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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上班,忐忑不已地等待着,我赌他没认出我,所以我斗胆来上班。可是先出现的人并不是楼公子,而是多次约不到我、找不到我的方慎哲。
  这小子终于找来这儿了。但此刻我没心思去料理他,偏他不肯走,抱来一大束紫玫瑰,让我十坪大的办公室像间花店。
  “你今晚有空吗?能不能拨冗让我陪你用餐。”方慎哲温柔地看着我,以他一贯斯文好教养的声调问我。
  这种人是让人不忍心摆坏脸色的,可是我实在提不起劲应付他。只能假笑道:
  “吃晚餐?你可能要预约到西元二千年。”
  “颖儿,别这样。”
  我伸出载满戒指亮晶的手止住他的话:
  “第一,不许叫我小名,你只能叫我任颖,或任小姐,第二,我没空陪你耗。穷小子对我而言没吸引力,请你看清自己的身价。我——”
  方慎哲的笑意好浓,居然伸手握住我金光闪闪的手。
  “我并不穷,供得起你奢华的生活。”
  不会吧!这家伙恰巧是有家底的?
  “口说无凭!等你荣登上《企业大亨》杂志的黄金名人榜再来追我吧!谁知道你有没有出息,”拼命攻他弱点,怎么还没踢到他的罩门?奇怪。
  “任颖。给我五年,不,三年就可以,我不会比楼逢棠差,真的。”他诚挚地抓住我双肩,俊脸满是光辉,
  太圣洁了,令我不敢逼视又喘不过气。
  老天,谁来救我,让我摆开这个爱不对人的好男人?
  “方慎哲,你听我说——”我企图要拉开他的手。
  但他没有放,一双眼直对我放电。
  “任颖,我是真心的。”
  “放开啦!我衣服快掉到地上了!”我没好气地低斥他。在他连忙收回手时,我赶紧拉了拉低胸紧身洋装,把垂落的细肩带放回肩上。
  “任颖——”
  “好好!方先生,您快回去吧!今晚我们一起吃饭,把话讲清楚,七点半,“福华”门口见。”我不耐烦地挥手。将他往门外推去,最后很粗鲁地伸脚踢上门。
  吐了一口气贴在门板上。还来不及顺过气,背后另一扇门却被轻敲了两下,我飞快转身,见到楼公子立在相连的门边;正笑看我。
  连吞了好口口水,却是讲不出话;我看着他。
  他先开口:
  “原来你是这么赶跑不喜爱的追求者。”
  老天!他看到我踢门了!
  “哎呀!你可回来了。这星期想死我了。”我走向他,努力挤出媚笑。
  他盯着我的双耳,道:
  “戴祖母绿耳环会不会太重了?”
  “不戴它怎么显得出我的身价?”
  “我以为你昨天就该知道我回来了。”
  他的眼神莫测高深,我的心吊得老高。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这死没良心的,平常根本不会想到我,搞不好只有施岚儿才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作息表吧?”
  他笑笑,改了话题。
  “你的珍珠耳环呢?”
  “在家里。你不会以为我会戴那种绿豆小的东西让人看不起吧?太寒酸了。”我刻意挥着亮晶晶的双手。
  他伸手摸了摸我左耳,然后滑到我光滑的肩膀,勾起左肩的细肩带,把玩着。
  “明晚有个宴会。你把那对耳环戴上,我手边有一件银灰长礼服适合你搭配。送你。”
  我一窒。他在与我玩游戏!
  天爷,他……他……到底想怎么样?
  “送我衣服?楼公子变小气了?居然不送珠宝改送衣服,我该笑纳吗?”我刻薄地应他。
  “女人,对你,除了绝不亏待外,我还会奉陪到底。因为,我突然发现,你是很耐人寻味的。”他放开我的肩带,轻吻我一下,转回他的办公室。
  留下我悲惨地陷入水深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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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快要深陷肥皂剧的公式了。
  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
  与方慎哲的晚餐实在没什么好提的。无法对他疾言厉色,索性冷淡以对,我相信久了之后他必会知难而退,反正我就快溜出国了,还怕什么。
  唯一出乎我料想的是尾随而来的楼家泼辣妹,原来方慎哲是她心仪的白马!当下,那妮子表演了一场火爆的戏码,泼了我一身的酒,砸去一桌的东西,然后剖心挖肺地向方帅哥告白,并且大声吼我是荡妇*娃。
  我狼狈地趁乱退场。
  此时浸在浴缸中,我无力地叹息,苦中作乐地想着,也许方慎哲会因为这次事件而歉疚地不再出现。
  唉!怎么人一开始背起来,便会诸事不顺?水已开始变凉,我跨出浴盆,擦干身体放下盘着的长发,随便套上一件浴袍。
  坐定在梳妆台前才有空想起我另一项烦恼。楼公子明天指定要看到我的珍珠耳环,而此刻我桌上只孤零零地躺着一只;这得怪楼公子出手大方,每次送首饰都是名家设计,全台湾找不到第二对,让我连想再去买一副都不能。
  他是知道的吧?只不过他有兴致陪我玩,看我心惊胆跳的模样;只是,他那么闲做什么?我对他而言只是性伴侣而已,而他甚至已有些腻了我,绝对不可能再多看我一眼。但一想到他近日来某些奇怪的举止,就不由得我再度把心吊起来担忧着。
  勇敢地面对我不太愿意去承认的问题,其实我知道他对我的态度与其他女人不同。他风流好色没错,但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即使面对我这类女人,也能保有一颗冷静的头脑。也许是有时候我太合作了,令他不得不怀疑。上班时安分地当花瓶,不去缠他;下班后能与客户调情拉生意,又可以陪他放荡终宵。
  别的女人也是这样没错,可惜我没有夸张地去扮演得宠女秘书应有的嚣张,四处颐指气使;没法子,我生性慵懒,许多不必要的举动就索性不做了。
  突然扬起的门铃声吓到了我,手一动,桌面上的首饰全掉散在地毯上,哦,不管它了。
  连忙开门住客厅走去,一头混沌的脑袋霎时想不清会有谁来……可是……不对!如果有人找我,楼下的管理员会先通知
  这想法来得太迟,当我想到时,门已被我拉开!而我甚至粗心大意到没问来人是谁就开门了。
  楼逢棠俊朗的面孔、邪气的笑容占住我视线,而门边的对讲机“哔哔”地响了起来,令我一时不知该甩上门。还是赶紧接听对讲机。
  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这是我心重复不已的哀号,一声惨过一声。
  我机械似的执起听筒,那头传来管理员老李洪亮的笑叫声:
  “住小姐,你收到我的惊喜了吧?难得你英俊体面的男朋友深夜来拜访你,我就没先通知你了,让你开心一下。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会介意——才怪!这死王八,自以为聪明的笨蛋,一个月缴出七千元的管理费就是养这一群白痴吗?
  挂上听筒,我几乎没胆面对门口那名门神,可是脚下恰巧没有砂子可以埋去我的头,我只好选择面对现实,见招拆招了。
  “怎么知道我住这一楼的G座?”
  “接送了你好几次,管理员认得我,不等我问,便热心地说了。”他依在门框上。又道:“不讲我进去?”
  我摇头:
  “我不曾让外人踏进一步。”
  “那我就首开先例吧!”他跨进来,一手勾住我的腰,并且踢上门,上锁。
  我傻眼了!这人土匪呀!怎么可以入侵我的地盘?这行为彷如强行入侵我内心一般,教我手足无措了起来。
  “我下的是逐客令。”我推他。
  这人竟一把抱起我,到沙发上坐下,困我在他怀中,深深看着我道:
  “你不施脂粉时居然这么美。”
  “你来做什么?很晚了!”我看向墙上指着十二点半的时钟。
  他笑,环视我十坪大的小客厅,欧洲家饰、真皮沙发组,与墙上一幅工笔画家所绘的“鸢尾”,造价不赀,最后眼光落回我脸上:
  “这房子是哪一位慷慨的金主赠送的?”
  “哦,太多任金主了,一时记不起来。”我的回答半真半假地没好气。
  “房子有点小,要我的话,你至少值五十坪的身价,不是吗?多面女郎?”
  “多谢阁下的盛赞。不过本女子最终的目标是阳明山占地数百坪乃至上千坪的华宅。”
  没有浓妆涂抹的我,很难扮演出艳女的面孔。清水脸上,只有小女生的清纯。我在他膝上不安地动了动,却被他楼得更紧。他看着我身上薄薄的浴袍,被水沾得有丝半透明,襟口也拉得不够高:而我则看到他眼中昏暗的欲火。
  他轻柔地将一手探入我黑发中,满意那触感。沙哑的声音道:
  “也许,你是有资格拥有华宇的,不过我想先给你一层公寓,让你住在其中,完全属于我。”
  我紧张地干笑两下:
  “拜托,你又不是没得到过我,不要一副没碰过我的表情好不好?”而且……他眼中那抹灼热是以往从不曾有过的!拜托。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正在分手中耶!不管怎么说,男人对到嘴的肥肉应该失去新鲜感才正常!前一阵子他的确是,但,这次变成这样是哪个地方出错了?即使看到不化妆的我也不该有这种表现呀!
  “你的这一面,较为蛊惑我,也正是我没染指过的清新。”他低头吻住我唇:“能纯粹去吻你的唇,而不沾到胭脂的感觉真好。”
  我没空回答,我只想跳下他的膝。
  “先放开我好不好?你一向不这么抱人的,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好小。”
  他手劲一松,我立即跳开,拉好自己浴袍,坐在他对面,才看到他坏坏的笑容。
  “几时你这么保守了?”我力图冷静,让大脑恢复正常功能:
  “哦,我的下一任金主恰巧中意我的保守。”
  他抚着下巴。对我的话不予置评。只道:
  “我妹妹今晚找你撒野是吧?”
  “消息真快。”我一直看钟,没有与他谈天的心情!完全没有防备力的我一点作战的筹码也没有,只能暗示我送客的意图。
  他没有装作没看见,只是不以为意,从西装口袋中掏出一只耳环,走到我面前蹲着。
  “昨日为何装做不认识我?”
  “反正你又认不出来。”好了,摊开说了,他果真是知道的。
  他托起我下巴:
  “你未免看轻我的眼力。”眼光转为深沉:“我在想,近四个月来,我是不是被一个粉墨登场的女演员给耍了?”
  “哦?”我迎视他:“你有损失吗?谁又耍了你?我吗?我只不过知道金主想要我扮演的角色而已。你看中我的狐媚,一如我下任金主看中我的清纯扮相,如此而已。我是很有职业道德的情人。”脱罪的供词早八百年我就想过了。而且说真的,我的游戏并没有坏心地让人吃亏。
  “下任?你这一任尚未卸职哩,就想到下一任?我只想再收回你一次,好生看看你的这一面。兼具妖媚与清纯的女子,想必有颗不定且善变的心,我很有兴趣去探索,如何?你怎么说?”
  我推开他手:
  “那可真是沦落了,用心于金钱交易的女子身上,楼公子时间太多了吗?而且并不是你说了就算,快四个月了,你不厌倦我,我还憋不住了哩,我需要不同男人——呀!你做什么!”我的冷嘲声换成尖叫不休。
  眼下楼公子正有力地抱起了我,大笑道:
  “是吗?厌倦?咱们试试看如何?”
  居然准确无误地住我房间走去!
  哦。不!这太过分了!
  “放开我,我不允许有人进入我的卧房!”
  他扬起一道眉毛:
  “为了公平起见,你不以为偶尔让我在此过夜是很好的主意吗?以往我可不曾拒绝你睡我的床。”
  边说边走,已进入我完全私密的天地,一时之间我只能着慌地挣扎,心中泛起悲惨的感觉,他进入的不只是我的房间,亦是我从不让人窥视的内心。他怎能强行进入我的世界?
  他将我放在柔软大床上,坐在床沿,眼光却是放在满地散落的金银珠宝上。撩起性感的笑,俯身抬起一串珍珠项练,在我眼前摆动。
  “也只有你是这般轻贱地对待这些东西。”
  我知道。因为其他人若不是锁得紧密。便是租保险箱存放,没有人会丢一地,像小孩子丢玩具似的。
  将项练丢到梳妆台,他转而压向我亲吻。
  我推他:
  “我现在没有心情,而且不许弄脏我的床。”
  他停止亲吻,但没有放开我,了然道:
  “你是这么看待性行为的?”
  我根本没有回答的机会,他快速地夺取我的唇。以从未有过的炙热狂涌向我。他是故意的,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为了挑逗我,但他过于投入的同时也等于敞开了他自己!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悲惨的预感如乌云一般罩在我的上空,随着激情的频率起伏,直推向宇宙的飘渺处……
  这结局,该怎么落下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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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玩了,我不玩了!
  在应宽怀瞪大的眼光下。我手提一只轻便的行李进占他的蜗居。呼了大大一口气,瘫坐在他小客厅的椅子上。
  “哈罗。”我无力地向他挥了挥手。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指着我的行李又问:“你不会是要来与我挤几天吧?”
  “快快帮我办好出国手续,随便哪一国都行。我不玩了。”
  唉!落荒而逃真不是我任颖做得出来的丑事,真是对不起我们任家的列祖列宗呀!
  “任颖,你怎么了?”他坐到我身边,疑惑地盯我。
  这时我才看到他面孔有些憔悴。
  “你怎么了?变得这么丑?”
  他甩甩头,大概认为我有顾左右而言它的嫌疑。
  “我先问的。回答我。”
  好坚持的语气,好吧。
  “不怎的,也不过是不想与楼公子玩下去了,索性躲个不见人影。”
  他又问:
  “怕了?踢到铁板了?这男人疯狂缠上你了?如果我记忆力还可以的话,上回通话时,你说你们正在协议分手。”
  我双手举了起来:
  “是呀是呀!一趟香江之行回来后,情况完全失去控制。我是怕了,也算是踢到铁板了,因为他奇怪的举止令我不得不预防他或许正打算盯死我一辈子。老天爷!真是有辱他花心大少的威名!”
