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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多好笑,你一下子稀奇了起来。”秋晏染在餐厅遇到罗红,一落座便直笑着说。
  罗红凝眉不语,对于近来的太受瞩目,简直是不敢相言自己会背到这种程度。
  都是那个高开熹!在公告栏指名道姓的发出求爱宣言,又强调出他不会因为情敌是年轻英俊的讲师而有所退却。
  这下可好了,全校的人都在问中文系出了个怎样的大美人,让两个男人神魂颠倒。尤其参与者内,还有一名日语系的黄金讲师。
  “我表哥急不急?情敌都嚣张到他眼前了。”近来她实在太忙,无暇顾及这一边的迷离暧昧。那个赵令庸简直以培训未来女强人为己志,累得她连抗议的力气也没有。但这也表示她所学到的,比课业上多更多。
  “我不明白他怎么想。”罗红停住喝汤的动作。
  “怎么想?当然是心口流血,却又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了。他的情感世界毕竟没有赵令庸那么丰富。”秋晏染在心中轻哼。
  “他会担心?”她疑惑不已。如果她没有对别人的疯言疯话当真,那么范群又何必担心?
  “想想看吧,如果今天我表哥身边围着一些热情奔放的女人,你心中不会怪怪的吗?爱情的起点也许正是来自于“占有欲”吧,用来区分朋友的界限。你绝不会担心好朋友有其他朋友,但你绝对会介意自己的男友对别的女人笑太多次。”对!就像那个混蛋赵令庸,干嘛在上上次的宴会中对一名千金小姐笑得那么殷勤……
  她没让范群产生信心吗?
  “在我什么也没做之时,他不该猜疑忧心。”
  “理智管不着感情的走向。”
  罗红不懂,所以选择继续进食。
  “咦?我表哥也来吃饭了。”秋晏染抬头看向餐厅入口,不只见着了表哥,还有日文系娇娇女张千宝,正紧跟在范群身后不放人。
  罗红从人潮中看过去,范群点了一些菜,并且不停回应身边女子发出的问题,全然是副夫子的神气,倒是拼命问问题的人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很难想像一个女人缘那么好的男人,会不懂得追求女孩子。”秋晏染说着。
  “也许是因为我无从让人追起。”罗红回想着交往后数日来的相处方式,除了他含情脉脉的双眼不再隐藏外,他们之间并无太大的进展。有时心中不免感到奇怪的——为什么看别人可以轻易的拥抱亲吻成自然,他与她却怎么也跨不到那一步?
  秋晏染好奇道:
  “为什么你与赵令庸不会是一对呢?”
  “我们不可能是一对。”想都没想过的事。
  “人是感情的动物,怎么说他也陪你多年,为什么反而不可能呢?”
  罗红思索了下。
  “先不谈相处太久像兄妹好了,主要是赵哥太强势,我不喜欢窒息的感觉,他不可能带给我安全感,只可能是强制;我也不可能带给他欢笑,只会是沉闷。”
  “容我猜猜,你愿意与我多说话,是认同我是老赵的女朋友,而不是表哥的亲人,是吧?”秋晏染一直在观察罗红对亲疏的不同对待。
  “嗯,你与赵哥很适合。你灵活聪明,又可以使赵哥笑。”
  “可见我表哥还没有占到你心中一份强而有力的位置。”
  “我……并不清楚。”眼光迷惘的找到了范群落座的位置。他没看到她们,餐厅太多人了,阻隔成视觉上的障碍,遥遥相对若彼岸的一方。他斯文的浅笑,拨动着一些女学生的痴迷,而他始终没有看到她。
  她向来没有左顾右盼的习惯,想来范群也没有。若不是秋晏染提醒,她恐怕直到用餐完了之后,还不知道他们这对男女朋友是在同一地点、同一时间吃着午饭。
  并不特别介意他给别的女子过多的笑容。因为笑容一向是他大部分存在着的表情。可是心头涌上的酸意,却是耿怀着他眼波的无视。
  她在这儿,隔着四张桌子与人头的不远处,而他没有发现,没有看过来,这让她不自觉咬住下唇,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为什么他不能感应到她、瞥过来一眼?莫非是她太恬淡的气息,注定要在人群中湮没?
  是否,每一天的中午,他们都在同一个地点时间用餐,却无视的擦身而过,且不自觉?是不是,偌大的校园内,当她赏枫的眼光停伫太多时,走过她身畔的陌生人之中,正有一名被女学生包围的男子是她的男朋友,然而彼此却无视?
  “罗红?”秋晏染低头吃饭,发现她没有进食动作而抬头看着,不明白罗红在发什么呆。
  罗红正要应声,不料一个过分开朗的声音已然介入她们之间:
  “罗红!太棒了,我就知道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丙然一来餐厅就看到你了!”高开熹端着一盘小山似的食物挤过来,硬是在两人座的桌子上又添入一具盘子。
  “嗨!秋学姊,不介意我加入吧?我看你也快吃完了,应该没关系才对。”
  “我先走了。”罗红端起餐盘,赶紧走人。她怕了高开熹的追求。这种明目张胆到巴不得天下人注视的方式,她非常困扰。
  “罗——”高开熹跳起来欲追,却被秋晏染抓住不放。“学姊,你干嘛抓我?”
  “你霸王硬占位之后就想走人?给我坐下,没吃完之前不许走。”秋晏染看着表哥追了出去,当然要拉住这枚电灯泡,表哥的恋情已经够不稳定了,无需太多娈数来混乱一切,这小子还是多吃点饭,少做怪吧。
         ※        ※         ※
  他们并肩走着,因为阳光有点灼人,于是一同走向榕树林道。罗红伸出左手抚动一长排的榕须,没有看向他,但心中是欣喜有他一同散步的。
  “晚上一齐去吃饭好吗?”他开口。
  近来他常被好客的罗父留下来共同晚餐,能与罗家人亲近是很好的,代表了他们愿意逐渐接受他。但老是这样下去,代表着两人之间没有进一步的发展,教他不自觉心急了起来。
  真正的患得患失,是从现在才开始吧?有别的男人慕恋着她,而她的眼眸未曾添加太多因他而焕发的喜悦。心急着,却又知道感情的事急不得。
  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她,掬取她的一颦一笑,点滴沉放于心臆。
  “如果,我们常常同在某一处,却因疏忽而无视,连擦肩也不回盼,是不是表示我们没有适合当情侣的潜质?”或是……无缘?她心中暗自惊着没说出却想着的……无缘。
  范群微拧眉峰,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问。跨前一步,转身与她面对面,两人不再前进。
  “什么意思呢?”
  他没看见她,而高开熹有,不知为何,这令她介意了起来。
  “我们这是谈恋爱吗?”她侧着脸蛋,眼光不意被一对形极亲吻的男女所吸引。那对情侣勾肩褡背,共吃着一只饭团,喂来哺去的,很是令人侧目。
  新一代的恋人渐趋于豪放肆意,没人会去在乎外人的眼光,他们……是怎么进展的呢?让原本的生疏进行到今日的毫无距离?
  范群也看了几眼,再回视罗红。
  “我做得不好是吗?”
  她摇头,向前一步,自然的勾住他手臂往前走。不想抬头看入他必然诧异的眼中,所以低垂着眼,只看着两人并行的步伐。
  “别人的交往不见得是我们的范本,但有时看多了,不免会想着自己的心态、你的心态,以及相识以来的进展,没有特别的事,来自外力;也没有反应过度所造成的吵架、冷战等等,来自我们自身的心思不定。”与他相识以来,最大的改变莫过于她开口说话的机会多了,二十年来的生命中,她连自己的家人也表现得极寡言,或许,由此可以佐证他对她的特别,但……只有如此吗?
  范群早因为她的主动挽手而惊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差点听不真切她在说些什么,情不自禁的伸出另一手覆住她手背。
  “怎么会没有呢?其实是有的,你的家人几乎天天邀我吃饭就是为了观察我的人品;你的两位哥哥似乎不喜欢我接近你。让我担心不已。还有最近这个一年级的小学弟高开熹,他让我觉得我似乎显得有些老,但你一向是冷淡的,没什么特别在意。会不会是因为这样,所以你觉得我们交往得很平淡?”想了一想,不免介怀的问出:“你一点也不介意我身边有什么女孩子站着是吗?”
  他希望她介意还是不介意?这跟信任有没有分界?在她思索时,他已回应:
  “我却是非常在意你身边的风吹草动的。”
  “即使那些风风雨雨根本无法阻碍到我们的交往?”她问。
  “嗯,嫉妒是无药可救的病。”
  “可是嫉妒得太过火是吓人的。”她看过一些社会新闻,泼王水、硫酸的,动刀动棍的,多少以爱为名的发泼足以教人畏惧这两个字的杀伤力—嫉妒。
  “我希望自己适量。”他笑,同时心中也叹息着她全然无此心思。她似乎根本不在意。
  罗红伸手轻触他脸,喜欢他下巴粗砺的触感。情侣与朋友的界线不同,在于情侣有种“互相拥有”的默契,使得他们可以肌肤相亲于适度。
  “我不喜欢放纵自己太过重于无理智的情绪中。现在,我只觉得我其实并不了解你。”这才是重要的事。
  如果她是了解他、明白他的,然后再因为喜欢,必然会有一种心有灵犀的相契。那时,如果他们共处一地,也许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全然无所感应。是吧?
  如果感情可以下得那么深,应该是没什么不可能的。
  “不了解?我不是摊开在你面前了吗?”行止还像个傻子,不是吗?
  立于石椅旁,他伸展双手,阳光由他背后投射,让他看起来像伸展羽翼的大雕,微风吹乱他平整的头发,看来不驯狂野,全然不是平日温文儒雅的形象。
  她伸手抓住他薄外套的两端,摇头。
  “我只知道你学校的一面,你中国血统“范群”的一面,至于另一个老师以外身分的“川端群己”,我是全然的陌生,那一面,是怎样的人呢?”
  “一样的,爱你的心是一样的。”他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怕交往的时日太浅,行动得太快,唐突了佳人。
  “听说交往中的男女,最初都只会表现最好的一面。你是吗?”
  他苦笑,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的何以堪称“拙”一字?没被小秋骂“笨”已是口下留情。
  “我希望我是表现出最好的一面。”
  “那我会期待何谓不好的一面了。”
  “那必须我们我们可以交往很久、很久,久到你可以知道我一切恶习。”他双手悄悄环在她后腰。
  “什么恶习?大男人主义?”
  他呻吟:
  “别告诉我你仍是厌恶日本人。”
  她笑。
  “你反应过度。中国男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只怕你深得两方遗传,更加不可一世,那就吓人了。”不明白他怎么老是念念不忘她讨厌日本的事,有够无聊的。
  “我有表现得太霸道吗?我以为我并没有强迫你许多……”他开始反省着相识以来的种种。
  她摇头。
  “不,你比仕何人都彬彬有礼。我看过赵哥如何霸道的追求秋晏染,也看过一些同学时时刻刻对男友交代行踪,电视上的恋爱模式不乏可以举证的恶行恶状。相形之下,你可能会被笑优柔寡断。”连突然蹦跳入他们小世界中的高开熹都深谙追求的赖皮方式。
  她觉得他优柔寡断吗?范群神色沉凝了起来,心口也高高抬升。
  “我尊重你,是你眼中的温吞懦弱吗?”
