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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剧场】《毒药》(原名《葬礼上的命案》)作者:老家阁楼

【推理剧场】《毒药》(原名《葬礼上的命案》)作者:老家阁楼


葬礼上的命案
  
  
  一、午餐惨案
  
  在湖北与重庆的接壤处有一片大山连绵的地区,这里世代居住着被汉语称为“土家族”的群体。在漫长的几千年里,土家人靠山吃山,几乎与世隔绝,大山深处特有的气韵养育出这个民族自成一格的民风与民俗。大凡一个主体的地理结构,直接会形成地方的气候,自然万物的构成,而这一切又对居住的人群生物直接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土家族的人通常腿短且粗,有轻微的罗圈形状,腰壮有力,胸宽鼻仰,这是一种极其适合山地行走的身体,与平原人体构造有着明显差异。再者,山地气候湿润温暖,生物性格多偏阴柔,时而热烈,却难有平原之豪迈。因此,这地方鲜有老虎豺豹之刚豪动物。
  
  土家族传统民居为吊脚楼。中国的民居形式多变,但起源均为实用就势。土家人依山而居,山势少平多陡,特殊的地理环境便自然产生了依靠吊脚来撑起一片平整家园的特殊构造。新中国成立之后,土家聚居地与外界的接触渐渐放开,传统的吊锅煮食也被汉人的灶台所慢慢替代,不过每家吊脚楼里依旧保持着吊锅,那是有好友贵客到来才开火的。这一天,土家族某个寨子,朱向发家里热闹非凡,几十人围坐在院子里,他们家建造在一片相对平宽的地面,并没有传统的吊脚结构,并且,他的房子是用泥石垒建,结实稳固,在村里常常被羡慕着。
  
  朱向发家的院子中间摆了一具有些年月的棺材,那是他爸朱有田十年前就为自己订造的,封存了十多年,油漆有些许剥落,不过依然不失棺材本身所具有的庄严肃穆之气。朱向发唯一的小儿子朱兵兵今年六岁,还没上学,流着黄白鼻涕,饶有兴趣地围着棺材停停转转,好几次想用手去摸都被母亲刘翠花喝止。
  
  棺材里躺的是朱向发的父亲朱有田,朱有田享年六十七,咳嗽五年,咯血两年,十天前终于在饭桌上连续猛咳后,突然歪头断气。朱向发夫妻俩怔怔地盯了好半天歪倒在桌子上的父亲,朱向发伸手去父亲鼻孔点探了一会,确认父亲确已断气,朝妻子刘翠花点点头,刘翠花会意地放下手里的碗筷,突然发出惊天嚎叫……
  
  之后的事情自有土家族人的一套程序,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掐算出入土日期,不幸要排在十天之后。幸运的是,他们有更从容的时间来安排葬礼。
  
  土家族的葬礼隆重且热闹,所谓“丧事尚歌谣”。打鼓踏歌,有“跳丧鼓”之习。人死后,要唱“孝歌”,打夜锣鼓,通宵达旦。若死老人,还要在丧堂架木柴,烧大火。葬后,将未烧尽之柴头,让子女均分,以表遗产均分之意。事实上,朱有田死时,口袋里尚有十八元遗产,这事朱向发也和母亲马桂英交代过。朱有田有二子一女,朱向发是大子,二子朱向贵进城务工,此次并未归来,原因是通讯不畅,寄了封信,地址是半年前的某某工地,估计半月后也许能收到。一女远嫁川北,正在赶来的路程上。
  
  打丧鼓在土家族语言里称为“撒尔嗬”。朱有田葬礼的撒尔嗬通过择日择时定在九天后的晚上,全寨子的三百多号人全都参与了这一盛事,通宵达旦过后,按照风俗,向孝子朱向发递交“吊金”,然后留下了33人准备在中午饭后帮忙将棺材送上山入土为安。
  朱向发一共收到“吊金”七千四百元。
  
  刘翠花将“吊金”妥善藏起后,便与表妹刘桂芳忙开了,她们首先熬了三大锅蕃薯粥作为早餐,33人喝个精光。
  
  喝完番薯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太阳暖暖地照着这个山凸,33人有些坐在八仙长椅上,有些干脆蹲在地上,有些抽烟袋,有些抓跳蚤,每个人都有些懒洋洋。
  
  刘翠花端了一大碗粥进到厨房隔壁的一间昏暗小房,朱有田的老妻——刘翠花的婆婆马桂英正躺床上面。老伴的突然逝去让她哮喘旧患复发,干脆躺到了床上不起来。事实上,马桂英这两年都没见过朱有田一面,再见时,这个四十八年的夫妻已是阴阳两隔。
  
  马桂英看看刘翠花,摆摆手示意没胃口,接着翻个身,把屁股留给了儿媳。
  刘翠花并不为意,她过门七年,见婆婆的面也没几回,对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和丈夫半个晚上的枕头话多。
  她把粥又端了出去,临走还把马桂英半拖到地上的外衣拾好。
  
  洗好早餐的碗筷,刘翠花与表妹刘桂芳又开始忙活午饭,吃过午饭,就是公公上山的时候。上完山,这折腾了十天的事儿就算结束了。四年来的沉闷日子将随着减员而焕发出新的春天气息,刘翠花仿佛闻到了春天山腰上小黄菊的芬芳。
  
  儿子喝粥的时候,喝到一半就打破了碗,刘翠花破天荒没有责怪,也许碍于寨子人的面前,总不能为一只碗而显出小家气,但她也不再给儿子添粥,只是告诉他,还想吃就等午饭吧。
  
  刘桂芳到溪边淘米,然后拐到右边的厅堂去烧饭,烧饭用的是吊锅,做菜在左边的厨房里。放好米,点上火,刘桂芳风风火火又到厨房去洗菜切菜。这顿午餐是真正的“宴请”,准备的菜肴非常丰富,有鸡和鸡蛋,还有猪肉烧肉……
  刘翠花非常满意表妹的勤快,尤其知道她并不需要在事后付钱给表妹,上个月她帮表妹物色了一个前山寨子的小伙子,小伙子人不错,家里只有一个健康的母亲,三间吊脚楼,高大壮实,还开了间水磨房。表妹心里比嘴上起码满意十二倍,今天可以算是表妹报答表姐的其中一项。
  
  十二点多的时候,太阳辣了许多,不过饭桌还是得摆露天,屋里摆不下。山里人对太阳的敏感度也很低,只要不直接刺目就行了。
  朱向发借了两套八仙桌椅,一共是三套摆在院子里,大家自然就座,本家人朱向发要穿梭各桌发发香烟,倒倒茶水,两女人忙厨房,小孩朱兵兵还在绕棺材瞎琢磨。
  
  近一点的时候,饭熟菜热,除了马桂英依旧卧床不起,其它人陆续夹菜添饭,高声废话,多为令人开怀的荤段子,村子喝了点酒,连续讲了五个段子,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虽然那五个段子每次有村长的地方都能听到,但还是让人乐开怀。
  
  刘翠花到底心疼儿子早餐没吃好,特意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让朱兵兵到旁边坐门槛上吃去。
  表妹忙了一上午,早餐也没吃,刘翠花让她先吃,自己把厨房余下的菜渣子收拾收拾。
  
  午餐过了半个小时,在这顿宴席上的33人中,一共倒下21个人,其中10人挣扎了大约五分钟,相继死亡。死者包括朱家的唯一单传儿子朱兵兵,刘翠花的表妹刘桂芳,其它均为村民。
  
  倒下的和死亡的,特征均是腹中绞痛,神志迷糊,口吐白沫。事后鉴定为食物中毒,毒源是农村最常用的烈性老鼠药——毒鼠强。



[ 此贴被浮生在2008-04-10 14:17重新编辑 ]


二、毫无头绪
  
  派出所接到报案后,接电话的民警深感案情重大,用了一句形容词“建国以来本地最大案子”,然后第一时间上报市公安局,市局快速反应,三分钟之内报告局长郭锋,郭局长五分钟之内成立了专案组,第六分钟上报了市委及公安部,公安部十分钟后发来指示“全力组织抢救伤者,集中力量迅速破案”。市委直接由书记及市长分别亲自来电,指示“伤者送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专案组第一时间进驻现场直至破案”。
  
  由于山路崎岖,一小时后,专案组一行十一人才到达现场,伤者已由村民全部送至乡医疗站,并且由乡政府组织汽车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途中。其它死者及饶幸逃劫人员一概被觉悟高的村长留在现场。
  现场保存完好,有两人被村长临时分配在负责驱赶饭桌上的苍蝇,苍蝇并不懂得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死者几乎保持倒地时的姿势,横七竖八,口角流出大量腥臭之白沫,地上还有大量伤者呕吐出来的半消化残渣剩菜,酸臭味道令人掩鼻。
  
