴一顶柠檬绿的圆顶礼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帽子。而且,他以前对哈利的
善意笑容现在也荡然无存。一个宽肩膀、方下巴的女巫坐在法吉左边,她的短发已
经灰白,戴着单片眼镜,表情十分严厉。而法吉右边也坐着一个女巫,但是她紧靠
在椅子后面,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很好,”法吉说道,“被告总算到了——我们现在开始。你准备好了?”他
向旁边问。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那是罗恩的哥哥帕西,
正坐在前排里最靠边的椅子上。哈利抬头看帕西,以为帕西会有认出自己的表情,
但是他并没有,他玳瑁镜框后面的眼睛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羊皮纸,手上准备
好了羽毛笔。
    “八月十二日,惩戒听证会,”法吉大声宣布,帕西马上开始记录,“将审理
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违反《未成年人施术合
理限制条例》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有关条例的行为。”(哈利的全
名是哈利·詹姆斯·波特,中间的名字来自他父亲的名字,使用全名是法律标准,
后面在庭上出现名字也都是包括了中间名字的全名。——译注)
    “审判官:科尼利厄斯·奥斯瓦德·法吉,魔法部部长;阿米莉娅·苏珊·邦
斯,魔法司法局局长;德洛丽斯·简·安布居,高级副部长。庭审记录员:帕西·
伊格内修斯·卫斯理——”
    “辩护律师:阿伯斯·帕西瓦尔·乌福瑞克·布赖恩·邓布多,”一个平静的
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哈利的头猛地往后看,结果把脖子都扭疼了。
    邓布多正稳稳当当地迈步穿过房间,他身穿深蓝长袍,表情坦然平静,长长的
银胡子在火炬照耀下微微地闪光。他站到哈利身旁,架在鹰钩鼻上的眼境滑下一半,
他透过半圆形的老化镜片向上看着法吉。
    维真魔塔的成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现在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邓布多身上了。有
些人看起来有点不满,其他人略微惊慌,而后排坐着的两个老巫师,却挥动双臂,
欢迎他的到来。
    一看到邓布多,哈利的胸中立刻充满了坚强和希望,那种感觉,不亚于凤凰歌
声曾带给他的鼓励。他希望看着邓布多的眼睛,但是,邓布多并没看他,他的眼睛
仍紧盯着明显狼狈不堪的法吉。
mpanel(1);
    “啊,”法吉说,看起来惊慌失措,“邓布多,啊是,你-呃-接到我们-呃
-改变听证会时间和-呃-地点的信了,是不是?”
    “我一定是错过了那封信,”邓布多愉快地说,“不过,因为一个幸运的错误,
我提前三个小时到达了魔法部,所以还好没有耽误事。”
    “是-嗯-我想我们需要再加张椅子-我-卫斯理,你能不能——?”
    “没关系,没关系,”邓布多快乐地说,掏出自己的魔杖,轻轻一晃,一只舒
适的印花布扶手椅就忽然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多坐下,把他长长的手指尖顶在一
起,从上面用礼貌而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法吉。维真魔塔的成员依然窃窃私语,紧
张得坐立不安,直到法吉再度开口,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法吉一边翻着他的笔记一边说,“好吧,那么,所以,那些指控,
是的。”
    他从面前的羊皮纸摞里抽出一张,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宣读。对被告的指
控内容如下:
    在被告明确了解其非法作为之情况下,于八月二日晚九时二十三分,在麻瓜居
住区,有麻瓜在场的情况下,施展神护魔法,而在此之前,被告已经接到过魔法部
颁发的同类书面警告。此举触犯了1875年制定的《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
》丙段内容,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十三条之规定。
    “你可是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吗?”法
吉越过羊皮纸,盯着哈利问。
    “是的,”哈利说。
    “三年前你曾经收到过魔法部关于非法施用魔法的书面警告,是也不是?”
    “是,不过——”
    “而且你在八月二日曾经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可——”
    “你明知在十七岁以前,你是不允许在学校以外施展魔法的?”
    “是,但——”
    “明知你施展魔法的地方,是麻瓜居住区?”
    “是,可是——”
    “充分意识到你的身边还有一个麻瓜在场?”
    “是的,”哈利生气地说,“但我用魔法是因为——”
    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施展了一个完整的神护卫?”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成形的神护卫?”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呼唤出来的神护卫是否形像清晰?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一股汽或烟?”
    “是的,”哈利说,觉得自己的耐心在缩减,他豁出去了地说:“它是一头牡
鹿,一直是牡鹿。”
    “一直?”邦斯女士大喝:“你在以前就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我已经做了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十五岁?”
    “是,而且——”
    “你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卢平教授在我三年级时教我的,因为——”
    “很惊人,”邦斯女士说,向下看着哈利,“在这个年纪居然能施展一个完整
的神护卫……实在相当惊人。”
    她旁边的一些巫师们再次小声嘀咕起来,有几个人点着头,但其他人都皱着眉
摇头。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魔法是否惊人的问题,”法吉暴躁地说,“事实上,我认
为越是令人惊奇就越坏事,因为,这个孩子施展魔法时,被一个麻瓜清楚地看见了!”
    那些刚才皱眉的巫师现在都喃喃地表示同意,但是看到帕西也一本正经地点头,
哈利给激怒了。
    “我施展魔法是因为摄魂怪!”哈利抢在别人打断他之前大声说。
    他原以为这会让他们再次嘀咕起来,但是现在的寂静似乎比刚才更浓了。
    “摄魂怪?”邦斯女士停了一下,才问。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单片眼镜几乎要
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的意思是说有两只摄魂怪出现在路中间,袭击了我和我的表兄!”
    “啊,”法吉再说,毫无笑意的笑脸转向维真魔塔的成员,似乎想让他们也来
分享这个笑话:“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会从你这儿听到这样的东西。”
    “摄魂怪出现在小文金镇?”邦斯女士十分诧异地问,“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邦斯?”法吉仍然笑着,“让我来解释。他显然已经彻底想过了
这件事,他认为摄魂怪会是个相当好的头版小故事。相当好啊,反正麻瓜也看不见
摄魂怪,不是吗,小子?太方便,太方便了……所以我们只能相信你的话却没有目
击证人。”
    “我没有撒谎!”哈利喊着,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爆发的窃窃私语,“它
们有两只,从小路两头出来夹击我们,周围变得又黑又冷,我的表兄能感觉到它们,
他想逃跑——”
    “够了,够了!”法吉说,一脸目空一切的表情,“我很抱歉打断你的话,我
知道你已经排练好了这个故事——”
    邓布多清了清喉咙。维真魔塔成员们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们有证人目击摄魂怪在小路出现时的经过,”他说,“我的意思
是,除了达达力·达斯里以外的证人。”
    法吉丰满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松泄下来,他瞪了邓布多好一会,最后终
於看起来好像重新振作了自己,说:“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听更多的谎话,邓布多,
我想尽快处理这件事——”
    “我大概是记错了,”邓布多依然愉快地说,“但是我确信,维真魔塔的权利
宪章上规定被告有权向法庭提供证人?难道这不是魔法司法局的条例吗,邦斯女士?”
他向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继续说道。
    “正确,”邦斯女士说,“完全正确。”
    “啊,很好,很好,”法吉猛地说,“这个人在哪里?”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多说,“她就在门外。我去带她——?”
    “不用——卫斯理,你去,”法吉冲帕西喊,后者立刻站起来,从审判席的石
头台阶上跳下来,目不斜视地跑过邓布多和哈利面前。
    一会儿帕西就回来了,费格太太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有点害怕,比任何时候
更神经兮兮的。哈利希望她记得换下那双方格布拖鞋。
    邓布多站起来,把他的椅子让给费格太太,然后给自己又变了一把。
    “你的全名?”法吉大声说,费格太太正紧张地坐上椅子边缘。
    “阿拉贝拉·多仁·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还有你究竟是谁?”法吉的口气高傲而且厌烦。
    “我是小文金镇的居民,哈利·波特先生的邻居。”费格太太说。
    “我们的记录里,除了哈利·波特以外,小文金镇没有其他的巫师。”邦斯女
士立刻说,“我们对那个地区一向监察得比较仔细,因为……因为过去曾发生过的
事件。”
    “我是一个似贵,”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有我的记载,不是吗?”
    “一个似贵,嗯?”法吉说着,仔细打量着她,“我们会调查的。记得把你的
家庭资料交给我的助手卫斯理。顺带问一句,似贵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上一句,
向旁边的座位左右看着。
    “是的,我们能!”费格太太愤怒地回答。
    法吉把目光转回,向下看着费格太太,扬起眉毛,“很好,”他冷淡地说,
“你可以讲了。”
    “那晚我出门到柴藤路尽头的小商店去买猫食,那是八月二号晚上九点多钟的
事儿,”费格太太马上匆匆忙忙地开始讲了,仿佛曾经用心学习过她准备讲的话,
“那时我听到从木兰巷和柴藤路中间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一阵骚动,等我走到路口,
我就看到摄魂怪在跑——”
    “跑?”邦斯女士尖锐地说,“摄魂怪不用跑,它们会滑行。”
    “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费格太太连忙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粉红的颜色
来,“它们滑行着向看起来是两个男孩那儿去。”
    “你说它们看起来象什么?”邦斯女士的眉毛紧皱,单片眼镜的边缘都埋在皮
肤里了。
    “嗯,一个胖胖的,另一个又太瘦了——”
    “不,不,”邦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描述摄魂怪的样子。”
    “哦,”费格太太说着,脸上的红晕现在蔓延到脖子上了,“它们很高大。高
大,而且穿着斗篷。”
    哈利觉得他的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无论费格太太说什么,在哈利听来都好像
她最多只是见过摄魂怪的相片,而相片是永远不会传达全部事实的:它们离地漂浮
时的怪异和阴森,随它们而来的那种腐烂气味,还有它们呼吸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呼
噜声音。
    第二排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大黑胡子的巫师侧身凑到坐在旁边的女巫那里耳语,
那个有着一头小卷头发的女巫冷笑着点头。
    “高大,而且穿着斗篷,”邦斯女士镇定地重复,法吉嘲弄地嗤笑一声。“我
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她问。
    “是的,”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它们。整个地方都变得很冷,你得知道,
那是夏天里相当热的一个晚上。而且我感到……好像所有的快乐都从这个世界里消
失了……而且我记起了……恐怖的事情……”
    费格太太声音颤抖着停下了。
    邦斯女士的眼睛瞪得大了些,哈利可以看见她脸上曾经埋着单片眼睛的地方留
下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TOP

邓布多的突然离去,让哈利十分惊讶。他仍坐在盘着铁链的椅子里,既震惊,
但也有松一口气的释然。维真魔塔的成员都站起身,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字纸一边互
相交谈着。哈利也站起来,没有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只除了法吉右边的那个
癞蛤蟆样的女巫。她现在把本来放在邓布多身上的凝视转向了哈利,哈利不理会她
的目光,他去看法吉和邦斯女士,想问问他们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但是法吉似
乎已经下定决心不理再会哈利,而邦斯女士还在忙着整理公文包。哈利试探着朝门
口走了几步,当确定没人叫他回去时,他飞块地走开了。
    到最后几步他已经跑了起来,他猛地推开大门,几乎撞倒了等在门口的卫斯理
先生,后者脸色苍白,一脸焦急。
    “邓布多没告诉我——”
    “撤销——”哈利关上身后的门说,“所有指控!”
    卫斯理先生高兴得一把抱住哈利肩膀。
    “哈利,这真是太好了!嗯,当然啦,他们不可能判你有罪的,没有足够的证
据嘛。虽说如此,我也不敢否认我曾经相当担心——”
    但是卫斯理先生截住了话头,因为这时法庭大门又开了,维真魔塔的成员们鱼
贯而出。
    “看在魔灵的份上!”卫斯理先生惊讶地说出声来,一边拉开哈利,好让他们
通过,“你的案子需要全部维真魔塔审判官出席?”
    “我想是的,”哈利小声说。
    经过哈利时,有一两个巫师冲他点点头。有几个人,包括邦斯女士,向卫斯理
先生说了句“早上好,亚瑟”,但其他大多数人都把视线移开了。法吉和那个癞蛤
蟆样的女巫几乎是最后离开地下室的,法吉表现得似乎把哈利和卫斯理先生当作墙
壁的一部分,不过,那个女巫却仍在经过时仔细审视哈利。帕西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也和法吉一样完全无视站在旁边的哈利和他父亲。他拿着一大卷羊皮纸和几根备
用羽毛笔,大步流星地走着,昂首挺胸,目空一切。卫斯理先生嘴边的皱纹略现僵
硬,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曾经看见了他的第三个儿子。
    “我马上送你回去,好赶快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当帕西的脚后跟消失在上
第九层的楼梯间时,卫斯理先生说,他推着哈利往前走,“去比斯格林那个厕所路
上,我正好可以送你回去,来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厕所呢?”哈利笑着问,现在每件事儿看起来都比
平常有趣五倍。整件事的真实感越来越强了:他是清白的,他会回霍格沃茨。
    “哦,一个简单的逆转咒就行了,”卫斯理先生在上楼时说,“不过麻烦的不
是修复损害,而是这种破坏行为背后的态度,哈利。也许有很多巫师以为欺负麻瓜
是件可笑好玩的事,但是,这却表现某些人更深更坏的想法,至少我——”
    卫斯理先生停住了说了一半的话。他们已经到爬上第九层的走廊,法吉站在离
他们几尺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个子男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有一头光滑的金发和
一张尖尖的、苍白的脸。
    那个男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也停住了他说了一半的话。他眯起冰冷
的灰色眼睛,盯着哈利。
    “啊啊……原来是会玩神护卫的波特啊,”路修斯·马尔夫冷冷地说。
    哈利感觉喘不过气来,仿佛他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上一次他见到这双冰冷的
灰色眼珠是从食死徒面罩上的眼缝里,而上一次他听到这个声音,是在伏地魔折磨
他的黑暗墓地里。哈利没想到路修斯·马尔夫能有胆量直视他的脸,他更不相信他
有胆量来魔法部。而法吉,在几个星期前哈利警告他路修斯·马尔夫是食死徒之后,
居然还和马尔夫讲话。
    “波特,魔法部长刚告诉我你又一次幸运地逃脱了,”路修斯·马尔夫懒懒地
说,“很让人惊讶啊,你每次都能从缝隙里挤脱,事实上,就像蛇一样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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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斯理先生警告地抓紧哈利的肩膀。
    “是啊,”哈利说,“是,我很善於逃脱。”
    路修斯·马尔夫抬眼看了看卫斯理先生。
    “亚瑟·卫斯理也在!你在这儿在干什么呢,亚瑟?”
    “我在这儿工作,”卫斯理先生简单地说道。
    “一定不是在这儿吧?”路修斯·马尔夫向卫斯理先生身后的门扬了扬眉毛,
“我可记得你在二楼,没事儿偷些麻瓜东西回家,给它们施魔法呢?”
    “不是,”卫斯理先生气地回答,他的手指现在已经深深陷进哈利的肩膀里了。
    “那,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哈利问路修斯·马尔夫。
    “波特,我不认为,魔法部长与我本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路修斯
·马尔夫说着抹了抹长袍的前襟,哈利清楚地听到他口袋里传出一阵轻响,听来里
面是满满一下金币,“真的,就因为你是邓布多最宠爱的学生,不等於我们大家都
会像他那样纵容你。那么,局长,我们去您的办公室吗?”
    “当然,”法吉说着,转身背对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路修斯,这边来。”
    他们一起大步走开,一边低声地交谈着。直到他们走进电梯,卫斯理先生才松
开放在哈利肩膀上的手。
    “如果他们有事要谈,路修斯·马尔夫为什么不在法吉办公室外头等呢?”哈
利的怒火终於爆发了,“他来这下面做什么?”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说他是想偷偷接近你的法庭,”卫斯理先生说,他看起
来相当紧张,左顾右盼地似乎要确定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显然他是来打听你是
不是给开除了。送你回去时,我得给邓布多留个条子,得让他知道路修斯·马尔夫
又和法吉谈话了。”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能有什么事呢?”
    “钱吧,我怀疑,”卫斯理先生气地说,“路修斯·马尔夫给魔法部捐钱已经
不下几年了,他拿这个来贿赂有用的人,从而得到好处,比如,延迟通过对他不利
的法令什么的。唉,他的关系网可相当广呢,那个路修斯·马尔夫。”
    电梯到了,里面空空的,除了一群正在拍打着翅膀的纸飞机。卫斯理先生按下
去中厅的按钮,电梯门合上了。卫斯理先生不耐烦地挥手打走头顶的纸飞机。
    “卫斯理先生,”哈利慢慢说,“如果法吉正和像路修斯·马尔夫那样的食死
徒会面,而且,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和他们单独会面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向他
施迷心咒呢?”