  “不,我欣赏你的尊重。”她摇头。“所以我见了高开熹就躲,却愿意此刻在你怀中。”
  范群的神色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将她更搂近了些。
  “或许我的追求脚步太慢,让有些人以为我追得不够用心,进而宣战。我很心急,却无法因为心急害怕而对你采行紧迫盯人的方式,你不会知道我心中的患得患失有多么严重,可是……这是我活该承受的折磨,谁教我偏要来招惹你。我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但不能因为我的时间所剩不多,就急迫的想马上达成一切,包括你的感情。”
  罗红怔了一下,轻问:
  “什么叫“没有多少时间了”?”不令人愉悦的乌云经轻飘来心头,让她不自禁的忐忑起来。
  范群有一刹那间的怔愕,他……没有提过吗?
  “教完了这一学期,我就要回日本了。”
  她在乎吗?
  罗红转身而去的背影不知是否证明了——她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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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有些畜意的躲着他,知道他会来接她上学,却不自禁的提早步出家门,挤上早班的公车,让他扑了个空。在校园内总刻意绕过日语系的地盘,没有伫足留连。
  是冷战吗?她一直认为无意义的情绪表达。
  他要回日本了!悄悄屈起手指算着,现在是十一月中了,这个学期到了一月底就算过完,那他是什么意思?明知道他就要回日本了,却巴过来招惹她,他不该会是做这种事的人,却真的做了。
  与他交住,或多或少要有一些远嫁异国的心理准备,她知道。所谓的交往也不代表必然会有结果她也知道。但……他是否应该在提出交往之前先知会她——他在这个学期完毕后将会整装回日本。
  立足点上,他不公平。他怎么能这么做?
  他认为他几时回日本与她无关是吗?所以不说?或者不以为她会在意。
  很严重的不愉快感觉,她认为自己被轻忽了。太习惯了他的体贴与无微不至,习惯了他的尊重与包容,所以一刹那间,她无法原谅他,转身离开。
  上完了早上四堂课,她不愿去餐厅用饭,直接走向校口门。赵令庸含笑的脸在秋风下闪动,迎她入他车内。
  “我以为你是来接秋晏染的。”
  “不,我来接你一起去午餐。”
  他会突然来接她,她怎么不会心底有数?近日来父兄已以眼神表达了诸多关切,只不过善解人意的不在她心思纷乱时提出,想必也不会太久了,如果情况没有改善的话。但情绪不好,并不是任何东西可动摇的。无法找到将情绪由“不好”转为“好”的方法,只知道自己暂时不想见范群,却……又太习惯日日见着他而不自在于一日不见。
  赵令庸带她到幽静的庭园餐厅用午饭,在僻静的一隅落座。
  点完餐后,赵令庸开口道:
  “你认为我会对你说些什么?”
  她摇头。“不知道。”
  “你一直处在被动的世界中。”他道:“以前是被心脏病所压抑,现在是性格上强迫性的压抑,让你活得闭塞。行为无法表现出真正心意,是你的障碍。”
  “这是个不能随心所欲的世界。赵哥的霸道不也是潜藏在冷静的表相下?”
  “不同在于: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以及该怎么做。”赵令庸摇头。
  她抬眼看他,没有再说些什么。
  “在感情的处理上,男人与女人的态度向来大不相同。不知道该说你幸运或不幸,在你还没有预期一份爱情时,有位愣头书生便呆呆的捧着心上门来了。所以注定他必须辛苦,而你是既得利益者——当然,前提是你也会对他动心,否则便是一场灾难了。”
  既得利益者?为什么她没有沾沾自喜的反应?
  “你是想告诉我,我不识好歹吗?”当女方不理睬男方时,则成了旁人眼中使性子的小气行为是吗?尤其男方看来逆来顺受时。
  赵令庸笑了出来,拿起餐巾拭去唇边可能沾有的沙拉酱汁。
  “哦,不,我没那个鸡婆的兴致,那个外冷内热的秋晏染小姐才有。在今天以前,我一直在观望你与范群的恋情,小秋显得乐观,而我并不,你太被动,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当然这是难为你了,毕竟二十年来你一向沉静且与世隔绝,心脏病局限了你的性情。”
  “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代表不像谈恋爱吗?那是我的错吗?”她看着眼前丰盛的食物,却没有丝毫的食欲。
  “谁说你错了?”他失笑,“我倒觉得你现在的赌气模样很好,很像谈恋爱。”
  “我不想这么下去了,我觉得无聊。”吐出心中的郁垒,她才惊觉这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心情之一,犹豫于放弃或释怀之间。
  赵令庸思索了下。
  “因为他要回日本?你该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的。而他大概是想你不可能会在乎的。”
  罗红道:
  “如果一个月前,或许我不在乎,但在他提出交往之后,一切都不同了,我没有办法回复无动于衷的初心。”
  “那你就应该告诉他,狠狠的痛骂他,表现出一点情人本色,电得他下次再也不敢自作主张,这不是很过瘾吗?会相敬如宾的只有朋友与夫妻,绝不会是情侣。”
  “赵哥,你是来劝和的吗?”她不明白他所要表达的是什么。
  “小红,你身体内有着我姊姊的一部分。一颗最重要的心。”他眼光有丝迷蒙,轻道:“她一直向往爱情。年轻少女心总不免会有诸多不切实际的想像,也许那是她克服生活困境的方式,让自己沉湎于幻想中,以言情小说满足自己。”
  “你希望我连同令柔姊的份去好好谈一场恋爱吗?”她有些明白了。
  赵令庸笑道:
  “这是我的私心,范群一看就是少女会爱上的白马王子,家世超强,品性也好,长相俊俏,这可不是小说中最佳男主角吗?最近几年更流行混血儿的大行其道。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欢你。”
  罗红疑问道:
  “家世超强?他是什么大人物的后代吗?”她记得范群说过他的父亲是一名教师的。
  “在我们商界,日本的“川端集团”相当有名;日本资金钜亿的财团不少,但难得在亚洲一片金融风暴以及泡沫经济的威胁下仍能正常运作且有固定盈余成长的,他是川端家的一员。”
  很显赫的家族是吧?“集团”两字听来刺耳。
  “他没有富家公子的骄气。”
  “淡泊名利加上从小没有处在挥霍的环境,他会长成温吞相是很正常的。”他取笑。
  不意外罗红起而捍卫:
  “他不是温吞。并不是得有一定的霸道才叫男人,斯文的性情比较文明。”
  赵令庸点头同意,继而问道:
  “那么,了解他那么多,你依然认为与他交住下去很无趣,想停止了吗?”
  罗红不语,挖了一匙马铃薯泥入口,胸臆中翻动着一定的波涛。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倒是明白了赵哥今天的目的就是要她做一个取舍,甚至是推她一把再度走回与范群共同努力的交往中。
  这样就算了吗?
  放弃了,不舍;原谅他,不甘。
  重要的是,他依然会在二个多月后回到日本。
  但,那很重要吗?想到了赵哥对她的评语——被动,不免会自省着自己曾经有所主动过吗?或以后可以主动到什么程度?
  既得利益者?
  好刺耳的说词,她一点也不喜欢。
         ※        ※         ※
  今天又没有接送到罗红。
  范群搭公车回住处,才下午四点,没有课,又不想参加学生力邀的聚会。他只想得到充足的清静时光。
  明天!他只能把即将满溢的相思抑制到明天,无论罗红有多么不愿再见到他,他也一定要与她见面!
  她对他的感情没有他下得深,所以一定无法体会无法见面时的焦虑会焚燃成什么模样。
  他真的疏忽了也许她会对他教书到明年初的事介意,他太沉湎在自我的世界了。口口声声宣称对她尊重,只要她过得好,然而他却无法把持自己的爱慕,硬是在暗恋了那么久之后,走入她的生活之中。
  如果他能把持到最后,才是真君子。而他证明了他不是君子,是自我自私的人。
  不想让她知道他二个多月后会走,是因为连自己也不敢去想。当他小心翼翼的让她的心日渐为他敞开,他便再也不敢去想回日本的日子迫近在眼前。
  下了公车走到公寓的大门处,从管理室走出来的身影令他愣住了!
  是罗红。
  罗红一手抱着书本,一手没放置处的抚弄裙边的摺痕。算一算已躲他七日。她跷了一堂课,在路上走着走着,居然上了公车来到他这边。
  与赵哥谈过之后,她想了很多,毕竟钻牛角尖解决不了事。她并不习惯沉溺于毫无助益的情绪中太久,去想一些出路才能抒发自己,即使她或许想得太多了。
  如果可以不把他回日本以及分手划上等号,那么就算他明天就不在了,也不代表他只打算与她谈一场恋爱游戏。
  好吧,就算他只想谈一场恋爱来纪念他的台湾行脚,你情我愿的共付真心之下,她也不算被骗了,不是吗?
  “罗红!你……来找我?”范群前进了一大步,轻轻扶住她双肩,狂喜的问着。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而非出自自己的幻想。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明知即将回日本的情况下,为什么仍是要追我。”她只想知道两人之间对彼此的定位是否相同?未来是否不必太过预期?
  范群轻道:
  “在我决定回日本时,是想断了你的妄念。但是后来我们成了朋友,又交往了起来,我不知道我们将来会如何,但我真的很高兴你愿意与我交往……”他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我可以两边跑的,因为已经接受了东京那边的教职,也对学校提出了辞呈,所以不能更改,但不代表我们之间必须划上句点不是吗?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他以九十度的躬身礼不停的表示歉意。
  让她生气是多么难过的事呀,都是他的错。
  她不自禁低笑了出来。
  “你们日本人行事都好夸张。”日剧中也是动不动的“斯咪吗线”与九十度大躬身礼,再不然就是下跪了,好夸张。
  “罗红……”他没有直起腰,只呆呆的看着她少有的笑,迳自看得失魂。
  罗红拨了下他有点凌乱的头发。
  “我不知道你回日本后会怎么样。人都有许多面貌,在教师范群之外,我不了解其他的你,这算不算极重要的事?”
  他摇头。
  “唯一重要的是不论我有多少个面貌,爱你的心只有一颗。”
  爱?爱她?她的脸蓦地潮红了起来。
  “不要轻易说爱,也许那是错觉。”
  “一见锺情的瞬间可能是错觉,但如果一见锺情可以延伸到二年依然不减只有更浓,我想。那就是爱了。”
  罗红退了一小步,转身背对他,有点无措道:
  “如果……我在你离开台湾时仍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你,那……是不是表示我辜负了你?”她无法轻易说爱,因为她甚至连那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
  “不要心急,也不要想太多,本来就是我来惹你的。我二十八岁才懂得爱人的滋味是什么。你才二十岁,不能奢求你懂,如果你一直无法懂爱,也不能说是辜负了我。爱情的世界没有公平可言的。”
  “但是你是怎么懂得的?告诉我那种感觉好吗?”