  应宽怀一点也不同情我地露出笑容,看我的眼光并不令我舒服。一会,他道:
  “凑和成一对也不错,花心公子与自由小姐,谁也不会企图绑住谁,也怕死了被异性牵绊住手脚。这种情侣可以称为绝配。”
  我由他落寞的口气中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我母亲与你谈开啦?”否则他不会转易消沉。
  他点头,叹息地看向窗外。
  “那你放弃了吗?”我又问。
  这回他摇头。
  “直到我的心为别人跳动那一天,我就会放弃;目前我并不想改变。毕竟爱上一名情感的吉普赛女郎,也算是我的荣幸了。任颖,你们母女是相像的。”
  我闻言偎向他。一手勾上他的肩:
  “那我们凑和成一对好不好?”
  “别逃避,先理清你那口子再说吧!到时我会考虑。”
  喝!好自负的男人!不过事实上我的确没那种美国心情再涉入另一场男欢女爱中,大概得休养个一年半载再谈。我觉得这次的首例刺激太过,吓到我了。
  “不管了,反正我最迟下月初一定要出国。你帮我一下。”话完,拖着我的行李直捣他老兄的卧室。
  “喂喂!你太过分了。”
  “为了方便阁下作画,你还是睡画室的沙发床吧!”我抽出一床被子塞到他手中,将他不甘愿的面孔关在门外。对着卧室叹气起来。
  唉!我是无家可归的小孩。
  绝对不是我小题大作。而是根据我的直觉与对楼大少的了解,我认为他不会善罢干休!尤其他居然在我那边过夜,占用我一半的床睡到天亮。谁都知道楼大少不在女人家中过夜的,也向来亲热过后起身走开;以前我睡在他公寓可没有同榻而眠的情况,因为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如果我占用了他的床,他便会起身去办公或看书。大多时候我不会留下,偶尔想留下也会有几次给他下了逐客令。
  瞧!他是多么无情的人。生理的发泄能坚定地不参一丝温存;风流花心的面貌下有冷静自制的性格。
  所以天大亮,送走他,我立即收拾细软,连窝也不要地跑来投靠应宽怀。我不是没有其它地方好去,我只是在布局;倘若好死不死给楼公子遇到,亮出应宽怀就可以了。楼公子拒与他人共享一个女人的肉体,这也是我知道的,那就可以了结了;展示我的新恋情就足以让他放手。
  将行李抛上床,我跳了上去,用力地趴在床上,不料压在下方的左耳传来微微的不适。我伸手摸去,一怔,连忙坐起来站在全身镜前看到我双耳各有一只珍珠耳环。
  是他在我睡时替我戴上的吗?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他是什么意思?心中泛起不安的预感。
  也许我这次真的要遭报应了。
  楼逢棠这人向来聪明,他再怎么玩也不会把他自己玩入婚姻中,除非有偌大的利益可图;可是依楼家目前的规模,根本不必出卖他的婚姻,所以他向来乐得单身。据说其父母只求儿子做好事业,其它一律放纵,是真正开放新潮的父母。
  那么,如果他想与我耗下去,是想耗出什么东西?乱没意思的,还不如再去找新鲜的女人来玩。
  种种推想,问题只汇向一个答案,而那是我绝不会下的定论。
  不可能!对我对他都不可能。
  如果“爱情”当真出现在我与他之间,才真叫亵渎了;对于我们这种只懂物质,不识情愫那虚幻东西的人类而言,爱情只是用来嘲弄的字眼。
  所以,不可能。
  “任颖,一同去吃晚餐吧!我请你吃大餐。”
  应宽怀扬着嗓门在门外叫着。
  我收拾凌乱的心情,应着:
  “就来了,再三十秒。”
  再看向镜子,我毅然决然地取下耳环,往床上任意一丢,转身大步走出去,任长发画成一道冷淡无情的弧度。在背后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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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个夜晚,我与应宽怀登上公寓最顶楼,拎着一打啤酒与一大包卤味,想要“举头望明月,低头喝烂醉”一番,后来才发现啤酒的酒精含量低,根本醉不死人,顶多让不谙酒量的我们落了个微醺的下场:而且举头也看不到明月,今天是农历的初五,我们却连月牙儿也找不到。台北的污染之严重,可能比我们所能想像的还多更多,要不然就是顶头有一大片乌云掩着。反正,看不到明月。
  伤景寻愁总要找一个藉口。应宽怀是为了他那爱不到的女子,表白了也不被接受的真心。而我呢?唉……人为什么不能因为想醉酒而去喝酒,非要找失意来伴佐呢?
  既然如此,好吧,我在哀悼我未能完成的游戏,嘲笑我的落荒而逃。然后因为没有胆去幻想楼公子的面孔而麻醉自己。
  “任颖,你看看我,我有什么不好?”
  红了双眼的应宽怀不知是否为酒精的关系,而问出的话却相当清醒。
  我垂死地吊在阳台栏杆上,双手晃在外边,以腰支撑着,头尾成天平的两边在摆动,一如翘翘板。
  “老兄,您又有什么好?”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栏杆,有些沮丧地说:
  “我小有名气,可以赚许多钱,然后忠心于一个女人,不会变心;我会买房子、车子、爱家,新好男人不就这么被宣扬着的?”
  “新好男人就配新好女人吧!不能配坏女人。坏女人是用来搭配花心萝卜那一类“锅子”的。”我晃得头晕,只好也收回头手,与他并坐在一起,接着又道:“你呀,只是搞错了对象。”一如之前“爱”上我的方慎哲,真是莫名其妙透了。
  他呵呵低笑,双掌埋住面孔,不知笑声中是否有哽咽的成分。
  我伸出手,搭在他肩上,抬头望着乌呛呛的天空。
  “如果我流泪,你会笑我吗?”他闷着声。
  我笑问:
  “你会介意被我笑吗?”
  “我才不介意!”他昂起头,面孔朝天。
  我看到眼泪滑下他的颊。
  身为艺术家就有这点好处,随时表现自己的真性情,世俗眼光于他无妨。
  “任颖,好女人不见得是我需要的。但我显然没有当坏男人的特质。”
  “是呀,你坏不起来,也讨厌肉欲横陈的感觉,也不会勾三搭四,你要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也就是说,如果我妈如果突然对你热情放荡地像个卡门,你包准会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迷住我的是她的气韵举止,不是肉体与热情。”
  我拍拍他:
  “所以得不到对你而言才是一种幸福。快快下楼去创作吧,把你的悲伤化为艺术,才不枉你的才情与伤心。”建议给得相当实际。我们坏女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安慰,更不会因为他暗恋的对象是我妈而认为有义务开导他,那反正是他的事,安慰他其实是没用的。
  我起身,往楼梯走去。
  “你要睡了?”他问。
  我向他挥挥手:
  “别忘了我后天要去英国了,我得开始打包行李,清点需要的东西,明天好上街去买。”
  “哦,那,晚安。”
  灰暗的夜空适合留给伤心人去对照呼应,而我,就不必了。我这个没肝少肺的女人是不会有什么伤心事的。
  走到应宽怀住的楼层,突然又不想进去了。我抬起手中的钥匙,七、八只之中,唯一一只金色镶一颗小猫眼石的钥匙正是我已五日未曾回去的地方。
  摸到牛仔裤中有几张钞票,我毅然往楼下踩去。深夜十二点半了,回去向我的小窝告别吧!
  如果我曾经怕被纠缠而落荒出走过,相信到了今天一切也该终结了吧!不会再有楼逢棠,也不会有其他人。我的生命踏入另一阶段,一切都重新来过。
  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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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才驶入停车场,竟马上有人跳出暗处,站在车门旁。
  我看到憔悴的方慎哲。
  始料未及的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反应,要是我真有什么交代不清的帐,会前来与我清算的人也不会是眼前这一个。
  “你,怎么来了?”我跨出车子,与他对视。
  “我等你。”他深深地说着,语气中没有怨怼阴沉。
  “好,等到了,那之后呢?”
  他眸子闪动着光亮:
  “我知道你已离开他,所以我等你回来,我也知道我一定可以等到你。”
  他的话夹着双关语。
  我摇摇头,背贴着车身,吁口气道:“没用的,方慎哲,我不是你的对象。你走错了路。”
  “你不试试看怎么可以轻易否决呢?我早已与楼逢欣说清楚了,上一回让你受辱真的很抱歉,但我是真心的。任颖,试着接受我好吗?”他热切地将双手放在我肩上。
  我定定看着他,也不愿再说劝退的话了:
  “如果是肉体的吸引,我可以给你。跟我去旅馆吧!要过了我,你的狂热就会消褪,对你我都好。”
  方慎哲像被火烫着似的收回手,踉跄了两步。低吼:
  “你的身体不是我唯一追求的!我不是要这样!任颖!别轻悔我的真心!”
  我冷笑:
  “男女交往最后不都是上床?要身体与要真心,不能兼得,至少得到过一种。要不要?我今晚不收钱的。”
  “任颖!”他又退了一步。
  我逼近他:
  “要吗?”“任颖,求求你……”
  我抓住他衣领,媚笑:
  “让你自己幻灭,你才会知道轻易寄托一分感情是多么可笑的事。没有真心又如何?至少你有过我的身体;据我上一任情人说,我的身体还不错——”
  “任颖!”他甩开我的手。退得老远,白晰斯文的脸上垂着泪水。“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在惩罚我!但爱情本身并没有错,你不要以*女的面孔对我,我知道你只是想逼开我!”
  我倚回车边,淡淡而冷然地笑:
  “不要吗?那是你的损失。”
  “我有钱!我真的有钱。你要多少?我可以给你!”他忧伤地低语:“但,就是不要故意装出*女的面孔对我,我知道,你有许多面貌,我只要你展现你真正的面孔,而且……爱我。”
  我没有回应他,幽暗的行道树下突然亮起一道火光,点燃了一根烟,我看到了我一直不想见的人——楼逢棠。
  他的出场夺走了我与方慎哲的注意力。他静静地移过来,直走到我身边,侧身靠着我的车,微微星光下,我看到他幽亮冷然的眸子。
  我伸手入他西装内装。掏出一包长雪茄,从中抽出一根,就着他的烟头:“借个火。”
  一会,我吐出悠长的白烟。这真是自找麻烦又扰人的夜晚;其实我该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偏又不信邪地要回来印证。
  唯一的误差是多了方慎哲这个人。
  我走向方慎哲:
  “如果我渴求爱情与幸福,那么我会爱你;但我不。爱情、幸福之类的东西从来不被我纳入“快乐”之中。那么,之于爱情,或许只会是我的灾难;我可以给你肉体,却不能给你爱情。早日让你自己解脱吧!我不要爱,也不爱人,并不是我没有,而是这种情感对我而言并没有比其它情分更重一分。你的浓烈,我承受不起。”
  他盯着我,手却指向我身后:
  “那他呢?你依恋他吧?”
  我低笑,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他这人会忠贞不二、对女人海誓山盟吗?他只是要我的肉体罢了。”
  “你能自己断言吗?你确定他真的那么想?”方慎哲并不糊涂,尖锐而精明地问我。
  我又抽了口烟,险些被呛着,索性将烟捻熄,丢入路边垃圾桶。
  “当我发现他并不时,你猜我会怎么做?”
  “再度拿刀去将对方的痴心砍碎?”他笑:“一如我的下场。”
  我拍拍他的肩,希望他会觉得好过一些。
  我想,他是好过一点了:
  “我走了,但,仍是会来看你。可以吗?”
  “我希望你一直很忙,没空前来。”我坦白地拒绝。
  结果,他低头,眷恋地吻了我许久,才开车走了。我想,他再度出现的机会等于零;而我后天就不在国内了,有这样的了断也好。
  但另一个“麻烦”才是最难打发的。
  我转身面对他,才发现他早已站在我身后,并且一言不发地拉了我上楼,直往我的小公寓而去。
  “我希望你是真的有重要的事,否则我不愿让你再度进入我的地方。”在电梯内,我转身面对电梯内的镜墙。
  他由身后贴着我,双手扶住我身边的栏杆,由镜子中看着我,而我也清晰地看到他双眼中的血丝。想来,他恐怕昨日没睡好,今天又办公太累;或者被火辣的新女伴给弄虚了身体?想到这个,我轻笑出声,索性转身面对他,他的鼻子压迫着我的鼻子。
  他第一个动作便是吻住我的唇,让我怎么也没得逃。
  我一直知道他的技巧有令人失魂忘神的功效,所以也不怎么挣扎;结果当我回神之后,才发现他成功地攻入我的小公寓,也上了我的床。
  清洗出来,我擦着头,坐在地毯上问他:
  “你不会也是等了我许多天吧?”
  “这几天你与一个画匠同居?”他问着。
  “是啊。”他怎么查到的?
  我打量着他绷紧却力藏心思的面孔,揣测着他的用意:而他只是一味地盯着我。什么也不说,让我有点紧张。我干笑地打破沉默:
  “你不会是在吃醋吧?就算我与你之间依然不算有了断,但你对我是没有任何权利的。”
  他很快地嗤笑一声,跨下床,坐在我面前: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吃醋。没有女人能令我吃醋,何况是你这种毫无贞操观念的女人。”
  他的话令我笑倒在地毯上。老天爷,一个放浪形骸的男人控诉一个放浪形骸的女子没有“贞操”?好!我是没有,但有资格控诉我的人绝对不是他。要是卫道人士来说的话比他还掷地有声。
  “你这是双重标准吗?”我支起身,一手指着他肩膀、滑动在他雄健胸肌上。
  被他一手挥落,我看到他一闪而逝的厌恶。
  “你总是轻易上男人的床吗?”
  唷,清算啦!?
  我冷笑以对:
  “事实不就证明了,为什么明知故问?”
  他抓住我,差点捏碎我双腕:
  “从今日起。你最好乖乖守着身体,因为我不要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我们之间还没有完。”
  我挣脱不开,只是惊异地瞪他。他以为他在做什么?花花公子不是这么当的吧!?
  “楼逢棠,我不想再与你搅和下去,你最好再去找另一个——”
  他放开一只手,转而捂住我的唇,眼光阴惊而复杂,并且似乎有一丝丝自鄙。
  “该死!该死的!”