  专案人员由郭局亲自带领,他皱着眉头注视着现场的惨状,这个经过自卫反击战场洗礼的汉子也为之动容,一张张惨白如纸的扭曲面容,在两小时之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法医戴上口罩手套,开始了细致的证物采集,所有村民被集中到了一边,由专案组唯一的女警张爱华及新警马亮负责记录口供。
  
  法医采集的呕吐物,饭菜样品,被装进一个个塑料袋,马上由专人火速带回公安局化验科检验。郭局有些心焦,他低语和法医交谈了两句,法医证实他的想法,典型的剧性食物中毒,毒药肯定来自饭菜里。
  另一个年轻法医端着一个饭锅走过来,指着饭粒说,这里面目测有一些不似米饭的白色颗粒,怀疑是毒源。郭局认真看了一会,望望年老法医,老法医点头,轻声说,应该是毒鼠强,这种毒药虽说早已被国家严禁使用,但在农村还在大量使用,原因是用了多年习惯了。
  
  村长是唯一看起来比较镇定的村民,好歹是个党员,从事干部工作多年。其它村民惊惶未定,在外围还有一群嚎哭的村民,她们的家人此时正躺在现场,警察不让靠近,只能遥哭。
  
  张爱华认真地听着村长的叙述,土家人的口音很重,她必须集中全副精力。
  朱向发呆呆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死灰,眼睛完全失去了光亮,浑身如同被抽丝剥茧。妻子刘翠花比较坚强,断断续续回答着马亮的问题。这个意外事件发生在父亲的葬礼上,对于这两口子来说,是心脏无法承受之重。一根针插到手上会痛得人哇哇叫,而一个大锤以千钧之力砸向手掌时,超过极限的痛会造成神经堵塞,那种痛是要一个时间段后才慢慢迸发出来。
  朱向发正处于神经堵塞期。
  
  下午五点,专案组基本勘察完毕,死者被运回市局化验,现场依然保持原样,幸存村民必须仍旧呆在这里继续接收调查。村民一听都不满地叫嚷起来,幸存对他们来说是心有余悸,配合了一下午,需要回家喝碗热汤,然后在妻子丈夫处寻找些安慰,劫后余生的人通常对亲情的珍惜会突然得到超越个体生命的高度。
  
  专案组临时开了一个会,警员马亮张爱华大概报告了村民叙述的案发经过,主要是村长,朱向发及妻子刘翠花的证词。法医也简单报告了一下对现场的预测及看法,当然法医的话还需要得到检验报告的支持,不过预测来自经验,对争取时间,尽快把握住正确的侦破方向是极为重要的。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时机,让案犯从眼皮下逃逸,这就不是有没有面子的问题了,尤其这案子还带着公安部和市委领导的指示及期望。
  
  郭局听完各方报告后总结了一下,他说,就现在的勘察结果来看,有三点可以大致确定,一,这是人为的投毒案,二,毒源来自米饭,三、罪犯很可能为现场33人之一。
  因此,接下来有两个重点工作,一,找出毒源,即是装有毒品的容器,并且在现场幸免人员身上采集样品,如果找出毒源,马上将此人收押;第二,一般投毒案,尤其是在这种集会投毒,通常案犯是带有极大的仇恨,并且仇恨是长期所积蓄,所以,张爱华,马亮,李强,你们三人的重点是集中村民,收集寨子村民的各方矛盾积怨,找出有可疑动机之人,重点是与现场的33人有牵连的矛盾,当然也不排除未参加午餐而又有动机的人,全寨子人昨晚不是都参加了撒尔嗬么。
  另外,据刘翠花说,早上熬粥是用同一缸的米,那么早餐既然没有中毒,那么,毒药很大可能是在午餐做饭时投到锅中的,你们尤其要引导让在场村民回忆早餐后,都有哪些人在煮饭的客厅走动过。要做到每一个人,包括伤者死者,一个一个排除。
  最后,李强,你联系一下,让乡上送十个大灯泡过来,再带些人在这里牵上电线,今晚可能要通宵工作。
  
  郭局是全省闻名的神探,破过几宗闻名全国的大案,因此四十不到已经坐到局长位置,他的风格是头脑冷静,条理清晰周密,决断果敢,这种人格魅力及年龄优势在市公安系统简直成了偶像派。
  
  张爱华非常认真地听着局长的讲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她是第一次与这位刚上任半年的局长一起办案,果然耳闻不如亲见。事实上这一段时间里她的心绪完全不在工作上,关于张爱华,我们还有另一个故事,如果在这案子进展过程中有些空隙,也许我们可以讲讲她的故事。
  
  晚上九点,第一轮地毯式搜索结束,结果非常令人沮丧,全场没有找到任何与毒药有关的容器,涉案人员的身上也完全没有任何毒药的残留物品。这仿佛是说,有一些叫毒鼠强的粉末毒药,从未知的空中飘到了饭锅里,毒倒了一堆人。
  
  这个结果令郭局非常不满意,毒鼠强是细粒粉末状态,只要有人经手,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于是,他大手一挥,继续第二轮也许还有第三四轮的地毯式搜索。
  
  三小时后,张爱华马亮李强报告,据目前收集到的资料,可供排查的村民矛盾有一百六十宗,由于村民散落在这座大山的各处,平时来往并不多,基本各自为营,矛盾本来就不多,这一百多宗里,大部分还是文革时期的陈年老帐,村民说起这些矛盾都当作笑话来讲。其它的新矛盾也都是些鸡毛蒜皮,无一宗足于引发投毒夺命之深怨。
  
  郭局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烟,专案组人疲马乏,接近深夜两点了,虽然十几个大灯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在这个时候却更加深了困乏。
  第三轮地毯式搜索结束,结果与第一次无异。
  郭局决定让村民先回家,明天早上再集合到这里,不过离去之前先作好登记工作。
  
  事实上,案子在这里陷入了一个僵局,凶器无踪,动机无影。不过,郭局心里能强烈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某处带着嘲笑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就在周围,他却无法捕捉到。
  
  大家休息一下吧,郭局示意专案组成员。所有人看看周围,地上除了秽物就是泥土,何处可供休息?
  马亮喊来朱向发,问他家里有没有报纸,床单可供大家稍微躺一会。朱向发进了屋,一会抱出两床露着破絮的被子,可能就是这个家里仅有的床上物品了,看着朱向发有些犹豫的样子,郭局挥挥手,让他把被子抱回去。
  

TOP

三、
  
  喧嚣了一天的这个院落突然寂静下来,背后山里的虫鸣声也偶有耳闻。山风挟着植物的清香,从树梢掠过,在院落里旋转,风力疲软,卷不起半点黄土。
  张爱华默默站着,十个小时来的紧张突然安静下来,她觉得脑子里有一团团的乱麻在纠缠里,仿佛一个饿极的人在突然面对到无数的食物堆积如山,反而不知先咬哪一口。在有领导的工作程序里,她只要负责执行命令就行,思考对于她如同一件遥远的旧事,也许,办完这个案子,她就再也回不去那个曾属于她,也是她一手筑建起来的家了。
  
  郭锋同志却没有张爱华的松懈,他理解大家都很累,而他却因此更紧张起来。在下午接到案子后出来的路上,他并没有给这个案子加于太高的难度,根据经验,农村发生的案子通常在侦破上毫无难度,因为农村人际关系简单,农民尤其是少数民族,思维方式也相对简单,制造出案件也大多是由于性格上的狭隘偏激。这种案子的难度多在抓捕上,少数民族民风剽悍,对法律理解几乎出于本能,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正义观。
  可怕的是他们还有自己民族的一套价值观、人生观以及宗教体系。
  
  张爱华看到郭局长又在习惯性挥动他的大手,不过这次不是出于命令,而是在驱散蚊子。
  她没有睡意,同事们除了马亮还在纸上勾画着什么,其它早就靠树倒石,渐入梦乡了。
  四个同事在早前分别送证物样品下山,这里只剩下七人,张爱华感觉小腿发软,想找个地方坐坐,这时突然看到刘翠华从房门探出半个脑袋张望了一下,马上又闪了进去。她心里一动,便找个角落坐下来,眼睛半闭着观察着房间的动静。
  过了一会,刘翠花出来了,竟然是慢慢朝张爱华走过来。
  