  范群轻轻挽起她身后的一束秀发,放在鼻尖嗅闻着清香,久久才道:
  “我爱慕着你,每天见到你就觉得太阳特别明亮,秋风特别清凉,没有看见你时患得患失,知道有人在追求你时,恨不得将你藏在自己心窝,不让人偷瞧了去。思念你到满溢成灾时,就会做出一些傻事,忘了自己的原则,也不再有原则,所以我强行进入你无垢的生命中。”
  她半转着身子,见着自己秀发由他指缝穿越而过,以及他痴迷的目光……
  怔怔的望着他的依恋,不自觉震憾了胸口的某根心弦——琮琮的波动着某种呐喊……
  是什么呢?为什么他可以爱恋得那么深浓?让她自惭于己身的回应少得可怜。
  她以为她来了这里叫主动,然而他的热切让她明白自己依然是被动——
  被动的接受到波涌的爱意,不知如何是好。
  “罗红……”他轻呢喃,像是最虔诚的信徒,执起她一手,印下他慕恋的吻迹。
  在彼此胀红的脸孔上,都浮上一抹浅涩的笑。
  靶情,在激越中更踏近了一步。
  爱情会让人改变,不管是你或我。
  我不让自己产生困宥你的霸道,指称那是爱你的表征。
  你也不让自己因为有我的爱而骄横,索讨恋人间该有的恣意妄为。
  我变了,变得体贴,但不自以为是(至少我衷心希望我是这样)。即使别人说我温吞。
  你变了,变得爱笑,为我而笑犹如世界只为我转,日月星辰只为我起落。
  谁知道笑容居然可以带来这么多的幸福。
  我知道,我已不能不爱你——我多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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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红有点理解了,一直以为二十岁的自己尚不懂情,不料十九岁的少年更糟,将独占欲当成是爱情的一极。她想高开熹一定搞不清楚喜欢一个人与喜欢一件物品(例如他的重型机车)有何不同。
  “爱情如果只能给女方呵疼而不能给自由,我怀疑能把“幸福”定位在哪里。”她摇头。“高学弟,你其实不爱我,只是认得我的方式让你有命中注定的错觉。我想你并不知通常有很多人走在那条路上被球打中,你不该幻想得太唯美。”
  斑开熹脸色胀红,声音大了些:
  “我真的喜欢你,别把我当小孩子训话!”
  是小孩子没错呀。
  “是罗红小姐吗?”一辆停在她身侧不远处已许久的房车内,突然走出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对罗红问着。
  罗红与高开熹俱是一怔。
  “你是谁?有什么事。”罗红不习惯回答陌生人的话,便给了高开熹自作主张探问的机会。
  男子颇有深意的看着他们,才又道:
  “我家老爷想请罗小姐喝一杯茶,请跟我来。”
  “如果我这个追求者都请不动她,你以为陌生人如你可以请得动她吗?少来故作神秘,直接报上名来吧。”高开熹毕竟出身于小盎之家,又在野兽丛林般的台湾活了十九个年头,自小最先被教育的是“小心陌生人”、“不可以跟拿糖的坏叔叔走”、“不认识的人,死也不可以上他们的车”。
  这时公车也过来了,罗红招手,感念高开熹的代为出头,于是道:
  “谢谢,再见。”
  “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喜欢你的沉静、你的优雅、你的古典气质,还有很多很多……”约不到佳人,眼见她要上公车了,高开熹索性大声说着原本约到她后要说的话。不过罗红不理他,他仍是热情的以“我爱你”三个字划下句点。
  罗红回眸表示无奈,不意被房车内一双矍铄的锐眼瞪震了心神,那面孔……正是贴在范群的家族相本中,被写着“爷爷”那一栏的人吗?
  上了公车坐定,心头已然罩来乌云。
  她想,平静的日子不会太多了。
         ※        ※         ※
  范群一走出教室,便看到了高开熹抱着一颗篮球在等他,令他有一丝讶异,由于围在他身边问问题的女学生很多,让他一时之间没法想太多。
  “老师,这个句型怎么结构的?……”
  “先生,我们来练习日话会话好吗?……”
  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的以中日文夹杂围住已下班(下课)的年轻老师,个个花枝招展的,简直当教室是选美堂。尤其以自称系花的张千宝最夸张。
  除非范群有办法溜得快,否则当他被学生围住时,必得一一解惑完后才得以走入,为人师的使命感让他从不推开有疑问的学生佯称有事没空,自然沦落得花名在外、女学生巴得更紧的地步。
  “喂!镑位大美女,可以了吧?如果求知欲真那么旺盛,怎么老会在二一的边缘晃?走开啦!我与范讲师有约。”等得不耐烦的高开熹走近他们叫着。
  “喂!斑开熹,你过来我们日语系干嘛?中文系的大门又不在这儿。”张千宝尖刻的叫着。两家有点生意上的往来,加上高开熹在网路上、公告栏上宣称要追中文系气质美人造成一小波轰动,所以对他熟稔得紧,更不悦得很。
  “哇!好均匀的水泥墙,涂得真好!”高开熹指着张千宝精雕细琢的脸哈哈大笑后,拉着范群快速走人,留下娇贵千金哇哇大叫。
  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也等高开熹笑够了,范群才温言问着:“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男人呀你!”他开口便一句不客气的批评。
  范群被没头没脑的骂了句,却不恼怒,只道:
  “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吗?”
  “你说!你明知道我在追求罗红,为什么你不敢找我放话,警告我这个情敌!”这是懦弱的罪状之一。
  “我有什么资格代替罗红拒绝你的爱慕?”即使心中为之忐忑吃味,他依然自知无权行使以爱为名的干涉。
  斑开熹心中更不是滋味。
  “我只问一句:你到底算不算罗红的男朋友呀?如果算是,为什么一点也不在乎?”他不能理解老男人的心态,说是成熟,倒像是怕事。
  “我在乎的。”范群浅笑着,眼中有不容动摇的认真。“能与她交往成为男女朋友并不容易。她的感情不轻易为人开启,而我用了二年去思慕她,千辛万苦才能接近她到现在的情况,我是她的男朋友,不代表我应该依恃着这种身分去干涉她的一切。”
  不愧是当老师的,很会说话!不以为然却又哑口无言的高开熹只好宣布第二条罪状。
  “如果罗红对你很重要,那你怎么忍心不顾她的感受,仍是与一大群女人来往?像我从上个月决定要追她之后,就没有与其他女同学吃饭玩乐了,倒是见你天天浸在女人堆、乐不思蜀。”上回才送走了一批日本女学生,这次又因学校办了个日语辩论比赛,交付范群当筹办人员,天天黏在他身边的莫不是各学校日语系的老师(大多是女姓),就是参赛的女学生。结果高开熹偷偷算了算,范群平均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耗在别的女人身上,而留给罗红的时间却不到五分之一。
  “我没有乐不思蜀。”范群好笑的打量这个大一小男孩。怎么着?他是在为他们的恋情跳脚吗?“谢谢你的关心。”
  斑开熹当场跳脚!
  “我才不是关心!我只是看不懂你们谈的是哪门子恋爱!白开水都比你们有味道得多!”
  范群好奇的问着:
  “在你们年轻人的眼中,恋爱应该是怎样的呢?”好可怜,二十八岁的他在十九岁的男孩眼中已是不得不服老的老一辈了。
  “狂烈、绚烂、如胶似漆,即使不相见也用call机call着一些爱情蜜语,无时不刻知道对方在哪里、做着什么。就知道你们日本男人没情调!电视剧中都演着女追男的剧码,没有一个男人主动的,嗤!”
  这……就是年轻人的恋爱注解吗?
  “我想你们八成还没有kiss过,天啊!我真受不了你们这种活在民初时代的人!”
  “或许我不太懂年轻一代的爱情,但真心去爱一个人,尊重她是很必要的,不该以“进展”来推定感情的深度。至少,我不以为罗红会欣赏有人企图干涉她的一切,硬是宣称为爱她、保护她。难道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判断好坏是非吗?罗红虽然年轻,但性格沉稳,我就是被她的淡雅气质所吸引,你不也是吗?”
  这老头子似乎总是以老师的身分在与他谈,当他是不懂事的毛小子似的。高开熹恍然道:
  “你休想“开导”我去放弃罗红,我依然觉得比你更适合她!”
  范群摇头。
  “我并不想劝你放弃她。当然,其实你并不曾拥有,也就没有所谓的放弃。你来找我谈,我也就顺道谈了些自己对感情的看法。”
  实在太讨厌他温文的笑脸与气定神闲的态度!所以高开熹直接说出范群最大的一条罪状:
  “最后,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日本的家人不能接受罗红,你就不该自私的去追求她,然后带给她一连串的困扰。搞不定自己的家人,算什么男子汉!”
  稍早时罗红上公车走人后,房车内的日本老人下车问了他一些话,由另一人翻译。高开熹没有回应太多,倒是知道那个小日本佬八成与范群关系密切。
  满口呱啦呱啦的日语,睥睨的神气,要不是念在他年事已高,老早一拳K过去了。站在台湾的土地上,还敢露出那种高傲的表情,也不想想日本的经济今非昔比,摆什么嘴脸?他干嘛不随泡沫经济一齐消失掉算了?
  范群愣了一愣。
  “什么意思?”
  “也就是你麻烦大了。”缓步踱过来的秋晏染接口说着。她过来日文系所这边找人,也正是为了这件事。因为赵令庸在上飞机前打电话告诉她,他老兄在出境前瞄到一名“疑似”日本川端集团总裁的老人,要她知会范群一声,也就是警告范群无论如何都不许有人伤到罗红一丁点。
  嗤!比呵护她这名女朋友更甚,天晓得赵令庸干嘛这么慎重对待罗红,太超过了些吧?何不索性追来当女朋友算了。
  念在那个既促狭又冷漠的男人难得有一点温情放送他人身上,加上罗红又是表哥的心上人,她只得驱动她懒得理人的身子来做一些鸡婆事了。
  “小秋,到底是什么事?”
  “我认为你那位至高无上的爷爷可能来台湾了。首要就是解决他不中意的孙媳妇人选。”可怜表哥小心翼翼的守着一份感情,还不见它茁壮呢,就来了这么多企图拔除情苗的辣手。
  “是吗?爷爷找上罗红了?”他以为他已在电话中与爷爷达成共识了。他老人家不是同意绝不干涉他在台湾的一切了吗?