  没有更多的话了,他用力抱我入怀,双手几乎要勒得我断气,而他发热的胸膛竟是涌着排斥我的气息。
  他不要我,但他同时也放不开我!
  是那样吗?该悲惨的我竟然只有想笑的欲望。我真的把一个花花公子弄得晕头转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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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世纪末,我并不相信男人会为爱痴狂。可是尽管炎黄子孙号称有五千年的历史,依然没能让男人的心性进化,他们依然独占性强、主宰旺盛,血液中流着的是霸道与野蛮。
  所以即使是花心大少如楼公子者,也不会允许我与他尚有肉体关系的同时再去与别的男人寻欢作乐。
  很好笑,这是面子问题,也是花花公子占有欲的标准。如果一个男人想去娶一名女子为妻,总会苛刻地要求对方非得是处女不可,甚至最好连手也没给男人碰过。
  可是一个男人若不想娶某个女人为妻,反而会希望那个女子不是处女。基于处女情结,当了女人的第一个就怕被责任给缠上身,所以不是处女最好;但他会要求对方只为他一人奉献,在他尚迷恋她之时。直到腻了,一把推开,希望那女子立即水性杨花去攀上别人,别来黏他最好。
  我肯定男人在两性的处理上以自私为优先,并且是不择手段的。
  楼公子对我还没有腻,却是十分厌恶;我想他自厌程度比厌我更多。这一点很矛盾,我不明白他在坚持些什么。但他尽可自己去挣扎,却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在国际机场入口处,我被拦了下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一直被跟踪着。
  楼逢棠派了公司安管部门的两名员工在他不在时紧紧盯着我,而我居然一无所觉。
  他将我拉到停车场,不开口,彷佛我理所当然得交代一般。
  我将行李搁在地上,艳阳晒得我裸露的双臂发疼;隔着太阳眼镜,我也只看得到他墨镜中我的影子。
  “你也来搭飞机吗?好巧。”我微笑地问。
  楼逢棠冷笑出声:
  “想一走了之?”
  他在生气,并且极力压抑着。我讶然问道:
  “几时我的人身自由权由你控制了?你的行为像是真有那么回事似的。我是要走。但那也只是我的事。不是所谓的“一走了之”,我没欠你什么。”
  他猛地将脸别开了下,似乎想甩掉什么。又似乎想理清些什么。然后再度将面孔正对我:
  “你搅得我一团乱。”
  “是你自己摆不平,不必牵连到我身上。”近些天来,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喜欢与厌恶,矛盾的感觉刺得他几乎是坐立难安。他喜欢我,却也厌恶自己竟然去喜欢一名“用来玩”的女人。冷眼看待,其实是他自己的事,可是他却认为我也有责任,真是冤了我。
  我低头看手表。想着登机时间,但我想我可能搭不上这一班;楼公子千里迢迢追来桃园,当然不会白白地放我走。我说过,他不是会做白工、浪费时间的人。
  “找个地方聊吧!我的肩膀快着火了。”
  他一手接过我的行李,拉着我上他的车。问也不问的,便朝高速公路的方向开去,看情形是往台北而去,我吁出长长一口气,忍不住在车上就与他谈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结果?娶我吗?”我故意娇滴滴地问着,直向他的火气挑战。如果“喜欢上我”已是滔天大罪,为他理智所不容,那么“娶我”的念头恐怕濒临地球毁灭吧!?我不想验收自己挑战的成果,一手搁在窝边,撑着头看向窗外飞逝而过的青山绿景。
  他绷紧的声音传入我其中:
  “再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弄明白。”
  这些话恐怕是楼公子用词中,低声下气的最极限了。
  我轻笑,伸出左手在窗上画圈圈,描绘他映在窗上的面孔。
  “笑什么?”他问。
  “你曾经喜欢过某个女人吗?”
  “当然,但绝不是你这一类的。”
  我想也是。通常花花公子的配对都是清纯美少女,要是“失足”地去喜欢上烟媚女子,那真叫破功了!愈是花心的男人,愈是会娶到天使一般的少女,这种结局才有醒世的意义,告知天下女子千万要单纯天真如婴儿,才会有幸去当男人的正室与最后恋人;如果不单纯不天真,不保护好自己那片薄薄的处女膜,那可糟了,只能在每一出故事中当配角,饰演坏女人,没有当正室的命,了不起给人藏了娇就算好下场。
  可是,当了正室并不代表会是丈夫最后的女人;最后的恋人可也不代表是最后与那男人上床的女人。世间没有绝对,女人何必为那不值得的头衔、不可靠的男人去故作天真?如果婚姻像买家电一样,也有保证书、保证期限,能担保男人守贞自律,我会完全臣服于那个制度中,即使不婚也不会去嘲弄它存在。
  但是呀,时代在变,婚姻也在变,唯一可说公平的大概是婚姻的破灭已不再是男人外遇的问题;这一点上头,女人后来居上,不让男人专“美”于前。多好,各自找乐子,公平嘛!但,时代变成这样,人类还要婚姻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恋爱的完成式在于套上戒指的那一刹那,老套的公式既然人类沿用至今,倒也不必有改变的必要。
  如果不是以婚姻为前提,那么楼公子“喜欢”上我,就不值得令他坐立难安了。谁会逼迫他喜欢的下一步非要如何不可呢?
  我想,基于富家身分、玩家本色,以及自律甚严,喜欢上我这种女人会令他自怨自鄙。“高贵”的血流逼迫他只能喜欢同等高贵的女人,即使不要求处女,也要是只会为爱奉献的圣女,不能是我这种拜金女子;不管我有怎样多的面貌、怎样难捉摸的个性,大前提下,我都是他眼中拜金的女人。有钱的男人就是怕女人为他口袋的钱接近他,玩玩可以,但当真陷入了,可就不好玩了。
  回头想想自己,其实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何让他看上,居然在谈好分手后却又令他反悔?了不起他就是看到我不施脂粉的一面罢了!但那并不稀奇。在楼氏机构中多的是清秀佳人,浓妆淡抹任君挑选,清纯冶艳应有尽有。只要他这名公子哥儿一钦点,用钱去砸或用鲜花去取芳心,还怕不手到擒来吗?那他巴着我不放做什么?
  “为什么喜欢我?”我问。
  “你认为我会喜欢你?”他口气嘲弄。
  好吧,那用另一种方式问:
  “当初为什么点召我?”够“尊重”他了吧?给足了十全的面子了吧!
  他俐落地将车子滑下交流道。在第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来面对台北市必然的塞车,也让他得以回答我;时间多得很。
  “你的某些神情很特别。”他压下车窗,燃起一根烟,侧着面孔看我。“除了娇媚之外,在无人注意时,你像在玩弄你周边的一切,以一种置身事外的看戏姿态看别人表演;就这一点,使得你散发的气质异于其他女子,花瓶女也好,清纯女也行,你就硬是不同。其实你的容貌不是特别出色,但你吸引人。”
  “那么,既然说好要分手,又何必反悔?”
  可能是踩到他不愿表白的敏感处,他一手将烟捻熄,车子开始在车阵中蠕动而行。
  “我说过,我需要弄明白。也许真的是我还没厌倦你。如果你真的是个好情人,就别再在我面前上浓妆,将头发吹得像铁丝。”说完,伸手拨弄我的头发。
  “为什么我非得配合你,给你时间去讨厌我呢?”
  “你别无选择。”他微笑:“你聪明得知道自己身分的轻重,在恩客面前你没有自尊与自我。如果要讲清高,你就不会让我用钱收买。”
  这是最现实的一点。我叹息而笑,我的老天,这个男人不哄女人之余也不容我这种女人去清高自负。在金钱代表一切的两性游戏中,就什么也不必谈了。
  所以他占尽优势。谁叫我去强惹他呢?
  想来,说清楚时,他一点也不含糊;这男人无情且犀利。
  可能我再度涉入的,是更高层次的战斗;既然出国不成,那就来玩个彻底吧!
  只是会有怎样的结局,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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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反对他强要我住到他的地方,并且坚持不让我住回我的小窝;他以为我的公寓是前任恩客的赠予。一直以憎恶的眼光去看待。他载我回他的公寓,同时也将公寓赠予我名下。
  也许在他人看来是值得艳羡的,瞧,才区区几个月的服侍,居然赚来一层近五十坪的华丽公寓。但我看到的是更深的义意——他是个有洁僻的男人;这个公寓一旦让我或其他女人住下来了,他就不要。嫌脏。
  正式同居对他或他的社交圈而言可真是大事。楼大少从不与女人共居一处的,并且他同时与许多女人来往,此刻却与据传已下堂的“前女友”死灰复燃,并且同居,这是何等的大新闻啊!
  也不过三天,我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真不知道我该不该自动在台北市游行一周,让人一饱其好奇心,免得有人千方百计要来拜访我。
  当然我不会笨得再回到楼氏工作。我做起了一般情妇该做的事:花钱、闲晃。
  但那种好日子并没有过太久,我那些异母兄长们居然一个个找上我,我才知道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让我有可能在成为富婆之前先遭人暗杀。
  我说过,我父亲的那些妻子们都很厉害,委身于他那么多年,为的还不是财产。那么,如果老头的意愿是将百分之五十的财富丢给我,其他才让他人均分,谁会服气?理所当然,我就该死了。
  我不急着跳脚回南部找老父理论,我想他老人家正吃得很撑地等我回去,暂时没空理他;反正也许多年没看到那些不算家人的家人了,让他们一个一个来看我,倒是挺不错的。
  当大哥锺晓云、大弟锺峻亭先后找过我之后,第三个找上我的居然是父亲的小妾。才三十岁的冯诗茹抱着她才五岁的儿子锺岘孺来看我。
  比较好笑的是她说我贱,堂堂一个大小姐去当人家的情妇任人玩弄。
  比起前半小时的漫不经心,为她这几句嘲笑,我才提起精神与她应对。我是有个富翁父亲,但那又如何?与我当人情妇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而且在她也是别人情妇的前提下。她以为她可以站在什么高贵的立场笑骂我?
  人哪,一向只对自己宽容,对他人严苛。
  冯诗茹见到我终于正视她,便扬起笑容,端起咖啡啜饮,一派优雅。比较不搭调的是身边黏着一个五岁大的儿子,想要高高在上不太可能。我就看到她名贵的凡赛斯洋装的裙侧已被她的儿子玩出了污手印,看来极为狼狈;为人母之后,似乎部丧失了穿白色衣棠的权利。
  “也难怪绍正要将百分之五十的财产给你,在我们南部,像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根本没人要,有了大笔嫁妆,人家也许会勉强看在钱的分上娶你。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让人白玩,比你母亲笨多了。”冯诗茹又尖酸地开火于我。
  我撑着下巴,不予置评,没有费力提醒她,她所骂出来的话对她适用得很。可悲啊,这个美丽而艳光四射的女人,其智商大概是父亲所有妻妾中最低的一个,居然没事上台北骂骂我也快活。骂了我对财产的增减并没有关系,她搞错了方向,只想逞眼前的威风,没有太好的头脑,这种情妇养起来才好玩吧!我几乎可以理解父亲的想法,他之前的女人都太厉害、太聪明,想玩女人最好不要挑上有脑袋的才不会给自己惹心烦。老爸终于搞清楚规则了,有进步;女人对他而言若只是生理上的发泄与虚荣心上的满足,就不该要求太多,有肉体就够了。
  其实我是太无聊了,才会前来赴她的约,顺便比较一下我当情妇失职的原因。冯诗茹的条件是标准情妇的料,得意洋洋、金光闪闪、自命不凡、拜金如命、尖刻无礼,然后不知自己有几两重。
  真是扼腕,许多特质没有学好,才会教楼逢棠看出破绽,死抓着不放!我想我是有些懒散,才会在某些时候没有尽职地发挥情妇本色。
  “你说话呀!”自言自语久了的女人也需要偶尔的回应配合一下。
  我懒懒地问:
  “说什么?”
  “你真是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像你这种*荡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那么多财产!更别说你是女的,又不姓锺了!知道羞愧的话,就自动放弃继承权,让岘孺得到;他才五岁,需要很多教育基金!”
  瞧,我只须虚应一下,她就可以很快地发表另一波演说了,多配合啊。但听久了怪烦的,我撑着下巴扫视向餐厅内的装潢,顺带地看着宾客——咦?我眼睛突然睁大地看向一批人正由二楼的贵宾包厢走上去,中间正巧有一个我认得的,也就是我目前的*夫——楼逢棠,
  这是什么情况?一群光鲜的中老年人中间簇拥着两名年轻男女,并且极尽所能的光鲜——是相亲吗?
  突然,我咧出了邪恶的笑!正好,要玩,就玩个天翻地覆吧!这是楼逢棠留我下来的代价。
  我站起身,吓了仍在滔滔不绝的冯诗茹一跳,她呐呐道:“喂!你……”
  “失陪了,等我下回有空再听你念经。”我摆摆手,留下自己的咖啡钱,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去找一家专卖妖艳服饰的精品店。
  半小时后,我飞快地回来这间餐厅,已变成一个典型的情妇扮相。打听到楼上的贵客还没走,我快乐地直走上去。我知道楼逢棠已三十岁,但双亲并不曾向他逼婚,只是偶尔因为女方的家长太过赏识,而会主动央求餐叙,即是变相的相亲。有时为了生意无可推却,便会应酬地出席。我想今天亦是这种情形。
  一上了二楼,在A1包厢半敞开的屏风看到那票人的身影,我深吸口气,就要迎了上去,好生使泼撒嗲一番,不料,一只打斜伸出来的手挡住了我的步伐,我讶异地抬头,不妙——看到我爹锺绍正不赞同的眼光正锐利地盯着我暴露妖冶的扮相。
  要命,父亲怎么来了?难道是尾随冯诗茹身后而来?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跟我走,我找你两天了。”
  “是呀,全世界的人都在找我。”我当然知道近来呼叫器震动的频率高到什么程度。不过我一律不回的,大概是知道我已与男人同居,不得不上台北训斥我吧!唉,可惜了一场好戏。
  我才想要好好大闹一番,让楼公子气急败坏地休了我哩!