    “别以为我们没这么想过,哈利,”卫斯理先生小声说,“不过,邓布多认为
法吉现在的行事还是他自己的意志——而这,邓布多认为,也一样不是好事。但是,
哈利,咱们现在最好不要谈这件事。”
    电梯门滑开,他们走进了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中厅,那个保安巫师艾瑞克现在
又躲在《先知日报》后面,他们径直走过金色喷泉时,哈利一下想起了什么。
    “等等,”哈利对卫斯理先生说,然后一边从口袋里揪出钱包,一边转身走回
到喷泉那里。
    哈利抬头看那个英俊巫师的脸,但是凑近之后,哈利觉得他的样子既懦弱又愚
蠢。那个女巫脸上的笑容,也充满在选美比赛上才会有的空洞。而根据哈利所认识
的丑精灵和半人马判断,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如此动情地看任何人类的。只有那个
家佣精灵点头哈腰的奴婢像还有点真实,想到赫敏看到这尊精灵雕像时会说的话,
哈利忍不住笑了。他把整个钱包倒过来,把里面所有的钱,不止是十个金币,都倒
进了水池。
    ***
    “我就知道!”罗恩大喊着,向空中挥舞着拳头,“你从来就不会给逮着的!”
    “他们肯定得还你清白,”赫敏说,当哈利走进厨房的时候,赫敏看上去几乎
要紧张得晕倒了,现在她用颤抖的手捂住眼睛,“他们没有能力打赢你的,一点也
没有。”
    “你们要是早就知道我没事,那现在怎么还松一口气似的?”哈利笑着说。
    卫斯理太太用围裙擦着眼睛,而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则围成一圈,又唱又跳: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够了!别吵了!”卫斯理先生叫,不过他自己也一直笑个不停,“瑟瑞
斯,你听着,路修斯·马尔夫在魔法部——”
    “什么?”瑟瑞斯立刻说。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你们三个给我静一静!是的,我看见他在九楼和法吉谈话,然后他们还一起
上楼去法吉的办公室。你应该告诉邓布多。”
    “一定的,”瑟瑞斯说,“别担心,我们会告诉他的。”
    “好,我得赶快走,比斯格林那儿还有一个吐水的厕所等我处理呢。茉莉,我
恐怕得晚些回来,今晚我代替唐克丝值班,不过肯斯理也许会来吃晚饭——”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弗雷德-乔治-金妮!”卫斯理先生离开厨房之后,卫斯理太太说,
“哈利,亲爱的,过来坐下,吃点午饭吧,你几乎都没吃早点呢。”
    罗恩和赫敏在哈利对面坐下,他们看起来比哈利刚到桂茂街时更高兴。而让哈
利眼花缭乱的轻松感觉,曾经因为与路修斯·马尔夫的会面而缩减,现在再一次地
充满了他的心房。这所阴沉的房子现在也忽然变得温暖可爱起来,就连克瑞彻听见
厨房的响动,把猪鼻子伸进来查看的时候,他看起来都不那么丑了。
    “当然啦,只等邓布多往你身边一站,他们就一点胜算的希望也没有了,”罗
恩高兴地说着,给每个人的盘子里舀上大堆的土豆泥。
    “是啊,是他帮我摆平了这件事,”哈利说,知道自己会显得有点忘恩负义,
更别说孩子气十足,如果他说:“不过,我更希望他跟我说两句话,至少看我一眼。”
    当哈利想到这话的时候,他额头的伤疤传来一阵灼痛,他迅速用手捂住头。
    “怎么了?”赫敏警觉地问。
    “疤,”哈利含糊地说,“不过没事……现在它经常疼。”
    其他人没有注意他们。现在所有的人正忙着狼吞虎咽,一边兴奋地谈论着哈利
的惊险逃脱,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还在唱歌。赫敏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她还没来得
及张口,罗恩已经快活地说:“我敢打赌邓布多今晚一定会来的,你知道,和我们
一起庆祝。”
    “我想,他恐怕不能来,罗恩,”卫斯理太太把一大盘烧鸡端到哈利面前说,
“他现在真的很忙。”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闭嘴!”卫斯理太太大吼。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注意到桂茂街12号里有一个人,对他重返霍格沃茨
的事,没有发自内心地高兴。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瑟瑞斯还装得还挺好,紧握着哈
利的手,笑得和其他人一样开心。可是,很快,他就变得比以前更忧郁暴躁,话也
说得更少,就连对哈利也不说。他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楼上他母亲房里,和暴嘴
在一起。
    “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他!”当哈利把自己的感觉偷偷告诉给罗恩和赫敏的
之后,赫敏坚定地说。这已经是哈利回来几天以后,他们正在三楼刷洗一个发酶的
柜子,“你属於霍格沃茨,而瑟瑞斯也明白。我个人认为他这样的行为很自私。”
    “你这话有点过分,赫敏。”罗恩皱着眉头说,努力想把一块紧粘住手指不放
的酶斑剥下来,“你也不想被一个人关在这么个房子里吧。”
    “他不是一个人!”赫敏说,“这里是凤凰令总部,不是吗?他只是以为哈利
会来和他一起住在这里。”
    “我不认为是这样的,”哈利说着,把抹布拧干,“我问他我是不是能在这儿
住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也许是他不想让自己抱更大的希望。”赫敏理智地说,“而且说不定,他自
己也很内疚,因为我觉得他内心里有一点想希望你被开除,这样你就和他一起流亡
了。”
    “别胡说了!”罗恩和哈利一起说,但赫敏只耸了耸肩。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的时候,我觉得罗恩的妈妈没说错,哈利,瑟瑞斯
把你和你父亲搞混了。”
    “那你是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哈利激动地说。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孤独得太久了。”赫敏简单地回答。
    就在那时卫斯理太太走进卧室,出现在他们身后。
    “还没有搞完吗?”她说着探头看了看柜子里面。
    “我以为你是来让我们休息一下的!”罗恩苦着脸说,“你知不知道从我们到
这地方之后已经清理了多少酶斑么?”
    “是你们那么想为凤凰令帮忙的啊,”卫斯理太太说,“你们所能做的,就是
把总部弄得干干净净,可以让人居住啊。”
    “我感到自己像只家佣精灵,”罗恩埋怨。
    “啊哈,现在你总算理解他们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了,你应该多参加‘精促会’
的活动!”赫敏在卫斯理太太离开以后充满希望地说,“你知道,要是我们让其他
人也了解整天清洁是多么痛苦——我们可以组织大家清洁桂芬多的休息室,收益捐
给精促会。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大家提高认识,又可以增加协会的基金。”
    “我要成立阻止你宣扬醋精会的组织,”罗恩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只
让哈利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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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假期临近结束,哈利发现他越来越想念霍格沃茨了。他几乎等不及再次见
到海格,再打快迪奇,甚至连在草药课温室里的一片片菜地里慢步都显得那么有趣。
只要能离开这个满是灰尘和酶气的房子,什么都是好的。这里有一半的橱柜仍上着
锁,还有克瑞彻总会在你经过时从黑暗的角落里挤出一两句咒骂,不过哈利还是小
心地没让瑟瑞斯听到他的任何抱怨。
    事实是,住在这个反伏地魔运动的总部远不像哈利想像的那样有趣。虽然凤凰
令的人依然经常出入这所房子,有时留下来吃饭,有时则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小声密
谈,但是,卫斯理太太仍小心地把哈利和其他人隔在耳朵能听见的范围(无论是普
通耳朵还是顺风耳)之外。似乎没有人,包括瑟瑞斯在内,认为哈利应该了解比他
初来那晚时更多的情况。
    署假的最后一天,哈利在清扫衣柜顶海德薇的粪便时,罗恩拿着两封信走了进
来。
    “书单到了,”他说,把其中的一个信封扔给站在凳子上的哈利,“也该到了,
我还以为让他们给忘了呢,他们一向都没有这么晚才寄出来的。”
    哈利把最后一点粪便装进垃圾袋,然后把垃圾袋从罗恩的头顶扔进墙角的废纸
篓里,而废纸篓立刻把垃圾袋子吞下,很响地打了一个嗝。哈利打开信,信里有两
张羊皮纸:一张是每年都有的,九月一日开学的通知,另一张则是下学期要用到的
课本清单。
    “只有两本新书,”哈利看着单子说,“米兰达·高绍克写的《标准咒语第五
级》,还有,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防御魔法理论》。”
    “砰!”
    弗雷德和乔治紧挨着哈利瞬息出现了。哈利对他们这个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他
甚至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们只是奇怪是谁会让你们买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书。”弗雷德坎坎而
谈。
    “因为这就是说,邓布多已经找到了新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乔治说。
    “而且也到时候了,”弗雷德说。
    “什么意思?”哈利问,跳下来站到他们两个旁边。
    “嗯,几个星期前,我们用顺风耳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弗雷德对哈利说,
“听他们的意思,今年邓布多找不到人接手这门课程。”
    “这不奇怪,是不是?你看看前四任老师的遭遇就知道了。”乔治说。
    “一个被解雇,一个死了,一个丧失记忆,还有一个在箱子里给关了九个月,”
哈利掰着手指头说,“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恩,你怎么了?”弗雷德问。
    罗恩没有回答。哈利转过头,罗恩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讶异地看
着霍格沃茨的来信。
    “怎么啦?”弗雷德不耐烦地说,走到罗恩身后,隔着他的肩膀看那封信。
    立刻,弗雷德的下巴也掉了下来。
    “级长?”他说着,仍然难以置信,“级长?”
    乔治一个箭步抢过罗恩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信封,把信封翻过来,一个金红相间
的东西掉到他的掌心。
    “不可能吧,”乔治悄没声地说。
    “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弗雷德说着,从罗恩手里抢过信,把它举到光下,似
乎要检查上面的水印,“神智正常的人不会让罗恩做级长。”
    双胞胎兄弟俩一起把头转向哈利。
    “我们以为肯定是你呐!”弗雷德的语气倒好像是哈利骗了他们一样。
    “我们以为邓布多铁定会选你呐!”乔治也相当愤慨。
    “你赢过三巫师争霸赛还有那么多其他东西!”弗雷德说。
    “不过,那些其他东西也许不算他的优点呢,”乔治告诉弗雷德。
    “倒是,”弗雷德慢慢说,“是呀,你惹的麻烦太多了,夥计。好了,至少你
们两个里倒还有一个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他大步走过去拍哈利的背,同时严厉地瞪了罗恩一眼。
    “级长。小罗尼级长。”(罗尼为罗恩的睨称——译注)
    “哦,又得让妈妈疯疯癫癫的,”乔治呻吟一声,把级长徽章抛回罗恩手里,
仿佛会弄脏了他的手。
    罗恩到此时依然一言不发,他接过徽章,瞪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伸到哈利面前,
仿佛无声地想让哈利判断徽章的真实性。哈利接过徽章,一个大大的“P”字刻在
桂芬多的雄师标志上面。头一天进霍格沃茨的时候,他就曾在帕西的胸前看见同样
的徽章。
    门突然打开,赫敏猛地冲进房间里,她脸颊通红,头发飘在身后,手里抓着一
个信封。
    “你们-你们是不是接到——?”
    她看到哈利手里的徽章,尖叫一声。
    “我就知道!”她兴奋地叫着挥舞手上的信,“我也是,哈利,我也是!”
    “不,”哈利连忙说,把徽章塞回罗恩的手里,“是罗恩,不是我。”
    “是——你说什么?”
    “级长是罗恩,不是我。”哈利说。
    “罗恩?”赫敏说着,下巴吃惊地合不拢,“可是,你确定吗?我是说——”
    当她看到罗恩脸上的挑衅目光时,脸一下红了。
    “信上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他说。
    “我……”赫敏看上去完全不知所措了,“我……嗯,哇!干的好啊,罗恩!
这真的——”
    “出人意料,”乔治点着头说。
    “不是,”赫敏的脸更红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恩做了很多……他真
的……”
    赫敏身后的门一下开得更大,卫斯理太太抱着一叠洗好的长袍向后倒退着走进
屋里。
    “金妮说书单总算寄到了,”她说着,望了一眼所有的信,走到床边,开始把
长袍分成两堆,“如果你们把书单给我,下午你们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去迪贡街给
你们把书买好。罗恩,看来我得给你买些新睡衣了,这些至少短了六寸,真不敢相
信你怎么长这么快……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给他买金色和红色的,好配他的徽章,”乔治咧嘴笑着说。
    “配他的什么?”卫斯理太太心不在焉地说,把栗色的袜子卷起来放到罗恩那
堆衣服里。
    “他的徽章,”弗雷德说,似乎想尽快把最坏的部分熬过去,“他甑亮的新级
长徽章呗。”
    满脑子睡衣的卫斯理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弗雷德的话。
    “他的……可是……罗恩,你不是……?”
    罗恩举起他的徽章。
    卫斯理太太发出的尖叫和赫敏的一模一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哦,罗恩,太好了!级长!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是!”
    “那我和弗雷德算什么,隔壁邻居?”乔治愤怒地说,卫斯理太太一把推开他,
然后冲上去紧紧拥抱她最小的儿子。
    “看让你爸爸知道!罗恩,我真为你骄傲,多好啊,你会象比尔和帕西一样做
学生长的,这是第一步!哦,真想不到在这么一大堆乱事里会有这样的事儿,我简
直激动死了,哦,罗尼——”(学生长,指学校里所有学生之长,也是所有级长的
领导,分男学生长和女学生长——译注)
    弗雷德和乔治在卫斯理太太的身后装出呕吐的声音,不过卫斯理太太毫不理会,
她的胳膊紧抱着罗恩的脖子,狠狠地亲吻罗恩脸上每一个部分,罗恩的脸现在已经
比他的徽章还红。
    “妈……别……妈,理智一点,”他嘟哝着,用力把她推开。
    卫斯理太太终於放开他,然后屏着气说,“好吧,你想要什么?我们给帕西买
了只猫头鹰,当然,你已经有一只了。”
    “什-什么?”罗恩说,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你的奖励!”卫斯理太太喜爱地说,“一套漂亮的礼服长袍怎么样?”
    “我们已经给他买了些新的,”弗雷德酸溜溜地说,似乎十分后悔当时的慷慨。
    “或者买口新铁锅吧,你用查理的旧铁锅都锈透了。要不就买只老鼠吧,你一
直喜欢鼠斑斑的——”
    “妈,”罗恩期待地问,“能给我买把新扫帚吗?”
    卫斯理太太的脸色略微沉了一下,扫帚是很贵的。
    “不用最好的!”罗恩赶紧补充,“只-只要是新的就行。”
    卫斯理太太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
    “当然可以……好吧,如果还要买新扫帚的话,我最好马上就走。待会见,小
罗尼级长!还有,别忘了收拾你们的皮箱……级长,哦,我全身都发抖了!”
    她又在罗恩脸上吻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匆忙离开了房间。
    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不会介意我们不吻你吧,是不是,罗恩?”乔治假装出一副热情的声音说。
    “我们可以向你行屈膝礼,如果你喜欢,”乔治说。
    “哦,闭上嘴吧,”罗恩愁眉不展地对他们说。
    “要不怎样?”弗雷德说,歪着嘴笑,“罚我们课后留堂吗?”
    “我可想让他试试呢,”乔治吃吃地笑着说。
    “要是你们不小心一点,他真会这么做的!”赫敏生气地说。
    弗雷德和乔治哈哈大笑,罗恩嘟囔:“别说了,赫敏。”
    “乔治,以后我们可真得小心点了,”弗雷德说着,装做害怕的样子,“这俩
家伙已经盯上我们了。”
    “是啊,看来咱俩为非作歹的日子算是到头了,”乔治说着摇摇头。
    随一声巨响,两兄弟消失了。
    “这两个人!”赫敏生气地抬头盯着天花板,现在他们能听见弗雷德和乔治在
楼上的房间里哈哈大笑,“别理他们,罗恩,他们那是嫉妒!”