  “那个老人很生气,因为罗红根本不理他就上公车。”高开熹就是欣赏佳人的冷然味,至今回味不已。
  “我去找他!”范群再也沉不住气,转身欲往停车场走去。
  秋晏染拉住他。
  “表哥,在找老头子之前,你是否该有点打算?中午我从公司过来时,罗太太很含蓄的告诉我,他们一家子基本上已允了你追求他们的掌上明珠,可是你又决意这学期完后回日本,那往后呢?有什么打算?让女方悬着一颗心不好吧?罗红是一定得在台湾完成大学学业的。如果想分手就趁早。”
  范群回身轻拍表妹的手。
  “我的父亲能四年内出入境台湾五十次,我当然也行,我相信,只要彼此心意够坚定,距离就不是问题,如果感情下得不够深,就是天天相对,咫尺也会是天涯。”他挥手,快步离开。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满满?”高开熹不悦的哼叫。
  秋晏染上下打量这个阳光男孩,抄过了他手中的篮球,对着他错愕的表情道:
  “你才奇怪,凭什么质疑一对感情稳定、性情坚贞的恋人?他有自信,是因为他选对了人。”好久没打球了,还真有点手痒。“喂,有没有空?我们来斗牛。”
  不待他回过神,她早率先一步奔向篮球场。
  斑开熹只能愣愣的追上去。
  不是没有独占心的,我的爱。
  多渴望将你隐藏于心口,紧紧的以爱供养。阻隔所有可能的风浪寒潮。但那会遮敝你世界。爱情不该是一座拘束的牢,生命也不仅止于爱情世界。
  你待我一如我待你。相契在你给我自由,让我能够呼吸也能够爱你。吾心亦然。
  如果狂风巨浪代表一份爱情的惊天动地,且让我衷心期盼,我们以爱守护的情苗,茁壮于平凡中。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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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端龙太是很典型的日本男人——严肃、固执、刚硬,并且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权威,事业上的成功更助长了他的刚愎,活了七十多年,几乎没有人敢违逆他的命令。
  三十年前三儿子不顾他反对的娶进一名异国女子是他人生中的一大痛处;然后那个一点也不温婉的台湾女人害他失去一名儿子是第二痛;最难堪的是那女人所生的子女竟最为他喜爱,优秀且谦逊得令人想讨厌都提不出一丝力气。
  他有一妻一妾,四子八女,内孙外孙多不胜数,更别说自己儿子在外面偷生的还不算。偏偏他就是锺爱群己及漾晨,想来真是心痛。
  不!他绝不允许他优秀的川瑞家血统再被中国血统所稀释,至少不能是他最喜欢的孙子。
  真搞不懂台湾女人有什么好,也不过是殖民地的次等血统。更别说群己中意的女人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了。
  眼前这个中川雅子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在她十六岁那年还勇夺东京国民美少女选拔的第一名呢,茶道、花艺无一不精,又是留美回来的大学生,以后一定是群己事业上的左右手。他当然不能看着有经商天分的孙子埋没在教书生涯中……一如他那不成材的三儿子一样,真正是浪费了人才。
  “总裁,群己少爷来了。”接到饭店柜台的通知,司机兼翻译的大泽胜介连忙来告知。
  正在与中川雅子聊天的川瑞龙太笑道:
  “雅子,你一定会喜欢群己的,他是个少见的优秀青年。川端集团能在台湾推动那么多的合作案,多亏了群己的帮忙,他用的甚至只是课余的时间。如果你们能成为夫妻,对你家的企业也会有很大的助益。”
  “希望川端大哥不会嫌弃我。”中川雅子优雅谦卑的回应。
  电铃响了没多久,立即有人将门打开。范群对前来开门的大泽点了下头,才走到祖父那边。
  “爷爷,您没说今天会到台湾。”这家五星级饭店有一半川端家的投资,想也不必想便知道祖父会在这边落脚。
  “呀!群己,快给爷爷看看!有半年没见了,瞧瞧台湾的食物有多糟,让你瘦成这样子。”川端老爷连忙站起来,将孙子拉坐在一旁。
  “我没有瘦,体重一直是这样的。”他轻笑。
  “乱说!幸亏你二月份就要回日本了,否则再待下去岂不娈成排骨乾了。”川端老爷斥责着,并且连忙介绍:“来,群己,见过中川小姐,她是中川电子的千金,今年才刚从英国回来,高中时还与漾晨同班过呢。雅子,他就是我的宝贝孙子。”
  “川瑞先生,您好。我是中川雅子。”中川雅子盈盈然起身,对范群躬身了九十度。
  范群礼貌的回应:
  “你好,希望你来台湾玩得尽兴。”
  “有劳川端先生指教了。”中川雅子机灵的回应。
  “对呀,群己,我们来台机,不找你当导游怎么行!无论如何你要拨出一星期陪我们走一走。”
  范群摇头。
  “不行的,爷爷。学生的功课耽误不得。大泽先生在台湾多年,他更适合当向导,我不能离开台北。”
  “我看你是放不下那个无礼的女人吧?”川端老爷打鼻腔哼出一气。
  “爷爷,没有人会轻易接受陌生人邀约、上别人的车子的。如果罗红随便被邀请就上车,那代表她太天真无知了。”
  原来孙子己经知道下午的事了。
  “那个女人告密?”印象更不好了。
  “不,我还没见过她,是另一位男孩告诉我的。”
  “那个女孩看来不检点,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爷爷,好女孩总会有许多爱慕者的,那代表我的眼光不错,喜欢对了人。”他温柔笑着。一份稳定的感情让他心中,踏实不已。
  川端老爷撇了撇唇角。
  “她读什么系?商学或日文?”
  “不是,她读中文系。”所以蕴化了她清莲般的恬淡气质,他浅笑着想。
  “什么?那她还妄想嫁入我川端家?一点诚意也没有。”当年那个台湾女人好歹也学了日文以取悦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个勾引他爱孙的女人连一句日文也不会,太嚣张了。
  范群温言道:
  “爷爷,不同的,是我妄想高攀她,她至今仍不见得愿意远嫁日本。”
  “你不会告诉我,你打算入赘台湾吧?我不许,我不许!只要我川端龙太活着的一天,就不许有这种事发生!”川端老爷当场跳脚不休。
  那个台湾女人太厉害了,居然把他孙子迷成这样,比三十年前那个女人更可恶!
  三十年来吃尽那女人排头也就算了,好歹那个范若伦是嫁到日本了。眼前这一桩可是非同小可,那个叫罗红的女人很可能会将他引以为傲的孙子迷到远离日本,真正叫十恶不赦!
  他死也不会允许的。
         ※        ※         ※
  近来与范群见面的机会是锐减了。
  川端老爷来台湾三天,也代表了范群课暇时间全然让人给占据住了。
  生活,复又回到以往的独来独往。
  以前总以为恋爱前与恋爱后的生活并无不同,只不过身边多了一个可以谈话的人罢了,现在有了机会去比较,才知道果真是不同的。
  小扮有空时会载她上下学,但她比较喜欢一个人——如果范群不能陪在她身边时。
  都说着日文系年轻讲师的新绯闻,一名年轻貌美的日本大美女每每会出现在有范群授课的教室中,投射着充满爱意的波光。
  她不喜欢自己这一次居然介意了!以前都视若无睹,不当一回事,但这次却无法潇洒。因为秋晏染明白的告诉她,那位日本美人正是内定的川端媳妇之一。
  秋晏染不是多舌的人,空穴来风的事她懒得传达,也就是说这一次的绯闻不是造假,只除了范群的心意未知之外。
  她对他的信心有多少?现在该是测试这份感情稳固性的时候了吗?二十个寒暑聚成的生命,并没有太多认知,心中的不安并没太过泛滥,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太过不在意这份感情?
  她不愿去多想。
  今天范群没课,而她有三堂课。甫一上完,便有一位日语系的助教拿了一张纸条给她,上面写了一个地址,端正的字迹来自范群之手,并有几个字:
  一起用中饭好吗?我等你。
  范群
  没有想太多,出校门招了一辆计程车往范群所写的地址驰去。微微紊乱的心口明白诉说着想念的心情,她是想他的,不然不会失了平静显得迫不及待。
  十分钟后,她在一幢办公大楼前站定。大楼的七至十一楼标示着“川端集团开发事业部”,看来是范群家中的事业之一了。
  原本以为上楼后会经过层层通报,不料电梯门一打开就看到范群愉快的笑脸展露在眼前,他张开双臂,让她不由自主的投入他胸怀。
  会思念的人不只是她……那真是好!
  “知道什么是望穿秋水吗?”他低笑着。
  她与他的身躯分开些许,淡着晕红粉颊回道:
  “你知道我今天有三节课的。”
  “我知道,我是指太久没见了。”欣悦的拉着她的手穿过好奇注目的人群,他领她走入一间个人办公室。
  “在忙吗?”她好奇的打量大办公桌上金底黑字的品牌:高级特助川端群己。这时才有机会打量到一身西装革履的他。很是商业人的派头,就像赵哥一样。
  以往总见惯了他随意而休闲的穿着,柔软如婴儿的黑发不随风飘动时,总安静的垂在额前。但此刻不同,穿得正式,头发也理出一个型,使商业味道浓重,也符合他成熟的年纪,但看得并不习惯。
  一如她比较希望他叫范群而非川端群己。
  范群随着她的目光看向桌上的牌子,笑道:
  “这是临时放上去的,原本这是我堂哥裕的办公室,我只是偶尔提供一些意见的小幕僚。”
  她点点头,看着手上的表,才十一点半。
  “还不是吃饭时间,我来早了。”
  “不,我可是痴痴等了一早上了。”他拉住她双手,半靠着办公桌与她平视
  她才二十岁,谈未来还太早。而他已是二十八岁的“大人”了,会打算的不只是恋爱,也应该不会满足于恋爱,计划更长远些,会是终身大事,那种她从未深想过的未来。这种落差令她有些烦躁,以及不安。
  “你……快要回日本了。”现在是十二月了,她仍是不知道分开后,两人之间可以算得上什么。
  “是。我没有资格向你要求承诺。”他叹息。
  “那……就这样算了吗?”早晚要谈的,她不愿再闪躲下去了。虽然他说过要两边跑,虽然她也相信两心相契时,距离不会是问题,但没有人能保证时间与空间会带来什么难以预料的伤害。
  陆游深爱着唐婉,然而在各自嫁娶后,还不是徒留一阙“钗头凤”的悲叹?
  “不能算!”他着急道:“我知道你的心不安,但我也不好过。如果我够自私,会立即要求你嫁给我,不去顾念你的家人与学业,可是爱情不该是其他生活的戕害,不能因为私心要成就两人,于是放弃任何事也无所谓。即使我非常害怕可能会有的变数,但我宁愿选择相信这份感情。”
  “记得吗?我说过我对“范群”以外的你感到陌生。当你不是一个老师的身分时。”她抽出自己的手,缓缓走向窗边,俯瞰着下方的车流。
  “你在不安吗?”他走到她身后问着。
  她点头。
  “那你的不安一定没有我深。”将她扳转过身,两两相对。一丝不苟的发丝终究垂落在额前成刘海。
  “每次只要一想到回日本的日子近了,心中总不免着急着我俩的进展未到海誓山盟的地步,高开熹还笑我呢,他猜我们连接吻也不曾有过。你一定猜不到我有多想吻你。但每每自问于有没有资格时,都告诉自己一切都太快了。”
  “你又没谈过其他恋爱,怎么知道“快”与“慢”的拿捏在哪里呢?”她伸手圈住他脖子。
  他心一动,不由自主拥近她柳腰,往自己怀中缩绻。
  “那……现在可以吗?我……我可以吻你吗?”
  “如果我说不行呢?”她喃问,见着他的唇近到几乎可以轻触她的。
  “那我就不——唔。”他的声音消失于红唇的围堵中……
  被动很快的转为主动;吸吮,来自人类天生的本能,即使没有类似的经验,也自然而此会产生更进一步的举措,试采的舌尖抵入她唇中,轻轻搅动她的震颤羞涩。
  不知过了多久,渴求新鲜空气的肺迫使他们不舍的分离。羞眼相对,无言的品味着初吻的欣喜。
  突地,她笑了出来,将面孔埋入他颈项中。
  “怎么了?”微喘的问着,唇角也不自禁显露笑意。
  ““进展”……也可以是很快的。”
  “啊,罗红,我被你吓呆了。”温存的搂紧她,不敢相信两人之间的初吻未曾酝酿就发生了。而且还是向来少有主动的她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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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他。
  “有时候你想得太多,担心得太多,却不愿让我分担,也不让我经由保证来让你安心。我在想……或许当我的担心与你等量多时,代表着你爱我一如我爱你吧,我想测试一下……其实,也想尝试你的唇碰触起来的感觉。”
  “你已真爱上我了吗?”他屏息且虔诚的低问,不敢让狂跳的心与紊乱的心神太显露,吓到了伊人。
  “我爱你。”她坚定的点头。
  “天呀。”他闭了闭眼,又急切的张开,轻道:“我还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她点头,芳唇立即遭他撷取,诉尽了他的狂喜激动。
  她爱他!她爱上他了!天啊!
         ※        ※         ※
  “咳哼。”严肃而冷厉的轻咳,惊醒了深吻中的情侣。罗红抬头望去,便知道她看到的老人即是最有可能反对她的一名范家长辈。
  “成何体统!扁天化日之下在公众场合卿卿我我,不愧是没有礼教的台湾女人。”川端老爷一连串严刻的批判,真是不明白自己聪明的孙儿脑袋瓜中在想什么!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失礼的孙子,怎么会有这种行为,一定是被那女人带坏的!