  刘翠花头发蓬乱,双眼失神,一脸憔悴,这也是她此时应该有的形象。张爱华站起来看着她,刘翠花迟疑了一下说,警官同志,我娘一天没吃东西,我想去厨房做点什么给她吃。
  张爱华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和郭局请示,郭局叫来李强,说,刚才你们搜过老太太那屋子吗?李强摇摇头说,老太太整天都没有走出过屋子,这得到了所有在场村民的证实,所以我们就没去搜查。
  郭局点点头,觉得丈夫去世,对老太太多少是个打击,不宜过多打扰,不过,他说,我们侦破工作是不可以放弃每一个有关的地方,这样吧,厨房目前是不可以做饭的,现场还不能破坏,爱华,你去把老太太请出来,马亮,你带两人去搜查那间屋子,李强,你问问老太太想吃什么,再想办法弄点吃的给她。
  
  说到吃的,李强肚子就咕嘟了几下,专案组所有人自午饭后至今都还饿着肚子。
  
  张爱华与刘翠花一同进了马桂英的屋子。里面黑得仅可见五指,刘翠花转身出去,一会回来,手里举着煤油灯,这个屋子还没有牵上电线。
  老太太听见人声,翻身坐了起来,张爱华微笑着点点头,刘翠花用土家话呱啦了几句,老太太便翻身下床,张爱华要去扶她,老太太摆摆手,从床头拾起衣服披上,这是一件手工织的蓝色毛衣,衣肩上有块灰布打的补丁。
  老太太从枕头下摸索出一个布包,布包是粗布缝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图案,油灯摇晃,张爱华没仔细看清,只觉得那图案很特别,少数民族的传统艺术总是很特别。
  老太太走路的时候,布包里发出一些咣当的声音,可以判断里面有一些玻璃药瓶之类的东西,张爱华注意到了,出门的时候就问老太太,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吃药?老太太只摆手。
  
  出到院子里,郭局让出了小竹椅给马桂英,马桂英头上戴了个绿黑色毛线帽子,脚穿黑布鞋,坐下后低着头,脸色阴沉,手心合并搓着。
  你冷吗?大娘,张爱华问。
  马桂英摆摆手。
  你想吃点什么?
  马桂英想了想,说,咸鸡蛋。
  郭局抬头看了一眼李强,李强摊摊手,上哪弄去?
  郭局说,随便你,只要弄到,对了,弄多点,大家也点点心。
  
  大娘,你今年高寿了?郭局有心套套近乎。
  马桂英摆摆手,生硬地说,忘了。
  张爱华和郭锋一愣,张爱华突然觉得马桂英的摆手姿势很熟悉,她看看郭局长,恍然大悟,突然觉得马桂英也有领导气势。
  
  大娘,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家出了大事,你知道么?
  马桂英出来至今,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这帮人,她眼里只有她脚上那双布鞋,看起来还是双新鞋。
  大娘,今天很多人中毒了,我们是来找出坏人的。张爱华说。
  
  马桂英突然咭咭笑了两声,马上又沉起嗓子说,没有坏人,只有妖鬼。
  什么是妖鬼?郭锋很有兴趣。
  马桂英的视线离开了她的鞋,浑浊的眼睛张望着夜色笼罩下的山峦,然后伸出手指指远山说,那里来的,妖鬼,住这屋子啦。
  
  这时候,马亮在另一边房门口叫了一声,郭局,你过来一下。
  
  马亮引导郭局长进了屋,首先指指床对面一个小门说,郭局,这个小门穿过去是一间小杂屋,小杂屋也有个小门,通到客厅,就是煮饭的那上屋。
  嗯,继续。
  刚才我们在床头,就是这扇墙壁上,有一些白色颗粒,小伟在收集,我想连夜送回去检验。
  嗯,好的,还有其它收获吗?
  暂时没有了,哦对了,你看这墙上。
  
  手电筒在墙上照出了一个圆圈,上面画了些奇怪的图案,线条是明黄色的,画得很粗劣,却也很流畅。
  是新画上去的。马亮分析说。
  其它地方还有吗?
  没有,马亮把手电在周围转动,的确没有再发现类似图案了。
  
  你看它象什么?郭锋指的是图案。
  象人形,又不太象,是土家族文字吗?
  土家族没有文字,只有语言,郭锋对土家族有过一定的研究,这是当刑侦员的积累。
  
  应该是某种图腾,或是符号,你看看,它们有个规律,一个小圆圈,旁边有一些小点,然后有一条长线象河流一样弯蜒下来。
  不会是蝌蚪吧,呵呵,生殖崇拜,马亮自己都觉得好玩。
  郭锋摇摇头,说,我倒觉得象灵魂升天,有些诡异,我从没在土家族的服饰或艺术品上看到过这些图案。
  不管怎么说,如果墙上的粉末证明是毒品,那老太太嫌疑可大了,她完全有机会从小门穿过去投毒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是啊,郭锋点头说,本来最有机会投毒的人,也就是刘翠花的表妹刘桂芳,她是唯一众所周知接触过米饭的人,可是她却也中毒身亡。
  刘桂芳也没有动机,表姐刚给她介绍了好对象,生活正充满希望呢。
  那马桂英有什么动机呢?郭锋皱起眉头问,死的大多数人是无辜的村民,里面还有她唯一的小孙子。
  
  马亮摇摇头,他也无法推测出来。
  我们去接触接触马桂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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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嫌疑人马桂英
  
  马桂英,女,土家族,现年六十七岁,文盲。
  
  你婆婆身份证也没有吗?
  没有去办,村长倒是说过几回,不过她一辈子不出山,办了也没用,还要花钱。刘翠花解释说。
  马亮记录着,又问,你能给我详细说说你婆婆的事吗?
  
  刘翠花点点头,一会又说,我让朱向发和你们说吧,我其实也不太了解,我们没有住一起。
  一直没有住一起吗?
  是的,我婆婆在四年前就和公公分居了,我们和公公住一起,她跟我小叔朱向贵住。
  朱向贵呢?父亲死了也不来吗?
  他到城里打工去了,走了两年,有时寄钱回来,也是三十五十的,反正人是一直没有回来过。
  钱是寄给你们吗?
  是的,寄给我丈夫朱向发,他收了钱就分成两份,一份给婆婆送过去。
  你的意思是,你婆婆这四年有两年是独居吗?
  刘翠花有些尴尬,说,是的,她不愿意和我们住,我们是昨天才把她接过来参加葬礼的。
  为什么?
  四年前发生过一件事,她就不再和我公公住一起了,相当于这个,这个离婚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
  我婆婆以前是个神姑。
  
  (神姑是农村特有的一种职业,负责将鬼神的指示与村民们传达沟通,相当于神界与人界的接线生或邮递员,中间赚点通讯费。)
  
  郭局注意到了,马桂英紧紧捂在怀里的布袋上面有和墙壁上相同的图案,他饶有兴趣地问,马老太,这图案很漂亮,是你缝的吗?
  马桂英听了索性将布袋翻过来,将有图案的一面压到下边藏起来。
  张爱华示意郭局长让开,由她来和马桂英沟通。
  
  马桂英的语言虽为普通话,但是带了浓重的土家族语言风味,在转换的过程中,语法比较费解,张爱华的谈话就尽量采用选择题。
  马大娘,你要信任我们,今天你的孙子也中毒了,你也很伤心吧。
  嗯。
  你喜欢你的孙子吗?
  嗯。
  你觉得谁会这么恨你们家呢?
  嗯嗯。
  马大娘,你要的咸蛋买回来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郭局和马亮,张爱华走到一边,嘴里塞着鸡蛋,临时开个碰头会。
  马亮把了解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张爱华说,怪不得,我看到马桂英的手不象一般农妇粗糙,原来是个神姑,不用干农活。
  郭锋关心的是马亮有没有找出些什么动机出来。
  马亮说,我们只知道马桂英从小是个孤儿,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后又死,三岁即由继父带大,据说没少吃苦头,继父是个神棍兼神医,文革的时候治死过两人,后来给枪毙了。马桂英接了衣钵,有几年干得挺火,带着小儿子朱向贵窜走三乡八里,不知何故,四年前朱有田,就是棺材里躺的那位,他突然在马桂英起坛作法的时候,跑去揭穿了马桂英的把戏,从此一家人决裂,朱有田与大儿子朱向发同住,马桂英与小儿子朱向贵同住,朱向贵一直未婚,在家闲居了两年,眼看旧业操不下去了,在两年前外出打工,一直未返。
  这么说来,马桂英杀朱有田的动机倒是很明显,不应该在朱有田死后再拿村民们泄愤吧。
  