    “我不这么想,”罗恩犹豫地说,也抬起头看天花板,“他们常说只有傻瓜才
会当级长……不过,”他略微高兴一点,补充说,“他们可从来没有过新扫帚!我
真想和妈妈一起去挑选……她肯定买不起灵光系列的,不过新出的横扫系列也不错,
是啦,我应该去告诉她我喜欢横扫系列的,让她知道……”
    罗恩跑出房间,只留下哈利和赫敏。
    不知什么原因,哈利发现他现在不想看到赫敏。他转身走到床边,抱起卫斯理
太太给他洗的长袍,向皮箱那里走去。
    “哈利?”赫敏试探地问。
    “干的很棒,赫敏,”哈利说,声音热情得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而且,他依
然拒绝看赫敏,“真的棒透了。级长。好极了。”
    “谢谢,”赫敏说,“嗯——哈利——能借海德薇给我用一下吗?我想把这个
消息告诉我爸爸妈妈。他们会很高兴的——我是说,虽然他们是麻瓜,可他们至少
明白级长的意思。”
    “是呀,没问题,”哈利仍用那个不属於自己的热情声音说着,“随时用吧!”
    他弯下腰,把长袍放进箱底。赫敏走到衣柜那儿去叫海德薇下来的时候,哈利
继续低头假装检查箱子里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但他继续弯
腰听着。唯一的声音来自墙上空画的吃吃笑声,墙角的废纸篓现在开始咳出猫头鹰
粪。
    他直起身子向后看看,赫敏已经离开,海德薇也不见了。哈利连忙穿过屋子关
上门。然后他慢慢走回床边坐下,茫然地的瞪着衣柜腿。
    他完全忘记了,级长是在五年级时选出来的。他太担心自己会被开除,根本没
其他的空闲想到有一些徽章正在寄往一些人的家里。可是,即使他真记起了这事,
即使他真的想过这件事,他又会期待什么呢?
    不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但是相当诚实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
    哈利把扭曲的脸埋在手里。他不能骗自己,要是他知道那个级长徽章还在路上
的话,他一定会希望那徽章是给他的,而不是罗恩。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让他变得
和珠扣·马尔夫一样狂妄自大?他自以为比别人都好么?他真的相信自己比罗恩更
优秀么?
    不。小小的声音反对。
    真是这样吗?哈利想着,不安地检验着自己的感受。
    我只是快迪奇比他强吧,小小的声音说,在其他任何事上我都不如他。
    这当然正确,哈利想,他的功课没有罗恩好。不过,除了功课以外的其他事情
呢?自从他、罗恩和赫敏进霍格沃茨以来的那些冒险算什么呢?几乎每次的冒险行
为都有被开除的危险呢。
    好吧,大部分时间罗恩和赫敏都和我站在一起,哈利脑子里的声音说。
    可是,不是所有时间啊,哈利和自己争辩着。他们没和我一起跟奎洛决斗,他
们也没见识汤姆·瑞斗和巨蛇,瑟瑞斯越狱之后不是他们赶走了那些摄魂怪,伏地
魔回来的那晚,他们也没有和我一起在坟地里。(奎洛,哈利一年级黑魔法防御课
老师,见第一卷。——译注)
    他初来桂茂街时的那种意气难平的感觉再次侵蚀了他的心。我当然做得比他们
都多,哈利愤怒地想着,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做得都多!
    但是也许,小小的声音公平地说,也许邓布多不想让一个总搅进危险的人当级
长,也许他挑选他们另有原因,罗恩一定有你所没有的优点。
    哈利睁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着衣柜下面刻成兽爪的腿,想起弗雷德说过的话
:“神智正常的人不会让罗恩做级长……”
    哈利嗤鼻冷笑,但是一秒钟后他就为自己的作为觉得可耻。
    又不是罗恩要邓布多让他做级长的,这不是罗恩的错。难道他,哈利,罗恩在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会因为自己没得到级长徽章而生气,和弗雷德、乔治一起
在背后嘲笑罗恩,把罗恩的好事搅黄,在罗恩第一次击败哈利而赢来什么东西的时
候吗?
    就在这时,哈利听见罗恩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他站起来,扶正眼镜,当罗
恩进门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正好赶上她!”罗恩高兴地说,“她说她会尽量给我买横扫系列的。”
    “好极了,”哈利说着,很欣慰自己的声音终於不再是假惺惺的热情了,“听
着——罗恩——干得好,夥计。”
    罗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从没想过是我!”他摇着头说,“我以为级长应该是你!”
    “才不呢,我惹过太多麻烦了,”哈利引用弗雷德的话说。
    “是啊,”罗恩说,“我想是吧……嗯,咱们最好把行李收拾好,是不是?”
    很奇怪他们的东西似乎自从到这里之后就自己散得到处都是,他们花了大半个
下午才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里找齐了课本和用具,然后把它们塞进要带到学校去的皮
箱里。哈利注意到罗恩一直更换级长徽章的位置,他先是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然后
又塞进裤子口袋里,之后拿出来放在叠好的长袍顶上,好像要看它在黑色衣服上的
配色效果。直到弗雷德和乔治进来,建议给徽章施一个恒黏咒,粘在罗恩的脑袋上,
他才小心地把它包进栗色的袜子里,锁进皮箱。
    大约六点钟,卫斯理太太从迪贡街回来了。她带回了很多书和一个用厚牛皮纸
包着的长条包裹,罗恩从她手里接过包裹的时发出了一声渴望的呻吟。
    “先别打开,来吃晚饭的人就要到了,你们最好赶快下楼来。”她说。可等她
一走罗恩就立刻疯狂地撕开了包装纸,然后每一寸地检查新扫帚,一脸狂喜入迷的
表情。
    地下室的厨房里,卫斯理太太在满堆着食物的餐桌上头挂了一个猩红色的横幅,
上面写着:
    祝贺新级长罗恩赫敏
    哈利觉得整个假期都没见过卫斯理夫人有这么高兴。
    “我想我们应该开个小庆祝会,就别正襟危坐地吃饭了,”看到哈利、罗恩、
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走进房间,卫斯理太太说,“你爸爸和比尔正在回家路
上,罗恩,我让猫头鹰给他们都送了信,他们都高兴死了。”她继续喜气洋洋地说
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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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
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
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
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
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
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
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
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
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
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
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
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
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
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
“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
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
“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
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
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
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
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
》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
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
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
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
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
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
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乔治
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
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
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
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
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
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
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
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
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
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
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
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
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
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
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
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
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
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
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
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
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
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
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
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
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
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
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
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
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
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
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
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
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
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
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
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
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
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
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
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
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
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
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
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
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
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
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
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
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
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
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
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
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
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
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
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
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
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
-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
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
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
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
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
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
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
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
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
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
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
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
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
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
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TOP

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
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
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
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
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
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
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
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
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
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
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
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
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
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
“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
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
“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
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
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
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
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
》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
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
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
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
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
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
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乔治
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
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
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
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
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
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
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
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
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
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
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
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
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
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
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
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
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
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
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
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
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
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
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
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
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
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
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
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
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
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
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
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
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
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
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
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
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
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
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
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
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
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
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
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
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
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
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
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
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
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
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
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
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
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
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
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
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
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
-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
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
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
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
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
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
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
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
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
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
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
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
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
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
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TOP

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
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
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
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
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
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
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
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
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
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
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
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
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
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
“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
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
“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
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
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
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
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
》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
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
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
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
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
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
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乔治
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
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
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
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
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
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
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
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
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
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
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
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
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
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
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
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
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
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
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
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
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
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
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
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
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
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
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
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
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
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
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
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
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
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
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
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
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
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
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
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
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
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
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
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
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
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
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
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
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
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
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
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
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
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
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
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
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
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
-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
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
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
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
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
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
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
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
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
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
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
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
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
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
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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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哈利睡得很不好。他的父母不断地在梦里浮浮沉沉,始终默默地一言不
发;卫斯理太太伏在克瑞彻的尸体上痛哭,罗恩与赫敏都头戴王冠,在一旁看着;
最后,哈利发现他又回到了那个在尽头有一扇锁着的门的走廊,就在那一刻他猛然
惊醒,伤疤好像针扎一样疼,而罗恩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对他讲话:
    “……最好快点,妈妈已经开始叫了,她说我们要赶不上火车了……”
    房子上下正传来各种各样的响动。哈利匆忙穿衣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偷懒给
皮箱施法,让它们自己飞下楼梯。结果皮箱重重撞上金妮,把她整整撞下了两层楼,
跌到门口的走廊里,布莱克太太和卫斯理太太同时用最高的嗓门大吼起来:
    “——金妮会受重伤的,你们这两个蠢货——”
    “——肮脏的杂种,玷污了我祖祖辈辈的房子——”
    赫敏慌张地冲进房间时,哈利正在弯腰穿运动鞋。海德薇在她的肩上摇晃着,
她的手里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爸爸妈妈刚把海德薇送回来,”雪枭听话地飞到笼子顶上,“你准备好了没
有?”
    “快了,金妮没事吧?”哈利问,抓起眼镜架在鼻子上。
    “卫斯理太太在给她包扎,”赫敏说,“不过现在又有疯眼穆迪在那儿报怨,
说斯特吉斯·帕德默不到咱们就不能走,因为没有他护卫队就少一个人了。”
    “护卫?”哈利说,“咱们去王十字车站难道还用护卫吗?”
    “是‘你’去王十字车站需要有护卫队。”赫敏纠正他。
    “为什么?”哈利烦躁地说,“伏地魔现在不是根本也不敢轻举妄动么。难道
你要告诉我,他会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打死我吗?”
    “不知道,是疯眼这么说的,”赫敏看着手表,心不在焉地说,“但我们要是
不马上动身的话,肯定就赶不上火车了。”
    “你们几个现在赶快下楼,快点!”卫斯理太太大声喊道,赫敏像被烫了似的
跳起来跑出房间。哈利抓住海德薇,毫无礼貌地把它塞进笼子,然后拖着皮箱跟在
赫敏后面跑下楼。
    布莱克太太的肖像还正在愤怒地吼叫,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闲心去关上她的窗
帘,反正走廊里的叫闹声也会把她再吵醒的。
    “哈利,你跟着我和唐克丝,”卫斯理太太喊——声音压过不断重复的“脏血!
垃圾!泥里的畜生!”——“放下你的皮箱和猫头鹰,穆迪会把行李送去的……噢,
瑟瑞斯,看在老天的份上,邓布多说过不可以的!”
    一只熊一样的黑色大狗出现在哈利身旁,是瑟瑞斯兽幻的样子,嗅嗅。哈利从
走廊里堆得乱七八糟的皮箱里爬出来,走向卫斯理太太。
    “哦,真的……”卫斯理太太绝望地说,“好吧,刀架在你自己的脑子上,随
你的便!”
    卫斯理太太扭开大门,走到门外稀薄的九月阳光里,哈利和黑狗跟着她。大门
在他们身后砰然关上,布莱克太太的叫声立即消失了。
    “唐克丝在哪儿?”哈利说着,走下桂茂街12号的石阶向四周张望。等他们
一走上人行道,石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前面等我们,”卫斯理太太僵硬地说,把目光从哈利身边、正蹦蹦跳跳
地走着的黑狗身上移开。
    一个老太太在街口和他们打招呼。她灰色的头发满是小卷,上面扣着一顶肉饼
形状的紫色软帽。
mpanel(1);
    “你好啊哈利,”她说着,冲哈利眨眨眼,“咱们最好快点,茉莉?”她看一
眼手表补充说。
    “我知道,我知道,”卫斯理太太抱怨着,步子迈得更大了,“都是穆迪非要
等斯特吉斯·帕德默……要是亚瑟能再从魔法部借汽车来该有多好……可惜这些日
子,法吉连个空墨水瓶也不肯让他借出来的……真不知道麻瓜们要怎么忍受没有魔
法旅行的日子……”
    但那只大黑狗却高兴地叫了一声,它围着他们雀跃着,扑鸽子,追自己的尾巴
玩。哈利忍不住笑了起来,瑟瑞斯已经给关了太久了。卫斯理太太紧抿起嘴唇的样
子几乎和佩妮姨妈一模一样。
    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王十字火车站。除了瑟瑞斯为逗哈利开心而恐吓了
几只小猫之外,一路上相当平静。进了车站之后,他们在第九和第十站台之间的栅
栏附近悠闲地兜了几个圈子,等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才一个接一个地穿过栅栏进
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里面,霍格沃茨特快正喷出乌黑的蒸汽,站台上挤满了准备
上车的学生和家人。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哈利感觉到他的心飞了起来,他真的要
回去了。
    “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卫斯理太太忧心忡忡地说着,眼睛盯着身后横跨站
台的铸铁拱门,刚到的人正穿过那里走进来。
    “哈利,好帅的狗!”一个满头小辫的高个男孩说。
    “谢谢你,李。”哈利笑着说,瑟瑞斯猛摇着尾巴。
    “哦,好了,”卫斯理太太说着,似乎松了一口气,“穆迪带着行李来了,你
看。”
    穆迪的头上戴了顶行李搬运工的帽子,遮住他那双不对称的眼睛,他一瘸一拐
地推着一辆装满皮箱的手拖车穿过拱门。
    “一切都好,”他对卫斯理太太和唐克丝呼噜着说,“我想没被跟踪。”
    几秒钟之后,卫斯理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出现在站台上。等弗雷德,乔治和金
妮跟着卢平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卸空了穆迪的手拖车。
    “没什么麻烦吧?”穆迪低吼。
    “没事,”卢平说。
    “那我也要向邓布多报告斯特吉斯·帕德默的事,”穆迪说,“这星期他已经
是第二次失约了,他越来越像蒙当格一样不可靠。”
    “好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卢平说着,和他们一一握手,他最后握哈利
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哈利,记得小心。”
    “是啊,不要惹事生非,但是记得睁大眼睛,”穆迪说着也和哈利握手,“而
且别忘了,你们所有的人:写信的时候要小心,如果不能确定,就不要写信。”
    “认识你们大家真是好极了,”唐克丝说着拥抱赫敏和金妮,“我想我们会很
快再见面的。”
    开车预备铃响了,站台上的学生们纷纷忙着上火车。
    “快点快点,”卫斯理太太着急地说着,她慌乱地拥抱每一个站在她面前的孩
子,哈利给她先后抱了两次,“记得写信,做个好孩子,忘了什么的话我们会寄去
的,现在上车吧,快点……”
    在一瞬间那只大黑狗用后腿站立,把前爪放在哈利的肩膀上,但是卫斯理太太
已经推着哈利往车门口走,她不满地低声说:“看在老天的份上,瑟瑞斯,做得更
像只狗不行么!”
    “再见!”哈利从开着的车窗里向外叫,这时火车已经开始移动,罗恩,赫敏
和金妮也在他旁边挥着手。唐克丝,卢平,穆迪和卫斯理夫妇的身影很快地缩小,
但是那只黑狗依然摇着尾巴紧跟着车窗,站台上模糊的人群看到它追逐火车的样子
都大笑起来,但是等他们围过来时,瑟瑞斯已经不见了。
    “他不应该来的,”赫敏忧虑地说。
    “哦,别那么提心吊胆的好不好,”罗恩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太阳了,
可怜的家伙。”
    “好了,”弗雷德说,把两手拍到一起,“我们也不能整天都站在这儿聊天,
得去找李谈谈生意上的事务,再见了。”然后他和乔治就从右边的过道里走了。
    火车仍在加速,车窗外面的房子一晃而过,他们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那么,我们去找个隔间吧?”哈利问。
    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眼神。
    “呃,”罗恩说。
    “我们-嗯-罗恩和我得去级长车厢,”赫敏尴尬地说。
    罗恩没有看哈利,他似乎忽然对自己的左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哦,”哈利说,“对啊,很好。”
    “我不认为我们得呆在那儿一路,”赫敏连忙说,“信上说男女学生长会教导
我们怎么做,然后只要不时在过道里巡逻巡逻就行了。”
    “很好,”哈利再次说,“嗯,我-我等会儿再见你们。”
    “是啊,一定的,”罗恩说着,看哈利的目光闪动不安,“去那儿可不是件好
事,我宁愿——可是我们非得去——我是说,我也不喜欢这个,我和帕西不一样。”
他最后反抗地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哈利说着笑笑。可是当罗恩和赫敏提着皮箱、罗圈腿、
还有装在笼子里的小皮猪,往车头方向走开的时候,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感,
他还从没有在霍格沃茨特快上与罗恩分开过。
    “走吧,”金妮对他说,“我们现在走说不定还能帮他们留个座位。”
    “对,”哈利说,一手提起海德薇的笼子,另一只手拎起皮箱。他们吃力地在
过道上走着,从每个隔间上的玻璃门里往里看,但是所有的隔间都满满的。哈利无
法不注意到,很多人都颇有兴趣地瞪着他,还有人还冲他指指点点的。接连经过了
五个隔间,都遇到同样的待遇之后,他才记起《先知日报》一夏天来,一直把他描
述成喜欢哗众取宠、爱编瞎话的人。他迟钝地想着这些盯着他和指着他的人,是不
是已经相信了这些报导。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他们遇到了纳威·隆巴顿,哈利在桂芬多的五年级同学。纳
威的圆脸上已经现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水,他刚刚拖着皮箱走到这里,一边还要紧抓
着在手里挣扎着的蟾蜍,特理沃。
    “嗨,哈利,”他气喘吁吁地说,“嗨,金妮……所有地方都满了……我找不
到座位……”
    “你说什么啊?”金妮已经从纳威身边挤过,往他身后的隔间里看着,“这里
就有空呢,里面就露娜·拉乌古德一个人——”
    纳威嘟囔了一句不想打搅别人之类的话。
    “别傻了,”金妮笑着说,“她很好的。”
    她拉开门,把皮箱拖了进去,哈利和纳威跟在她的后面。
    “嗨,露娜,”金妮说,“我们能坐这儿吗?”