  罗红大抵猜得到眼前这个严肃的日本老人出口没有好言,不过她的困扰并不深,反正她又听不懂,只是略微好奇的看着,这人应该是范群的爷爷吧?也就是三、四日前与她遥望过一眼的人。
  很唯我独尊的人。不然不会硬要一个陌生人上车与他谈话,而不管会不会对人造成困扰。
  “爷爷,不是打算去拜访我外公他们吗?怎么回来了?”原本川端老爷今日的行程是去台东泡温泉,范群的外公外婆极是好客,尤其得知自己的女儿似乎没有“善尽”为人子媳责任时,更是觉得愧对日本亲家,好不容易川端老爷的尊腿愿意踏入台湾,早已热络的盛情邀约,所以面子十足的老人家愿意赏这个脸。
  川端龙太微哼了下。
  “台东那边天气不好,机场必闭,你不会期望我一把老骨头散在颠簸的路上吧?我要是没看到这一幕,还真不敢相信我那知书达礼的孙子居然会被带坏成这个样子。群己,你的定力呢?真是令人心痛呀。”他拄着手杖走到孙子身边,以凌人的目光瞪着始终不语的女子。“不自我介绍吗?”
  “她的自我介绍您也听不懂的,罗红没学过日话,何必强人所难。”范群扶爷爷坐在沙发上,才看到一边杵着的,还有中川雅子小姐。“请坐。”
  “是的,川端先生。”九十度躬身后,她乖巧落坐。
  她……是不是先走人好些?罗红不认为再待下来可以得到一顿温馨、安宁的午餐来庆祝两人感情有所进展。
  不过范群轻轻拉住她的手,一同站在老人面前。“我要用日语介绍你。”在她身边说完,他便是一串流利日文:“爷爷,让群己慎重向您介绍,她叫罗红,是我锺爱的女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与她共度一生,白头偕老。”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川端老爷并没有像一个月前反对孙女莉子那般疾言厉色、破口大骂,直把任性的孙女骂哭了出去,他沉吟道:
  “我不反对你在台湾有情人。雅子是个宽容有德的女孩。群己,我相信你不会让爷爷失望是吧?”瞧瞧他对群己多么溺爱呀,在雅子面前硬是作主允许他有三妻四妾,就不怕以后雅子吵闹了。
  “爷爷!”范群惊讶道:“我不打算妻妾成群的,这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只认定了罗红,也只打算娶她为妻。”
  “如果我反对呢?”川端龙太白眉紧皱,简直不敢相信向来最顺着他的孙子会毫不客气的反驳他,于是坚持要群己自己测量孰重孰轻。
  真是造孽了!这些台湾女人为什么总是搅得他们川端家鸡犬不宁?
  范群轻叹:
  “您永远是我敬爱的爷爷,但您不能左右我的人生,毕竟生活是自己在过。您不喜欢罗红的血统,我很遗憾,只能期盼日后可以改变您的观感。”
  “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不听我的话了?”孙子始终如一的温和表情,却显示出了坚毅的决心,令川端老爷震惊。
  “爷爷,这是两回事。”
  “怎么了?”罗红看着老人脸色青白交错,不禁有点好奇他们祖孙之间的对话。
  “爷爷把新仇旧恨全算在你身上了。”范群苦笑了下,决定先用餐,不再讨论这些一时半刻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齐用餐吧。”
  “哼,我不吃了。”川端老爷赌气说着。
  “爷爷不陪我们吃了。”范群微笑告诉罗红。
  “那就我们两人吃吧。”罗红其实松了一口气。不以为耳边听着别人叫嚣的同时,可以维持好胃口。
  恋爱归恋爱,不代表她得极力去讨好那些明白表示厌恶她的人。
         ※        ※         ※
  除了罗红外,今日罗家人意外的在一场宴会上相遇。
  这是由外贸协会所举办的晚宴,颇为盛大,也是开发商机的好所在,中大型企业的高级主管必定与会。
  由于赵令庸坚持挟带女友秋晏染见世面,所以他的顶头上司朱习冰便偕同丈夫出席。很巧的,罗家老大罗纳人正在国内,与几位久未碰头的朋友约在这边聊天,也就出席了,否则他一向很少露面的——股票玩得好,成了众人追逐的目标很是烦人。罗家老二罗维则是公司派来的代表,陪同上司的女儿来见世面,罗绍则是载父母前来的司机。
  一家子人碰头时,楞了两秒,赵令庸低笑道:
  “我想范群不会带罗红来,凑足人头吧?”
  秋晏染不悦的拉了拉披风。冬天到了,白痴都知道窝在棉被中吃东西看电视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不会自虐的,在这种温度下出门。”她咕哝。
  罗父哈哈一笑。
  “小红不喜欢人多,难得今晚范群有空,就在家中陪她看书了。”
  “这两天回家才发现妹妹有心事。”是陈述也是疑问。罗纳看着小弟。
  罗绍喝下一杯果汁后才道:
  “小红最近很少和范群出去。范群的爷爷绑住了他。”
  “他们对小红有意见?”罗维锐眼投向秋晏染。
  秋晏染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拜托!天气已经够冷了,干嘛还让这种大冰男站在她身边害她受罪!
  “当年我阿姨嫁入他们家,他们就很有意见了。不过那个老爷爷对我阿姨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放心吧,台湾没有阿信,他们日本才有这种特产。你们家那个罗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何况我表哥也不是那种无法保护自己伴侣的人。”
  “凭他温吞的个性?”罗维淡问。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表哥除了追求你们小妹追得笨拙又温吞外,其他事情可是果决明快的。”拜托,性情温和也错啦?表哥只是希望用理智圆融的方式处世,而不摆出硬梆梆的面孔吓得人抱头鼠窜(例如眼前冷漠的罗家二煞,长得帅了不起啊?)有错吗?
  “你是告诉我们可以放心把小红交给范群吗?”罗夫人轻问。
  正要回答,赵令庸又介入问了一问:
  “小秋,在亲情与爱情间,他自选哪一个?”
  “他当然不会去理那个闹脾气的小老头了,老头子只是移情作用、任性的强迫孙子娶日本人,我表哥才不会听他的。我姨丈、阿姨可是一点也不反对。”
  赵令庸扫视了全场一眼,突然笑道:
  “大名鼎鼎的人来了。大门口那边进来的不正是川端龙太吗?上回我去日本时有被引见过。正好,大多儿开开眼界。”
  在他的说明下,目光灼灼的罗家全看了过去。
  秋晏染嗤笑道:
  “放心啦,三十年前他奈何不了我阿姨,三十年后又怎么奈何得了罗红?”仔细一看,才发现站在老头子身边的女人之一竟是范群的学生张千宝。干嘛呀?做国民外交吗?
  “我们应该去跟他认识一卜,打声招呼,以后小红若是嫁过去了才不会吃苦。”罗父乐观的说着。
  罗夫人拉住丈夫:
  “南光,不必的。没看他老人家正忙吗?”对丈夫始终如一的乐观天性是很欣赏,但她可不乐见丈夫遭人赏白眼。那个日本老人不可一世的神态就像是绝对会给人难堪的那种人。还是别让丈夫去自讨没趣吧。
  “可是以后总会认识的呀。我们知道他,却没有打招呼,岂不是很失礼?”罗绍也这么认为。
  “不急的,我们等他有空吧。”罗纳举杯,淡淡的看着老人顶着总裁的身分倍受礼遇。恐怕若不是很有身分的人,很难让那老者睬上一眼。
  “嘿,你们不会真的想给那老人一顿排头吃吧?那似乎不是理想的主意。”秋晏染好奇问着。
  “少忧心了,他们顶多是不许小红嫁过去而已。即使现在给了排头吃也不见得有成效,反倒让人更讨厌小红,他们何必?”赵令庸拍拍女友的头,拎她到一边吃喝去了。
  “这老人不难对付,假若他可以吃到一百岁,也不是问题。”罗维观察了好一会,下了个结论。
  罗纳浅笑,虽然笑意达不上眼中。
  “毕竟是老了。”三十年前的川端龙太可以称之为日本企业界的修罗,但年过七十的老者,加上商界的流潮改变,时不予他的情况下,坐镇日本绰绰有余,若想以日本那一套放眼全世界可是难了。
  “老人家嘛,孝顺他,尊敬他,久了,金石而开,何况人心也是肉做的,你们别把他当敌人看待了。老一代的人总是不太能接受国际婚姻嘛。”罗南光对两个儿子说着,而罗绍大有同感的直点头。
  朱习冰浅笑了下,挽住丈夫的手。
  “先去吃点心好吗?待会得找人谈事。”
  罗南光立即扶住妻子。
  “对哦,都快八点了,大家都还没吃东西呢,快快,我们吃东西去。小纳、小维、小绍,别饿着了,我先带你们母亲去吃。回头见。”
  见父母相偕走远,罗维才问:
  “小红会在意老头子不喜欢她吗?”
  “她何必?”罗纳淡淡反问。
  “她会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被讨厌。”罗绍将心比心的说着。不过他得到的是两位哥哥的摸头拍肩……似乎像在拍小狈、安抚小狈似的。是……这样吗?为什么?
  介于家中两股极端心性中立点的罗红,虽然不若母亲这一方人马的冷然、无动于衷,少言且有人类正常温度的她。基本上有着不在乎闲杂人等的定力。那么,她就不会太多愁善感的去思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结婚或许是两个家庭的事,但生活是相恋的两个人在过。她应该是明白这道理的。
  罗纳罗维衷心期盼小妹能明白。
  已忘了是由什么汇聚成“我爱你”的意念,
  它就是根深在脑海心田,再也拔除不去了。
  一见锺情来自烟火璀璨的一瞬,它会消失。
  暗恋情愫来自未曾相与时私心美化的幻想,它会幻灭。
  啊!但我已走过这一切,却只能更爱你而不折损分毫爱你。
  我爱你,深深地爱你。
  它已不需要理由。
  ——我就是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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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看他。
  “有时候你想得太多,担心得太多,却不愿让我分担,也不让我经由保证来让你安心。我在想……或许当我的担心与你等量多时,代表着你爱我一如我爱你吧,我想测试一下……其实,也想尝试你的唇碰触起来的感觉。”
  “你已真爱上我了吗?”他屏息且虔诚的低问,不敢让狂跳的心与紊乱的心神太显露,吓到了伊人。
  “我爱你。”她坚定的点头。
  “天呀。”他闭了闭眼,又急切的张开,轻道:“我还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她点头,芳唇立即遭他撷取,诉尽了他的狂喜激动。
  她爱他!她爱上他了!天啊!
         ※        ※         ※
  “咳哼。”严肃而冷厉的轻咳,惊醒了深吻中的情侣。罗红抬头望去,便知道她看到的老人即是最有可能反对她的一名范家长辈。
  “成何体统!扁天化日之下在公众场合卿卿我我,不愧是没有礼教的台湾女人。”川端老爷一连串严刻的批判,真是不明白自己聪明的孙儿脑袋瓜中在想什么!从来不在公共场合失礼的孙子,怎么会有这种行为,一定是被那女人带坏的!