  张爱华有了新观点,她说,我感觉马桂英有些神经质,她的眼神很飘忽,不应该是一个刚刚丧夫,又且卧病在床的农村老太太应有的眼神。
  嗯,说说理由,郭局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张爱华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
  熟悉?郭锋和马亮都感到这个用词很奇怪。
  是的,张爱华说,这种眼神象她的婆婆。
  你婆婆是神姑吗?马亮问。
  不是,不过也是农村来的。
  
  张爱华这时候脑子里大量放映起她婆婆的眼神瞬间,每一次当她突然和婆婆眼神对接的时候,总有一种惊颤的感觉从那眼神里传递过来。
  
  郭局长凝视着张爱华,意味深长地说,爱华啊,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你正在办理离婚,可你结婚才一年多啊。是你丈夫的原因?
  张爱华摇头,低声说,是我婆婆。
  你们合不来?这个婆媳关系可是千古难题啊。
  局长,你放心,我只是感觉到马桂英心理上肯定有某些防线,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把个人感情带到这案子里。
  我相信你。
  
  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陆续围聚到了这里,朱有田的女儿朱向妹也赶到了,她首先扑向父亲的棺木上嚎了一通,然后才茫然地望着旁边肃立的几个警察,刘翠花把她拉一边嘀咕了几句,把个朱向妹弄个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郭锋突然想起什么,耳语对李强说,你去打听一下刘翠花和朱向发的平常关系,似乎儿子死了,朱向发的打击比较大,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李强望望一天一夜来象个游魂似的朱向发,又望望回过神来的刘翠花,转身向村民中间走去。
  
  张爱华过去拉朱向妹到一边,作必要的笔录。
  郭锋没看到马桂英的身影,便往马桂英的房间走过去。
  
  朱向妹刚对着张爱华坐下来,突然头一歪,整个身体向后仰去。张爱华马上呼叫过来几个村姑,七手八脚掐人中,灌水,水从嘴角流出来,张爱华急中生智,用力狠狠拍了一下朱向妹的胸膛,朱向妹身型较壮,毫无反应,又连续猛击了几下,突然朱向妹大声呛起来,终于醒了。
  醒过来的朱向妹开始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呼着小侄子朱兵兵的名字,声音凄厉悲怆,村姑们被动容得陪着抹眼泪。
  
  此边朱向妹的哭喊声刚起,那边马桂英的房间里传来郭局长的几声大吼,紧接是马桂英的尖利叫声,民警们不约而同往屋子冲了过去。
  郭局长同时夺门跑出来,脸上一片黄土。大家看着郭局长,老郭铁青着脸,摇摇头。
  
  张爱华要进屋,被郭锋制止。
  
  这时候,马桂英出来了,换了件黄色道袍,披头散发,赤着双足。手里抓着几张白纸,另一手握着一个大黑瓶子。袍子脏且破,走动的时候东飘一块,西晃一截,倒也有些仙风味道。
  村民群里顿时发出了小小骚动,叽叽喳喳的土家话纷杂起来。
  郭锋示意民警们退到一边,小伟昨晚走了,还剩六人。
  
  马桂英挨着把手里的白纸贴到各间房门楣上,客厅的门楣较高,她跳了两次都贴不上,一个小青年冲过来,帮她贴上了。马桂英扯住小青年,咕噜了两句,小青年点点头,提了个小桶打了水回来,马桂英把黑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瓶象墨水似的液体到桶里。
  
  李强这时候走到郭局长身边,低声说,查清楚了,朱兵兵不是刘翠花亲生的,是朱向妹的儿子,由于刘翠花一直未育,朱向发就抱了妹妹的小儿子过门当亲生儿子养,另外,据说朱兵兵有“神体”。
  什么是神体?郭锋小声问。
  村民们说是神仙附体,有很多不正常的举动,我分析可能是轻度弱智。
  郭锋点点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马桂英,他倒要看看,这个曾经闻名七里八乡的神婆有啥大能耐。
  
  马桂英能耐果然大,她提着小桶转着院子转了好几圈,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村民们被她转晕了,还是镇住了,此时都鸦雀无声。
  马桂英捡起一小碗,走到每个房门口,舀起墨水往门楣上的纸泼去,一时间,每张白纸都乌黑一片。
  大家只是莫明其妙了两分钟,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发生之前,马桂英泼完墨水,小桶随便一扔,盘腿坐下,双目紧闭,还是念念有词。
  
  大家看到的怪事是这样的,除了客厅门楣的纸,其它皆是一片乌黑,而客厅那张,乌黑之中,竟然逐渐显现出一些符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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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马桂英墙壁上的,她布袋上的那些小蝌蚪。
  
  村民们低声呼叫起来,一些靠客厅比较近的村民象躲怪物似的赶紧往人多的地方靠。
  
  把村长叫过来,郭锋对李强说。
  
  村长来了,他是个聪明的村长,知道局长的意思,直接就解释,这是土家族神姑们惯用的招术,门楣上显现“阴令”的表示里面有妖鬼,神姑的作用就是把妖鬼驱赶出去。
  
  郭锋并不理会村长的一套解释,因为他从村长的眼神里看到了村长显然对此解释是深信不疑的。
  郭锋的眼睛落在了朱向妹身上,他看到朱向妹是这里唯一从头至尾没有正眼看马桂英表演的人,她的表情与之前的朱向发一模一样。
  
  朱向发呢?郭锋发现朱向发不见了。
  
  五、神姑发威
  
  接下来的情形让郭锋等民警大开了一番眼界,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危险也一步一步在逼近他们。
  马桂英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当年英姿重新焕发出来,她踮着脚进了小屋,一会出来,再走进客厅,出来时带出里面的铁锅,就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炉,有两个小青年跑来帮手,一会起了火,下了水,水开后下面条,马桂英用筷子不断搅拌着面条,不时用筷子夹起长长的面条再放回锅里,后来火灭了,马桂英突然急急往后退,示意帮手的小青年后退,村民们见状也纷纷退了两步,仿佛有妖鬼要出来。
  
  村长在一旁解释,那锅面条是为妖鬼准备的,一会它们就要出来吃面了。
  郭锋微微一笑,他倒要看看妖鬼是如何吃面的。
  
  所有人眼睛定定地盯着那锅面,气氛非常凝结,有一股沉重的气场紧紧压着这块地方。
  过了约半小时,马桂英挥挥手,村民们窃窃私语起来,马桂英示意小青年去捞面,结果出乎郭锋意料,任凭小青年如何打捞,锅里竟然没点面条也没有了。
  
  张爱华不知什么时候伸手紧紧扯住了郭局长的衣袖,她的心被这气氛搞得怪紧张的。
  郭锋猛抽着眼,这些在他眼皮底下的怪事让他非常郁闷,神姑的把戏肯定是骗人的,不然也不然当初被朱有田所揭穿,然而,这数山里的村民却是最信这一套,尤其他们还亲眼看见了有板有眼的事实。
  关键是,事实是什么?面条上哪去了?妖鬼的肚子里?汉人的逻辑是——妖怪不吃人间食物,除了唐僧肉。
  
  马桂英一声不响回屋里去了。
  朱向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蹲坐在厨房门口,抽着闷烟。
  
  郭锋叫了两民警过来说,去把房门上的纸全撕下来,立即送回市里化验,还有那锅面汤。
  
  村长连忙扯住了郭锋,脸色慌张地说,局长局长,万万不行,客厅那张是不能撕的,一撕妖鬼会出来。
  郭锋又可气又可笑地看着村长,想说点什么,觉得白费劲,便说,我主要就是要客厅那张纸。
  
  村长眼神暗淡下去,轻轻退后。
  
  俩民警快速上去把纸条全撕了下来,再采集了面汤,立即下山而去。
  这时,现场的民警只剩下四人。
  
  下山的民警还没走出几步,村民们骚动起来,有些莫明其妙跑开。马亮看到有一个村民竟然是尾随民警而去,他警觉到有些不对劲,马上向局长汇报,局长立即让另外一个民警跟上去,盯着那个尾随的村民。
  此时,现场剩下的民警有郭锋、张爱华、马亮及李强四人。
  
  这时候是案发第二天上午九点正。案发已过去二十小时。
  
  郭局长的手机开始忙起来,书记市长们上班了,第一件事便是联系郭锋,询问案子进展,郭锋简单汇报了一下,然后是局里一些事务的请示,郭锋后来不耐烦了,告诉他们,除此案以外的事情,一律由张副局长代理,并且吩咐局里尽快将检验报告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他。
  