  “爸,您先回天母的别墅,我晚上去找您——”我舍不得放弃这一场戏。
  “跟我走,咱们非立即谈一谈不可。”父亲脸色有些青,抓住我的手直要往楼下走。
  好吧,我投降。谁叫他正好是我父亲呢?
  不料,在接近楼梯扶手时,身后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我的左手,竟是楼逢棠!
  我怔怔地看着脸色铁青的他,以及他身后那群因他突兀举措而走出包厢的人们;每个人的面貌都茫然而尴尬。
  他瞪着我,我看着他,讶异他竟然在众人面前抓住我。没有出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咦!锺老?您不是锺老吗?怎么上台北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好让小弟做东一番。”
  最先开口的是一名五十出头的男子,面孔有三分神似楼逢棠,笑意吟吟地打破僵局,直伸手向我父亲握手。
  “楼董事长?久违了。”父亲黝黑的面皮上有一层狼狈的红,连忙放开我,伸手去握住楼董事长的手。
  原来这男人是楼公子的父亲,左手被箝制住的疼痛不容许我忽略掉面前冒火的男人。我看向他。似笑非笑地由他肩头看到他身后一名美貌的女子。
  “相亲愉快吗?怎么一副吃人的表情?敢情是那位闺秀没有服侍得你身心愉悦?”
  “住口!”他咬牙道。
  “逢棠,这——”一名中年发福、面貌圆润的妇人也走过来,一头雾水地叫着楼公子,顺便也对我的装扮不敢领教,只是尴尬地对我领首,不知如何招呼才不失礼。
  我想这中年妇女是他母亲,看得出来年轻时想必十分美,所以才会有这么俊美的儿子,有十足风流的本钱。
  我倒是很乐意把一切弄得更混乱,娇滴滴地开口:
  “您是伯母吧?我叫任颖,是逢棠的同——”
  “颖儿!”先是父亲喝住我,然后楼公子的表情也很可怕,让我没有说出更多吓人的话。保命要紧。
  “锺老,这位是?”楼董事长很有礼地询问,企图圆一下僵冷的场面。
  不待我开口插话,父亲先下手为强道:
  “让您见笑了,这是小女,叫任颖。很任性的女娃儿,我正要带回家好好管教哩。”
  我感觉到我的左手快要化为碎片了,真是一团乱呀!
  要命。
  眼前我只看到楼逢棠一双火眼金睛正向我发出淬毒的箭。可奇怪了,我是南部大财主的女儿又如何?值得他喷火吗?他凭什么生气?
  要命,而我居然有一点担心,搞不好我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我真的有这种可怕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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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对台北市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一迳的绵雨纷纷,举头不见青天白云,低头不见青翠绿地,迳自灰乌乌的尘嚣瘴气,全是大量车子排出的废气,也难怪肺癌盛行,全台湾的人们气管上佳者少,有毛病者多。
  追求生活水平的同时,无可避免大肆破坏环保。尤其台湾这种弹丸之地,说真的,也只能这么过了。
  在台北看不到四季,下了台中被那一股子炙热晒得只道夏天正盛,忘了秋天是什么风光,天哪,三十度,杀了我吧!
  挥汗如雨地坐车到“冰晶夫人”画廊,拎着小行李,一坐入母亲办公室的贵妃椅中,我立即瘫在上头一动也不能动了。
  “落荒而逃吗?颖儿。”母亲接过秘书端来的两杯芬兰果汁,坐在我身边美丽优雅地笑问。
  “哪一方面?”我咬着吸管问。看看我这伟大的妈能猜到多少。
  “出国没成功,显见你遇到够强硬的男人,俗称踢到铁板;然后半个月前你父亲得意洋洋地向我宣布你不久后会嫁入豪门——我认为他在作梦;还有,近日来他们没有太烦你吧?”
  “他们”即是通称为有心争取更多财产的相关人士了。其实也还好啦,我与楼逢棠同居后,没有人知道那边的地址,顶多利用call机不断地呼叫我,要不要回call就看我心情了。要不是因为当个闲闲的情妇太无聊,我怎会有空去虚应那票亲戚们呢?
  “妈,他真的在追我耶。”我将头搁在母亲腿上。
  “你父亲直称赞他是台北数个财团中,最优秀的新生代人才,”
  “称得上。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已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那他还追她作什么?本末倒置之后,实在令人无从解起。”
  母亲笑道:
  “就是这个男人够怪异,才会让你踢到铁板呀,否则哪里还会让你落荒而逃?我倒是没遇见这种男人。女儿,想必你是惹火人家了!要知道,一个花花公子可以说是没心肝的,可是你偏去出其不意地逗弄,逗起了那人从未有过的情怀,那么,你没遭到报应,才叫没天理。”
  我翻过身,跪坐起来,原本绑成一束的长发披散如疯婆子。
  “可是,妈,怎么会有男人在明知你对男人来者不拒的情况下依然会付出真心呢?一般流连过百花脂粉的男人只会对清幽百合倾心吧?我就是笃定男人的自私劣根性才放手去玩的呀!我甚至曾当着他的面去邀另一个男人上床,能有男人不介意吗?即使是花花公子也有严苛的求偶标准吧?最好是处女,外带这辈子从没见过男人。”
  母亲睿智的莹眸倏地一闪,弹了下手指:
  “我想我明白了。”她睨着我:“其实该怪你自己。你能够去设定花花公子必然的心态,怎么居然忘了对方也可能设定了拜金女子应有的行为?一定是你扮得不够好,让他迷惑了。你没有抵死缠他,要钱要地位,使泼耍赖表现庸俗。”
  “我有!”我冤枉地反驳:“我都有!缠他、要求金银珠宝、浓妆艳抹——对了,他开始真正改变态度是在上回瞧见我不施脂粉之后,便不再是原来的态度了!原本我们谈好要分手。但他竟然反悔!”我双手贴着脸:“我不相信没化妆的我可以使他大大改观。”
  “女儿,没化妆的你很清丽宜人的。但我想,是否一直以来,他心中一直对你感到有些不确定,才会见着你的真面目后,有更深探索的欲望?对男人而言,你是个挑战。”
  我沉思了下,却只有一团坏的纠结不清。老天,台中的九月天热死人,冷气也掩不去烦躁感。
  仍是摇头:
  “我不明白。”
  母亲说出另一种角度的看法:
  “他一定是极特别的男人。一如你我所知道,男人最终追求的只是感官上的快乐,那么,何以在他快要对你厌倦之时,又因新发现而此先前更狂热了起来?不惜抛去花心身分,以真心来与你追逐,他一定不简单。”
  “我从不敢看轻他这一点,”我苦笑。
  “但,不足以令你动心吗?”
  我想了一下,点头:
  “我有动心,不论是最初他的身体外表,或是近日来他的追求,我都有动心,可是我也觉得累赘,”我侧着脸:“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目前唯一有肉体关系的男人的缘故?”
  母亲低笑,啜了一口果汁,轻道:
  “不见得的,你父亲拥有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心,足以代表肉体不是一切。”
  我偎近她:
  “不同的,妈。你永远会记得你卖了自己的身体,这是一种交易,所以紧守你的心,不愿蚀本地去为一名不值得的男人付出更多。我相信,如果今天楼逢棠有三妻四妾,又以钱买下了我,他连我的一根寒毛地无法感动得了,可是我不知道全心全意地对待该怎么冷漠以对,因为感动了之后,其代价不是我付得起的。”
  也许我也是有真心的。但世间一定的轮回运转中,两心相许后必然的宿命不是我愿意承受的——结婚、生子、共度一生——哦!我的老天,多么可怕!
  “幸福”的定义在我而言也是牢笼的一种。
  “若没有某种程度的喜欢。想必他是留不下你的。你并不容易掌握。”
  “是呀,但只到这里就够了,我不要更深的付出。”我拨弄长发,不自觉地叹息,我想楼逢棠真的困住我了。
  母亲笑得挺有兴致:
  “他怎么追你?居然令你不安。”
  我双眼投向天花板,面孔不禁涌着红潮。
  一样同居,一样上床,我一样是他的情妇,平铺直述而言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差别在态度,以往我很清楚我们肌肤相亲只是基于生理欲求,没有其它的了;什么爱与被爱的事,没有那种细致的体会。
  一直以来我真的认为性只是性,不该夹着爱情去要求其过程的多面价值,令双方不胜负荷。不过,我得承认,多了一点温存的性爱是迷人的。
  不愧是一流的花花公子!如果他要,他可以把情境营造得如梦似幻,床第之外,他会以各种方式让我惊喜,也会让我参与他的生活,在以往而言,这是不曾有过的情况。他居然可以让我觉得无时无刻备受专注眷笼!
  呼!莫怪人家说恋爱是世上最够力的大麻。哪一个女人能够不在这一招之下手到擒来?乖乖奉上未来三分之二的生命去为一个男人作牛作马、任劳任怨至死?
  我露出难解的笑:
  “妈,他就像一般追求女人的男人那样追我,恰巧他又是其中高手,招数已臻上乘,怪可怕的。”
  “他的目的会是娶你吗?”母亲又问。
  我摇头,可悲的是摇得并不是太肯定!可见我的信心目前正在流失中。
  “我想不会,他父母厌恶我极了,而他毕竟是个男人,尤其堂堂大财团公子怎么可以娶一个花瓶女当妻子?更别说我给他诸多不贞的印象了。百分之六十,他是不会娶我的。”
  母亲慢条斯理地摇头:
  “有些男人是不同的,你别太笃定。”
  我当然知道,可是人生过得乐观还是比较好,事实未定论前,我宁愿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中。
  电话的红灯亮起,传来母亲秘书甜美俐落的声音:
  “总经理,锺先生偕同友人来画廊,目前正在楼下。”
  “知道了,林小姐,麻烦你先下去招待。”母亲交代完,看向我:“他怎么上台中了?”
  “你是他的妾之一,老爷前来宠幸怎可说这种不敬的话?”我开玩笑地应着。
  她捏了我面皮一下,佯怒道:
  “宠幸?为了他的生命着想,他可能担不起那两个字了,八成是为你来的。”
  “他不会如此神通。马上知道我人在台中吧?”我讶异地问。
  母亲只是深沉笑着,拉我一同下楼,拜见父亲去也。让我一头雾水。并且升起了危机意识,也许老爸一直掌握我的行踪?可能吗?我不相信。他老人家没有那种本事,也没那种精力。尤其他不是穷极无聊的老人;偶尔遇着了时机陷害我去嫁人有可能,但若想长期掌握我,却是不可能。
  “妈咪——”我一心想追问清楚。
  “嘘。”她伸手点住我的唇:“晚上到我那儿再聊。我想他今晚不至于留宿在台中吧!”
  到了楼下,一看来人,我才知道自己要糟了。我那狐狸投胎的爹果然有目的才上台中。
  瞧,他带来的客人可不是楼氏夫妇吗?
  “来,冰晶,这是楼氏企业的楼南光董事长与其夫人。楼董事长,让你见笑了,这间画廊即是内人的小玩意。亏得您赞赏有加。”
  天!全天下将自己的妾介绍得如此得意洋洋的男人也不多见吧?我身子努力藏在母亲背后,尽量不让他人注意到。
  “久闻任小姐才气洋溢,今天得以一见,非常荣幸。”楼董事长有礼地点头,转而介绍自己的妻子:“内人一直有心学习工笔画,倒是得请教任小姐指点了。这是内人,姓高,高静文。”
  四个“大”人在一边互相客套寒暄。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其实楼氏夫妇为人不错,没有势利眼.也知进退,懂得在任何场合以不失礼的态度对待任何一阶层的人,心中很快就能有评价,但绝不形于外。好厉害,难怪有楼逢棠那种儿子!唔!那么说来,那个骄纵又容易被利用的天真大小姐楼逢欣是个不幸的突变了?
  回头一想,上一回楼氏夫妇对我的厌恶,恐怕是他们这一生中唯一没有控制好的失态吧?那么,我的丰功伟业岂不再加上一笔?多厉害!
  “颖儿,躲在后边做什么,楼董事长夫妇你见过的,也不会打声招呼,”父亲的大嗓门传来。
  我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苦中作乐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从母亲背后走出来,淡淡扯出一个笑,其实心中哀号不休,直气自己怎么可以忘了好生浓妆艳抹一番呢?太失策了。
  “楼伯父、伯母。”我低叫了声。
  就见楼董事长眼光一亮,啧啧有声:
  “好个清秀脱俗的女孩。锺老,您这女儿着实出色极了,不愧是画界才女任小姐的女儿。”
  “是呀!”楼夫人也直笑道:“好秀丽的娃儿,锺老好福气。”
  显然他们是暂时忘了父亲说过他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将我与一个月前那个“妖女”的面孔联想在一起,才会以一种亮眼的方式打量我。
  这大概正是父亲所预期的,他洪量大笑道:
  “哎呀!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上回在台北,我这娃儿恶作剧,涂了个国剧花旦脸,就是同一个,也正是目前与令公子交往中的颖儿呀。”两双讶异的眼又向我扫射而来。我笑得一脸尴尬。
  “爸,那事就别再提了。我才刚下飞机,挺累的,你们大人有事要谈,我不打搅了,再见。”
  也不管行李俱在楼上,我立即溜出大门,在大太阳的荼毒下,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背后盯视的那两道目光,这楼氏夫妇——算了!不想其它。
  此刻我只想找张床。开强冷的冷气好生睡个八百年。我是来台中度假的,其它一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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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对台北市而言,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致,一迳的绵雨纷纷,举头不见青天白云,低头不见青翠绿地,迳自灰乌乌的尘嚣瘴气,全是大量车子排出的废气,也难怪肺癌盛行,全台湾的人们气管上佳者少,有毛病者多。
  追求生活水平的同时,无可避免大肆破坏环保。尤其台湾这种弹丸之地,说真的,也只能这么过了。
  在台北看不到四季,下了台中被那一股子炙热晒得只道夏天正盛,忘了秋天是什么风光,天哪,三十度,杀了我吧!