  罗红大抵猜得到眼前这个严肃的日本老人出口没有好言,不过她的困扰并不深,反正她又听不懂,只是略微好奇的看着,这人应该是范群的爷爷吧?也就是三、四日前与她遥望过一眼的人。
  很唯我独尊的人。不然不会硬要一个陌生人上车与他谈话,而不管会不会对人造成困扰。
  “爷爷,不是打算去拜访我外公他们吗?怎么回来了?”原本川端老爷今日的行程是去台东泡温泉,范群的外公外婆极是好客,尤其得知自己的女儿似乎没有“善尽”为人子媳责任时,更是觉得愧对日本亲家,好不容易川端老爷的尊腿愿意踏入台湾,早已热络的盛情邀约,所以面子十足的老人家愿意赏这个脸。
  川端龙太微哼了下。
  “台东那边天气不好,机场必闭,你不会期望我一把老骨头散在颠簸的路上吧?我要是没看到这一幕,还真不敢相信我那知书达礼的孙子居然会被带坏成这个样子。群己,你的定力呢?真是令人心痛呀。”他拄着手杖走到孙子身边,以凌人的目光瞪着始终不语的女子。“不自我介绍吗?”
  “她的自我介绍您也听不懂的,罗红没学过日话,何必强人所难。”范群扶爷爷坐在沙发上,才看到一边杵着的,还有中川雅子小姐。“请坐。”
  “是的,川端先生。”九十度躬身后,她乖巧落坐。
  她……是不是先走人好些?罗红不认为再待下来可以得到一顿温馨、安宁的午餐来庆祝两人感情有所进展。
  不过范群轻轻拉住她的手,一同站在老人面前。“我要用日语介绍你。”在她身边说完,他便是一串流利日文:“爷爷,让群己慎重向您介绍,她叫罗红,是我锺爱的女子,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可以与她共度一生,白头偕老。”
  毕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川端老爷并没有像一个月前反对孙女莉子那般疾言厉色、破口大骂,直把任性的孙女骂哭了出去,他沉吟道:
  “我不反对你在台湾有情人。雅子是个宽容有德的女孩。群己,我相信你不会让爷爷失望是吧?”瞧瞧他对群己多么溺爱呀,在雅子面前硬是作主允许他有三妻四妾,就不怕以后雅子吵闹了。
  “爷爷!”范群惊讶道:“我不打算妻妾成群的,这对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我的意思是我这辈子只认定了罗红,也只打算娶她为妻。”
  “如果我反对呢?”川端龙太白眉紧皱,简直不敢相信向来最顺着他的孙子会毫不客气的反驳他,于是坚持要群己自己测量孰重孰轻。
  真是造孽了!这些台湾女人为什么总是搅得他们川端家鸡犬不宁?
  范群轻叹:
  “您永远是我敬爱的爷爷,但您不能左右我的人生,毕竟生活是自己在过。您不喜欢罗红的血统,我很遗憾,只能期盼日后可以改变您的观感。”
  “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不听我的话了?”孙子始终如一的温和表情,却显示出了坚毅的决心,令川端老爷震惊。
  “爷爷,这是两回事。”
  “怎么了?”罗红看着老人脸色青白交错,不禁有点好奇他们祖孙之间的对话。
  “爷爷把新仇旧恨全算在你身上了。”范群苦笑了下,决定先用餐,不再讨论这些一时半刻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齐用餐吧。”
  “哼,我不吃了。”川端老爷赌气说着。
  “爷爷不陪我们吃了。”范群微笑告诉罗红。
  “那就我们两人吃吧。”罗红其实松了一口气。不以为耳边听着别人叫嚣的同时,可以维持好胃口。
  恋爱归恋爱,不代表她得极力去讨好那些明白表示厌恶她的人。
         ※        ※         ※
  除了罗红外,今日罗家人意外的在一场宴会上相遇。
  这是由外贸协会所举办的晚宴,颇为盛大,也是开发商机的好所在,中大型企业的高级主管必定与会。
  由于赵令庸坚持挟带女友秋晏染见世面,所以他的顶头上司朱习冰便偕同丈夫出席。很巧的,罗家老大罗纳人正在国内,与几位久未碰头的朋友约在这边聊天,也就出席了,否则他一向很少露面的——股票玩得好,成了众人追逐的目标很是烦人。罗家老二罗维则是公司派来的代表,陪同上司的女儿来见世面,罗绍则是载父母前来的司机。
  一家子人碰头时,楞了两秒,赵令庸低笑道:
  “我想范群不会带罗红来,凑足人头吧?”
  秋晏染不悦的拉了拉披风。冬天到了,白痴都知道窝在棉被中吃东西看电视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们不会自虐的,在这种温度下出门。”她咕哝。
  罗父哈哈一笑。
  “小红不喜欢人多,难得今晚范群有空,就在家中陪她看书了。”
  “这两天回家才发现妹妹有心事。”是陈述也是疑问。罗纳看着小弟。
  罗绍喝下一杯果汁后才道:
  “小红最近很少和范群出去。范群的爷爷绑住了他。”
  “他们对小红有意见?”罗维锐眼投向秋晏染。
  秋晏染不自禁打了个冷颤,拜托!天气已经够冷了,干嘛还让这种大冰男站在她身边害她受罪!
  “当年我阿姨嫁入他们家,他们就很有意见了。不过那个老爷爷对我阿姨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放心吧,台湾没有阿信,他们日本才有这种特产。你们家那个罗红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何况我表哥也不是那种无法保护自己伴侣的人。”
  “凭他温吞的个性?”罗维淡问。
  “也许你们不相信,但我表哥除了追求你们小妹追得笨拙又温吞外,其他事情可是果决明快的。”拜托,性情温和也错啦?表哥只是希望用理智圆融的方式处世,而不摆出硬梆梆的面孔吓得人抱头鼠窜(例如眼前冷漠的罗家二煞,长得帅了不起啊?)有错吗?
  “你是告诉我们可以放心把小红交给范群吗?”罗夫人轻问。
  正要回答,赵令庸又介入问了一问:
  “小秋,在亲情与爱情间,他自选哪一个?”
  “他当然不会去理那个闹脾气的小老头了,老头子只是移情作用、任性的强迫孙子娶日本人,我表哥才不会听他的。我姨丈、阿姨可是一点也不反对。”
  赵令庸扫视了全场一眼,突然笑道:
  “大名鼎鼎的人来了。大门口那边进来的不正是川端龙太吗?上回我去日本时有被引见过。正好,大多儿开开眼界。”
  在他的说明下,目光灼灼的罗家全看了过去。
  秋晏染嗤笑道:
  “放心啦,三十年前他奈何不了我阿姨,三十年后又怎么奈何得了罗红?”仔细一看,才发现站在老头子身边的女人之一竟是范群的学生张千宝。干嘛呀?做国民外交吗?
  “我们应该去跟他认识一卜,打声招呼,以后小红若是嫁过去了才不会吃苦。”罗父乐观的说着。
  罗夫人拉住丈夫:
  “南光,不必的。没看他老人家正忙吗?”对丈夫始终如一的乐观天性是很欣赏,但她可不乐见丈夫遭人赏白眼。那个日本老人不可一世的神态就像是绝对会给人难堪的那种人。还是别让丈夫去自讨没趣吧。
  “可是以后总会认识的呀。我们知道他,却没有打招呼,岂不是很失礼?”罗绍也这么认为。
  “不急的,我们等他有空吧。”罗纳举杯,淡淡的看着老人顶着总裁的身分倍受礼遇。恐怕若不是很有身分的人,很难让那老者睬上一眼。
  “嘿,你们不会真的想给那老人一顿排头吃吧?那似乎不是理想的主意。”秋晏染好奇问着。
  “少忧心了,他们顶多是不许小红嫁过去而已。即使现在给了排头吃也不见得有成效,反倒让人更讨厌小红,他们何必?”赵令庸拍拍女友的头,拎她到一边吃喝去了。
  “这老人不难对付,假若他可以吃到一百岁,也不是问题。”罗维观察了好一会,下了个结论。
  罗纳浅笑,虽然笑意达不上眼中。
  “毕竟是老了。”三十年前的川端龙太可以称之为日本企业界的修罗,但年过七十的老者,加上商界的流潮改变,时不予他的情况下,坐镇日本绰绰有余,若想以日本那一套放眼全世界可是难了。
  “老人家嘛,孝顺他,尊敬他,久了,金石而开,何况人心也是肉做的,你们别把他当敌人看待了。老一代的人总是不太能接受国际婚姻嘛。”罗南光对两个儿子说着,而罗绍大有同感的直点头。
  朱习冰浅笑了下,挽住丈夫的手。
  “先去吃点心好吗?待会得找人谈事。”
  罗南光立即扶住妻子。
  “对哦,都快八点了,大家都还没吃东西呢,快快,我们吃东西去。小纳、小维、小绍,别饿着了,我先带你们母亲去吃。回头见。”
  见父母相偕走远,罗维才问:
  “小红会在意老头子不喜欢她吗?”
  “她何必?”罗纳淡淡反问。
  “她会的,谁都不希望自己被讨厌。”罗绍将心比心的说着。不过他得到的是两位哥哥的摸头拍肩……似乎像在拍小狈、安抚小狈似的。是……这样吗?为什么?
  介于家中两股极端心性中立点的罗红,虽然不若母亲这一方人马的冷然、无动于衷,少言且有人类正常温度的她。基本上有着不在乎闲杂人等的定力。那么,她就不会太多愁善感的去思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结婚或许是两个家庭的事,但生活是相恋的两个人在过。她应该是明白这道理的。
  罗纳罗维衷心期盼小妹能明白。
  已忘了是由什么汇聚成“我爱你”的意念,
  它就是根深在脑海心田,再也拔除不去了。
  一见锺情来自烟火璀璨的一瞬,它会消失。
  暗恋情愫来自未曾相与时私心美化的幻想,它会幻灭。
  啊!但我已走过这一切,却只能更爱你而不折损分毫爱你。
  我爱你,深深地爱你。
  它已不需要理由。
  ——我就是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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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的生活有点莫名其妙。
  罗红挂上电话,浅浅笑着。
  看来即使范群有意继续留下来任教,也待不下去了,他的学生张千宝得知他的身分后,火力十足的倒追。以前只是在学校黏着范群,现下可不同了,简直没说是二十四小时跟监了。一心幻想着台湾富豪千金与日本财团的俊帅少爷来个世纪婚礼由卫星转播至全世界,弄得校园沸沸汤汤的,原本小有名气的范群,此刻根本是大大出名。他的课堂堂爆满,夸张的是八卦杂志太久没绯闻可以渲染了,前来缠他要写一篇财团公子安贫乐道版。简直让范群傻眼。
  台湾这边很热闹,日本那边也可观。靠着一条电话线斗法起来了。
  罢刚是川端老爷打来的电话,一串日文说完后,再让他的助理以中文翻译,不脱要她离开范群那一套。
  昨天是范群的母亲打电话来,因为老爷子的反对,让范若伦决意要定她这个媳妇了。热络了一大串才挂电话,其中不乏传授斗法秘诀——
  她实在是多虑了,反正自己又不懂日文,耳不听为净下,常是川端老爷骂得跳脚,而她早将电话搁在一边看书写作业去了,期末考将至,读书比较重要。
  偶尔电话热线中会多了范群的父亲,不过能谈的毕竟有限。张千宝当然也多以情敌面貌出现,但常被高开熹给气跑。
  斑开熹自从放弃追她之后,因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所以偶尔加人其中掺一脚,令人感到好笑。
  几时她这么无趣的人居然可以制造乐趣给别人?