  案子进展到这个时候,头绪纷乱,从马亮张爱华的排查情况来看,村民们全都没有足够的动机,甚至没有作案机会,稍有可疑的死了,其它与朱家有些小矛盾的,根本就未曾出现在现场。目前来看,依然是马桂英的嫌疑最大,她有作案机会。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化验报告,那是铁证。至于动机,虽然还不明确,不过有了铁证,动机是可以审问出来的。
  
  下面警察们应该干什么呢?等待检验报告,还是主动寻找突破口?
  郭锋从昨晚到现在,他脑子里始终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在转,那也许是一双暗处的眼睛,可以肯定,那也是罪犯的眼睛,这双眼睛无时不刻在背后盯着他,象看着动物园笼子里烦燥的猩猩。
  如果排除掉了村民挟仇报复,那么,难道凶手会是朱家里面的人?
  朱家似乎比较复杂,虽然剩下可怀疑的对象很少,朱向发,刘翠花,马桂英,仅仅三个,可从犯罪心理学来看,这三个是最不可能的罪犯,然而,犯罪心理学也说,最不可能的往往是真正的罪犯。
  可恶的辩证唯物论。
  
  马桂英,如果她是罪犯,那么她今天上午的表演意味着什么?心虚?转移视线?
  朱向发,他的表现近乎痴呆,他会是投毒者吗?
  刘翠花,表现倒是有些可疑,她要毒杀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是抱养的。
  
  郭锋给其它三人分配了任务,分别向村民及朱向发了解马桂英的所有历史,至于马桂英,既然躲回屋里去了,就由他亲自守候着。
  
  村长送来了一些食物,民警们一边吃着一边工作。
  四小时后,马桂英还没有出来,民警们综合得到的情报,朱家的来龙去脉基本明朗,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朱有田,棺材里的死人,与马桂英共同育有二子一女,分别为朱向发,朱向妹,朱向贵。
  朱向发娶妻刘翠花,一直未有生育。
  朱向妹八年前嫁川西侯家,育两子,次子满月即为朱向发抱养,取名朱兵兵。
  朱兵兵三岁即发现有轻度弱智。
  朱有田与马桂英于四年前分居,朱有田随朱向发居住,马桂英与小儿子朱向贵居住,两处相隔半里路。
  朱有田与大儿子朱向发一家基本与马桂英朱有贵不相来往,恍如路人,此次由于朱有田过世,出于礼数,将马桂英接来参加葬礼,马桂英到朱向发家当天即哮喘病发,一直卧床。
  
  关于马桂英的身世,倒是令人唏嘘,三岁不到便父母双亡,继父带着她走乡串里,靠驱神镇鬼混得两餐,解放前倒也有些光景,解放后从破四旧开始,便难以为继。不过千年民俗毕竟有浓厚的民众基础,偷偷摸摸倒也不至于饿肚子,后来嫁给了朱有田,便偶尔单干,继父改行行医,用的是同一配方,只是把驱鬼换成驱病鬼,再后来,继父被人民政府枪毙,那时马桂英的小儿子朱向贵已有十多岁,天资聪明,尤其对马桂英那一套心领神会,母子合作,名气渐响。
  四年前,朱有田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反常态,之前的常态是对马桂英的工作不闻不问。这次朱有田突然闯进正在设坛的主家里,先给了马桂英一个大嘴巴,然后一脚踢飞了神坛,接着把马桂英的袍子撕开,里面掉出来很多鸡蛋,马桂英当时正在请神赐鸡蛋,结果观众哗然,小儿子朱向贵来阻止的时候,也挨了一耳光,掉了颗门牙,至今还缺着。
  后来的马桂英再没出来行过神道,与朱向贵搬到半里外盖了个吊脚楼分开居住。
  
  张爱华提出,马桂英不象是病发之人,从昨晚至今,精神状态良好,反正比儿子朱向发刘翠花都精神。这点所有人同意。
  
  村长又送来了食物,大家吃了午饭,焦急地等着检验报告,按常理,今天下午肯定会有结果了。
  
  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些刚才离去的村民,边跑边大声嚷嚷,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郭局长看看村长,村长也莫明其妙,马上跑过去打听,这时,人群突然一哄而散,大家拼命往回跑,村长迎上叫嚷的村民,打听了一下,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马桂英,马桂英,到处在人家的门上贴白纸……
  
  郭锋一愣,马亮抢先一步跑到马桂英房间,里面空无一人。而小门是开着的,马亮推开小门走进去,通往客厅的门也是虚掩着,他又走过去,客厅的后窗大开,很明显,马桂英是从这里离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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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困难的决策
  
  小伟及时赶了回来,他带来了市局的检验报告,同时提醒局长,你的手机打不通,郭锋发现竟然没电了。
  第一批检验的是饭菜及呕吐物,另有第一人民医院的伤者检验报告,均证实当时的第一判断,毒品为毒鼠强,来自米饭。其它菜肴均无发现毒药。现在可以证实,作案现场为煮饭的客厅,作案时间在煮饭的过程中,也就是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
  从马桂英具有的作案路线来看,她果然正是最大嫌疑人。
  
  郭锋快速看完报告,迅速下命令,小伟留守现场,其余人去扣扣押马桂英。
  
  当他们见到马桂英的时候,郭局长敏感地嗅到了异样,马桂英正站在村民吊脚楼上,身着道袍,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
  
  马桂英看到跑过来的民警,伸出手指,指着警察大声嘶叫,村民们突然自发围成了一列,将警察们挡在了楼外。村长从人群里窜出来,跑到郭局长面前,脸色苍白地说,局局局长,你们快走吧,快走吧。
  
  郭锋气愤地盯着他,大声怒喝,你说什么?
  你看,村长指了一下一排吊脚楼,郭锋惊讶地看到,每个门楣上都贴着纸条,而每张纸条都被泼上了墨水,并且都显现出蝌蚪图案……
  
  那是骗术,郭锋气愤地一把推开村长,没想到村长并不经推,只是一下就倒在了地上,估计是被神姑吓得脚软了。
  
  只是,前面村长都倒在了地上,后面的神姑的怒吼,村民们的邪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他们有些顺手捡起锄头竹竿,有些捡起石头,一步步向警察逼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警察,马亮大声喝斥,同时大家的手都按到了腰间的枪把上。
  
  气氛剑拔弩张,喝斥已经失效。郭锋当机立断命令,谁也不准拨出手枪,这只会更加激怒村民,他深知众怒难犯。
  不过他的命令迟了一步,张爱华由于过度紧张,已经拨出了手枪,习惯性对天空就是枪,砰地一声顿时把这紧张得要爆裂的空气撕裂,一颗石头从村民堆里飞出来,正好击打在张爱华握枪的手上,把她手里的枪打飞到了一边,此一击给村民们顿添勇气,前面几个已经开始大呼小叫冲了上来……
  
  跑。郭锋一声令下,民警们转身就跑。一口气跑了几百米,感觉村民并没有追上来,郭锋扭头看了一下,不好,张爱华不见了。
  
  原来,在郭锋命令跑的时候,她着急去找掉落的枪,被追上的村民一举擒下。
  
  事态突然就严重起来,袭警,绑架警察均是大罪,并且这帮村民对法律常识是极为无知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并且所谓法不责众,如果出现最坏后果,也不可能把村民都拉去枪毙吧。
  最坏的后果?郭锋一出现这个词,头发发麻,这种突发并且棘手的事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此时他需要的就是立即马上下一个决定,不管什么决定,一定会冒某种程度的风险。
  
  马亮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他早已拨枪在手,说,局长,不管了,先救人再说。
  
  事情往往不能回首看,有句话叫“往事不堪回首”,真是有深度。这个案子结束后,郭锋常常回忆起这一刻,人一辈子面临这种决择的机会简直是可遇不可求。郭锋遇到了,不过,他始终认为当时决定先救人是对的,不管是警校还是军校,他都学习过这么一课,在面对犯罪份子时,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不管是人质还是群众还是罪犯。
  
  但事实上,从回首的角度纵观整个事件,他们当时逃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当然特指在这个事件上。
  
  郭锋下了决定,他们拨枪在手,回头往来路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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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更深的迷洞
  
  这个案件后来轰动了全国,本来作为一件投毒案,死亡人数如此之多,但也只能轰动到一个地区,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成就了这个建国第一大案,同时也成就了两个英雄,一个指挥英雄,一个孤胆英雄。
  
  生活啊,总有很多意外,每每都在每个人的一念之间,而众多人的一念之差汇成了事件的大转折,单个人的一念之差往往又和个人的经历息息相关,冥冥中似乎就有了宿命的味道。
  
  郭锋与李强马亮赶回吊脚楼时,这里竟然空无一人,村长也不见了,只剩那些贴在门楣上的黑纸条随风轻摆,还有扔了一地的狼藉。整片楼群寂静得可怕,那个神奇的老太太带领着一队人突然就消失了。
  象被一阵风刮走似的。
  