  挥汗如雨地坐车到“冰晶夫人”画廊,拎着小行李,一坐入母亲办公室的贵妃椅中,我立即瘫在上头一动也不能动了。
  “落荒而逃吗?颖儿。”母亲接过秘书端来的两杯芬兰果汁,坐在我身边美丽优雅地笑问。
  “哪一方面?”我咬着吸管问。看看我这伟大的妈能猜到多少。
  “出国没成功,显见你遇到够强硬的男人,俗称踢到铁板;然后半个月前你父亲得意洋洋地向我宣布你不久后会嫁入豪门——我认为他在作梦;还有,近日来他们没有太烦你吧?”
  “他们”即是通称为有心争取更多财产的相关人士了。其实也还好啦,我与楼逢棠同居后,没有人知道那边的地址,顶多利用call机不断地呼叫我,要不要回call就看我心情了。要不是因为当个闲闲的情妇太无聊,我怎会有空去虚应那票亲戚们呢?
  “妈,他真的在追我耶。”我将头搁在母亲腿上。
  “你父亲直称赞他是台北数个财团中,最优秀的新生代人才,”
  “称得上。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已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那他还追她作什么?本末倒置之后,实在令人无从解起。”
  母亲笑道:
  “就是这个男人够怪异,才会让你踢到铁板呀,否则哪里还会让你落荒而逃?我倒是没遇见这种男人。女儿,想必你是惹火人家了!要知道,一个花花公子可以说是没心肝的,可是你偏去出其不意地逗弄,逗起了那人从未有过的情怀,那么,你没遭到报应,才叫没天理。”
  我翻过身,跪坐起来,原本绑成一束的长发披散如疯婆子。
  “可是,妈,怎么会有男人在明知你对男人来者不拒的情况下依然会付出真心呢?一般流连过百花脂粉的男人只会对清幽百合倾心吧?我就是笃定男人的自私劣根性才放手去玩的呀!我甚至曾当着他的面去邀另一个男人上床,能有男人不介意吗?即使是花花公子也有严苛的求偶标准吧?最好是处女,外带这辈子从没见过男人。”
  母亲睿智的莹眸倏地一闪,弹了下手指:
  “我想我明白了。”她睨着我:“其实该怪你自己。你能够去设定花花公子必然的心态,怎么居然忘了对方也可能设定了拜金女子应有的行为?一定是你扮得不够好,让他迷惑了。你没有抵死缠他,要钱要地位,使泼耍赖表现庸俗。”
  “我有!”我冤枉地反驳:“我都有!缠他、要求金银珠宝、浓妆艳抹——对了,他开始真正改变态度是在上回瞧见我不施脂粉之后,便不再是原来的态度了!原本我们谈好要分手。但他竟然反悔!”我双手贴着脸:“我不相信没化妆的我可以使他大大改观。”
  “女儿,没化妆的你很清丽宜人的。但我想,是否一直以来,他心中一直对你感到有些不确定,才会见着你的真面目后,有更深探索的欲望?对男人而言,你是个挑战。”
  我沉思了下,却只有一团坏的纠结不清。老天,台中的九月天热死人,冷气也掩不去烦躁感。
  仍是摇头:
  “我不明白。”
  母亲说出另一种角度的看法:
  “他一定是极特别的男人。一如你我所知道,男人最终追求的只是感官上的快乐,那么,何以在他快要对你厌倦之时,又因新发现而此先前更狂热了起来?不惜抛去花心身分,以真心来与你追逐,他一定不简单。”
  “我从不敢看轻他这一点,”我苦笑。
  “但,不足以令你动心吗?”
  我想了一下,点头:
  “我有动心,不论是最初他的身体外表,或是近日来他的追求,我都有动心,可是我也觉得累赘,”我侧着脸:“会不会是因为他是我目前唯一有肉体关系的男人的缘故?”
  母亲低笑,啜了一口果汁,轻道:
  “不见得的,你父亲拥有我的身体,却得不到我的心,足以代表肉体不是一切。”
  我偎近她:
  “不同的,妈。你永远会记得你卖了自己的身体,这是一种交易,所以紧守你的心,不愿蚀本地去为一名不值得的男人付出更多。我相信,如果今天楼逢棠有三妻四妾,又以钱买下了我,他连我的一根寒毛地无法感动得了,可是我不知道全心全意地对待该怎么冷漠以对,因为感动了之后,其代价不是我付得起的。”
  也许我也是有真心的。但世间一定的轮回运转中,两心相许后必然的宿命不是我愿意承受的——结婚、生子、共度一生——哦!我的老天,多么可怕!
  “幸福”的定义在我而言也是牢笼的一种。
  “若没有某种程度的喜欢。想必他是留不下你的。你并不容易掌握。”
  “是呀,但只到这里就够了,我不要更深的付出。”我拨弄长发,不自觉地叹息,我想楼逢棠真的困住我了。
  母亲笑得挺有兴致:
  “他怎么追你?居然令你不安。”
  我双眼投向天花板,面孔不禁涌着红潮。
  一样同居,一样上床,我一样是他的情妇,平铺直述而言没什么特别的不同。但差别在态度,以往我很清楚我们肌肤相亲只是基于生理欲求,没有其它的了;什么爱与被爱的事,没有那种细致的体会。
  一直以来我真的认为性只是性,不该夹着爱情去要求其过程的多面价值,令双方不胜负荷。不过,我得承认,多了一点温存的性爱是迷人的。
  不愧是一流的花花公子!如果他要,他可以把情境营造得如梦似幻,床第之外,他会以各种方式让我惊喜,也会让我参与他的生活,在以往而言,这是不曾有过的情况。他居然可以让我觉得无时无刻备受专注眷笼!
  呼!莫怪人家说恋爱是世上最够力的大麻。哪一个女人能够不在这一招之下手到擒来?乖乖奉上未来三分之二的生命去为一个男人作牛作马、任劳任怨至死?
  我露出难解的笑:
  “妈,他就像一般追求女人的男人那样追我,恰巧他又是其中高手,招数已臻上乘,怪可怕的。”
  “他的目的会是娶你吗?”母亲又问。
  我摇头,可悲的是摇得并不是太肯定!可见我的信心目前正在流失中。
  “我想不会,他父母厌恶我极了,而他毕竟是个男人,尤其堂堂大财团公子怎么可以娶一个花瓶女当妻子?更别说我给他诸多不贞的印象了。百分之六十,他是不会娶我的。”
  母亲慢条斯理地摇头:
  “有些男人是不同的,你别太笃定。”
  我当然知道,可是人生过得乐观还是比较好,事实未定论前,我宁愿相信一切都在掌握中。
  电话的红灯亮起,传来母亲秘书甜美俐落的声音:
  “总经理,锺先生偕同友人来画廊,目前正在楼下。”
  “知道了,林小姐,麻烦你先下去招待。”母亲交代完,看向我:“他怎么上台中了?”
  “你是他的妾之一,老爷前来宠幸怎可说这种不敬的话?”我开玩笑地应着。
  她捏了我面皮一下,佯怒道:
  “宠幸?为了他的生命着想,他可能担不起那两个字了,八成是为你来的。”
  “他不会如此神通。马上知道我人在台中吧?”我讶异地问。
  母亲只是深沉笑着,拉我一同下楼,拜见父亲去也。让我一头雾水。并且升起了危机意识,也许老爸一直掌握我的行踪?可能吗?我不相信。他老人家没有那种本事,也没那种精力。尤其他不是穷极无聊的老人;偶尔遇着了时机陷害我去嫁人有可能,但若想长期掌握我,却是不可能。
  “妈咪——”我一心想追问清楚。
  “嘘。”她伸手点住我的唇:“晚上到我那儿再聊。我想他今晚不至于留宿在台中吧!”
  到了楼下,一看来人,我才知道自己要糟了。我那狐狸投胎的爹果然有目的才上台中。
  瞧,他带来的客人可不是楼氏夫妇吗?
  “来,冰晶,这是楼氏企业的楼南光董事长与其夫人。楼董事长,让你见笑了,这间画廊即是内人的小玩意。亏得您赞赏有加。”
  天!全天下将自己的妾介绍得如此得意洋洋的男人也不多见吧?我身子努力藏在母亲背后,尽量不让他人注意到。
  “久闻任小姐才气洋溢,今天得以一见,非常荣幸。”楼董事长有礼地点头,转而介绍自己的妻子:“内人一直有心学习工笔画,倒是得请教任小姐指点了。这是内人,姓高,高静文。”
  四个“大”人在一边互相客套寒暄。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其实楼氏夫妇为人不错,没有势利眼.也知进退,懂得在任何场合以不失礼的态度对待任何一阶层的人,心中很快就能有评价,但绝不形于外。好厉害,难怪有楼逢棠那种儿子!唔!那么说来,那个骄纵又容易被利用的天真大小姐楼逢欣是个不幸的突变了?
  回头一想,上一回楼氏夫妇对我的厌恶,恐怕是他们这一生中唯一没有控制好的失态吧?那么,我的丰功伟业岂不再加上一笔?多厉害!
  “颖儿,躲在后边做什么,楼董事长夫妇你见过的,也不会打声招呼,”父亲的大嗓门传来。
  我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苦中作乐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从母亲背后走出来,淡淡扯出一个笑,其实心中哀号不休,直气自己怎么可以忘了好生浓妆艳抹一番呢?太失策了。
  “楼伯父、伯母。”我低叫了声。
  就见楼董事长眼光一亮,啧啧有声:
  “好个清秀脱俗的女孩。锺老,您这女儿着实出色极了,不愧是画界才女任小姐的女儿。”
  “是呀!”楼夫人也直笑道:“好秀丽的娃儿,锺老好福气。”
  显然他们是暂时忘了父亲说过他这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将我与一个月前那个“妖女”的面孔联想在一起,才会以一种亮眼的方式打量我。
  这大概正是父亲所预期的,他洪量大笑道:
  “哎呀!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上回在台北,我这娃儿恶作剧,涂了个国剧花旦脸,就是同一个,也正是目前与令公子交往中的颖儿呀。”两双讶异的眼又向我扫射而来。我笑得一脸尴尬。
  “爸,那事就别再提了。我才刚下飞机,挺累的,你们大人有事要谈,我不打搅了,再见。”
  也不管行李俱在楼上,我立即溜出大门,在大太阳的荼毒下,我依然可以感受到背后盯视的那两道目光,这楼氏夫妇——算了!不想其它。
  此刻我只想找张床。开强冷的冷气好生睡个八百年。我是来台中度假的,其它一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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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真的能啥事都不管吗?合该我今年犯太岁,啥事都来沾上我?连在台中也不得安宁。
  从母亲那边得知,自从父亲口头宣布财产的百分之五十即将给我继承后,他老人家雇了一名高明的保全兼征信人员守在我身边,生怕我教人给暗杀什么的。
  当然,我那票亲戚还不至于泯灭人性到那般,于是我更肯定我给父亲设计了。他老头只是想利用这半年来观察他那些妻妾子女们对财产的看法,与对付我的方式;难怪母亲在许久之前就说父亲不存好心,必然会招惹到我。一方面要求兄长们代我寻夫,让我有人可嫁,一方面想知道他的孩子中谁的手段最好,可让他用来当财产分配的依据;如果锺绍正我的爹会把百分之五十的财富砸在我身上才有鬼!除非他真的乐见下一代反目成仇,否则他会益加小心将他的财富做最恰当的分配。
  目前为止,没找过我的就是大妈、二妈、三妈。以及此刻人在国外的老大锺峭伟了。我父亲的妻子们都各自有厉害的地方,也不轻易撕破脸或露出贪财面孔,所以我才说父亲的小妾冯诗茹最没前途,不懂得使弄更深沉的手段,只会人前逞威风,徒落了个恶名,反而益加没地位。照理说最年轻貌美的妾应是最受宠,但父亲最后心系的还是我那无情且不肯爱他的母亲。
  我那些兄弟们前来找我叙旧都还能保持平和面孔,有的是替我介绍男友,有的要找我合作,有的已申请要成为我的理财顾问;当然也有骂我的,就是锺岷之那小子了,破口大骂的程度有别于他平日斯文的形象。他是为了方慎哲来骂我的,据说那人被我伤得太重,放弃唾手可得的硕士学位,放逐海外,决心为家族企业开拓海外市场,五年内不会回国。这就非关财产问题了。
  不是没有暗斗明争的,但我那些兄弟们明白,与其找我冷嘲热讽,还不如提供对双方都有利的方案合作更来得实际;如果不是有厉害的母亲调教,这票毛头小子哪会这么知轻重?是不?而且我那些兄弟恰巧都知道言语上的伤害根本伤不了我,他们也就省了那闲工夫。可怜哦,这会儿我有些可怜起冯诗茹那五岁的儿子;一个会泼妇骂街的母亲能教育出什么子女?
  唉!人各有命啦。随他去。
  除了家人的拜会之外,当然北部捎来的讯息不容忽略,从大陆取景回来的应宽怀先找到我,可惜了他千辛万苦代我找了那么多游学资料,偏我居然全用不上,不过我告诉他来日方长,不急,总用得上。我想过些天他也会下台中吧;虽知道母亲与他没有结果,他仍是不减仰慕之情,能看到人也是好的。
  再来就是昨夜找到我的楼公子。他之前为我申请了支大哥大,而号码只有他知道,当大哥大响起来也就是他终于要找我了。他以为我来台中只小住三、四天,而他目前忙着周旋在一票日本客户中,对着那票好色人口,居然没让我陪同出席可见今日我身分的不同,以往他可是物尽其用,一点也不吝啬将我分享,尤其老实说我哄客户的手段挺高,连他都赞赏有加;没让我派上用场,就不知他目前的女秘书是否胜任?
  我在台中已住了十天,天天往母亲的画廊跑,当小妹兼工友,劳动自己快要生锈的骨头,偶尔在傍晚时到美术馆的大草皮上看人放风筝。
  不知道是否为下意识的存心,我居然住了这么久,而我也知道他终于会忍不住打大哥大找我。昨夜,我只淡淡道:“还想再住几天。”便收线。而他似乎也不急切地要我非回去不可。
  这扰人的关系呀!如果他能够完全冷淡一如当初,那我会走得洒脱;如果他能平凡痴缠。展现无理蛮占的男性本色,那我更会甩头就走,也不致落得这番凄惨意境。是他够高竿吧!尺寸之间的拿捏高超一如他做生意的手段,
  今日傍晚,没有看风筝的心情,坐在画廊门前的台阶上,我仰首看天空,五点半的光景,没有太多黄昏的颜色,百般无聊地正想打哈欠伸懒腰,不意,远远走来一个修长身影令我瞌睡虫全消失,只能讶然而呆愕地目迎来人走向我——楼逢棠!