    靠窗坐着的女孩抬起头来。她凌乱的亚麻色头发长及腰际,淡淡的眉毛和略为
突出的眼睛使她看起来总有一副惊奇的表情。哈利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纳威不想进来
的原因,这个女孩有种与众不同的疯狂神气,也许是因为她别在耳朵后面的魔杖,
或是她脖子上用牛油酒软木塞穿起来的项链,又或者是她正倒拿在手里、看得津津
有味的杂志。她的眼睛扫过纳威然后停在哈利身上,她点了点头。
    “谢谢,”金妮说着,对她笑笑。
    哈利和纳威把三只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放上行李架,然后坐下。露娜越过那本
上下颠倒,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审视着他们。她似乎不像普通人眨眼那么频繁,
她一直盯着哈利看个没完。哈利现在希望自己没有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暑假过的好吧,露娜?”金妮问。
    “好呀,”露娜恍惚地说,目光依然没有从哈利身上移开,“是呀,暑假过得
还不错,你知道。——你是哈利·波特。”她补充说。
    “我知道。”哈利说。
    纳威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娜将浅色的眼珠转向他。
    “还有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纳威连忙说。
    “不你不是,”金妮厉声说,“纳威·隆巴顿——露娜·拉乌古德。露娜跟我
同年级,不过她是瑞文克劳院的。”
    “——无止境的智慧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露娜唱了瑞文克劳的座右铭,
然后就举起上下颠倒的杂志遮住脸孔,不再说话了。哈利和纳威对视一眼,扬了扬
眉毛,金妮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火车继续晃荡着、风驰电掣地带着他们开进了辽阔的乡间。这天的天气古怪而
没有规律,一会儿还是晴空万里,另一会儿他们却已经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乌云之
下了。
    “猜猜我生日得到什么?”纳威说。
    “另一只记忆球?”哈利说,他记得纳威的奶奶以前给他的,那个玻璃球一样
的东西,可以帮助他记住事情。
    “不是,”纳威说,“不过要是有一个也好,上次那个早就让我给弄丢了……
不是,看这个。”
    他的一只手仍紧抓着他的蟾蜍特理沃,他把另一只手伸进书包里,在里面翻了
一气之后,拉出一个小盆里装着的、好像仙人掌一样的灰色东西,只不过,这个东
西长满了疙瘩而不是尖刺。
    “米宝沟臭浆。”他得意地说。
    哈利看着这个东西,它仿佛有脉搏一样,轻轻地博动着,那恶心的样子好像一
个患了病的内脏器官。
    “这种植物相当相当稀少,”纳威笑着说,“就是霍格沃茨的温室里也不见得
有,我都等不及拿给史宝特教授看呢。这是我的亚基叔公从亚述国给我弄来的,我
打算试着让它繁殖看看。”
    哈利知道纳威最喜欢草药学,不过他本人可一点也看不出这个矮小的植物有什
么好处。
    “它-呃-能做什么吗?”他问。
    “好多事呢,”纳威骄傲地说,“它有惊人的自我保护能力。来,帮我拿着特
理沃。”
    他把蟾蜍扔在哈利膝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羽毛笔。露娜·拉乌古德鼓溜溜的
眼睛也从从上下颠倒的杂志顶上露出来,看着纳威。纳威把“米宝沟臭浆”举到眼
前,专心地咬着舌头,选好位置,然后用羽毛笔尖利地刺了它一下。
    植物的每个疙瘩里都喷出一股粘稠、发臭的墨绿色浆液,它们飞溅到天花板上、
窗户上、还有露娜·拉乌古德的杂志上。金妮及时用胳膊挡住脸,因此看起来只像
戴了顶粘乎乎的墨绿帽子,可是哈利因为忙着抓住要逃跑的特理沃,给喷了一脸,
那东西闻起来就腐烂的肥料。
    纳威自己的脸上身上也全湿了,他摇着脑袋把眼睛里的浆液甩出来。
    “对-对不起,”他喘着气说,“我还从没试过呢……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不过别担心,臭浆是无毒的,”当看到哈利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时,他不安地补充说。
    就在这个时候隔间门被打开了。
    “哦,你好,哈利,”一个声音紧张地说,“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哈利一手仍抓着特理沃,他用另一只手擦着眼镜片。一个漂亮的、有着黑亮头
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对他笑着:是张楚,瑞文克劳快迪奇队的搜索者。
    “哦……嗨,”哈利茫然地说着。
    “嗯……”张楚说,“嗯,只想来跟你打个招呼……那么再见了。”
    她红着脸关上门离开了。哈利摊回到座位上叹息一声,他更希望张楚看到他时,
他正和一群很酷的人坐在一起,大家被他说的俏皮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和纳威、露
娜·拉乌古德挤在一个隔间里、手握着蟾蜍、泡在臭浆里,实在不是他的选择。
    “别在意,”金妮鼓励他说,“你看,我们可以很容易清理干净啊,”她抽出
魔杖,“斯物爽净!”
    臭浆全部消失了。
    “对不起,”纳威再次小声说。
    快过了一小时了,罗恩和赫敏仍没回来。餐车已经走过一遍,哈利,金妮和纳
威吃完南瓜糕,正忙着交换巧克力青蛙卡片的时候,隔间的门打开了,罗恩和赫敏
走了进来,罗圈腿跟着他们,还有在笼子里尖叫着的小皮猪。
    “我饿死啦,”罗恩把小皮猪放到行李架上的海德薇旁边,从哈利手里抢了一
个巧克力蛙,然后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他撕破包装纸,一口咬下青蛙的头,
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忙活了一上午的样子。
    “嗯,每个学院有两个五年级级长,”赫敏说着,满脸不高兴地坐下,“男女
生各一个。”
    “猜猜谁是斯雷瑟林的级长?”罗恩仍闭着眼,说。
    “马尔夫,”哈利立即回答,确信自己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
    “可不是,”罗恩酸涩地说,把剩下的巧克力蛙塞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
    “还有那个蠢母牛潘姿·帕金森,”赫敏恶狠狠地说,“真不知道她怎么当上
级长的,她简直比傻特伊还胖……”
    “谁是海佛帕夫的?”哈利问。
    “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阿伯特,”罗恩口齿不清地说。
    “还有瑞文克劳的是安冬尼·高德斯登和帕达玛·帕提。”赫敏说。
    “你跟帕达玛·帕提一起去的圣诞舞会,”一个恍惚的声音说。
    所有人都转头看露娜·拉乌古德,而她正越过《捕风捉影》,眼睛一眨不眨地
盯着罗恩。他咽下满嘴的巧克力青蛙。
    “是,我知道,”他说着,看起来略微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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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露娜告诉罗恩,“她觉得你待她糟透了,因为
你不肯和她跳舞。要是我我就不会在意,”她考虑着补充,“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舞。”
    她再次闪到《捕风捉影》后面。罗恩张大着嘴瞪着杂志封面,足有好几秒钟,
然后他转向金妮,似乎想让她解释一下。但是金妮把手紧塞在嘴里才能强忍住笑,
罗恩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表。
    “我们得隔一会就在过道巡逻一遍,”他告诉哈利和纳威,“我们可以处罚不
守规矩的人。我可等不及去逮克拉布和高耀呢……”
    “罗恩,你不能滥用职权!”赫敏厉声说。
    “是,正确,因为马尔夫就从不滥用职权。”罗恩讽刺地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降到他的档次吗?”
    “不,我只是想在他抓到我的朋友之间抓住他的朋友。”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恩……”
    “我会罚高耀抄写,这会要他的命的,他最恨写字啦,”罗恩欢乐地说,他压
低声音模仿高耀的低嗓门,脸上一副因集中精力而痛苦地扭曲的样子,在空中模仿
着写字的动作:“我……一定……不要……长得……像……狒狒……的……屁股。”
    所有人都笑了,但是没有人笑得得比露娜·拉乌古德更厉害。她嘹亮的笑声吵
醒了海德薇,她在笼子里愤怒地拍打着翅膀,罗圈腿也吓得一下跃到了行李架上,
不满地嘶声叫。露娜笑得把杂志也松开了,它顺着她的腿掉到地板上。
    “真好笑!”
    她瞪着罗恩,凸起的眼睛里涌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罗恩完全不知所措,
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可现在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滑稽表情和露娜长时间的荒唐笑声
而大笑起来。露娜·拉乌古德抱着自己的腰,依旧前仰后合地笑着。
    “你在取笑我吗?”罗恩说着,对她皱起眉。
    “狒狒的……屁股!”她抱着肚子笑得*了气。
    其他人都在看她笑,但是哈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杂志,他注意到上面的东西,
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颠倒着的时候很难看出封面上的图片是什么,但现在哈利意
识到那是一张考尼烈斯·法吉的漫画,画得相当差。法吉一手抓着一袋金子,另一
只手掐着一只丑精灵。画上写着:为得到格云高银行法吉还会干出什么?
    下面列着杂志里的其他文章标题:
    快迪奇联盟腐败案:龙卷风队是控制整个赛事的
    破解远古神秘符号
    瑟瑞斯·布莱克:大坏蛋还是受害者
    “我能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露娜。
    她点点头,仍然望着罗恩,笑得喘不上气来。
    哈利打开杂志,看一遍目录。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肯斯理曾经让卫斯理先生带给
瑟瑞斯的一本杂志,那一定就是这一期的《捕风捉影》。
    哈利找到正确页数,兴奋地读起来。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极差的漫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画上注明,哈利根本看不
出上面的人就是瑟瑞斯。瑟瑞斯拿着魔杖站在一堆人骨头上面,文章的大字标题写
着:
    瑟瑞斯——像他被传说的一样恐怖吗?
    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还是无辜的歌坛明星?
    哈利把第一句话读了几遍,相信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从什么时候起瑟瑞
斯变成歌坛明星了?
    十四年以来,瑟瑞斯·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杀害了十二个无辜麻瓜及一个巫师
的凶手。布莱克两年前胆大包天地从阿兹卡班逃跑之后,引发了魔法部有史以来最
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应该被捉捕归案,乖乖回到到摄魂怪的
手中。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曝光的证据令人惊讶地表明,瑟瑞斯·布莱克非但没有犯下他被送至阿兹
卡班的罪行,事实上,据家住小诺顿镇阿堪西亚街18号的桃瑞斯·波克斯说,当
时布莱克根本就没在杀人现场。
    “人们不知道的是,瑟瑞斯·布莱克其实是个假名字,”
    波克斯女士说,“人们以为是瑟瑞斯·布莱克的人,真名叫做斯达比·波德曼,
是流行乐队‘好比妖怪’的主唱。他在小诺顿镇的教堂礼堂举行音乐会时,因被观
众投掷的萝卜打到耳朵,从此隐退歌坛近十五年。看到他的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
他。所以,斯达比·波德曼是不可能杀那些人的,因为在那个案子发生时他正在和
我共享烛光晚餐。我已经给魔法部长写了信,我希望他很快就能给斯达比·波德曼,
也就是瑟瑞斯·布莱克,还一个公道。”
    哈利看完,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页杂志。也许是个笑话吧,他想,也许这个杂
种经常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法吉的那篇文章。
    考尼烈斯·法吉,魔法部部长,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否认有任何控制格云高魔
法银行的计划。他一直坚持自己除了和保管金钱的丑精灵“和平合作”之外再没有
其他想法。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从魔法部内部得到的消息显示,法吉的最大野心就是控制丑精灵的黄金供
应,如果需要,即是动用武力他也在所不惜。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据魔法部的内部人士透露,“法吉的外号是‘丑精灵
碎骨机’,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如果他知道没人偷听他说话,噢,他会一直讲
他是如何杀死丑精灵的:他淹死过他们,从楼上摔死他们,给他们下毒,把他们做
到馅饼里。”
    哈利读不下去了,法吉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哈利很难相信他会下令把丑精灵做
到馅饼里。他继续浏览着杂志,每隔几页就会读到些新鲜东西:一篇文章指控塔兹
河龙卷风队,说他们之所以能够主导今年快迪奇联盟赛的赛势,是因为一系列的勒
索和非法对扫帚做的手脚;一篇对一个巫师的采访,这位巫师宣称自己用横扫六号
扫帚飞上过月球,还带回了一袋子月蛙做为证据;还有一篇关于远古神秘文字的杂
志,至少解释了露娜上下颠倒着看杂志的原因。因为据说如果你把那些古文字颠倒
着看,你就能读出一个可以使敌人的耳朵变成金桔的咒语。事实上,与《捕风捉影
》上的其他文章相比,说瑟瑞斯是“好比妖怪”的主唱似乎还是挺保守的疯话。
    “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当哈利合上杂志时罗恩问他。
    “当然没有,”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敏就刻薄地说,“谁都知道《捕风捉
影》是垃圾杂志。”
    “你说什么,”露娜说,声音忽然不再恍惚,“我父亲是它的编辑。”
    “我——哦,”赫敏说,看起来十分窘,“嗯,它上面也有些有趣的……我是
说,它很……”
    “请还给我,谢谢。”露娜冷冷地说着,探身过来把杂志从哈利的手里抢了回
去。她啪啦啪啦翻到五十七页,然后毅然把杂志翻转过来,脸藏到封面后面消失了。
这时候隔间的门第三次开了。
    哈利转过头来。他早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是这并不能使站在克拉布和高耀
中间歪着嘴笑的马尔夫让人有半点愉快。
    “干什么?”他在马尔夫还没张口之前就狠狠地说。
    “记得要有礼貌啊,波特,要不我会罚你课后留堂的,”马尔夫懒洋洋地说,
他光滑的金发和尖下巴和他父亲像极了,“你看哪,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级长,
这就是说,我,不像你,我有权利惩罚学生。”
    “是呀,”哈利说,“但是你,不像我,——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立刻给我
滚出去,让我们清静清静。”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笑起来。马尔夫歪了歪嘴。
    “告诉我,连卫斯理都不如的感觉如何,波特?”他问。
    “闭上你的嘴,马尔夫,”赫敏厉声说。
    “我似乎摸到老虎屁股了,”马尔福说着,得意地笑,“那么,小心点吧,波
特,因为我会像‘猎狗’一样紧盯着你的每一步的。”
    “滚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夫咯咯地笑着,甩下一个恶毒眼神才离开了,克拉布和高耀笨拙地尾随着
他。赫敏在他们后面重重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哈利,哈利立刻明白,她,和他
一样已经听出了马尔夫的话外之音,并且因此紧张起来。
    “再来一个巧克力青蛙,”罗恩说,显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有纳威和露娜在旁边,哈利不便说话,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
转头看向窗外。
    他原来以为瑟瑞斯送他上火车只是件好玩的事,但是现在,这个行为忽然显得
十分鲁莽草率——即便不是万分危险的话。赫敏是对的,瑟瑞斯不应该来。要是路
修斯·马尔夫看见瑟瑞斯变的黑狗告诉了珠扣·马尔夫怎么办?要是他因此推断出
卫斯理夫妇、卢平、唐克丝和穆迪都知道瑟瑞斯躲藏的地方怎么办?又或者马尔夫
用“猎狗”一词只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远,天气依然变幻莫测。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之
后太阳衰弱地露了一面,但马上就又被乌云遮住了。天黑下来之后,车厢里的灯都
亮了起来。露娜卷起《捕风捉影》,小心地把它收在袋子里,然后开始目不转睛地
盯着隔间里的每一个人。
    哈利坐在窗边,把前额顶在玻璃上,希望能更早看见霍格沃茨的影子,但是那
天晚上没有月亮,车窗也被淋得满是泥点。
    “咱们都换上长袍吧,”赫敏最后说。於是他们纷纷吃力地打开箱子,找出上
学穿的长袍。她和罗恩小心地把级长徽章别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黑色的窗户
玻璃检查自己的形像。
    火车终於开始减速,车厢上下照例传来了喧哗声音,每个人都忙乱地收好行李
和宠物,准备下车了。罗恩和赫敏因为要去维持秩序,又离开了车厢,剩下哈利和
其他人照顾罗圈腿和小皮猪。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拿那只猫头鹰,”露娜对哈利说着,向小皮猪伸出
手。纳威小心地把蟾蜍塞进长袍内袋里。
    “噢-呃-谢谢,”哈利说,把笼子递给她,然后自己稳稳地提起海德薇的笼
子。
    他们拖着所有东西走出隔间,当他们加入过道上的人群时,感到第一股清新的
晚风吹在脸上。他们慢慢移到门口,哈利能够闻到来自沿着去湖边小路的那排松树
的气味。他走到站台上,四下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一年级新生来这
边,一年级新生。”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不同的、轻快的女声:“请
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
    一个灯笼摇晃着接近哈利,他可以看到灯光下、古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
朴素的发型,她就是去年接替海格教过一阵魔界生物饲养课的女巫。
    “海格在哪儿?”哈利忍不住说出声来。
    “不知道,”金妮说,“不过我们最好往前走,咱们在这儿堵着门啦。”
    “哦,是呀……”
    哈利和金妮在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时被挤散了,哈利被人流推挤着,但是他
的目光仍在黑暗里找寻海格。他一定在这儿的,哈利一直以为他会在这儿的——再
次见到海格是哈利最期望的几件事之一,但是现在他连海格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缓慢地挤过狭窄的大门、跟着人群往外面的小路上走时
想着,他肯定是得了感冒什么的。
    他转头找罗恩和赫敏,想看看他们对再次出现的古拉普兰教授有什么想法。但
是他们两个都不在他附近,於是他避开人群,转上了霍格梅车站外面黑暗的、被雨
水冲洗过的马路。
    这里放着上百架没有套马的马车,它们将载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去城堡。哈利
匆匆扫了一眼马车就转头继续找罗恩和赫敏,但是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不再是没有套马的了,在车辕套中间,有东西站着。如果一定要给它们一
个名字的话,他想也许应该把它们叫马,不过它们却有些类似爬行动物的特徵:它
们完全没有肉,黑色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使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头很
像龙,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前方;硕大的黑色皮革翅膀从身体两侧展开,
仿佛是巨大的蝙蝠翅膀;它们静静地站在逐渐浓厚的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恐怖。哈利不明白这些自己会动的马车为什么需要如此可怕的马来拉着。
    “小皮猪在哪儿?”罗恩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那个露娜姑娘拿着呢,”哈利说着迅速转身,急着想和罗恩讨论海格的事,
“你认为——”
    “——海格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最好没事……”
    不远的地方,珠扣·马尔夫,后面跟了一夥包括克拉布和高耀的狐朋狗友,正
把一些胆怯的二年级学生赶走,好让他和他的朋友可以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
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
    “马尔夫刚才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我发誓我要报告他,他刚带
上徽章三分钟就已经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人……罗圈腿哪儿去了?”