  怎么办,局长。马亮六神无主。
  郭锋瞪了他一眼,说,他们走不远,我们分开搜,遇到情况向天鸣枪,另两人马上向枪声靠拢。
  
  一刻钟后,李强掉进了村民捕野猪的陷阱里面,右大腿被竹签刺穿,当场晕了过去。
  马亮钻进了山里迷了路。
  郭锋神差鬼使竟然绕回了朱向发的家里,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此时只剩下小伟一人坐在地上发呆,见局长回来,小伟报告说,刚才接到电话,让朱向发夫妻去领朱兵兵的尸体去了。
  郭锋急急问,走了多久?
  没多久。
  快,快去追回来,我要他带路。
  
  小伟追到山下路边,也没见到朱向发夫妻身影,估计已坐车走了。他只好返回。
  小伟的电话响了,市局检验科来电,马桂英屋子的检验报告出来了,郭锋铁青着脸听完后,让检验科转告刑侦科,马上派人增援,同时通知武警部队,带一小队人马赶来支持。
  
  事态很严重吗?小亮他们呢?小伟问。
  郭锋没有回答他,点了根烟,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需要思考。
  
  检验科的化验结果非常出乎郭锋的意料,墙上白色颗料物体竟然是普通的蜡烛碎末。难道他们侦破方向又错了吗?马桂英根本就不是投毒者?那么,她突然的过激行动又代表了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午郭锋派去尾随村民的民警这时候突然回来了,一见到局长在,马上跑过来,蹲地对面向局长汇报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当时尾随在那人后面,看他一路鬼鬼祟祟,好象想追上前面的警察,快追上时又停下来,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看着警察开车走了,便站在那里望着汽车发呆,我走过去,拍拍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报告警察。没想到这个家伙讲得普通话还比较流利,原来进城打过两年工,他开始不肯说话,过一会象下了很大决心,告诉我一件他亲眼看到的事情,原来朱向妹……
  
  你把他的身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郭锋满意地站起来,问小伟,朱向妹呢?
  小伟皱眉问,哪个朱向妹?
  郭锋想起小伟后来才到,并不知道朱向妹,于是大概描述了一下。小伟想起来了,指着半山的地方说,好象往那边去了,一个人。
  
  郭锋有些不详预感,朱向妹痛失亲生儿子,万一想不开……
  
  快,跟我来,郭锋带着小伟一起向山腰跑去。
  
  半山上,有一小片油菜花田,通常油菜田都是大片大片,这些小巧的一块油菜花田,在整片山的一面看来,象光溜身上长了一块斑,美丽的蝴蝶斑。
  油菜花有半个人高,长势良好,不过由于田太小,朱向妹躺在里边让人一眼就找出来,小伟觉得她压倒了一大块油菜花好可惜,走近一看,朱向妹满脸悲凉,泪水纵横,心又一下被揪了起来。
  
  郭锋与小伟就站在朱向妹的脚边,郭局长想了一会,蹲下来,把她轻轻扶起,琢磨着从哪句话开始切入。
  朱向妹目光呆滞,望着远远的山脚下,郭局长还没有想好话头的时候,她先开口了。
  就是这里,神爷爷给了我兵兵。
  
  郭锋和小伟对视了一下。郭锋拍拍朱向妹说,你能和我仔细说说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吗?
  
  朱向妹点点头,她的叙述如拼图的碎片,如果不是之前郭锋听了民警的汇报,也会如小伟般一头雾水。
  
  在朱向妹结婚生完一子后,有一次带小孩回娘家,马桂英作为奶奶,并未对小孩表现出多大的热情,这令朱向妹有些不快,她准备提前离开,就在她要离开的前一晚上,马桂英找到朱向妹长谈,先痛诉了刘翠花不孝,不敬老且无生育,致使朱向发面临绝后。然后夸奖自己生了个好女儿,长了一副好生育的身板,可惜便宜了侯家,人丁再兴旺也是人家的。
  朱向妹听完,主动提出,等她再生个儿子就送给哥哥抚养。马桂英听了非常高兴,不一会又拉下脸唉气,说办法虽好,始终是侯家血脉,朱家还是绝后了。如果小孩长大了跑回侯家,你哥哥可就孤苦到死了。
  朱向妹听出母亲话里有话,就说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马桂兰看了许久她说,她的继父早年教过她一个秘方,轻易不能使用的,如果朱向妹真心为朱家着想,应该配合她。
  这个秘方是这样的,她和哥哥朱向发一起向神爷祈愿,让神爷进入他们的身体,用神力去将朱家的血脉结合,在朱向妹的身体里把小孩养出来。
  朱向妹当时吓了一跳,那可是她哥哥,怎么能干如此不齿之事。马桂英说,你想哪里了?你们只需要坐着不动,神爷会进入你们体内,完成神力的。
  朱向妹仍在犹豫,马桂英脸色一变,开始哭诉叫骂,直到朱向妹心一软,觉得只是个仪式,本来她对母亲的神姑身份就半信半疑,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神姑生出来的,因为她从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同龄人有什么不同。
  
  后来马桂英悄悄将兄妹二人领到半山油菜田里,设坛作法了半天,弄出两碗水让他们喝下去,之后朱向妹就晕晕乎乎,毫无知觉,事后朦胧中果然觉得有人进入过她的身体,或许就是那位神爷爷吧。
  之后,她果然怀孕了,生出了朱兵兵,满月时便与丈夫说了送给哥哥作儿子的事,没想到丈夫很痛快就答应了,只是她从没有提过油菜田的事情。
  
  郭锋已经证实了那位村民讲的是事实,看着还在懵懵懂懂的朱向妹,他不忍把事实真相告诉她,对于她,无知会更幸福,真相大多时候是痛苦的钥匙。
  郭锋觉得朱向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招呼小伟一起下山。
  
  马亮与李强均回来,郭锋心里极度不安,援兵未到,他还不能轻举妄动,局面非常被动,他必须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重新梳理出头绪,找出主动出击的办法。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案发28小时过去了。这时候,晴朗的天色突然刮起了狂风,天空迅速变得黑沉如夜,连续几个闪电过后,天空如裂开一道口子,暴雨猛然而至。
  郭锋急忙叫小伟返回半山把朱向妹带下来。自己却不急着往山下跑,不管如何总是一身湿,他看着这场不请而来的暴雨,心情一阵舒畅,也许这正是老天爷派来给他涤去污尘,荡出真相的圣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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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挥师上山
  
  山区的暴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造成的危害却是无法意料。雨刚刚收住的时候,小伟的电话响了,增援部队由于暴雨引至的山体滑坡,被挡在了半路上,正在组织人员抢修,保守估计需要八小时。
  
  八小时,听到这个消息郭锋呆住了,张爱华还在村民手里,生死未卜,其它两位民警暂定为失踪。这时他想起当时的约定,不禁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失误,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郭锋拨出手枪,对着天空扣动了板机。清脆的枪声震荡着这片寨子。
  
  事态至此已变得失控,郭锋咬咬牙,要过电话,将情况原原本本向局里的同事作了通告,并命令他们不惜一切方法必须尽快提供增援。
  打完电话,郭锋突然往马桂英的小屋走去,翻了一会,在床底下找小半截的蜡烛,放到口袋里。
  
  过了一会,吊脚楼群后边也响起了一声枪响,郭锋立马招呼两位同事住枪声方向跑去。
  
  到达吊脚楼群的时候,那批村民又象被那阵风吹了回来,统统站成一排,看着郭锋三个跑过来。
  郭锋命令大家把手枪握在手里,但只允许他一人开枪。
  
  村民们并没有攻击的意思,也没看到马亮与李强。郭锋没看到村长在里面。
  郭锋稍微缓了口气,大声说,村民们,妖鬼已经被我捉了。刚说完,就看到村长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满脸狐疑地看着他,郭锋挥了一下手,说,村长,去弄一桶墨水来,然后他让两民警去把所有门楣上的黑纸反过来再贴回去。
  
  村长很快搞了桶墨水,郭锋让他挨个泼到纸上,等了一会,纸上再没有显现出符号,村民们突然欢呼起来。
  郭锋微微一笑,大声又道,妖鬼现在在我手里,大家看着,说完掏出一张纸,直接泡到墨水桶里,然后取出。纸上已浸透了墨水,不一会,墨水中慢慢显现出了一个与马桂英画的一模一样的符号出来。
  郭锋举着纸条走近村民,让他们看得清楚,他走过之处,村民纷纷躲避。
  郭锋最后把纸条一揉,握在手心,大声说,现在谁能告诉我,我们的女民警在哪里,如果她不出现,妖鬼还会回到你们屋里。
  