  他怎么会来台中?
  西装外套搁在左手手臂。没有套领带的白衬衫开了两只扣子,袖子挽高,他全然一副休闲狂放的扮相。连他的头发也不再一丝不苟,垂了些浏海下来。
  他直直走到我身前站定,我高抬的头快要往后仰倒了,他伸出右手,扶住我后脑,弯身给我一个吻。
  “你怎么来了?”
  他的手滑到我的腰,我顺势站起来,整个人贴在他怀中,不急着离开他健美的身体。
  “我有三天假。”搂着我居然往大马路走去。
  “这是我母亲的画廊——”我指着身后,他不会不知道吧?
  他笑:
  “总会见到的,改天吧。”他招来一辆计程车。说了桂冠酒店,便闭眼休息,但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我的腰。
  原来他是搭飞机来的。
  “怎么不开车下来?”
  “我累。”
  我依入他颈窝中,不期然看到他耳畔一口唇印,老天,我该作什么反应呢?吃醋发怒吗?其实我还没达到那种情绪,但心头总会有些不舒服。这是可以预料到的,我不在的期间他当然有其他女人排遣需要。以往他不是同时有许多女伴?现在我又何必介怀?也许,我介意的只是他没有把唇印擦掉吧!我一直知道他不允许浓妆艳抹的女人在脸上留下印记,以前也不过只有一次吻花了我的口红,往后就不再有过了。
  他累?在发现了这个口红印后,疲累便染上暧昧的颜色。他到底有“多”累?
  我抬手刮向他耳畔,可能有些痒,所以被他抓下来,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我又以另一手去刮他耳畔,他终于睁开一只眼,抓过我的手,看到上头一抹红后,眉头不悦地拧起,拿出面纸给我,我缓缓地替他擦去。一干二净。
  抵达长荣桂冠酒店后,他直接拉我上顶楼的套房。将衣服抛在客厅,他立即走入浴室。
  我双手大张倒在柔软大床上,说不清自己目前的心情。他来台中,我不该有过多的喜;他有其他女人也不该令我有些微的怒。情绪的种种并没有强烈到可以区分,也没有单纯的呈现,所以我才说理不清。
  只是,那牵念是确切存在的。他会挂念我,我也会想起他,但不是非有那个必要在一起朝夕相守。那感觉淡淡的,可是——它存在。
  多令人心悸,这种感觉与爱情差多少?
  浴室的门打开,我看过去,而他已赤裸裸地走向我。我撑起头,差点对他吹起口哨。完美的比例一如大卫像;这种身材可不是平空就有,他很注重健身、游泳,所以他身材健美,却又小心地不去练那种过于嚣张怒放的肌肉纠结。
  他坐在我身侧,缓缓爱抚我的长发,我笑道:
  “你不是“累”了?”
  “这一方面而言,恐怕得对你贡献完后才能有“累”的时候,”
  我不信地大笑:
  “你不会是在告诉我十天以来你都没女人吧?”
  “没有好对象。”他手已滑到我上衣钮子上,正一颗一颗地解开。
  我不想再问了。因为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一旦他开始会对我解释。就代表我与他之间的关系已有了约束。不,我不要他的告白,我更不能呆呆地去探问,我们之间不需耍再更进一步,没有必要;我更不要他当真会为我守身。代价不是我付得起的,可是——
  天哪,我矛盾的心在想些什么?难道我不到三十岁就有“幸”成为精神分裂症的一员病号吗?不,我什么也不要想了。
  而,接下来,我也没有机会去想,搂住他的肩,沉沦在感官的欲求中,忘却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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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美吗?我足够美到让他专注于我一个人吗?
  我美,但我不是他有过的女人中之最美;与他有过肉体关系长达两年的施岚儿比我更美,更是一身媚骨蚀人心魂。同居这一、两个月以来,我都没问过他与她之间的情况,我知道在我与他有肉体关系那几个月,他同时有数个女人,而施岚儿比我更受重视,但自从他把我从机场掳回,半强迫我同居之后,似乎,他真的只与我维持***;因为每晚他都睡在我身边,不管他应酬到多晚。
  或许,美貌在他的标准上,已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吧!他不见得需要“最美”,但要能长久吸引住他,这就要看各人特色了,我的特色?也不过是玩了他一下而已,却令他记仇至今,男性的自尊真的禁不起人家小小玩弄一下吗?至少我知道楼逢棠就是。
  是不是直到我宣称狂恋上他之后。才会令他退避三舍,真正甩掉我?目前我已不大敢做风险大的事了,还是小心为上,
  可能他昨天真的累了,才会今日睡到中午还没转醒。上床之前,他的“累”是终于搞定了明年与日本大企业的合作计划;上床之后,他的累是精神上餍足,身体上虚乏,很满足地倒下。
  他说要放假三天。不知会是怎样的休息法?这人工作起来可怕,唯一的休闲是泡在女人堆中当花花公子,不知他何时会决定摆脱同居身分,再回头当他声名狼籍的花花公子?
  我停止胡思乱想。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才想到了某个严重的问题!
  要命,昨夜没用保险套!饭店当然不会准备这个,我又没带在身上,并且昨夜也忘了。我开始抓着头发算我的安全期,回想我上回月事来的时间,却一时之间记不起来,是十二日?还是二十二日?
  “做什么?”身后压来一具躯体,双手轻叩住我腰。他扎人的下巴栖在我肩上。
  “你没用保险套。”
  “你还是怕我身上有病是吗?”他口气不悦。
  我叹气:
  “我看过你五月分的健康检查,一切良好,归功于你以往都有用保险套,没让你得病,也没让你的孩子不小心在别人的子宫着床。”现在我只怕怀孕。
  “你从没让男人有机可趁是吧?谁曾有幸经你允许不用保险套吗?”
  他的问题状似不认真,但可能正是他一直想知道的,我摇头:“你是唯一一个,但我没允许你——”算了,不说了,反正都这么着了。
  是福不是祸,一切看着办了;是祸我也躲不过!
  “你怕怀孕?”
  “废话。”我推着他,想起身,却依然教他搂个死紧。我转身看他:“你不会还想赖床吧?”
  “我与你打个赌可好?”
  “什么?”
  “这三天,我们不用任何避孕工具,如果有了孩子,我们结婚;如果没有,就继续任这种关系暧昧不明地过下去。愿意赌吗?”
  “你……开玩笑!”我立即冲口低呼出来。
  他摇头:
  “我是认真的。”
  “你没有必要下这种荒唐的赌注,你根本没有必要娶我,天知道我与你根本没有当夫妻的条件!而你……你怎么会对我动起这念头?”我叫出的声音几乎语无伦次。他没事娶我做什么?
  他双手滑向我的脸,再往我披散的秀发中穿梭而去,这是他最爱的动作,玩弄我如丝水滑、不会纠结如干草的头发。他对女人的长发有难以言喻的喜爱,因此坚决不让我用发胶、慕思之类的东西去涂得油腻;他曾说过我的头发是他见过最迷人的。如果我想惹他厌恶,只须弄一桶猪油往头上砸,便可以成功地教他退避三舍。不过,因为我不作兴糟蹋自己的头发,也就没有这么做了。
  不梳髻、不吹造型、不喷胶,自然地披散或松松地系上一条丝带,是他最眷恋的风情;而我也常在他的拨弄中感到一种难言的宜人舒适,有时比**更有韵味。
  “对你我而言,这都是一项冒险。我也不能相信自己会渴望你到愿意走入婚姻,即使那是我一直排斥的。所以,我们交给老天裁决吧!”
  他对婚姻也是没啥好感,但又为何会起这种动念呢?我看着他:
  “娶或不娶,对我们之间不会有所不同,你何必冒险?既然没有约束力,那么一纸证书也不过是形式而已。而且,你如果会娶妻也不会是娶我“这种”女人。”他不会是临时起意,完全没想到往后的事吧?
  不管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让人有机会绑住我身心的自由;即使一纸徒具形式的婚书也不行。
  他将我圈入怀,一手滑到我小腹:
  “一时之间,想让你的身子孕育我的孩子。如果我有孩子,必须在合法的情况下产生,这对孩子才公平。那么结婚就是必须的手续了。”
  原来他突然想要有个小孩。但我却从未有这方面的幻想,拉开他双手,我下床穿衣:
  “很荣幸让楼公子您相中我的肚子,但很抱歉,我没有生育的打算。您还是趁年轻,快快去找一名美丽聪慧的女人生下你优秀的下一代吧!”
  “你不爱小孩?”
  “不爱。”我回答得没一点迟疑。
  生性的自私自利,以自我快乐为生命意义的我,绝不轻易去负责另一个生命体的喜悲生死。别说孩子产生会必然造成我脚步的踌躇、无法再任意来去,孑然一身只须管好自己便无挂念;最重要的,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伟大的母爱去教养一个纯净的生命体,将他由无知的小娃娃引导成独立思想,并且身心健全的个体。太伟大的责任,向来为我所排斥。
  古老年代,生育是为了传宗接代;在现今社会,女性会想生育,是为了心爱的男人,想生一名“爱的结晶”来满足爱情的最终想望。最好是综合两人面貌特色,才能叫做“结晶”。
  女人去爱男人的方式很奇怪。有爱了,才有肉体关系——俗称献身,然后便会一心一意受孕,为男人舍身忘死去生个孩子,这是恋爱的所有步骤,完成了,便叫圆满;那么,可想而知。一旦女性知晓自己不孕,就必然是悄悄走开,活似自己成了下等人,对不起天下的男人似的。女性自己认定了不孕等于没资格为人妻、与人恋爱;男性们索性也就顺着民心去负心,依然得以得到全天下的体谅。
  瞧,电视中的坏女人如果设定为男主角的妻,而女主角是男人的外遇,不必想也知道那妻子一定不孕,迫使社会大众原谅男主角“不得不”外遇的苦衷,演到后来不孕的女人是恶女,活该充坏人,最后下场凄凉。世人竟然忘了正妻与不孕不是罪该万死,外遇才是令人发指的事,*夫*妇备受同情。真不知世间的价值观何时变了?一幕幕扭曲世情的肥皂剧,也许正是反映了所有人——包括女人,对感情的看法!活该她不孕,丈夫有外遇是应该。
  还说女权盛行,为何我竟看不到?
  在我的想法中,一切都很简单。性就只是性,爱是另一回事,生子更是另外的事,都是各自独立分开算的。
  我爱不爱他与性无关,生下生孩子也无关爱情有无;而他竟然想让我生小孩,真好笑。
  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我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由镜中看向他没表情的俊脸。
  “如果昨夜你受孕了呢?”他沉声问着。
  “应该不会。昨天是我的安全期。”如果我日期算对的话。“可想而知这三天我不会有幸中奖。”
  “我以为你有些喜爱我。”
  “是,但还不至于喜爱到想占有你,坐上楼太太的宝座。”或者说我这二十五年的生命中从不去产生占有心去霸占任何东西;一旦有了所有物,就是一种负担,既然生命的起落向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更是无须去得到太多东西;既然不能为我所完全掌控,那我索性一律低调看待,我只要安好地打点我自己就行了。
  他也下床穿衣,立定在我身后,由镜中看我;我微笑以对,随手拿起桌上的干净上衣给他穿上。
  他接过。
  “也许正是你一副凡事不在意、执意自我的神情,令我想在某种形式上拥有你。”
  见他穿好了,我转身拉过他手代他扣上袖扣:
  “对于这种事,我没有兴趣。一如我并不想要小孩,恐怕无论如何你都得另找佳人了。”知道必然会有那么一天,我竟然有些微不舍。可是权衡过后,这是不得不的割舍;我并不想与任何人共度往后的日子,即使眼前条件优秀如他。
  他顺势拉起我,笑道:
  “三天还没过完,话别说得太早。”
  我舒服地靠在他宽大的怀中,不急着动。像只懒洋洋的猫倦伏在日光浴的恩典下。
  “不会有什么改变的。”我应着。
  “你让我觉得自己的身价正迅速贬值中。”
  “别担心,市价行情比你预料得更乐观数倍。”我拍着他背后。
  他低沉笑着,拉我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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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锺桥云是我大妈的二儿子,也是我的二哥,三十二岁,是个金融界的高手。很聪明,思虑也广,但太聪明的人往往也因为想得太多而容易神经质与自以为是。
  在三天的狂欢假期过后,楼逢棠并没有立即回台北,他留在台中巡视分公司,听取简报与做整体评估,预计再过两天才会回台北。
  也就是趁这个空档,我二哥找上我,一脸的凝重。
  “你最好小心楼逢棠这个人。”
  我扬着眉。小心他?对于他,我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损失吗?