  沉静依然是她的性情。与范群的交往没有因为外力的波涌而突飞猛进或断然分手。她也许太冷情冷心了些吧?不然当别人应该有激烈的反应时,她却没什么感觉。
  她唯一有的感觉是——当冬天过完时,范群就要回日本了。距离,其实是问题的。至少她就不能想像当身边不再有人可依偎、不再有人陪她走过林荫步道时,是怎样清冷的心情。
  “嗨,看书吗?”
  站在罗家大门口,笑得一脸灿然的,正是心中正在思念的人,他手上有书也有一些商业文件,显然是刚下课,正等着回家处理一些加身的商业公事。
  她含笑起身,正好投入他大张的怀抱中。
  “累不累?”她问。
  “还好。学校的课都上完了。”低头轻柔的亲她,冬天了,这样的取暖方式真好。
  “怎么突然来了?”她以为他应该忙到不可开交的,昨天他甚至是在十二点过后才到家,并且打电话给她道晚安。
  范群低头看了她良久,有一丝紧张道:
  “我可能——会提前回日本。”
  胸口猛然一震!习惯性的急捂住胸口,发现心口传来的不是剧痛,才吐得出声音:
  “什么时候?”
  “后天。不过我会尽快回来。”他保证。
  ““回来”?这里并不是你的祖国,你只会“再来”,而不是……”她有丝慌乱,几乎是逃避的退开他触抚的范围。后天?两天后?才想着不知如何适应他的不存在,怎知很快便能尝到这种滋味。
  “我放不下你。”他道,轻柔将她扳过身子面对他,“我只要想,必须分隔一片海洋,只能以电话通讯息,心口就惴惴不安。也许是爱得还不够吧,不然我怎么会感觉不到什么时间、空间不是问题的高调?我们交往以来,我已想过千百遍回日本该怎么维系这一段感情。想像与做却是两回事,所以我决定提前回日本,处理完一些事,并且明白的告诉家人,未来——我仍是要留在台湾。”
  “如果他们不同意呢?”
  “爷爷吗?我会用其他方法弥补。我无法放弃你,我不能因为孝顺这顶帽子而放弃你,因为我太想太想与你共度一生了。尤其……在你有点接受我,未来已透露出一丝丝曙光之时。很自私对不对?”
  “为了一个人而与家人决裂是不智的,我不同意。”她轻抚他脸。
  “爱一个人并没有错,而且反对的只有我爷爷,他反对的理由不是来自深仇大恨,而是纯粹的不甘心。我受够了他们的玩闹了,所以我要提早回去。”他突然凝重了面孔。“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已被他们骚扰一星期了?要不是莉子看不过去,打电话告诉我,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你根本不会说。”
  罗红笑了笑,不意外他总有一天会知道,所以才不说,毕竟他们造成的困扰有限。连最爱护她的家人都不把这种小事当事看,可见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是没有在意的价值的。
  “那没什么的。你为了这个要提早回日本?既然我不在意,那你可以取消了,不是吗?”他在,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摇头。
  “不,我想一次做个了结。主要是莉子也向我求救。她怀孕了,但爷爷仍是不肯让她嫁那个外籍男友,谁来说都没有用。她希望我能帮她。”
  “你们家似乎很有趣。”她道,但她怀疑以范群一向与世无争又温和的性子。如何去做最好的协调?即使他是老爷子最锺爱的孙子又如何?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呢。
  “相信我好吗?我可以解决一切的。”除了以笨拙的方式爱慕她、追求她之外,他其他事情都可以处理得很周延。这也是他常常陪裕出面洽谈开发案的原因。
  “温柔的人通常比较容易屈服于别人的要求之下,要是一群人动之以情,说之以理,让你再也回不来呢?”
  “不会的。该担心的人是我,听小秋说你母亲公司内有一名青年才俊对你惊为天人,几乎天天上门。”他语气酸酸的。
  她笑,拉着他往庭院走去。怎么着?才说要分开,就各自疑神疑鬼起来了?这种负面的情绪有转换的必要。
  “来吧,咱们先说说,如果你爷爷以我们分手作为成全莉子的条件,你怎么办?”坐在外边的藤椅上,她决定给自己找到心安的方法。一分开就各自疑神疑鬼,浪费时间又累人,她希望自己可以把这种机率降到最低。
  范群点头。
  “这大概是我爷爷会想到的第一招,所以我才要提前回去,先明白莉子男友的想法及情况,然后才知道我可以反制他的空间有多大,以他的话来堵住他自己,是好用的方法。”
  “那……如果他以他年事已高、身体虚弱,需要你承欢膝下两三年不离,企图以此淡化我们,又如何?”小说中有说的,通常以“绝症”最受青睐。
  “对,这也是方式。我已由爷爷的医生那边调来他的身体检查表,他活到八十岁不成问题,不过最好别让他知道我已明白他身体健壮,否则会破坏他的精心计划。”通常在打仗时他都会做好完整的准备。虽然大前提下他是爱好和平、绝对反战的。
  罗红开始对他有一点点信心了。看来他真的很有计划,而且必要时并不善良……招惹他到越界,下场是可以预见的凄凉。很难想像在安全的尺度下,他那么容易任人撮圆捏扁。
  “你还想过什么其他的理由?”她问。
  范群扳着手指头数着:
  “酒后乱性、趁我在日本时叫人对你发放不实消息、切断我俩连系、对我发放你的不实消息、以某种不得不的理由要我假结婚来满足某一位将死之人的心愿……”不多,他猜到的共只有二十几种而已。
  罗红瞠目!
  “那你都想到应对的方法了吗?”
  “大概都有方法应对吧。家中反对的只有爷爷,兴不起什么大风浪的,川端家目前虽然仍是爷爷掌权,但他命令不了我父亲这一支血脉,因为我父亲三十年来靠自己双手得到温饱,不必看爷爷脸色,这也是我一直不加入家族企业的原因。一方面是性格不适合,再一方面是想保有完整的自主权,我不介意公司有用到我的地方时出力,可是绝不会投身其中,我喜欢单纯的生活,单纯的读书、教书,还有爱你……”他额头抵着她的,轻柔陈述衷心的爱语。
  “我也爱你,但我绝不承诺如果你没回来,我会一直等下去的话语。”她表明立场。
  “索求承诺对你并不公平,我知道,但是……给我几个月的信心可以做得到吧?”他点头同意,但温暖的眸子中闪着担心。
  “好吧,三个月,现在是一月中,我可以等你到四月,那时春天的花都盛开了,你可以陪我赏花。”
  如果她可以不让思念泛滥成灾的话。
         ※        ※         ※
  在四月到来之前,按捺不住相思的范群匆促来回了两次;一次是旧历年,一次是二月十四日的情人节,时间相当接近。
  今天是四月五日,是清明节,他们全家动员扫墓的日子。
  罗家的列祖列宗都安置在一处纳骨塔,上完一处香便可走人。第二站,理所当然来到一处公墓,他们的目的地,早已有两个人站在那里。
  “嗨,你们也来了。”赵令庸挥手打招呼。他身边站的是今日成为他未婚妻的秋晏染。
  也没啥太了不起的罗曼蒂克情境,秋晏染呆呆的被挟持来扫墓除草,忙得满头汗时,一枚戒指就套上她满是泥土的手指上了。当着故人的墓碑,擅自做了决定,简直没气昏了秋晏染。
  这是赵令柔的墓,一个在花样年华逝世的少女,遗爱了一颗心脏让原本该早夭的罗红得延续生命,健康活至今日。是他们罗家的大恩人。
  沉默的追思祭拜完后,赵令庸对蹲在墓碑前的罗红问道:“有范群最新的消息吗?他有一个多月没来台湾了吧?”
  “嗯。”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她从不刻意打电话联络他,反正也会被阻隔;更不必寄信,反正寄不到他手中。不过范群倒是每天一封E-mail给她。中老一代的老年人显然还不太白网路好用到什么地步,也没有被阻绝的困扰。她也就因着这电子邮件明白他正在处理的事。他要让爷爷在公开场合正式承认范若伦为媳妇,也让母亲开口叫爷爷一声父亲。他们斗气也够久了,藉着这次的事件,索性清算一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会不会这“闲”字的另一层义意是他“生气”了呢?那些人拖住他欲奔向台湾的步伐,而他的耐心告罄,既然走不了,就大刀阔斧的做了?
  “这么冷静的外表是对他有把握,还是已经放弃?”赵令庸又问。
  “赵哥,你希望范群与我在一起是吗?”
  “嗯,你必须幸福。能出现一个与你那么搭的人不容易。”想到月前自己手下一员大将疯狂迷上罗红淡漠的气质神韵,苦追不休,然而最后却气馁于伊人的冷漠,后来几乎怀疑起罗红是不是少生了“感情”这东西,冷冰冰得教人不敢接近。
  “你要我连赵姊的份一起幸福。”以前,总不明白赵哥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即使她得到了赵姊的心脏,也无法代过赵姊的人生,而她不认为自己会有机会幸福的一天。
  “我姊姊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她需要不断有人可以让她去爱,所以她去当义工、尽心尽力的养育我,我一直代她遗憾她没有尝到心中最向往的爱情,于是我期望你可以。带着我姊的心去爱,而且不可以所托非人,我观察了范群很久,久到丧失我的自由身。”他戏谑的抬了抬刚戴上戒指的手。“他适合你,他带给你喜怒哀乐,让你的心自由跳动,你才会知道自己不再是患有心脏病不能恣意笑闹的小孩了。”
  “左心发育不全症候群”——一种会在出生后数周内死亡的病症,甚至手术的死亡率也偏高,但她没有在五岁以前死去,主动脉瓣狭窄得近似闭锁,那是她生身以来一直带着的病。
  锁住了她的童年,丕变了她的性格,强制让自己喜不欲笑,怒不上颜,到后来甚至是无感无觉了。
  范群的冒失令她生气,他的笨拙让她微笑。也因此,让赵哥肯定了范群。
  “我会幸福吗?那是什么?”
  赵令庸拉起她,让她看向正牵手走向凉亭歇息的罗氏夫妇。“那就是幸福。始终如一的互相依偎陪伴,直到白头。”
  “赵哥。”良久,她低声唤着。
  赵令庸在她身后应着:“嗯?”
  “我会珍惜赵姊赐给我的生命,不会虚掷。”她承诺着。
  “以前进入你们罗家,有点报复心态,又有点防你,怕你没有活下来,浪费我姊姊的心意;也怕你任性骄纵,浪费得更甚。但很久以前,我就不这么想了,倒是怕你因为没有了自己的“心”,就忘了一切喜怒哀乐了。所以我才会要求你代我姊活出幸福。某种程度来说,我与你算是有血缘关系的。为自己而活才重要,姊姊的心,放在你身体内,只是提醒你要更珍惜生命。明白吗?”他深深的说着。
  “我明白的。”她点头。
  生命延续在追寻中,而她的追寻是——
  一份真爱,并以真爱创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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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的花季来了,杜鹃花与羊蹄甲开得满山春色,落英拂面,更显意境。
  范群今天会回来,再也不是匆匆的往返,而是再度回来任教。在谈判的过程中,他显然也失去一些东西。因为他成了兼任讲师,一星期的课程得跑好几个学校,更过分的是分布台北与台中——以方便他代川端家谈生意,川端家近来有一大笔投资在台中,预备与台资结合建立一间集购物、文化、休闲、娱乐之大全的休闲百货广场,斥资上亿,耗资钜大,光是企划案的推动评估就得花上三年以上。
  范群看来是要坚守到她毕业了。
  芳心暗喜着被人所爱,春天的妍丽也就更加耀眼。她没有去接机,但知道他会来阳明山。
  步伐轻快的在桃树下走动,伸手承接花瓣与清露,春寒料峭,却减不了她的好心情。
  昨天有位同学的男友去服兵役了,哭得呼天抢地,回学校后几乎没立誓要死守良人退伍不变心,天地可表。
  她没有这么贞烈,因为没人料得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爱情的敌人是时间与空间,历史多有明训,读中文系没教到她“贞妇贵殉夫”、“王宝钏苦守寒窑”的妇德,倒是看了不少“追思”、“缅怀”。她不想轻易允诺自己也许做不到的事;也不愿让时间空间来探测双方感情坚固的程度。所以她明白的告诉范群——她不会等。
  幸好范群是明白的,他也不愿等待。
  赵哥说得没错,能遇到与自己搭得上的人不容易。
  “小姐,一个人吗?”