    “金妮带着它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谢谢你,”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上接过来,“快点,咱们一起去找个马
车吧,它们都快满了。”
    “我还没找到小皮猪呢!”罗恩说,但是赫敏已经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马车。哈
利和罗恩一起留在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学生涌过他们身边时,哈利冲那些恐怖的马扬扬头,
问罗恩。
    “什么东西?”
    “那些马——”
    露娜拿着小皮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
    “你们在这儿,”她说,“真是个可爱的小猫头鹰,不是吗?”
    “呃……是呀……他还不错,”罗恩粗声粗气地回答,“好了,那么来吧,咱
们该上车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在说那些像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利说,跟着罗恩和露娜走向赫敏和
金妮坐的马车。
    “什么马样的东西?”
    “那个拉着车的马!”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毕竟离最近的马不到三尺远,那
匹马正用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望着他们。但罗恩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呐?”
    “我在说——你自己看!”
    哈利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只长翅膀的马面前,罗恩直盯着马,然后回
头看哈利。
    “我应该看什么呀?”
    “这个——这个,车辕中间的东西!系在马车上的!它就在马车前面——”
    但是当罗恩的脸色依然迷惑不解的时候,哈利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正在拉着马车的东西?”
    罗恩的脸色现在变得相当惊恐。
    “你感觉还好吗,哈利?”
    “我……是呀……”
    哈利彻底迷糊了,那匹马就站在他们面前,皮肤被后面车站窗户里透出的昏暗
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鼻子在晚上的寒冷空气里喷着白气。然而,除非罗恩假装——
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他完全看不见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车了?”罗恩犹豫地问,看着哈利的样子仿佛在替他担心。
    “是了,”哈利说,“是了,走吧……”
    “没关系的,”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罗恩已经走进了马车的黑色
车厢。“你没有疯,也没有任何毛病。我也可以看见它们。”
    “你能?”哈利渴望地说,转向露娜。在她大大的银色眼睛里,他可以看见长
着蝙蝠翅膀的马影。
    “哦,是的,”露娜说,“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
拉这些马车。别担心,你的神智和我的一样清楚。”
    她在罗恩身后爬进了有一股酶味的车厢里面,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哈利跟着
她上车,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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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露娜告诉罗恩,“她觉得你待她糟透了,因为
你不肯和她跳舞。要是我我就不会在意,”她考虑着补充,“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舞。”
    她再次闪到《捕风捉影》后面。罗恩张大着嘴瞪着杂志封面,足有好几秒钟,
然后他转向金妮,似乎想让她解释一下。但是金妮把手紧塞在嘴里才能强忍住笑,
罗恩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表。
    “我们得隔一会就在过道巡逻一遍,”他告诉哈利和纳威,“我们可以处罚不
守规矩的人。我可等不及去逮克拉布和高耀呢……”
    “罗恩,你不能滥用职权!”赫敏厉声说。
    “是,正确,因为马尔夫就从不滥用职权。”罗恩讽刺地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降到他的档次吗?”
    “不,我只是想在他抓到我的朋友之间抓住他的朋友。”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恩……”
    “我会罚高耀抄写,这会要他的命的,他最恨写字啦,”罗恩欢乐地说,他压
低声音模仿高耀的低嗓门,脸上一副因集中精力而痛苦地扭曲的样子,在空中模仿
着写字的动作:“我……一定……不要……长得……像……狒狒……的……屁股。”
    所有人都笑了,但是没有人笑得得比露娜·拉乌古德更厉害。她嘹亮的笑声吵
醒了海德薇,她在笼子里愤怒地拍打着翅膀,罗圈腿也吓得一下跃到了行李架上,
不满地嘶声叫。露娜笑得把杂志也松开了,它顺着她的腿掉到地板上。
    “真好笑!”
    她瞪着罗恩,凸起的眼睛里涌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罗恩完全不知所措,
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可现在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滑稽表情和露娜长时间的荒唐笑声
而大笑起来。露娜·拉乌古德抱着自己的腰,依旧前仰后合地笑着。
    “你在取笑我吗?”罗恩说着,对她皱起眉。
    “狒狒的……屁股!”她抱着肚子笑得*了气。
    其他人都在看她笑,但是哈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杂志,他注意到上面的东西,
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颠倒着的时候很难看出封面上的图片是什么,但现在哈利意
识到那是一张考尼烈斯·法吉的漫画,画得相当差。法吉一手抓着一袋金子,另一
只手掐着一只丑精灵。画上写着:为得到格云高银行法吉还会干出什么?
    下面列着杂志里的其他文章标题:
    快迪奇联盟腐败案:龙卷风队是控制整个赛事的
    破解远古神秘符号
    瑟瑞斯·布莱克:大坏蛋还是受害者
    “我能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露娜。
    她点点头,仍然望着罗恩,笑得喘不上气来。
    哈利打开杂志,看一遍目录。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肯斯理曾经让卫斯理先生带给
瑟瑞斯的一本杂志,那一定就是这一期的《捕风捉影》。
    哈利找到正确页数,兴奋地读起来。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极差的漫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画上注明,哈利根本看不
出上面的人就是瑟瑞斯。瑟瑞斯拿着魔杖站在一堆人骨头上面,文章的大字标题写
着:
    瑟瑞斯——像他被传说的一样恐怖吗?
    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还是无辜的歌坛明星?
    哈利把第一句话读了几遍,相信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从什么时候起瑟瑞
斯变成歌坛明星了?
    十四年以来,瑟瑞斯·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杀害了十二个无辜麻瓜及一个巫师
的凶手。布莱克两年前胆大包天地从阿兹卡班逃跑之后,引发了魔法部有史以来最
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应该被捉捕归案,乖乖回到到摄魂怪的
手中。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曝光的证据令人惊讶地表明,瑟瑞斯·布莱克非但没有犯下他被送至阿兹
卡班的罪行,事实上,据家住小诺顿镇阿堪西亚街18号的桃瑞斯·波克斯说,当
时布莱克根本就没在杀人现场。
    “人们不知道的是,瑟瑞斯·布莱克其实是个假名字,”
    波克斯女士说,“人们以为是瑟瑞斯·布莱克的人,真名叫做斯达比·波德曼,
是流行乐队‘好比妖怪’的主唱。他在小诺顿镇的教堂礼堂举行音乐会时,因被观
众投掷的萝卜打到耳朵,从此隐退歌坛近十五年。看到他的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
他。所以,斯达比·波德曼是不可能杀那些人的,因为在那个案子发生时他正在和
我共享烛光晚餐。我已经给魔法部长写了信,我希望他很快就能给斯达比·波德曼,
也就是瑟瑞斯·布莱克,还一个公道。”
    哈利看完,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页杂志。也许是个笑话吧,他想,也许这个杂
种经常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法吉的那篇文章。
    考尼烈斯·法吉,魔法部部长,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否认有任何控制格云高魔
法银行的计划。他一直坚持自己除了和保管金钱的丑精灵“和平合作”之外再没有
其他想法。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从魔法部内部得到的消息显示,法吉的最大野心就是控制丑精灵的黄金供
应,如果需要,即是动用武力他也在所不惜。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据魔法部的内部人士透露,“法吉的外号是‘丑精灵
碎骨机’,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如果他知道没人偷听他说话,噢,他会一直讲
他是如何杀死丑精灵的:他淹死过他们,从楼上摔死他们,给他们下毒,把他们做
到馅饼里。”
    哈利读不下去了,法吉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哈利很难相信他会下令把丑精灵做
到馅饼里。他继续浏览着杂志,每隔几页就会读到些新鲜东西:一篇文章指控塔兹
河龙卷风队,说他们之所以能够主导今年快迪奇联盟赛的赛势,是因为一系列的勒
索和非法对扫帚做的手脚;一篇对一个巫师的采访,这位巫师宣称自己用横扫六号
扫帚飞上过月球,还带回了一袋子月蛙做为证据;还有一篇关于远古神秘文字的杂
志,至少解释了露娜上下颠倒着看杂志的原因。因为据说如果你把那些古文字颠倒
着看,你就能读出一个可以使敌人的耳朵变成金桔的咒语。事实上,与《捕风捉影
》上的其他文章相比,说瑟瑞斯是“好比妖怪”的主唱似乎还是挺保守的疯话。
    “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当哈利合上杂志时罗恩问他。
    “当然没有,”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敏就刻薄地说,“谁都知道《捕风捉
影》是垃圾杂志。”
    “你说什么,”露娜说,声音忽然不再恍惚,“我父亲是它的编辑。”
    “我——哦,”赫敏说,看起来十分窘,“嗯,它上面也有些有趣的……我是
说,它很……”
    “请还给我,谢谢。”露娜冷冷地说着,探身过来把杂志从哈利的手里抢了回
去。她啪啦啪啦翻到五十七页,然后毅然把杂志翻转过来,脸藏到封面后面消失了。
这时候隔间的门第三次开了。
    哈利转过头来。他早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是这并不能使站在克拉布和高耀
中间歪着嘴笑的马尔夫让人有半点愉快。
    “干什么?”他在马尔夫还没张口之前就狠狠地说。
    “记得要有礼貌啊,波特,要不我会罚你课后留堂的,”马尔夫懒洋洋地说,
他光滑的金发和尖下巴和他父亲像极了,“你看哪,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级长,
这就是说,我,不像你,我有权利惩罚学生。”
    “是呀,”哈利说,“但是你,不像我,——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立刻给我
滚出去,让我们清静清静。”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笑起来。马尔夫歪了歪嘴。
    “告诉我,连卫斯理都不如的感觉如何,波特?”他问。
    “闭上你的嘴,马尔夫,”赫敏厉声说。
    “我似乎摸到老虎屁股了,”马尔福说着,得意地笑,“那么,小心点吧,波
特,因为我会像‘猎狗’一样紧盯着你的每一步的。”
    “滚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夫咯咯地笑着,甩下一个恶毒眼神才离开了,克拉布和高耀笨拙地尾随着
他。赫敏在他们后面重重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哈利,哈利立刻明白,她,和他
一样已经听出了马尔夫的话外之音,并且因此紧张起来。
    “再来一个巧克力青蛙,”罗恩说,显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有纳威和露娜在旁边,哈利不便说话,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
转头看向窗外。
    他原来以为瑟瑞斯送他上火车只是件好玩的事,但是现在,这个行为忽然显得
十分鲁莽草率——即便不是万分危险的话。赫敏是对的,瑟瑞斯不应该来。要是路
修斯·马尔夫看见瑟瑞斯变的黑狗告诉了珠扣·马尔夫怎么办?要是他因此推断出
卫斯理夫妇、卢平、唐克丝和穆迪都知道瑟瑞斯躲藏的地方怎么办?又或者马尔夫
用“猎狗”一词只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远,天气依然变幻莫测。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之
后太阳衰弱地露了一面,但马上就又被乌云遮住了。天黑下来之后,车厢里的灯都
亮了起来。露娜卷起《捕风捉影》,小心地把它收在袋子里,然后开始目不转睛地
盯着隔间里的每一个人。
    哈利坐在窗边,把前额顶在玻璃上,希望能更早看见霍格沃茨的影子,但是那
天晚上没有月亮,车窗也被淋得满是泥点。
    “咱们都换上长袍吧,”赫敏最后说。於是他们纷纷吃力地打开箱子,找出上
学穿的长袍。她和罗恩小心地把级长徽章别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黑色的窗户
玻璃检查自己的形像。
    火车终於开始减速,车厢上下照例传来了喧哗声音,每个人都忙乱地收好行李
和宠物,准备下车了。罗恩和赫敏因为要去维持秩序,又离开了车厢,剩下哈利和
其他人照顾罗圈腿和小皮猪。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拿那只猫头鹰,”露娜对哈利说着,向小皮猪伸出
手。纳威小心地把蟾蜍塞进长袍内袋里。
    “噢-呃-谢谢,”哈利说,把笼子递给她,然后自己稳稳地提起海德薇的笼
子。
    他们拖着所有东西走出隔间,当他们加入过道上的人群时,感到第一股清新的
晚风吹在脸上。他们慢慢移到门口,哈利能够闻到来自沿着去湖边小路的那排松树
的气味。他走到站台上,四下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一年级新生来这
边,一年级新生。”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不同的、轻快的女声:“请
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
    一个灯笼摇晃着接近哈利,他可以看到灯光下、古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
朴素的发型,她就是去年接替海格教过一阵魔界生物饲养课的女巫。
    “海格在哪儿?”哈利忍不住说出声来。
    “不知道,”金妮说,“不过我们最好往前走,咱们在这儿堵着门啦。”
    “哦,是呀……”
    哈利和金妮在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时被挤散了,哈利被人流推挤着,但是他
的目光仍在黑暗里找寻海格。他一定在这儿的,哈利一直以为他会在这儿的——再
次见到海格是哈利最期望的几件事之一,但是现在他连海格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缓慢地挤过狭窄的大门、跟着人群往外面的小路上走时
想着,他肯定是得了感冒什么的。
    他转头找罗恩和赫敏,想看看他们对再次出现的古拉普兰教授有什么想法。但
是他们两个都不在他附近,於是他避开人群,转上了霍格梅车站外面黑暗的、被雨
水冲洗过的马路。
    这里放着上百架没有套马的马车,它们将载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去城堡。哈利
匆匆扫了一眼马车就转头继续找罗恩和赫敏,但是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不再是没有套马的了,在车辕套中间,有东西站着。如果一定要给它们一
个名字的话,他想也许应该把它们叫马,不过它们却有些类似爬行动物的特徵:它
们完全没有肉,黑色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使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头很
像龙,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前方;硕大的黑色皮革翅膀从身体两侧展开,
仿佛是巨大的蝙蝠翅膀;它们静静地站在逐渐浓厚的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恐怖。哈利不明白这些自己会动的马车为什么需要如此可怕的马来拉着。
    “小皮猪在哪儿?”罗恩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那个露娜姑娘拿着呢,”哈利说着迅速转身,急着想和罗恩讨论海格的事,
“你认为——”
    “——海格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最好没事……”
    不远的地方,珠扣·马尔夫,后面跟了一夥包括克拉布和高耀的狐朋狗友,正
把一些胆怯的二年级学生赶走,好让他和他的朋友可以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
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
    “马尔夫刚才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我发誓我要报告他,他刚带
上徽章三分钟就已经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人……罗圈腿哪儿去了?”