  二哥叹气:
  “你就是一副懒洋洋,凡事不管的脾性,如果爸的钱全到你手中,你会连怎么不见的都不知道。”
  我有些明白,诧异而笑:
  “你不是在暗示我,他接近我是为了我的钱吧?”老天,堂堂楼公子居然会被看成小白脸?我二哥可能真的聪明过头了。
  二哥不悦地瞪我:
  “我认为他们楼家的事业版图有意向南部延伸,而我们家正是南部有名的大地主,有些难以取得、地价又高的土地,几乎都在我们名下,也都是属于未来十年都市计划区之中:如果他娶到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那些土地,那样一来,原本并立台北三大财团的楼氏,就可能成为台湾第一财团了。”
  我不怎么有兴趣地问他:
  “你真的认为我会继承大批财产吗?别傻了。”
  “不管如何,与我们家联姻,他大大受益,也许还可能煽动父亲合并在楼氏企业下。我知道父亲很赏识他。”
  “二哥,你不懂爸爸。他没得到老年痴呆症,再怎么欣赏也不会将锺家的财富奉送,何况,我与他没打算有结果。”
  “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都要注意。不然你答应我,如果父亲当真要把一半财产当你的嫁妆,你先去法院登记夫妻财产分开,互不干涉——”
  天哪,这个神精质的男人!他很精明没错,但如果他长期草木皆兵下去,不出四十岁就会英年早逝。看着他嘴巴一张一歙,我的心思已不在他谈话上,想着楼逢棠。唉,如果他只想要土地也就算了,我会免费奉送以感谢他长期陪伴我,然后互不相欠地说拜拜。
  物质的往来可以算计,还简单得多。可是情感就难以理个一清二楚了。
  他正在以他的方式捆绑住我,我知道,从同居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走下去会是这种结果;我们互相在意对方,也开始忠实……即使我与他都不承认。
  未同居之前,我根本不介意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所以才会邀请方慎哲上床,虽然没有成功,但我从未有忠于一人的念头;但同居后,一切都有些变了,变得很慢,但我还是有所感觉,只是一直相信那种变化于我无妨。
  但,时至今日真的还能没有妨碍牵挂吗?
  我的心慌难以掩藏,明白地浮上心头。也许一切都该冷静下来了,我不知道当我再度迈开步伐时。会不会依然洒脱如昔,所以我必须走开来让自己明白。
  一面知道自己不要什么。并不代表真实的情况允许我冷静地取舍。一旦当我对楼逢棠的在意不是可有可无的看法,并且日益亲密了解下去,那真的是该糟了。
  尤其是他已克服大男人心态那一套,不会非处女不娶,愿意与我下赌注地共度一生,才真正令我有危机意识。他还算君子地在三天过后,又用起保险套,只是不祥的预感涌在心头挥之不去。我竟然任由他在那三天的夜里完全没有防护措施,是否我也在赌呢?
  但为什么之后的现在我竟想逃?
  “颖儿!”
  二哥不耐烦的声音穿过我神游的世界。
  我回神看他,眨了眨眼,露出傻笑,当然知道他看出我的不经心,全然没听进他的话。
  “我在问,要不要认识我的一些朋友,都是老实可靠的男人。”
  原来想替我找个老公,最好不会理财也不会觊觎我嫁妆的男人。
  “不了,谢谢。”
  “你应该考虑的,比起台北男人,你更该珍惜南部青年的纯朴。台北男人都很坏。”
  “你被骗过吗?”我笑问,招来一道白眼。
  他低头看手表:
  “算了,不说了,我还要赶飞机回高雄。你自己看着办,无论如何,请先以锺家财产为考量。别被骗了。”起身后还不忘以大哥哥的姿态揉弄我长发。
  我伸手推开他:
  “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仍是会忍不住摸这头亮丽的长发。”他又拨了一下,提着公事包与帐单先走了。
  因为我就住在酒店的顶楼,当然不必陪他一同走,坐在咖啡座上,我正想起身回顶楼午睡,不料面前又坐下来一个,是楼逢棠。
  “咦,这么早?”
  “他是谁?”他冷淡地问着。
  我笑,没有回答,不想让他有资格质问我,我不须向他报备,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再进一步了,淡淡地就好,不必到达浓烈的地步。
  聪明如他自然会猜出我的意思,就贝他面色一沉,一会后起身,拉起我一只手勾住他臂弯:
  “走吧,咱们上楼。”
  “好。”
  他伸手拨了下我的长发,在我耳边道:
  “别再让其他的男人碰这一头长发。”
  我低头,让长发披泻如帘幕,不言不语。
         ※        ※         ※
  我并不喜欢让日子过得太过丰富,尤其来来去去的拜访人潮;只出现个几次都教人心烦。
  某种程度上,我非常孤僻,也许我太重视自我、太重视自由的空间,宁愿享受孤独也不要有人在耳边聒噪不休占去我的时间;所以一旦清静为人所干扰,就会有躲开的欲望。
  除了那票异母兄弟之外,会找我的还有楼逢棠以往那些女人,或者对他依然不死心的女人。连久未见的楼逢欣也会来凑一脚;实在是霸占住楼公子太久,久到令她们担心。于是一反以往的沉寂,全蹦出来声讨我了。住在他的公寓已不再隐密,电话更是成天响不停,所以我游汤在外的时间更多了。
  近些日子以来较为值得宽心的是回台北后,月事就来了,证明我成功地逃过那三天的可能受孕日,那么是否代表婚事不必提了?我的幸灾乐祸却没有得到楼逢棠的苟同,也许我坚决不肯嫁他或生子挫折他颇大。近日来也有些冷淡了,可是我却反而觉得好。
  松懈一些的距离才不会令我窒息,可是我却依然有飞翔的想望。我想流浪远方,想体会全然陌生国度所带给我的悸动。
  以前想游学的最大因素是要逃开楼逢棠,现在想出走是真正自己内心的渴望。
  真的该走了,日子这样暧昧下去对两人都没好处,如果我一直存在,怎么能给他时间与机会去认识其他女人?如果我不走,怎么去见识世间其他男人?我绝不让自己养出忠于一个男人的念头。那种“附属”的感觉不能有,却会在女人体内悄悄滋长;我不知道我自身有没有,但我绝不会议它滋长成一种真理。
  我是任颖,我是个独立的个体。
  即使有爱,也不能改变什么、剥夺我什么。
  晃到应宽怀的居处,在他讶然笑容中与他抱个满怀,许久不见,很想他。
  这次我是真的想出国了,我告诉他我的来意。因为据母亲说他十月中要前往法国参加画作展览。我想请他顺便带我去游历,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数个月都好;英文程度差的人不宜莽撞行事,而应宽怀正是个绝佳的伴。
  “过得不愉快吗?那男人竟然没有本事牢牢抓住你。”他递给我一瓶果汁,坐在我面前。
  “也不是所谓的愉快不愉快。反正这种日子再过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不如去开开眼界。”
  他扬起好看的剑眉,不以为然道:
  “我看你是怕过下去会有太大变化吧?一男一女生活在一起,除非结婚,否则必然会有变动。是你熬不住了,还是你那匹种马熬不住了?”
  啧!说得真难听,我不屑回答。
  他又道:
  “爱你的男人会想抓住你,而你正怕这样。如果他不幸爱上你了,你该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表现得过于特别,是不是故意去招惹别人的心,以特立独行的媚力去蛊惑无辜男人,”
  “喂!那是不是在同理可证的情形下,我妈是存心勾引你这个呆子的心了?”我快速地反将他一军。
  他窒了窒,别开了脸,然后很快又建立好自己的玻璃心,有些怨嗔地瞪我:
  “没心少肺的女人。”
  “面对伤口是冶疗的良方。我不忌讳。”我本来就没心肝没肚肠,他老兄还不明白吗?
  “好吧,要一同出国可以,但你确定真可以一走了之?而不会重演上次被掳回台北的剧情?”
  虽然应宽怀没见过楼逢棠,而我也聊他不多,可是由近几个月来我的状况上去推敲,聪明的他自然有了约略的结论,并且八九不离十。
  也如他所臆测,楼逢棠在该强硬时一如他做事业的手腕,完全不会拖泥带水,硬到底;从他愿意娶我便可明白。即使所有条件都摆明了我没资格登上楼太太宝座,与他共享尊荣,但因为我与他之间的吸引力从未在其他女人身上产生过,且一直没有消失,所以他愿意娶我,而不是去娶那些真正三从四德的闺秀。
  我怎么知道他会这么难搞?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本性会那么投他所好,进而吸引住他,致使我不会斗胆向他提分手?他不会允许,而我——也没有厌倦他,所以允许他的不允许。
  他的肉体迷人、面孔迷人,抓住了我又给我百分之九十的自由。情况很奇怪,只能说他是高竿的男人。
  他说过与他在一起的期间,不允许我拥有其他男人,他最重视这一点,说过两次之后,不会再提,也完全信任;而这种信任会一直持续到他亲眼看到我跳到别人床上为止。这对他而言一定不容易,尤其我老是在他面前吹嘘自己以前情人多如过江鲫、活像卡门再世,但他宁愿相信。不知该说他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愿意给他人一次机会?不过一旦让他察觉到背叛。那么他便彻底不会再给那人机会;一百个忠实也抵下上一次的不忠实。
  我对他有吸引力,他对我也相同。他的特质有许多为我所欣赏,但是……仅止于这样就好了。
  出国,又是另一种赌注。
  不告而别算不算是背叛?在我而言并不,因为我们并没有过承诺;但在他而言可不一定了。不光明磊落,为他所不接受;但光明磊落后,我还走得了吗?
  我不必向任何人报备,这是我对他无言的宣告,也趁此让两人各自开始。也许新的春天就来到了,多好,是不是?
  从皮包中掏出护照与有关物品:
  “什么时候走?”“原本是十五号,但如果你有兴趣先在欧洲玩一玩,我们十号就出发,可以从英国玩到法国。”
  “就这么说定了。”我笑得疲惫,眼睛却因为要出国而发亮。步入了另一个阶段所遇见的事物一向为我所期待,不管成果好坏,至少是不会无聊的。
  应宽怀叹息:
  “搞不懂你。可是我真的认为该有人来管管你了。”
  “你愿意牺牲吗?”我勾住他肩。
  他不屑地拨开我的手。
  “如果你垂涎我,下辈子排队看看,也许轮得到你。”
  纯情王子做出圣洁状,笑得我眼泪都掉出来,老天,能苦中作乐的人也真值得钦佩了。但他真的会为我妈守身吗?我才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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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英国已有四天,我与应宽怀借住在他伦敦朋友的郊区别墅中。一边游玩,一边看各地画展。
  英语与美语的口音其实是有差的,使得我原本就破到外太空去的英文搅得头昏脑胀不已,索性当起哑巴;也庆幸自己恰巧抓住了应宽怀,而他值得信赖且耐用。什么也难不倒。
  再过两天就要飞到法国,应宽怀有公事要办。坐在一家画廊的外边椅子上,应宽怀与他的朋友正在里头欣赏抽象画,我宁愿坐在外头欣赏欧洲特有的风情。
  正对着一片广场,许多鸽子停在地上散步或觅食,这是台湾看不到的光景,广场四周种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而放眼望去,每一栋建筑物皆美丽典雅,多心旷神怡的感觉。有几对情侣吸引了我的注意,听说英国人相当保守,但大胆的人并不在少数。
  那种公然的卿卿我找,火辣辣唇舌接吻的镜头真会令我张口结舌,更别说互相爱抚的双手了,我几乎可以看儿火花迸射在他们四周。
  我的眼光后来只专注在一对吵架的情侣身上,互相指责,但又穿插着亲密的举动;后来又因为一个女孩介入,让原来女主角甩了男主角一巴掌,掩面跑走。然后形成三人追逐战,消失在转角。
  戏落幕,我也呼出一口气,几只鸽子向我走来,我从纸袋中掏出面包,撕成碎屑。不一会我差点被一大群鸽子所淹没,吓得我忙把面包抛得老远,这些鸽子也太不怕生了,一点也不羞怯……唉,就像爱情。
  人心都是不知足的。在体会爱情的美好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会各种以爱为名的要求,一辈子忠心、一辈子只爱一人、一辈子如何如何……
  一辈子可是很长的时间呵。恋爱这东西有什么权力去约束无止境的未来呢?因为爱了人,所以不允许对方有所叛变,便设下一道又一道连自己恐怕也遵守不了的要求,以确保自己的权益。面包与鸽子,多奇怪的比喻。爱情是面包,鸽子是那些附属于爱情上的要求。
  相爱成痴是很恐怖的。住住深想到毛骨悚然,才又庆幸自己未曾深陷。
  我想念楼逢棠,从不抑止自己有这种念头,思念是一种难得的情绪,何必抑止?他是个值得思念的人。其实两日前我已寄了封信给他,没意外的话一星期后他会收到。分开是给彼此机会,我不认为他会狂怒,但霸道的天性会使他难受好一阵子。
  “嗨,还好吗?”
  应宽怀的朋友先出来,以简单的英文问候我,深棕色的眸子有保守的温暖,与一丝丝兴趣。他叫威廉.昆汀,英国某知名学院的副教授。我与应宽怀正是叨扰他住所的食客。
  我点点头,庆幸语言不通,这男人长相不错,但我不想太早去考虑另一名男伴的可能性,尤其在我还思念楼逢棠时;而且,我想能令我有好感的男人已浮现具体必备的条件了。花心不专情最好,二要具有扎实丰富的内在,我似乎已不能忍受言话乏味的人种了;然后,体格好、容貌佳,嗯……楼公子给了我过高的企盼,让我对男人益显挑剔。也许过一阵子标准可以略降。
  昆汀先生又比手划脚了些什么,我一律保持面部空白如呆瓜,笑看这样矜持又保守的男人无措的表现肢体语言;这种会放真情的男人绝不在我的条件之内。
  “我想他是在问你这位迷人的小姐,是否想到对面喝杯咖啡。”一个带笑的声名打斜里穿插进来。
  我与昆汀一同转看向身边那个说中文的男子。
  那是一个漂亮的男人,并且看得出来是混血儿,黑中常棕的卷发、古铜色的皮肤,显得一口白牙的健康、黑眼、立体的轮廓、高大健壮的体魄,西装革履,并且正笑得一脸邪气地看我,眼光毫不忌讳。
  “你是台湾女孩吧?那里正是家母的国度,我只去过几次,却未曾见过如你一般迷人的女子。”他自在地说着.并不掩饰自己的无礼,欠了下身:“我是华伦.威尔特,中文名字叫郑华伦。你呢?”
  这样子的狂妄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哪有人搭讪搭得天经地义,那口气像我不回答就失礼似的。
  我笑了出来,瞄着他手上的公事包,瞄着他身上纯手工的昂贵西装,这人是出来洽公的吧?也应该是有些地位。并且深受女人爱戴,才会放肆到这种地步。我那楼大少可不曾这么嚣张又没品呵,我怎么也想像不到楼逢棠没事跑到大街上去搭讪美丽女子的蠢样;他才不做这种事,他只会“钦点”愿意被金钱收买的女人,玩货银两讧的游戏,他没那么……嗯……罗曼蒂克!不过,我想当街的马子比较省钱吧!这种发展出的肉体关系除了只须出卖色相,便成了,不必谈价码的。
  我在回答混血儿俊男之前,先起身勾住昆汀先生的手臂,语言虽不通,但我以行动保住他的面子与尊严。
  “威尔特先生,你这是在追求我吗?”