  村民们哗然开了,大家嘀咕了一会,都望着郭锋摇头。
  
  村长,过来,郭锋威严地喊。村长弯着腰走近,眼睛不时瞄着郭锋的手心,不敢走得太近。
  你知道吗?郭锋问。
  村长摇头。
  那你们刚才上哪去了?
  村长指指后山,说,那边有个洞,每年七月十三妖鬼的生日,我们都去那里躲妖鬼。
  那马桂英呢?
  神姑?不不不,不知道。村长一脸懵懂。
  
  这时候,从吊脚楼后拐出了马亮,他纵身一跳,下到地上来,走到局长面前,看看局长紧握的手心,凑近低声说,局长,你真神。
  
  还有神的,郭锋微微一笑,把村长叫过来说,村长,去弄点吃的,还有,给我搞点蜂蜜过来,并且在这里支个锅,下面条,妖鬼也饿了。
  
  村民们散去,几个警察凑一起开会,马亮大概讲了自己迷路的事,他也一直没见到李强。郭锋告诉大家,增援短时间内不会到来,现在他们必须靠自己去救出张爱华。时间越长就越危险,所以,一会吃饱了每个带一队村民上山搜索。
  马亮担忧地问,村民能听他们指挥吗?
  郭锋笑笑,掏出纸条说,妖鬼在我手里,他们敢不听?
  马亮连问,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郭锋告诉他,等案子完成了,便告诉你,以后你也可以去做神棍了。
  
  村长的食物很快供应上来,竟然还有山猪肉,蜂蜜也带来了。郭锋让村长等村民吃完饭全召集起来。并且让村长赶紧把下面的锅支起来。
  
  一小时后。村民召集完毕,郭锋站起来,掏出那个揉成一团的纸条扔到锅里说,妖鬼马上要吃饭,吃完后,它会在锅里休息,大家必须点起火把,一起上山找女警官,如果找不回来,第二天我走了,妖鬼就没人抓住它了。
  唬完村民,郭锋煞有介事象马桂英的样子下面条,然后不停搅啊搅,过了一会,他放下筷子,让村民们去看,里面的面条已经让妖鬼吃光了。
  
  过了半小时,由村长协助分出来的两个队伍分别往大山的两边上去。郭锋安排自己和马亮带一组,另外两警员分一组,村长跟随自己一组。
  
  上了大山,郭锋才开始感觉头大,每走几步,几乎就能遇到一个山洞,有的大到能容几十人,有的仅能进一人,似乎这个山头被挖空后进行过地道战。
  无奈,每遇一个山洞,都进行统一程序,先对着里面喊话,然后派人进洞搜索。因此进展非常的缓慢。
  
  另一队小伟刚走出没多久,就发现了陷阱里的李强,派人救出来后,由于经历了一场大雨泡浸,李强已陷入深度昏迷,并伴有高烧。小伟马上安排村民迅速将李强送下山,想了一下不放心,让另一民警陪同,想尽办法将李强送到镇上急救。
  李强后来由于伤口溃烂严重,接受了截肢手术,昏迷三天三夜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腿,一度灰心失志,后来从局长的结案报告中听到了其它同事的经历,重新振作了起来,主动要求调动到监狱工作,成为一名政治委员。之后多次获得劳模称号。
  
  
  把时间调回中午,张爱华捡枪的时候,被一拥而上的村民捉拿,并捆绑押上了山洞。在洞口,马桂英要求村民把捡到的枪交给自己,然后押着张爱华,趁众人争相入洞的时候,拐上了另一条小路。
  
  张爱华见村民们都进了洞,只剩下她和马桂英,她反倒定下心来。山路窄而石多,不好走,张爱华走走停停,不时转头观察这位敏捷的老太太。
  
  突然,张爱华一个踉呛摔倒在地,马桂英冷冷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爬起来。张爱华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嘴里说,脚痛死了,你把我松了绑,我要揉脚,反正枪在你手里,我保证不会跑。
  
  马桂英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妹子,你可不能跑,不然我老太婆会开枪的,虽然我老了,但行走十里八乡也半辈子了,什么事都遇到过。
  张爱华点点头,把背转向马桂英。马桂英拉了一下活结,马上退后一步,把枪口指着她。张爱华笑了笑,她知道老太太从来就没摸过枪,保险都没打开。
  不过,安全感上来后,她也就心里安稳下来,决定跟着老太太,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她们走了很久,但总是在这座山里绕圈。眼看天色昏沉下来,一阵狂风刮过,马桂英说了句,要下雨,张爱华指着不远处一个洞口说,我们进去吧,说完就先一步跑过去。
  马桂英生怕张爱华逃走,急急跟了上来,走到洞口的时候,前面一个大石头需要翻过去,马桂英身材矮小,又一手握枪,单手翻不过那石头,急着跳了几下,张爱华这时候在石头上面伸出一只手来,马桂英怔了一下,伸出手去,张爱华把她拉上了洞里,这时,暴雨瓢泼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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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符号的秘密
  
  两个女人,一个警服,一个道袍,面对面蹲在洞里,由于洞口地势较高,水渗不进来,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享受着里面的宁静。
  马桂英虽然手握枪,却更显得底气不足,不时瞟一眼这位高出她一头的女警官。张爱华则一直笑眯眯看着她。
  各自沉默了一会,张爱华开始动用女人的惯用伎俩——拉家常,诉家事。
  她告诉马桂英,她也出身农村,虽然是汉人,却来自比这里还深的大山里面,这个话题的开始出于谎言,但很快张爱华就进入了真话。她向马桂英诉说,她嫁了个同样来自大山的丈夫,结婚后,买了房,丈夫的单亲母亲接到城里来了,没想到,恶梦从此拉开序幕,婆婆打第一面开始就认定她是个狐狸精,抢走了她的儿子,迷惑了她的宝贝,开始还比较收敛,慢慢越来越过份,竟然半夜推开房门,直接来到床头叫丈夫起床尿尿,把张爱华吓个半死。
  
  锁门,马桂英突然冒出两字。张爱华点点头,是啊,我锁了门,不然她依然会敲门,直到丈夫醒来开门上了厕所。
  张爱华完全沉入了回忆的痛苦里,她说,真正让我伤心的是丈夫的态度,他总是让我忍,不管他妈再过份,他也不哼一声。这难道不是纵容了他妈吗?没错,我知道他妈不容易,早早死了丈夫,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有孩子么?马桂英问,握枪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张爱华其实还没有孩子,不过此时她心里犹豫了一下,回答有一个小男孩,才两岁,多么可爱活泼。她想老太刚失去孙子,也许多谈谈小孩可以激发她的母性亲情。
  她相信人性本善。
  
  马桂英却冷冷地回答说,等孩子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张爱华问。
  马桂英抬眼瞪着张爱华,没有说话,目光阴冷逼人,张爱华一阵寒颤,没错,就是这眼光,多么的熟悉。
  
  雨很快停了,马桂英要张爱华先出洞,她刚钻出洞口,就听到一声枪响,心里一紧,不知道山下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大家正焦急找她,或者和村民干上了。
  马桂英也听到了枪响,她往山下张望了一会,再没动静,正要走,又是一声枪响。
  马桂英显得有些着急,催着张爱华快走。
  
  雨后的山路湿滑,她们走得更慢,不过马桂英倒显得比张爱华敏捷得多。渐渐地,马桂英竟然走到了前面,看着老太太握枪押解人质,竟然自己低头就走到了前面,张爱华差点笑出声来。
  
  马桂英很快发觉了,停下来沉着脸让张爱华走在前面。没多久,她们闪过一个弯道,前面豁然开朗,张爱华望了望远处,突然呆住了,眼前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山凹,对面一个小山峰中间,赫然一个大洞口,洞口正下方是一个三级瀑布,水流飞泄如白练,整个画面与马桂英袋子图案、小屋子墙壁上的图案,门楣上纸显现的图案是如此的吻合。仿佛一只巨大的蝌蚪趴在山峰上。
  