    “金妮带着它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谢谢你,”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上接过来,“快点,咱们一起去找个马
车吧,它们都快满了。”
    “我还没找到小皮猪呢!”罗恩说,但是赫敏已经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马车。哈
利和罗恩一起留在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学生涌过他们身边时,哈利冲那些恐怖的马扬扬头,
问罗恩。
    “什么东西?”
    “那些马——”
    露娜拿着小皮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
    “你们在这儿,”她说,“真是个可爱的小猫头鹰,不是吗?”
    “呃……是呀……他还不错,”罗恩粗声粗气地回答,“好了,那么来吧,咱
们该上车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在说那些像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利说,跟着罗恩和露娜走向赫敏和
金妮坐的马车。
    “什么马样的东西?”
    “那个拉着车的马!”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毕竟离最近的马不到三尺远,那
匹马正用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望着他们。但罗恩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呐?”
    “我在说——你自己看!”
    哈利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只长翅膀的马面前,罗恩直盯着马,然后回
头看哈利。
    “我应该看什么呀?”
    “这个——这个,车辕中间的东西!系在马车上的!它就在马车前面——”
    但是当罗恩的脸色依然迷惑不解的时候,哈利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正在拉着马车的东西?”
    罗恩的脸色现在变得相当惊恐。
    “你感觉还好吗,哈利?”
    “我……是呀……”
    哈利彻底迷糊了,那匹马就站在他们面前,皮肤被后面车站窗户里透出的昏暗
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鼻子在晚上的寒冷空气里喷着白气。然而,除非罗恩假装——
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他完全看不见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车了?”罗恩犹豫地问,看着哈利的样子仿佛在替他担心。
    “是了,”哈利说,“是了,走吧……”
    “没关系的,”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罗恩已经走进了马车的黑色
车厢。“你没有疯,也没有任何毛病。我也可以看见它们。”
    “你能?”哈利渴望地说,转向露娜。在她大大的银色眼睛里,他可以看见长
着蝙蝠翅膀的马影。
    “哦,是的,”露娜说,“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
拉这些马车。别担心,你的神智和我的一样清楚。”
    她在罗恩身后爬进了有一股酶味的车厢里面,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哈利跟着
她上车,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打消。

TOP

哈利不想告诉其他人他和露娜有同样的幻觉——假如那些东西真是幻觉的话。
所以当他上了马车,甩上门坐下时,并没有再提那些马的事。虽然如此,他仍忍不
住看向窗户外面那些马影移动的样子。
    “你们都看到古拉普兰了吗?”金妮问,“她怎么又回来了?不会是海格离开
了吧?”
    “我会很高兴他离开的,”露娜说,“反正他也不是个多好的老师,是不是?”
    “不对,他是个好老师!”哈利,罗恩和金妮一齐愤怒地说。
    哈利瞪着赫敏,她连忙清了清喉咙说:“嗯……是的……他很好。”
    “嗯,我们瑞文克劳学院的人都觉得他有点好笑。”露娜有些狼狈地说。
    “那只说明你们的幽默感太差,”罗恩不满地说,这时他们脚下的车轮子开始
吱吱嘎嘎地转动起来。
    露娜似乎没有因为罗恩的无礼而感到不安,相反地,她只是颇有兴致地看了他
一会儿,好像他是个有趣的电视节目似的。
    马车连响带晃地在车队里向前走着。他们经过学校大门两侧的擎着飞牛的柱子
时,哈利探着头,想看清楚禁绝林边上、海格的小屋里是否有灯光,但那里只是漆
黑一片。霍格沃茨城堡却是越来越近了:层层叠叠的塔楼,在黑暗的天空下更显得
黑黝黝的,上面星星点点的一些窗户里,发出明亮耀眼的灯光。
    马车响了一声,在橡木大门下面的石阶旁边停了下来。哈利第一个跳下马车,
他再次回头去看禁绝林附近是否有灯光,但海格的小屋里一点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虽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有些希望它们已经消失了——他还是把目光转回来,去
看那些奇异的、瘦骨嶙峋的动物。它们在寒冷的晚风里安静地站着,没有瞳孔的白
眼睛反着光。
    以前哈利也曾经看到过罗恩看不到的东西,但那只是镜子里的倒影,和上百只
看起来实实在在、而且能拉车的动物相比起来要虚幻得多。如果露娜说的是真的,
这些动物一直都隐形待在这里,可是,为什么现在哈利突然可以看见它们,而罗恩
却不能呢?
    “你是进来还是怎么着?”罗恩他身边说。
    “哦……是啊,”哈利连忙回答,然后他们就加入匆匆沿着石级走进城堡的人
群。
    门厅里被火炬照得亮堂堂的,学生们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不止。他们走过嵌着
校旗图案的石板地,穿过右边的两扇大门,来到举行开学典礼的正堂。
    正堂里的四张长桌——每张桌子给一个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在被到来的学生
添满。天花板和高窗里露出的一方天空一样,黑朦朦的,没有星星。沿着桌子有很
多蜡烛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在正堂里飘来飘去的银色幽灵,和下面学生们兴奋的脸。
他们都在迫不及待地互相聊天,交换着暑假的新闻,和别院的朋友大声打招呼,观
察着其他人的新发型和新长袍。又一次,哈利注意到在他经过时,他们把头凑到一
起窃窃私语。他咬着牙,装出完全没注意,也不介意的样子。
    露娜在瑞文克劳桌子那儿离开他们。而一接近桂芬多的桌子,金妮就被一夥四
年级的同学叫过去坐在他们那边。哈利,罗恩,赫敏和纳威在桌子中间找到了座位,
正好在桂芬多院的常驻幽灵几乎断头尼克,还有帕瓦提·帕提和拉文德·布朗中间。
后两个人轻快地、异常友好地和哈利打着招呼,这使哈利相当肯定,她们刚才还在
他没坐下之前谈论他。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他越过学生的头顶,去
看靠着正堂主墙放置的教工席。
    “他不在那儿。”
    罗恩和赫敏也检查着教工席,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海格的巨大身形在任何人
群里都会让人一眼就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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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会离开的,”罗恩有些担忧地说。
    “当然不会,”哈利坚定地说。
    “你们觉得他不会是……受伤了,或者别的什么,是不是?”赫敏艰难地说。
    “不会,”哈利立刻说。
    “但是,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利用纳威、帕瓦提和拉文德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
“也许他还没回来,你知道——他还在执行他的任务——他在暑假里要为邓布多做
的事。”
    “是……是呀,肯定是这样,”罗恩说,听起来安心了不少。但赫敏咬着嘴唇,
仍在教工席里上下搜寻,仿佛要找出海格失踪的合理解释。
    “那是谁?”她突然说,指着教工席中间。
    哈利顺着她的手看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邓布多,坐在长桌子正中的高背金椅
上,他穿着点缀着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头上戴着同质料的帽子。邓布多的头微
微偏向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紧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她看起来,哈利
想,就像个老处女姑妈:她缩在椅子上,卷卷的短头发是鼠毛的棕色,上面戴了一
个十分难看的粉红色发带,搭配她罩在长袍外面的、蓬松的粉红毛衣。她稍微转头
从高脚杯里喝了一口饮料,哈利惊讶地认出了她苍白的、癞蛤蟆一样的脸,还有那
对突出的、松垂的眼睛。
    “她是那个安布居!”
    “谁?”赫敏说。
    “她参加了我的听证会,她为法吉工作!”
    “毛衣可够漂亮的,”罗恩讽刺地歪着嘴笑。
    “她为法吉工作!”赫敏皱着眉头重复,“那她来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
    赫敏再次检查着教工席,眯起眼睛。
    “不,”她喃喃自语,“不,肯定不会吧……”
    哈利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但他也没有问。他的注意力被刚出现在教工席上的古
拉普兰教授吸引住了。她走到教工席的最边上,在本来属于海格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就是说,那些一年级新生已经渡过了湖,进入城堡。果然,几秒钟之后,通向门
厅的门打开了,一长队面色紧张的新生走了进来。麦格教授在前面带领他们,她的
手里捧着一个凳子,凳子上面放着那个远古巫师的帽子,帽子上面补丁摞补丁,磨
破的帽沿旁边还有一条大裂口。
    大厅里嗡嗡的谈话声音慢慢消失了。新生们在教工席前面站成一排,面对着其
他的学生们。麦格教授把凳子小心地摆在他们前面,然后退到后面。
    新生们的脸在烛光下微微发亮,一个站在队伍中间的男孩真的在涑涑发抖。哈
利立刻回忆起当年他自己站在那里,等待将要决定他去哪个学院的未知测试时,心
里的紧张和恐惧。
    全校的师生都屏住呼息。然后靠近帽子边缘的那个大裂口像嘴一样张开了,分
院帽开始唱起歌来:
    很久以前当我崭新簇亮霍格沃茨也刚刚起家我们高贵学校的创建人以为他们永
远不会分离他们为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他们的理想毫无二致创建世界上最好的魔法
学校来传授他们的渊博知识“在一起我们将教授与建业!”
    四个好朋友同声一气
    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将分道扬镳因为天下再没有比斯雷瑟林和桂
芬多更好的朋友除非你算上另两个人海佛帕夫和瑞文克劳
    那么究竟哪里出错?
    为什么这样好的朋友也会反目?
    我曾在场所以我知道这个悲伤、遗憾的故事从始至终
    斯雷瑟林说:“我只教那些血统最纯的。”
    瑞文克劳说:“我只教那些智慧最高的。”
    桂芬多说:“我只教那些勇气最强的。”
    海佛帕夫说:“我谁都肯教而且一视同仁。”
    这些差异制造冲突当它们刚刚萌芽因为每个创建者都有自己一个学院收取他们
喜欢的学生比如斯雷瑟林就只收纯血统的巫师他们都有着漂亮的模样和他本人一样
而那些最聪明的孩子就是瑞文克劳的学生还有最坚强勇敢的一定会去找英勇的桂芬
多善良的海佛帕夫,她收下其他的传授给他们她全部知识
    因此四个学院和它们的创建人维持友谊坚贞不屈霍格沃茨和乐融融幸福的日子
整整几年
    但是不合悄悄爬进我们中间吸收我们的缺点与恐惧日渐壮大四个学院,如同四
个柱子曾经支撑霍格沃茨现在相互反目,而且不断分离争执有一段时间整个学校眼
看要提早夭折打架和决斗不断朋友也变作仇敌
    但是最后到了一个早晨当老斯雷瑟林就要离开虽然战斗已经停止他仍然让我们
的心如此沉重四个创建人被减成三个所有学院终于团结一致正如它们本该做的一样
    现在分院帽就在这里而你们都知道我唱的歌我把你们分到每个学院里去因为这
是我的工作但是今年我要多说两句仔细听好我唱的歌虽然我要把你们分开我仍担心
分开不对
    可是,我要完成我的任务每年都把孩子们一分为四我担心分开你们会断送学校,
让我恐惧噢,了解危险,读懂说明,历史的警告就在眼前因为霍格沃茨的危险来自
外面的大敌我们一定要在内部团结起来否则我们会从里面崩溃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已经警告了你现在让我们分院开始
    然后分院帽就不再出声了。掌声响了起来,有些稀稀落落的。在哈利的记忆里,
这是第一次听到学生们在听完分院帽的歌声之后窃窃私语。整个正堂里的学生们都
在和旁边的同学小声谈论着,哈利也和大家一起鼓着掌,他十分清楚他们在谈论什
么。
    “今年说了挺多,不是么?”罗恩扬着眉毛,说。
    “对极了,它是说了不少,”哈利说。
    分院帽往常的歌都只是讲述霍格沃茨里四个学院的不同品质,以及它自己分院
的职责。哈利从不记得它向学校提过建议。
    “我怀疑以前它是不是也提出过警告?”赫敏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忧虑。
    “当然,千真万确,”几乎断头尼克很有经验地说着,穿过纳威飞向她说(纳
威的身子紧缩了一下:一个幽灵从你身上穿过去的滋味是相当不舒服的。)“只要
那帽子觉得有必要,它就有向学校发出警告的光荣义务。”
    但麦格教授已经准备宣读一年级新生的名单了,她给了所有小声谈话的学生一
个足可以烧焦头发的严厉目光。几乎断头尼克把透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拘
禁地直直坐好,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嘎然停止。麦格教授最后皱着眉头向四张桌子扫
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睛,看着手上的一长卷羊皮纸,大声读出第一个名字:
    “埃安·阿伯克罗比。”
    这就是那个哈利先前注意到的、浑身打战的男孩,他踌躇地走到前面,把分院
帽戴到头上,要不是他相当突出的耳朵分院帽早就直落上他的肩膀。分院帽考虑了
几秒钟,然后裂脸口再次张开,叫道:
    “桂芬多!”
    哈利和其他桂芬多的人一起大声鼓起掌来,埃安·阿伯克罗比走到桌旁坐下,
看上去恨不得地板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再也不用被别人看着。
    慢慢地,新生们的长队逐渐缩短。在姓名被宣读和分院帽作出决定中间的空档
里,哈利可以听见罗恩的胃大声地咕咕叫着。最后一个女生,“罗斯·赞勒”被分
到海佛帕夫院之后,麦格教授端起分院帽和凳子大步离开。邓布多教授站了起来。
    无论最近一段时间来,他对校长有多少酸涩的感觉,现在看到邓布多站在大家
面前的样子,哈利的心里仍涌起了种莫名的安慰。从海格的缺席到那些龙样的马出
现,他觉得让他期待已久的霍格沃茨归程里似乎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好像一
首你本来相当熟悉的歌里突然加入了陌生刺耳的音符似的。但是这个,至少,还是
和以前一样:校长在开学典礼的晚宴前站起来向他们致辞。
    “我们的新同学,”邓布多展开双臂,大声地微笑着说:“欢迎你们!还有我
们的老同学——欢迎你们回来!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演讲,不过不是现在,大家尽情
吃吧!”
    学生们感激地笑着鼓起掌来,邓布多轻松地坐下,把长胡子甩到肩膀后面,以
免让它沾上盘里的食物——因为就在那一瞬间食物出现了:五张长桌子被上面满堆
着的烤肉、馅饼、蔬菜、面包、调料以及大壶的南瓜汁压得格格直响。
    “好极了,”罗恩渴望地呻吟一声,他抓起离他最近的一碟肉排,开始把它们
堆在自己的盘子里,几乎断头尼克无比羡慕地看着他。
    “在分院之前你说什么?”赫敏问幽灵,“那顶帽子以前也提出过警告的事情?”
    “哦,是的,”尼克说着,似乎很高兴有个可以背对罗恩的理由,后者正在以
相当不雅观的热情狼吞虎咽地吃着烤土豆。“是的,从前有几次分院帽也提出过警
告,通常是当它觉察到学校有巨大的危险的时候。当然,每次它的建议都是一样的
:团结一致,从内部坚强起来。”
    “他兹斯顶帽子,咋预感危散呢?”罗恩说。
    他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哈利觉得他能发出声音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说什么?”几乎断头尼克礼貌地说,赫敏一脸厌恶。罗恩大大地咽了一口,
然后说,“他只是顶帽子,怎么会预感到危险呢?”