  不远处,温润的男声轻扬。
  她手上的花叶散落成雨,怔怔看过去——
  “嗳。”
  “那么能让我分享你的花雨世界吗?”范群走了过来,桃花瓣飘落在他身旁。
  “如果你愿意提供怀抱让我取暖的话。”她笑。
  范群解开大衣扣子,已近她身,绵密的将她包里住。
  她深深吸入他干净的气息。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双手紧搂住她,语气中全是满足。
  “如果你喜欢阳明山的花季,那你一定也会喜欢日本的樱花祭的。”他看着花瓣说着。
  “嗯,有机会可以去看看。”她知道她一定会去。
  他牵着她往阶梯走上去,随处春天处处景,一片纷妍一如两人的心情。想到上个月参加莉子的婚礼,心中不禁想到若有一天罗红当上他的新娘,不知会多么美丽……
  “小秋订婚了,并且会在毕业后结婚。”他小心翼翼的提着。
  “嗯,小秋说她同情赵哥一大把年纪了,所以同意早婚。”她笑,侧着小脸睇凝他,心中猜测着他突然紧张的原因。
  “我知道你不喜欢作长远的承诺。”他吞下了想求婚的意图。
  “我不喜欢空等,也不喜欢当一个人说爱我的同时又得分隔千里。要长想厮守,就得从现在开始。”也许他们是可以白头到老的。
  “学业完成后,可以陪着我两地飞吗?”
  “有何不可,不过我想知道现在还有什么人极力反对。”低头看着他大手正包容着她的小手,厚厚实实且很温暖。她喜欢宁静温馨的余韵胜过亲吻爱抚的激情。这个男人会疼她珍惜她的。在她而言,心已相许便是与结婚无异了,并不存有非要结婚的想法。只要他在,爱恋就不会有稍减的一天。
  范群欣喜的停住步伐,与她面对面。
  “你真的愿意?你不再气我家人曾有的排斥了?我以为你不会想踏上日本的土地。”
  “外力的干扰并没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他怎么会以为她会因此排斥日本呢?“现在走不开,是因为学业没有完成,以后无事一身轻了,为什么不该去日本走一走,那是你生长的地方啊。我爱你,所以不愿等待,也因为爱你,所以可以在以后随你到天涯海角。你在我身边,才是我重视的。你家人的反对,顶多让我不嫁你罢了,不代表我们不能在一起,形式并不重要……”
  “它很重要!”范群愈听愈惊恐,“小红,你不想冠上川端的姓氏对不对?你只想与我同居?”不!他不能接受!
  罗红张口结舌。“形式”对男人的意义有那么重要吗?他们刚才和平温馨的绵绵细语居然断送在“结婚”这两个字上头。
  “虽然我真的觉得日本强制妇女冠夫姓很没道理,但那不是主要的原因——”
  他打断她:
  “没有人反对了,我爷爷也表明了如果你我若不会变心,就结婚吧,前提是不许我入台湾国籍。你不想嫁我?”
  看他着急成这样,她也不多费唇舌。
  “好吧,我嫁你,冠你的姓,可以吗?”这些都是小事,怎么范群这般坚持?她爱他不就好了吗?
  他深拥她入怀。
  “我是个很传统的男人,爱上你,追求你,都是预期娶你为妻,共度一生的。你一定不懂若没有正式的名分,我的心会多么不安。因为那代表着我无权拒绝别的男人来追求你。天哓得小秋天天传到日本的E-mail只要提到你让其他男人多么喜爱,就足以使我坐立不安了,恨不得天天在你身边,距离会带来猜忌,所以我不能答应爷爷提出以两年不相见来试炼这段感情。”
  “很高兴你的想法与我相同,没有人有权利去试炼感情,你我也一样。我们能做的是守护它、加深它。”
  “所以我们必须结婚,你同意吗?”他双眼晶亮,闪动着某种希冀。
  她不明所以的点头。
  “好!那我们立即下山买戒指订婚!等你毕业后就结婚!”这正是他一直打着的主意。
  罗红不由自主让他拉着跑,想着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由赏花谈情跳到结婚大事?她是不是被骗了?
  川端老爷的八十大寿会场。
  没有闲杂人等,来拜寿的全是自家亲戚。川端龙大老当益壮一如七十岁,十年来从没改变。
  不过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活得没有他认为的意兴风发。
  四十年前,他的儿子忤逆他,硬是娶来一名中国媳妇与他决裂,制造了往后三十年的大斗法,后来在爱孙强制高压下,两造斗法人马终于喝清茶以大和解。
  十年前,最锺爱的孙子居然又不顾他反对死心眼的追求一名中国血统的女子,真不晓得支那女人有什么魅力让日本男人舍温柔女子不要,硬是娶不温柔的女人。一把老骨头撑着就是为了迎接那女人一旦入门后可能会兴起的大斗法。
  但……但……人家根本不理他。因为罗红嫁入川端家五年来,不常在日本不打紧,她甚至没学日文,简直是太没有为人媳妇的诚意了!如果吵架还得找人翻译,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以前觉得范若伦一人就可以气得他升天,但一个不理他的孙媳妇更可以招致内出血而亡的下场。
  今天,是双喜临门的喜庆,一来是八十大焘,二来是罗红写的书获得日本文学大赏金奖。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个对日本文化没有研究,连“欧嗨优沟札里骂斯”都说不好的人居然可以得到日本文学界的肯定。
  她写的小说叫:嫁入樱花的国度。由范群翻译,深得日本人的喜爱,惊异的以新奇眼光由书中去发现另一种日本面貌,优美流畅的用词,以中国的词藻诠释日本的情境,彻底攻占了评审的心,以及日本读者的眼光,销售量居高不下,财源滚滚而来,名气几乎要高过她是川端家媳妇的身分。
  真是……真是令人感到灰头土睑,一个没修过日本文学的人凭什么得到日本文化界的肯定?而那个不肯读日本文化的小女子居然以“日本文学承袭自中国盛唐文化,没有探源的必要”为由,拒绝浪费时间。
  没有面对面的斗法却有惨败的实质感受,怎不教人XX心XX肝不已!
  “祖爷爷,不舒服吗?”一对粉雕玉琢的双胞胎走到川端龙太的身侧问着。
  他们今年五岁,是范群与罗红的孩子,人见人爱的兄弟简直是发光体,三岁能背唐诗,四岁能吟宋词,五岁——也就是两个月前参加东京俳句吟颂比赛得到了大奖,与他们的母亲共同被捧为文艺界未来巨星家族。中日文史并修,天资聪颖得让老太爷又忍不住把最锺爱的位置留给了这两兄弟——即使他们身上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但愿不会再被稀释下去了。
  “小宝贝们,你们父母呢?”他一手抚一个孩子的面颊。
  “爸爸与妈妈正与大泽叔叔谈话,要我们来陪祖爷爷聊天。”双胞胎的老大说。
  大泽是出版社的老板,大概洽谈出书的事吧。天晓得那女人除了写媳妇的心事外,还有什么可以写的,川端老爷心中轻哼。最最不能忍受孙媳书中那名顽固老头简直是在影射自己。如果她有诚意就该赶快过来鞠躬道歉。
  不久,范群与罗红相偕走了过来。
  罗红成为他的孙媳妇已有五年,但川端龙太一直不愿正式承认自己的惨败。
  但活了一大把年纪,八十年的岁月有一半过得不顺遂是事实——全拜台湾女所赐。
  “爷爷,生日快乐。”夫妻俩一同鞠躬说着。
  “你就只学了这一句日本话吗?”川端老爷极是不满。这女人根本不在乎他生气不生气,真是气死人也。
  罗红稍微听得懂日文,但不会说,只道:
  “中文咬字比较好听。”这是中文表达。
  “哼。”老人家嗤哼完别开脸。
  罗红浅浅一笑,性情依然没变的淡然。她会嫁范群,是因为他认为形式非常重要,所以她嫁,老人家难以讨好,她也从不勉强、不学范若伦与老爷子斗法。怎料这样更令老人家想招惹她。实在好笑得紧。
  “告诉你媳妇,我好歹是她的长辈!”川端老爷开始对范群叫嚣。
  范群搂着妻子笑着。
  “所以我们来祝寿呀,让爷爷精神百倍。”
  “哼,谢了。”
  夫妻俩又被亲戚们招呼过去,留下斗兴方兴的老爷子乾瞪眼,每次都斗不到,气死人。
  真没见过这种夫妻,只活在彼此的世界中,视其他人为无物,一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怎么破坏都没用!想当初范若伦还会因为自己的不喜欢而让丈夫睡客厅,但这个罗红根本不在乎,害他一点乐趣也没有。
  应付完了锦上添花的人潮,范群挽着妻子上饭店的顶楼看夜景。东京的繁华与台北相同,夜色下一片晶灿耀目。
  “十年了,记得在没有追求你之前,也老是呆呆看着夜景想你,怎么也没料到可以与你一同站在高楼上看夜景。”他嗅着她发香低语。
  “今晚,很多人才说我们是天作之合。”罗红讶异于写了一本有人看的书居然可以让人对她改观。多奇特的人性。“爸爸一生没写过半本畅销的书,所以到今天外人仍看不起他。”
  “幸好你们家人不被外在的价值观所感,尤其岳父的性情更加令人敬重。”他想到刚才妻子拒绝了出版社天价的邀约。“真的不写了?”
  “日本文学不是我的天空。写那一本是为了给爷爷祝寿用的。”她低首,眼中闪动着顽皮的眸光。谁说她没有参与斗法来着?那本小说教她大胜了一回。
  “祝寿?对,他会永生难忘。”他大笑。
  就知道他会懂。她也加入他的笑语中。
  这样轻淡恬静的女子,永远牵动他震汤的心弦。十年未变,五十年也不会,直到长长久久以后。
  “会后悔爱上我吗?”忍不住问着。
  “等我后悔时再告诉你。”她轻拍他,不明白都如他愿做夫妻了,怎么还会问。
  “我会一直爱你,永远爱你,让你不会后悔。相爱的理由堆砌如山时,不爱便成了极困难的事,到那时我才会安心。”
  “相爱的理由?我没有理由,只知道我爱你,早忘了当初为什么会心动了。”她好笑着。
  “对,所有的理由最后只压缩成“我爱你”。”
  她好奇的道:
  “你还记得起来当初爱我的理由有那些吗?”
  “至少整理得出十个。”他在心中算了算。
  “那你可得好好说一说了,也许——可以写成一本书。”她突发奇想。
  “不,不写书,只愿写在你的心版,让你更爱我。”他深情吻她。
  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在他们诉情的眼眸中闪动。
  爱到情深,已不再需要理由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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