  “我向来不放过每一位美丽佳人的芳名。”他回答得狡猾。
  “这真是要不得的习惯。”我笑着批评。
  一阵微风拂过,撩起我长发。我讶异地见到陌生男子一脸着迷。这是楼逢棠专有的面貌哩!
  “你的头发是你全身最精致之处。”
  我仍笑着,突然愿意告诉他名字。
  “我叫任颖。任性的任,颖是脱颖的颖。”
  应宽怀已走出画廊向这边走来,我挽着昆汀先生要走过去。“再见!很高兴在英国遇到会说中文的人。”
  “嘿!我能知道你的住处吗?或电话?”
  我已走了数步,同他挥挥手:
  “不了,我即将去法国,如果有缘,就让我们在台湾相遇吧!到时我会考虑与你约会。”
  他站定,以大大的笑容告别我,眼中闪着“等着瞧”的讯息。我再用力挥了下手,便与应宽怀他们上了市公车回郊区了。
  我认为这个华伦什么的,只是我在英国的一小段有趣插曲。但其实不然。
  真不知道我该不该为此大叫该死,还是些微感到庆幸?总之,他居然成了一个关键,让我的生命不得不来个大逆转。似乎老天早已那么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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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法国之后,日子才真是闷得慌,应宽怀忙翻了,而我什么地方也没玩到,只能每天在饭店方圆一公里之内散步,以不迷路为原则。天天喝咖啡,坐在露天咖啡座上沉思,一旦我离开法国,恐怕已将胃给喝出一个洞。没有导游,法文又一窍不通,反正来日方长,我也不是非急着要四处玩不可,只是近些日子以来不安的感觉直梗在心中。
  数数手指头,出国已有二十多天,坏预感让我心烦。我正在期待预感不会成真,二十多天了,月事未曾来潮,可是我一直都有用套子呀!除非我也与母亲一样倒楣,用到了一个有破洞的?不会吧?我不要小孩的呀!
  据说每十对夫妻就有一对不孕,并且为了有小孩而费尽心思财力,怎么想要的得不到,不该要的却偏偏中奖率高得吓人?
  唉!无力地拖着脚步回投宿的饭店,开始有了“自作孽不可活”的自觉。
  由于看着地面,没有注意路况,一进饭店,我便撞到一堵肉墙,连忙道歉:“对不……”
  来不及说完,我的脸已被有力地托起,我最后的声音梗住了。呀……呀…………楼逢棠!
  我眼花了吗?
  “你看起来快晕倒了。”他轻松地笑着。但眼中堆聚的风暴一点也不轻松。
  “我……”我根本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走。”他搂住我,往电梯而去,
  不一会我已在他的房间中,可是我依然还没从惊吓中回神。
  “这……这算他乡遇故知吗?”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渐渐露了笑容。无论如何,在陌生的国度看到同色同种的人已是极喜悦的事,更别说恰巧认识了。只是他怎么可能找到我?哦不,他怎么可能会找我,进而真正找到我?我的讶异大于一切情绪。
  “你可以说“好巧”,也可以开始解释为什么。”他坐在面前,像是随时要扑杀猎物的老虎。表示他累聚的怒气一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只是,他有必要气成这个样子吗?也不过是我离开他而已。
  “楼逢棠,你为什么生气?”
  他不可思议地瞪我,吓得我往沙发中缩。
  “你不告而别,音讯全无,与男人跑了,连个征兆都没有,那天早上你还甜蜜地对我拥吻道早安,一到下午你已人去楼空!我为什么不该生气?”
  “好吧,不告而别是我的错,但我是自由的,离开定必然的事,不是为了别的男人。”
  他盯着我:
  “我知道。与男人跑掉并不代表与那男人有什么不清白,我想你还不至于在喜欢我的情况下去接纳别的男人。可是,我必须警告你,任颖,一旦你想接纳其他男人,而那男人的条件不如我。我会选择掐死你。”
  好认真的威胁,我干笑了下,不过既然目前我还没遇到这种事,就不必担心了。不过心情仍是沉重了下。
  他伸手,将我拉到他怀中,开始逼问:
  “给我不告而别的理由。”
  “很好推测呀,因为跟你谈分手必然不会有结果,你已经有一次出尔反尔的纪录了。”他的回应只是皮皮地笑着。我又道:“我想,我必须给我们两人各自分开冷静的机会。我不想太喜欢你,也不想深陷入爱情必然的模式中,而且,也许有更值得的男人等我去发现。而你呢,大企业家族的独生子,终究要结婚生子,你也该去找这类型的好女人来成立家庭。别再浪费时间了。你不觉得共同生活过久了,会变得太习惯对方,日子逐渐成为一摊死水吗?”
  “你已厌倦与我生活了吗?”他问。
  “不,我只是不让自己更沉迷。你知道的,我坚决不让自己去重视任何事物,我爱自己胜过爱别人,永远以自己为中心,不愿去为他人设想。当然,我也不会因为爱你而委屈自己。”自私是我的天性,自由是我的坚持。说起来我的性格真是毫无美德可言,在“牺牲奉献”为全人类歌颂节操时,我居然只想到让自己过好生活。真是个坏女人啊。
  “好,如果你可以自私到彻底,那么告诉我,离开我之后,你有更快乐吗?”
  我摇头:
  “不,但我离开是防患未然,在不伤人的情况下自私。我认为你不该再与我生活下去了,也许还有更吸引你的女孩等你去发现,而那种女孩会全心全意爱你,爱到以你为天地神气。”
  “我要那种累人的感情做什么?”他低头吻了我:“你怕的是我的厌倦或爱得太深吧?”
  我怔怔地看他。他在说些什么呀?
  他又道:
  “你从不去让自己重视任何一件事,是因为你知道人世无常,没有什么是不变的,为了怕自己投注太多会招到伤心的下场,你知道“自己”才是唯一掌握在你手中。再来,你也怕我会像一般男人那样,爱上一名女子后,便要求她完全地迁就奉献、生儿育女、持家当良母、侍奉公婆,为一个家庭燃尽自己的一生光华,失去自己个体的存在。”
  “那是结婚。”我打断他。
  “对。不过我们一定会结婚,所以我可以先告诉你,那些都不是我会要求你做的。至于恋爱——你不认为我们本来就在恋爱了吗?”
  “哪有?”我一点也不信。
  他一副又想笑又有气的表情。
  “没有才怪!如果你的脑袋不要一味地把一些僵化的恋爱公式视为正常人必经的方式,那么你就会发现,其实我们已在谈恋爱了。我们不互相迁就、不看电影喝咖啡、不追问对方行踪,各自有单独的自由方式,可是我们相处时并没有勉强,并且还能谈心、能亲吻。谁说这不算恋爱?你认为少了甜言蜜语、朝夕相守、紧盯对方的方式就谈不上恋爱的标准吗?”
  我嘴巴张得大大的,他的话如一根槌子打破我坚固的思想。我怎么不知道我与他正在恋爱?我以为我们只是互相欣赏而已,然后他太花心不能爱我,我也从不期盼。
  “我以为。同居生活本来就是那样。”
  “你看起来精明,其实是个呆瓜。”他不客气地下结论。
  好可悲,我竟然同意他的话。
  “所以,你说,我能不来找你吗?你可以天涯海角的流浪,但一定要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他正经而严肃地向我要求承诺。
  我的大脑还没能正常运转,只能点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新情况。我与他发展出另一种恋爱方式了吗?为什么我开心之余又能感到自由?爱情不是禁锢人心的东西吗?不过,即使五十年的爱情见证是那样,并不表示它不能有新的注解吧?我得想一想。
  但我首先问出最好奇的问题:
  “你到底怎么找到我的?”
  可能楼逢棠看到我一脸不豫,便好心地不再绕着恋爱的话题转,给我一些喘息的时间。回道:
  “两星期前,我收到你的信,赶去英国,当然无处找你,幸好还有公事让我忙,我与“威尔特”公司签下一份合约,也认识了一名风流倜傥的混血儿,他叫华伦,威尔特。”
  “啊!”不会吧?居然是不相干的人让他找到我。
  “他当然提到了一名来自台湾的美丽女子,一再称赞我们台湾女子美丽,坚持下回去台湾时,我必须介绍他一些美女。而你,不但告诉他名字,也告诉他你要来法国的事。不是吗?”
  真是的,天下间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巧合?
  他又道:
  “我因为公事要办,必须回台湾,便拜托华伦.威尔特代为查询法国各饭店旅客名单。而我恰巧知道你有一个画家朋友陪同前来,那个一度被我以为是你入幕之宾的男人。这消息方便了许多,不久他已代我找到你,全法国只有这里有国际画展。”
  “你怎么知道他与我没关系?”我找碴地问。
  “因为我后来调查他才知道他暗恋的是令堂。”
  我点头,伸手勾住他脖子:
  “真是辛苦你了。找来这儿,真高兴看到你。可是,我不会与你结婚。”
  “我们会结婚,而且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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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瞪大眼:
  “谁允许你——”
  “不公开、不宴客、不昭告世人。”他轻声安抚我。“在这一点我很古板,我要你当我的妻子。可是除了是我妻子之外,你不会失去自由;你不必当楼夫人,只须当楼逢棠的妻子。你依然可以旅行,随心所欲,甚至去欣赏男人——不过,如果你已不爱我,得让我知道。我相信你不会往爱我的同时又去与别的男人来往。我亦相同。我们建立一个坦诚的相处模式。”
  老天!说得我乱心动的:
  “但你的家人——”
  “三十岁以前都一个人应付所有事,没必要三十岁之后有了老婆得拖着一个人去应付。你嫁的只是我。而我愿意给你自由,用这方式宠溺你。”
  “但是。生小孩的事——”
  他很慎重道:
  “我们可以避孕,不强求。可是,保险套的预防率也只百百分之九十九,一旦我们在预防不了的情况下有了小孩,我绝不允许堕胎。”
  听起来条件完全利于我,可是他这个丈夫何必迁就我至此?只要有一方是勉强的,就没必要结婚。
  “楼逢棠,你让我自由,又何必娶我?”
  “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他抱起我,往床上走去,放我在一侧,而他舒服地躺在一边伸展四肢。
  “如果我要的是那种成天以爱黏死我的妻子,我不会到三十岁仍单身,并且以金钱去交易男女关系。因为我知道渴爱的女人痴心起来与疯子没两样,也许你一直在奇怪,为何花心如我居然舍弃那些纯洁天真美丽的少女,反而只要你这个与我相同劣迹斑斑的女人,可是,比起一辈子的生活,那片处女膜并不值得我拿一生去抵;我爱你的头脑清楚,也爱你不以爱为名去做一些嫉妒的事。在我的原则中,给予信任,便不容许挑剔怀疑。如果我说爱你,也不会让你天天花痴似的问我爱不爱的问题。而你正是万中选一,不会做傻事的女人。这么说吧,我也要自由,也要空间,知道世上有人与我灵魂相契合的感觉非常好,促使我必须娶你,让你明白我们的相属。二十多天的分别只加速我的决定。”
  “天哪,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我还以为你好渔色而已。”我笑着趴到他身上,与他对视:“可是,一旦有人厌倦了另一人怎么办?结了婚又离婚很烦人耶。”
  他捧住我的脸:
  “一辈子太长,所以我不轻易承诺。我只能告诉你,如果我们有一天不相爱了,你依然是我最欣赏的女人;分开了,也可以是朋友。结婚的原因之一也是预防有孩子时能给予一个合法的身分。”
  “看来你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是吗?”我发现他似乎很爱小孩。
  他摇头:
  “我常在幻想如果与你有小孩,一定是值得期待的事。上个月我就是极想有小孩才与你有三天的赌注。想想看,一个女儿,有你的性格,再让一票男人失魂,那是为人父的骄傲。”
  “哦,我父亲从不做如是想。”我吻他。
  静谧了会,他搂住我身子。轻道:
  “结婚吧。”
  “好。”我轻应着,感到无尽的悸动。
  未来真的能自由吗?我不知,但因为生命之于我是一连串的冒险,如果我能爱上高空弹跳,又怎么能排斥婚姻对我的挑战呢?
  重要的,这个男人与我有相同的理念,并且打破了我许多对男人独断的设定。
  他居然能在以为我有过许多男人的情况下依然要我,这之间一定有过挣扎,可是他知道未来比过往重要,我欣赏他。日后想找到比他更不凡的男人一定不可能了吧?
  不过,同理,如果他欣赏我,一定也找不到比我更特别的女人了,
  爱能多久并下重要,重要的是我爱他、他也爱我,在现在,在一刹那;而每一个一刹那都是一个永恒。
  他拉我起身:
  “在笑什么?”
  “要当新娘了不该笑吗?”
  他淡淡一笑,当然不会相信我的搪塞之词。
  “走吧,我们去买礼服,虽然不会太多人看到,但纯粹愉悦自己就不该有所亏待。”
  “当然。”
  抬头看着我未来夫婿,他也看我,都以全新的眼光去以另一种身分打量着。
  他先笑了,
  “满意吗?楼大太?”
  “以一个丈夫而言,对我的面子十足增光。”
  “你也是。”
  “那你是满意了,任先生?”
  他搂住我往外走,笑道:
  “为了公平起见,要嘛,咱们就不要生;要嘛,就得生两个。一个姓任,一个姓楼才行。”
  “我的天,那多棒!”我开始考虑这个可能性。
  我想未来的日子必然是可期待的,心情无比雀跃了起来,在迈出饭店后,冬日暖暖迎来,我与他相视而笑。
  有一天,我会告诉他,我不曾有过其他男人,也许是七十岁那一天吧!不过既然他不介意,当然就列为小事来处理,此刻的大事是:我们要结婚了。
  真棒,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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