    “我也不知道,”几乎断头尼克说,“当然,它一直住在邓布多的办公室里,
所以我敢说它在那儿听来了什么。”
    “而且它要所有学院的人都成为好朋友?”哈利说着向斯雷瑟林的桌子那里看
了一眼,珠扣·马尔夫正坐在那儿号令四方,“没门儿。”
    “嗯,你啊,可不应该有那样的态度,”尼克责备他说,“友好合作是关键。
你看我们这些鬼魂都来自不同的学院,但是我们也保持着友谊。虽然桂芬多与斯雷
瑟林之间的竞争那么强烈,但是我也从没想过要和血腥男爵吵架。”
    “那只是因为你怕他,”罗恩说。
    几乎断头尼克看来似乎被严重侮辱了。
    “怕他?我希望我,尼古拉斯·德·米米子·波平顿,一生中还从来没被人认
为胆小怕事过!流淌在我的血管中的高贵血液——”(尼克是尼古拉斯的昵称。—
—译注)
    “什么血液?”罗恩问,“你肯定不会有——?”
    “这只是一个比方!”几乎断头尼克气得连头都在几乎断掉的脖子上抖起来,
“虽然吃与喝的乐趣已经与我无缘,但我至少可以使用任何我想使用的词语!而且
我告诉你,我早已经习惯学生拿我的死亡当笑话!”
    “尼克,他没有嘲笑你!”赫敏说,一边气哼哼地瞪了罗恩一眼。
    可惜罗恩的嘴巴已经再次填满了食物,他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窝莫老号你”,
而尼克显然不认为这足可以称为道歉。他飘上空中,整理好头上插了羽毛的帽子,
从他们面前飞走,到桌子的另一头,最后在克瑞威兄弟俩,科林和丹尼斯的中间停
了下来。
    “干的好啊,罗恩。”赫敏厉声说。
    “什么?”罗恩生气地说,他刚才总算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了下去。“我连问一
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行吗?”
    “哦,算了吧,”赫敏烦躁地说,接下来这两个人就在愤怒的沉默中用完了晚
餐。
    他们诸如此类的争吵哈利早已司空见惯,他早已不再徒劳地替他们和解,他觉
得把时间花在牛排和肉馅饼更划得来,何况还有一大碟他最爱吃的蜜糖糕在等着他
呢。
    当所有学生都吃完饭,正堂里的噪音又开始上升的时候,邓布多再次站了起来。
谈话声音立刻停止了,所有的人都转向了他们的校长。哈利现在感到一种令人满足
的疲乏,他那张有四个床柱的床现在正在楼上的某个地方,美妙地温暖而且柔软。
    “好的,现在,我们在消化又一次盛大的晚宴时,我希望大家能给我几分钟的
时间,让我把例行的开学通告说一遍。”邓布多说,“一年级新生必须明白校园里
的禁绝林是一步也不能踏进的——而且有些老生到了现在应该也已经明白这一点。”
(哈利,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笑容。)
    “费弛先生,城堡的管理员,刚刚告诉我,据他说这已经是第四百六十二次告
诉我了,提醒你们课间时不能在走廊里施展魔法,还有一些其他的行为也是不允许
的,规定的细节你们可以在费驰先生的办公室门上钉着的单子上找到。”
    “今年我们的教师有两个变动。我们非常高兴地欢迎古拉普兰教授回来,继续
担任魔界生物饲养课的老师,我们也很高兴地向大家介绍安布居教授,我们新黑魔
法防御课教师。”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十分礼貌但全无热情的掌声。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欢了一个
略微惊慌的眼神,邓布多没有说古拉普兰教授要教多长时间。
    邓布多继续说:“各个学院的快迪奇选拔赛将——”
    他停了下来,询问地看着安布居教授。因为她站起来并不比坐着时更高,有一
瞬间没人明白邓布多为什么会停下来,但是接下来安布居教授已经清了清嗓子:
“咳,咳,”大家才看清了是她站起来,打算说话了。
    邓布多仅仅有一刻的迷惑,但是他马上就潇洒地坐下了,然后专著地看着安布
居教授,好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她讲话似的。其他教工就没能如此娴熟地掩饰他
们的惊讶:史宝特教授的眉毛挑得都钻进了宽松的刘海里面,而麦格教授的嘴抿得
比哈利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薄。从来没有教师敢打断邓布多教授讲话。许多学生都
在暗笑,这个女人显然不明白霍格沃茨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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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校长,”安布居教授假笑着说,“谢谢你的欢迎。”
    她的嗓音很尖,夹杂着混浊的呼气声,而且带着种小女孩儿般的天真风情。又
一次,哈利无法解释他对这声音的强烈反感,他只知道他讨厌这个女人的一切,从
她的蠢声音到她蓬松的粉红毛衣。她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然后开始说话
了:
    “好吧,我必须说我实在很高兴回到霍格沃茨!”她笑着说,露出尖利的牙齿,
“看到这么多愉快的小脸在仰头看我!”
    哈利侧眼看看四周。没有看见一张愉快的脸,相反地,被人用和五岁孩子说话
的口吻让大家都有点反感。
    “我极其渴望认识你们每一个人,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学生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一些人已经要笑出来了。
    “我愿意和她做好朋友,只要我不用借她的毛衣穿,”帕瓦提对拉文德小声说,
两个人一起悄没声地笑了起来。
    安布居教授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但是等她继续说话的时候,声音
里的呼气声消失了,而变成了谈公事的腔调,使她的话里有种背公文的枯燥。
    “魔法部一向认为对年轻的巫师教育至关重要。你们与生俱来的珍贵天赋,如
果不加以悉心的教育与指导,就会变得一无所用。这些古老的技能只有巫师掌握,
除了已经失传了的,我们一定要让它们继续流传下去。我们的祖先发掘出的魔法知
识,是我们的宝贵财富,担当高贵的教师这一行业的人一定要保护、补充和完善它
们,让它们发扬光大。”
    安布居教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向同桌的其他教师微微鞠躬,可惜没有一个人
对她还礼。麦格教授的黑眉毛紧皱得仿佛老鹰,哈利清楚地看到,当安布居再“咳,
咳”地开始继续她的讲话时,她和斯宝特教授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列任霍格沃茨的校长,在担当管理这一历史悠久的学校的重任时,都曾给我
们带来一些新的东西。这是正常的,因为如果没有发展,我们就只能停滞不前,从
而衰退腐化。可是,为了发展而发展的行为并不值得我们鼓励,因为已经经过我们
试验和检讨的传统,通常都是完美无缺的。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平衡,在老与新、永
恒与变化、传统与创新之间的……”
    哈利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正在分散,仿佛他的大脑一会儿跟得上一会儿跟不上。
邓布多讲话时正堂里的安静现在已经被学生们的凑在一起的窃窃私语和悄笑声打破
了。在瑞文克劳桌上,张楚正和她的朋友们兴致勃勃地谈话,和她隔着几个人的地
方,露娜又掏出了她的那本《捕风捉影》。而海佛帕夫桌上的厄尼·麦克米兰是唯
一几个看安布居教授讲话的人之一,但是他的眼神呆滞无光,哈利确定他只是在装
着听讲,好对得起胸前别着的簇新级长徽章。
    安布居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面不安宁的听众。哈利觉得,即使现在就在她的
眼皮底下发生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她也会照讲无误。不过,所有的老师们仍然认真
地听着,还有赫敏似乎也在咀嚼着她的每一个字,可是,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并不
欣赏这些话的内容。
    “……因为,有些改变是好的,而其他的,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可能会证明其
实是判断的错误。与此同时,一些旧习惯被保留了,而且应该被保留,而其他的、
过时的、陈旧的习惯,就应该被放弃。这样,我们才能向前走,进入一个开放、高
效、有责任的新时代,保留那些应当保留的,完善那些需要完善的,并且改正那些
我们在实践中发现早该禁止的东西。”
    她坐下了。邓布多鼓起掌来,教工们也在他的带领下一起鼓掌,不过哈利注意
到有几个人只是把手拍了一两下就停下了。一些学生也鼓掌了,但是更多的人根本
没听进去几个字,也没意识到讲话已经结束,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鼓掌的时候,邓
布多已经再次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安布居教授对我们做了很有启发性的讲话,”邓布多说着向她弯了
弯腰。“现在,继续我的通告,各个学院的快迪奇选拔赛……”
    “是的,这篇演讲实在很有启发性,”赫敏低声说。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这个讲话吧?”罗恩悄声说着,油光光的脸转向赫敏,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枯燥的讲话,而且你要记得我是和帕西一起长大的。”
    “我是说它具有启发性,没有说我喜欢,”赫敏说,“它解释了许多事情。”
    “是吗?”罗恩惊奇地说,“我听起来怎么好像胡扯一样。”
    “在这胡扯后面藏着很多重要东西的,”赫敏冷冷说。
    “是么?”罗恩茫然地说。
    “你想想看:”为了发展而发展的行为不值得我们鼓励‘,还有:“改正那些
我们在实践中发现早该禁止的东西’。”
    “嗯,那是什么意思?”罗恩不耐烦地说。
    “我告诉你那是什么意思,”赫敏咬着牙说,“那就是说,魔法部要干涉霍格
沃茨了。”
    这时他们四周传来桌椅响动,显然邓布多已经宣布散会,每个人都已经站起来,
准备离开正堂了。赫敏直跳起来,看起来相当狼狈。
    “罗恩!我们应该去带领新生的!”
    “哦,是呀,”罗恩显然忘记了这一点,“喂-喂,你们这群家伙!小矮子!”
    “罗恩!”
    “嗯,他们就是啊,他们很矮呀……”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叫他们小矮子!……一年级新生!”赫敏沿着桌子发号
施令,“往这边走!”
    一群新生胆怯地走到桂芬多和海佛帕夫的长桌中间,每一个人都努力不想站在
最前面。他们实在看起来很矮,哈利确信他自己初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小。他冲他们
笑了,站在埃安·阿伯克罗比旁边的一个金发男孩似乎吓傻了,他推了推埃安,在
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埃安看起来也一样害怕,他偷偷地用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哈利。
哈利脸上的笑容立刻如同臭浆一样跌落了。
    “等会儿见,”他淡淡地对罗恩和赫敏说,然后走出正堂,竭力不注意在他经
过时更多的闲言碎语、盯着他的目光、还有指点他的手指。他目不斜视地跟着人群
穿过门廊,然后快速沿着大理石楼梯涉级而上,走过几个秘密的捷径,很快就已经
把人群远远甩在后面。
    怎么会蠢到对这些态度完全没有准备,他愤怒地想着,在相当空的走廊里走。
当然每个人都会这样盯着你看,就在两个月前你刚刚从三巫师争霸赛的迷宫里走回
来,抱着同学的尸体,声称你看到伏地魔复活。那时上个学期学期正要结束,所有
的人都赶着回家,即使他真的有兴致向全学校的人讲述墓地里的事情的每一个恐怖
细节,他也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
    哈利走到走廊尽头的桂芬多院休息室门前,在胖夫人的画像前站住了,这时他
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新的口令。
    “呃……”他闷闷不乐地说着,仰头看胖夫人,她正忙着抚平粉红丝裙上的褶
皱,一双严厉的眼睛瞪着他。
    “没口令,不准进门,”她傲慢地说。
    “哈利,我知道!”有人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哈利回头看到纳威正向他跑
过来,“猜猜是什么?这回我铁定不会再忘啦——”他摇晃着手上曾经在火车上给
他们展示的那棵植物,“米宝沟臭浆!”
    “正确,”胖夫人说,肖像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墙上的圆洞,哈利和纳威爬
了进去。
    桂芬多的休息室和任何时候一样可爱。这是一个温馨的圆形屋子,里面摆满了
软绵绵的、磨破了的扶手椅,和摇摆不平的旧桌子。壁炉里正有一丛欢快的火苗批
批啪啪地烧着,前面站了几个在回寝室前暖手的人。屋子另一边,弗雷德和乔治正
在把什么东西贴到告示版上,哈利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向男生寝室,他现在
实在没有聊天的心情。纳威跟在他后面。
    迪安·托马斯和谢默斯·斐尼甘最先回到寝室,正在往他们床边的墙上贴着海
报和照片。哈利推开门的时候他们还在谈话,但一看到哈利他们就立刻不响了。哈
利怀疑他们是否在谈论自己,接下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紧张到得妄想症了。
    “嗨,”他说着穿过屋子,走到自己的皮箱那里把它打开。
    “嘿,哈利,”迪安正在穿上睡衣裤子,睡衣是西汉姆快迪奇队的图样,“假
期过的好吗?”
    “不算坏,”哈利嘟囔说,要是真给他们讲他的假期经历就是一晚上也不够,
而现在他并不愿意这么做,“你呢?”
    “是的,很好,”迪安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谢默斯的要好,他刚讲给我听。”
    “为什么,谢默斯,发生什么事情了?”纳威问,一边把他的米宝沟臭浆小心
地放在床头柜上。
    谢默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在精心检查自己的肯米凯斯特尔快迪奇队的海报
是否贴得水平。然后,依然背对着哈利,他说,“我妈妈不想让我回来。”
    “什么?”哈利停下了手里正拽出一半的长袍。
    “她不想让我回霍格沃茨。”
    谢默斯从海报前面离开,从箱子里拖出睡衣,依然没有看哈利。
    “但是——为什么?”哈利说,十分惊讶,他知道谢默斯的妈妈本身就是女巫,
因此他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忽然像达斯里一家人一样不可理喻。
    谢默斯直到扣好睡衣才回答。
    “嗯,”他考虑着说,“我想……因为你。”
    “什么意思?”哈利立刻说。
    他的心跳相当快,模糊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向他倾压下来。
    “嗯,”谢默斯又说,还是不去看哈利的眼睛,“她……呃……嗯,也不光是
你,还有邓布多……”
    “她相信《先知日报》?”哈利说,“她认为我是个小骗子,而邓布多是个老
傻子?”
    谢默斯抬起头,看着哈利。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哈利没再说话。他把魔杖扔到床边的桌子上,脱下长袍,生气地把它丢到皮箱
里,然后穿上睡衣。他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一直被人盯着,被人谈论。如果他们了
解,如果他们能稍微了解一下,任何这些事情发生在身上时的感觉。谢默斯的妈妈
显然不了解,那个蠢女人,他愤怒地想。
    哈利爬上床,想要把帘子关起来,但是还没等他拉起,谢默斯忽然说,“跟我
说,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当……你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在一起的
时候?”
    谢默斯听起来既紧张又渴望,而正弯着身子在箱子里找拖鞋的迪安也一下子停
住了,哈利知道他也在仔细听着。
    “你何必问我呢?”哈利反问,“像你母亲一样看《先知日报》不就知道了,
干吗不看呢?它会告诉你所有东西。”
    “不许你侮辱我的母亲,”谢默斯厉声说 .
    “我会侮辱任何一个管我叫骗子的人,”哈利说。
    “不要用那种方式跟我说话!”
    “我会用我想用的方式跟你说话,”哈利说,怒气飞快地上升,他从床边的桌
子上抓起魔杖。“如果你觉得和我住同一个寝室有问题,那就去问麦格教授是不是
可以给你换房间,省得让好妈妈担心——”
    “不许你牵扯进我的母亲,波特!”
    “发生了什么事?”
    罗恩出现在门口。他瞪大眼睛,从跪在床上,举着魔杖直对谢默斯的哈利,看
到站在那儿高举拳头的谢默斯。
    “他侮辱我的母亲!”谢默斯大喊。
    “什么?”罗恩说,“哈利不会的——我们见过你的母亲,我们都喜欢她。”
    “那是在她相信蠢《先知日报》上给我造的每一句谣之前!”哈利用他最大声
音叫。
    “哦,”罗恩说着,满是雀斑的脸上现出明白的表情,“哦,是的。”
    “你知道吗?”谢默斯激动地说,狠狠地看了一眼哈利,“他说的对极了,我
再也不想和他住在同一个寝室了,他疯了。”
    “你这样就不对了,谢默斯,”罗恩说,他的耳朵开始红了起来——这通常都
是危险的标志。
    “不对,我吗?”谢默斯喊,和罗恩正相反,他的脸变得苍白。“你相信他胡
诌的那些关于‘那个人’的事儿,是不是,你以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是的,我相信!”罗恩生气地说。
    “那你也疯了,”西姆斯厌恶地说。
    “是吗?好啊,小子,不幸地告诉你,我是级长!”罗恩说着用手指点着自己
胸前,“如果你不想给罚留堂的话,小心说话!”
    谢默斯看了几秒钟,似乎在考虑被罚留堂是否值得让他说出脑子里的话,但最
后他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爬上床。他用尽全力要关上帐子,结果把帐子
从床柱上的架子上扯了下来,满是灰尘的帐子在地板上堆成一堆。罗恩瞪着谢默斯,
然后又看迪安和纳威。
    “还有谁的父母对哈利不满?”他挑衅地说。
    “我的父母都是麻瓜,夥计,”迪安说着耸了耸肩,“他们对霍格沃茨有学生
死亡的事一丁点都不知道,我可没傻到要讲给他们听。”
    “你不知道我母亲,她可以从任何人嘴里盘问出任何东西来!”谢默斯冲他大
声说,“反正你的父母也不会看《先知日报》。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校长已经给维真
魔塔和国际魔法联盟开除了,都因为他疯了——”
    “我奶奶说那是胡扯,”纳威尖着嗓子说,“她说是《先知日报》的堕落而不
是邓布多。那份报纸她早就不订了。我们都相信哈利,”纳威简单地说,然后爬上
床,把被子直拉到下巴底下,严肃地看着谢默斯,“我的奶奶经常说‘那个人’总
有一天要回来的,她说如果邓布多说他回来了,那他就是回来了。”
    哈利猛地对纳威涌起了一股感激。之后再没有人说话,谢默斯取出魔杖,修好
了床帐,然后立刻消失在了帐子里面。迪安上了床,翻了个身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纳威似乎也再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怜爱地看着他那盆沐浴在月光下的仙人掌植物。
    当罗恩在旁边的床边匆忙地整理他的东西时,哈利靠在了枕头上。与谢默斯的
争吵仍让他气得发抖,要知道他一向是喜欢谢默斯的。有多少人认为他是撒谎呢,
或是以为他神经错乱?
    邓布多是不是一整个暑假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一开始是维真魔塔,然后国际
巫师联盟也解除了他的职位。是不是正因为对哈利的恼火,他才接连几个月都没和
哈利联络?毕竟在这个上他们两个是给捆在一起的,邓布多相信了哈利,把他看到
的东西宣布给了整个学校,然后又通知了更广大的魔法界圈子。任何以为哈利说谎
的人也一定会认为邓布多也在说谎,或者,是邓布多被蒙骗了。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们是对的,哈利难过地想。这时罗恩爬上床,熄灭了寝
室里最后一枝蜡烛。但是他不知道在那之前,他还要接收多少类似谢默斯这样的攻
击。

TOP

第二天一早,谢默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哈利还没套上袜子,他就已经离
开了寝室。
    “他是不是以为和我在同间屋子待久了,他也会变成疯子?”当他的袍角消失
在门外之后,哈利大声说。
    “别上心,哈利,”迪安嘟哝说,提起书包,“他只是……”
    但显然他也不知道谢默斯到底怎么了,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他也溜出了房门。
    纳威和罗恩同时给哈利一个“那是他的毛病,不关你的事”的眼神,但哈利没
有感到多少安慰。这样的事儿他还得受多少?
    “怎么了?”五分钟之后,赫敏穿过休息室赶上去吃早饭的哈利和罗恩时候,
问,“你们看起来彻底……哦,我的天啊!”
    她瞪着休息室里的告示版,上面有一张巨大的新告示。
    这里有堆积如山的金币啊!零花钱不够你的日常花销吗?想赚点外快吗?请到
桂芬多休息室来找弗雷德和乔治·卫斯理,提供简单、短时、几乎完全没有痛苦的
工作。(很遗憾,申请者将负责承担所有工作带来的风险)。
    “这是非法的,”赫敏严正地说着,揭下弗莱德和乔治的告示,露出下面的,
关于十月份去霍格梅魔法村的时间表,“罗恩,咱们得和他们谈谈。”
    罗恩的紧张毕露无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级长!”赫敏说,他们穿过胖夫人画像后面的圆洞,“我们得制
止这类事情的发生啊!”
    罗恩没有说话。哈利从他阴沉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并不觉得告诉他的两个哥
哥停止他们喜欢做的事情,是件多吸引人的事。
    “那,哈利,你好吗?”赫敏接着说,他们走下楼梯,经过墙上挂着的巫师肖
像,后者正忙于自己的谈话,没有人理会他们,“你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
    “谢默斯认为哈利讲的‘那个人’的事是撒谎。”当哈利没有回答时,罗恩简
单地说。
    哈利以为赫敏会替他生气的,但她只是叹了口气。
    “是的,拉文德也这么认为。”她沮丧地说。
    “然后你就和她高高兴兴地讨论我究竟是不是个哗众取宠的撒谎精,是不是?”
哈利大声说。
    “不是,”赫敏冷静地说,“事实上我告诉她闭上她的大臭嘴。而且,如果你
能不跳起来卡着我们的嗓子会好些,哈利,因为也许你还没注意到,我和罗恩是站
在你一边的。”
    他们中间有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对不起,”哈利低声说。
    “没有关系。”赫敏庄严地说,接着她又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记得邓布多在
上个学期末的宴会上说的话么?”
    哈利和罗恩都茫然地看着她,赫敏又叹一口气。
    “就是关于‘那个人’的。他说‘那个人’有‘散布不合与憎恨的天赋’,唯
一能与他斗争的办法,就是我们用和那同等的友谊和信任团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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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记得这类东西的?”罗恩无限崇拜地看着她说。
    “我用心听,罗恩,”赫敏不无刻薄地回答。
    “我也是啊,可是我就不能精确地背出来——”
    “我要说的是,”赫敏大声强调,“这类事情正是邓布多提醒过我们的。‘那
个人’回来才两个月,我们就已经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而且分院帽的警告也是一
样的:站在一起,团结起来——”
    “昨晚哈利说得对,”罗恩反驳,“如果那要我们和斯雷瑟林的人交朋友的话
——没门儿。”
    “那么,我很遗憾我们没有为各个学院之间的团结做半点努力。”赫敏针锋相
对。
    他们走到大理石楼梯底下时,一队瑞文克劳的四年级学生正在穿过门廊。他们
一看见哈利就挤作一团跑开了,好像害怕哈利会攻击那些落在后面的人似的。
    “是啊,我们可真应该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啊,”哈利讽刺地说。
    他们跟着瑞文克劳的人走进正堂,每个人在进门时都直觉地去看教工席。古拉
普兰教授正在和教天文学的幸内斯查教授聊天,海格依然不见踪影。他们顶上被施
了魔法的天花板也和哈利的心情一样,天色凄惨,布满乌云。
    “邓布多甚至没有说古拉普兰要待多久,”当他们向桂芬多桌子走去时,他说。
    “也许——”赫敏思索着说。
    “什么?”哈利和罗恩一起问。
    “嗯,也许他不想让人注意到海格的不在这里。”
    “你说什么,让人注意?”罗恩几乎笑着说,“我们怎么会不注意?”
    赫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高个子、梳着满头小辫的黑人女孩,大步流星地走
到哈利跟前。
    “嗨,安吉莉娜。”
    “嗨,”她生气勃勃地说,“假期还好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接着说,“听
着,我被任命为桂芬多的快迪奇队长。”
    “好极了,”哈利说,开心地冲她笑了,他怀疑安吉莉娜给队员打气时用的鼓
励词不会像奥利弗·伍德的那么长得没完没了,如果不是的话,那怎么都算是好事。
    “是呀,嗯,奥利弗·伍德离开以后,我们还要一个新守门员,选拔测试定在
星期五下午五点钟,我希望全队都到,行吗?我们得看看新老成员的配合情况。”
    “好的。”哈利说。
    安吉莉娜笑了笑就离开了。
    “我都忘了奥利弗·伍德已经离开了,”赫敏心不在焉地说,坐到罗恩旁边,
把一盘烤吐司拉过来,“我想这会让整个快迪奇队有很大变化?”
    “我想是,”哈利说着在他们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他是个很好的守门。”
    “不过,有新鲜的血液输入总不是坏事,不是吗?”罗恩说。
    随着一阵风声响动,几百只猫头鹰从天窗飞了进来。它们盘旋着落向正堂的各
个角落,把信和包裹带给它们的主人,很多水滴落在早餐上,显然外面的雨下得正
大。海薇没有出现,不过哈利并不惊奇,唯一会和他通信的人是瑟瑞斯,而他不认
为瑟瑞斯在他离开才二十四小时之后就有新消息告诉他。但是赫敏就赶快移开了她
的桔汁,好让一只湿淋淋的大仓枭腾出地方来,那猫头鹰嘴里叼了一份湿透了的《
先知日报》。
    “你还要那个干什么?”哈利暴躁地说,看到这个让他又想起谢默斯,赫敏往
猫头鹰身上的皮袋里放了一个铜子,猫头鹰立刻又飞走了。“我早就不订了,上面
都是垃圾。”
    “我们应该知道敌人在说什么,”赫敏神秘地说,把报纸展开,躲在后面读起
来,直到哈利和罗恩吃完了饭她的脸才露出来。
    “没有,”她简单地说,把报纸卷起来放在盘子一边,“没有关于你或是邓布
多的东西。”
    麦格教授开始沿着桌子分发课程表。
    “看看今天的!”罗恩呻吟,“魔法史,双节药剂课,占卜学还有双节黑魔法
防御课。在同一天要对付宾斯,石内普,彻劳妮,和那个安布居女人!真希望弗雷
德和乔治赶快把那个逃课盒弄好。”
    “莫非我的耳朵欺骗了我?”弗雷德说着,和乔治一起挤进到哈利两边的座位
上,“霍格沃茨的级长肯定不会想要翘课吧?”
    “你看看我们今天要上什么课吧,”罗恩忿忿地说着,把课程表推到弗雷德鼻
子底下,“这是我见过的最糕的星期一。”
    “说得在理,小弟,”弗雷德检查着课程表说,“如果你想要,我们处理价卖
给你点鼻血奶糖吧。”
    “为什么是处理价?”罗恩怀疑地说。
    “因为你会一直流鼻血,直到流干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解药,”乔治一边说
一边给自己拿了份熏鱼。
    “算了吧,”罗恩闷闷不乐地说着,把课程表放进口袋,“我想我宁可去上课。”
    “说到你们的逃课盒,”赫敏说着,严厉地看了弗雷德和乔治一眼,“你不能
在桂芬多的布告板上登征集试验者的广告。”
    “谁说的?”乔治说,看起来十分惊讶。
    “我说的,”赫敏说,“还有罗恩。”
    “别把我牵扯进去,”罗恩慌忙说。
    赫敏瞪着他,弗雷德和乔治吃吃地笑了。
    “很快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赫敏,”弗雷德说,在烤饼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油,
“你就要开始五年级的课程了,没多久你就会求我们要逃课盒了。”
    “为什么开始五年级的课程就说明我想要逃课盒呢?”赫敏问。
    “五年级就是中级巫师考试年呐。”乔治说。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要有很多考试喽,是不是?那些考试会给你们每个人扒一层皮的,”
弗雷德满意地说。
    “我们学年有一半人在中级巫师考试之前都有轻微神经崩溃的症状呢,”乔治
高兴地说,“好多眼泪,好大脾气……帕特沙·斯缔姆森总是晕倒。”
    “肯尼斯·塔沃总是长疖子,你还记得?”弗雷德怀念地说。
    “那是因为你在他的睡衣里倒了宝宝疖粉啊。”乔治说。
    “哦,是呀,”弗雷德说,裂嘴笑了,“我都忘了……都记不过来了,不是么?”
    “反正,五年级是个恶梦一样恐怖的一年——”乔治说,“如果你在意考试结
果的话。我和弗雷德全靠努力才得以保持我们的愉快精神。”
    “是啊,你们俩每个人,有多少,三个考试而已?”罗恩说。
    “是哩,”弗雷德毫不在意地说。“但是我们认为,我们的未来是在学术成就
之外的广阔天地里。”
    “我们相当严肃地考虑过我们是不是还要回来上这个七年级,”乔治欢快地说,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有——”
    哈利给他的警告目光让他的话在半空打住了,哈利知道他就要说出是他把三巫
师争霸赛上得来的奖金给了他们。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有了普通巫师证书,”乔治慌忙说,“我是说,我们真的
还需要高极巫师证书吗?只是我们想到妈妈不会接收我们提早离开学校,在帕西成
为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之后她没法承受更多了。”
    “不过,我们不会在这儿浪费我们的最后一年的,”弗雷德说着,充满感情地
环视正堂,“我们会在这一年里做点市场调查,看看一般的霍格沃茨学生会喜欢什
么样的淘气商店,仔细评估我们的调查结果,然后制造出能满足市场需求的产品来。”
    “但开淘气商店的初始资金要从哪儿来呢?”赫敏怀疑地问,“你们得买所有
的原料和成分——还得有个地方,我想……”
    哈利没有看他们兄弟俩,他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他故意碰掉*子,然后爬
到桌子底下去把它捡起来。他听到弗雷德在头顶上说,“赫敏,不要再问问题了,
我们是不会对你说谎的。走吧,乔治,如果到的早,草药课之前我们说不定还能卖
出几副顺风耳去。”
    哈利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时,正好看见弗雷德和乔治走开,一人手里拿着一叠烤
吐司片。
    “那是什么意思?”赫敏说着,从哈利看到罗恩,“‘不要再问问题……’是
说他们已经弄到足够的钱开淘气商店了吗?”
    “你知道,我也在想这事儿呢,”罗恩皱着眉头说,“暑假里他们给我买了一
套礼服长袍,可是我弄不明白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的。”
    哈利觉得现在应该把话题从危险地带绕开。
    “你们觉得今年真的会那么难吗?因为那些考试?”
    “哦,是呀,”罗恩说,“肯定会的,不是吗?中级巫师考试相当重要,影响
到你将来可申请的工作和其他所有事情。今年晚些时候,我们还得接受就业咨询,
比尔告诉我的。这样你就能选择明年要考什么课的高级巫师考试。”
    “你们知道从霍格沃茨毕业以后,你们想做什么吗?”一会儿之后,当他们离
开正堂向魔法史教室走的时候,哈利问另两个人。
    “不知道,”罗恩慢慢地说,“除了……嗯……”
    他看起来有点羞于耻口。
    “什么?”哈利追问。
    “嗯,我觉得当傲罗,挺好的。”罗恩故作随便地说。
    “对啊,是挺好的。”哈利热心地说。
    “但他们,都是嗯,精英的,”罗恩说,“你非得特别好才行。你呢,赫敏?”
    “我不知道,”她说,“我想我要做非常值得我做的东西。”
    “傲罗就很值得做!”哈利说。
    “是的,但那也不是唯一值得做的事,”赫敏考虑着说,“我是说,如果我能
把精促会继续办下去……”
    哈利和罗恩小心地避开对方的视线,以防突然笑出声来。
    魔法史是有史以来公认的、巫师所发明的最无聊的课程。他们的幽灵老师,宾
斯教授,有带气喘的单调声音,可以保证在十分钟之内——天气暖和的话就只用五
分钟——造成最严重的瞌睡症。他从来也不改变上课形式,就那么一路源源不断地
讲下去,即使是他们做笔记的时候也不停下,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也都只是睡意
朦胧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空气而已。哈利和罗恩之所以能一直通过这门课程,全靠在
考试前恶抄赫敏的笔记,她似乎是唯一能抵挡宾斯教授的催眠声音的人。
    今天,他们惨遭了一个半小时关于巨人战争的单调讲话。从头十分钟里听来的
内容,哈利隐约感到这一课如果让另一个老师来教可能会有点意思。但是接下来他
的脑子就飞远了,之后的一小时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和罗恩在羊皮纸的一角玩文字
刽子手,而赫敏则在旁边厌恶地从眼角扫视他们。
    “你们会怎么样,”当课间休息、他们离开教室时(宾斯飘进黑板后面消失了),
赫敏冷冷地说,“如果今年我不借给你们我的笔记?”
    “我们会不及格的,”罗恩说,“赫敏,如果你能对得起你的良心……”
    “啊,那是罪有应得,”她厉声说,“你们甚至不试着听他的课,不是吗?”
    “我们试过啊,”罗恩说,“我们就是没有你的智力,你的记忆力,还有你的
注意力——你就是比我们更聪明——为什么你一定逼我们承认才好呢?”
    “哦,你少说点废话吧,”赫敏说,但是她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他们走进
了湿漉漉的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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