  张爱华怪异的表情引起了马桂英的注意,当她顺着张爱华的视线看过去时,冷笑了两声,说,你聪明,想到了。
  张爱华问,我们是要去那个山洞吗?
  马桂英神色怪异地点头。
  去干什么?
  马老太没有回答,把枪口对准了张爱华的脑袋,示意她快走。
  张爱华此时有些不详的感觉,从见到这个图案的原型时,她感觉到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简单,一切犹如一张事先布好的网,她已感站立起网的中央,网正在慢慢收拢,走进那个神秘的洞里,便是收网的时候。于是,她表现出了跟刚才不同的坚决,盯着马老太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马桂英不相信地退了一步,双手端平枪口,指着她说,不走我就开枪。
  
  张爱华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一步,逼近老太太。
  马桂英又退了一步,握枪的手颤抖起来,我我,我真会开枪的,你别过来。
  张爱华眼睛严厉地盯着她,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马桂英突然手剧烈颤抖,身体也跟着抖动,握枪的右手拇指不小心扣到了左侧的保险栓,张爱华看到保险被她无意中打开了,马上停住脚步,伸出双手,示意她放松,嘴里说,好的好的,你放下枪,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张爱华说完自己先转身过去,马桂英松了口气,看着张爱华的背影,趋步跟上。
  
  走到洞口,张爱华开始磨蹭,假装脚歪了一下,蹲下来揉搓,同时眼角往洞里面细心观察着,这时,她分明真切地看到了山洞深处有一团黑影在移动。
  
  那是什么?张爱华问马桂英,马老太木无表情,也不再理她,自己径直往洞深处走去。张爱华好奇心大起,小心翼翼跟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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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她是投毒人
  
  张爱华在洞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在不同的时期,张爱华有不同的解释。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此生都不能忘怀这个晚上所带给她的余音。余音袅袅,其韵也长。不过这首韵曲的开头却一点都不美丽,甚至是极其恐怖的。不管事后她如何尽量去淡化恐怖,去美化宗教,渲染母爱,终归不能令她在寂夜里挥去那瞬间撕裂神志的恐怖。
  
  张爱华摸索着走进深洞,每踏前一步,她的心就收紧一分,心脏也提起一寸,身上的神经系统犹如一个慢慢吹胀的气球,当她眼前出现那个怪物的瞬间,气球到了临界点,完全没有预兆就嘭——球裂了,碎片飘飘扬扬……
  张爱华晕了过去。
  
  没多久,她感觉自己醒来了,仿佛刚出生的婴儿,对过去完全没有记忆,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世界,一石一草,一脸一笑,都在欢迎她的到来,多么友好和善的世界。周围温暖舒适,身体要飘了起来,耳边有动听的声音:妈,我不要她。
  
  张爱华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对着那张残缺不全的脸笑了一笑。另一边又有个温暖的声音:孩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张爱华又转过脸去,对这张和蔼的脸笑了一笑。
  
  接着眼前的一切飘动起来,扭成一个个圆圈,飞旋着,越转越快,然后,张爱华剧烈地呕吐起来,呕吐物经过她的喉咙带着猛烈的辛辣刺激,感觉从喉咙里汹涌而出的是玻璃渣子。
  马桂英与怪物顿时慌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怪物干脆端来一桶水兜头淋过去。
  张爱华又晕了过去。
  
  事后据马桂英交待,她在张爱华被第一次吓晕的时候,她灌了一小碗神水给张喝。神水秘方是她从继父那里继承过来的。神水的功效非常神奇,能令喝者从此身体健康,精力大增,绝除百病,是否长生不死,至今还未被验证过,不过最主要的是喝者神志不清,完全受自己摆布。但是神水也有个缺陷,用量不好掌握,要对每个喝者当时的身体状况灵活调整,并且掌握好时辰。继父当年被枪毙皆因没掌握好用量,喝者非旦没有从此身康体健,反而是立即就死。
  问她,那你就不怕毒死了警官?她说,她已经从继父中吸取了经验,在配方中减去了其中药效最猛的两味,她只想要喝者受她摆布一项功能,其它就无所谓了。并且,她还很人性化地加了两味丁香甘草,让药水闻起来更香,喝起来也不苦。
  那你也不能保证不会喝死人啊。
  其实可以保证的,因为我儿子和女儿都喝过。
  受你摆布了吗?
  嗯嗯。
  那为什么在女警官身上却又没成功呢?
  有一点我没有想到的,她喝了后又吐了出来,我很奇怪,把了把她的脉,原来她怀孕了。
  怀孕这事令你心软了吗?
  没有,但是令我失望。
  为什么?
  我的计划失败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想让她给我儿子传后。
  
  张爱华第二次晕倒很快就醒来了,两次的惊吓令她四肢无力,气若游丝,一个已经经不起任何惊吓的身体,也不会再受任何惊吓了。她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老太太斜靠在石壁上,看起来很疲惫,旁边有一个人形怪物倚着她,老太太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怪物的脑袋,怪物闭着眼睛,脸上是满足的表情。
  描述一下这个怪物,其实是一个人,一个男人,裸露上身,下体穿了一条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裤,手臂,大腿均有几处失去了大块肌肉,能看到里面发黑的骨头,脸上有半边被撕掉了脸皮,头发脱落得只剩下后脑一撮。胡子稀落且长,垂下的右手上只剩下三根手指,全身皮肤有多处布满小水泡,应该是长期在潮湿地穴居住引发的皮肤水疹。
  怪物极其丑陋,却有一种温驯的感觉。
  
  张爱华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精力正在迅速恢复。不过此时她还不想惊动这两人,于是,她将眼神转向四周。
  这个洞穴并不是太大,却很深,她们呆的地方大概只在中央,借着洞口的光线,张爱华发现洞的一面很平整,上面画了许多壁画,并且都很年代久远的感觉。
  张爱华喜欢艺术,对敦煌壁画曾经痴迷过,偶有几回梦里还化身飞天仙女,所以,当她看到墙上的重大发现时,可以想象那种惊喜和激动,这对她恢复体力大大有益。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立起来,慢慢走到壁画前,仔细辨认欣赏。马桂英站到她后面,她也完全没有觉察。
  
  天色渐暗,马桂英点了根蜡烛递给她,张爱华这才从壁画中回过神来,她看到怪物在爬来爬去不知忙碌什么,怪物左小腿只剩下骨头,完全没有一块皮肉,所以他不可能站起来了。马桂英对她说,妹子,吓着你了,现在天黑,你也走不了了,明天一早你就走吧。
  张爱华说,那你把枪还我。马桂英不同意,她对有枪在手里带来的安全感印象深刻。
  张爱华没再说什么,既然走不了,就不走了吧。
  
  马桂英一直都握着枪,她对穿着警服的妹子还是心存戒备。
  张爱华指着怪物问,他是朱向贵,对么?
  马桂英点头。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野猪咬的。
  他一直住在这里?
  两年了。
  那他吃什么?
  马桂英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说,那是野猪肉。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马桂英没有回答,突然说,妹子,你骗了我。
  张爱华看着老太婆,等着她说下去。
  
  你没有生过小孩,我看了你的肚皮,你瞒不了我。
  张爱华哦了一声,尴尬地笑笑。
  本来我想让你做我儿媳妇的。
  张爱华吃一惊,看看旁边的怪物,一阵恶心。
  现在不成了,马桂英叹了口气。
  他不同意?张爱华笑着问。
  马桂英脸上充满绝望,身体轻轻颤抖起来,突然眼睛里闪起张爱华从未见过的光芒,告诉了张爱华一件改变了她一生轨迹的事实——她怀孕了。
  
  这件事实对张爱华的冲击无疑是彻底的,她以后的人生规划,生活安排,都将随着一个小生命的出现而改变,一个人可以随时背叛自己的诺言,并为此找出无数的理由,但在面对自己孕育出的生命面前,她没有理由。她知道,在马桂英的这句话以后,她的灵魂将离开躯壳,在另一个生命中重生。
  
  张爱华仰望洞顶良久,心里生出的交织矛盾渐渐平息,莫非,这就是命运。
  
  张爱华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太身体慢慢萎缩,眼眸里的神采如快燃尽的油灯在若有若无地闪烁着。旁边还有一个残缺不全,满地爬来爬去的儿子。看着这一对母子,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深洞里,张爱华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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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华知道了下一步她应该做的事,首先她必须活着出去,理由是肚子里尚未成形的生命,另外,她必须让马桂英活着出去,理由是旁边那个残缺的生命。
  这两个不完整的生命对于她和马桂英有着相同的意义。
  
  马大娘,张爱华的声音柔和下来说,你可以告诉我吗?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让你儿子在山下象正常人一样居住呢?
  马桂英眨了眨眼睛,有些象眼泪的液体在眼缝里漾动。张爱华相信这后面一定藏有巨大的原因,也许是巨大的难处。作为警察的职业习惯,除了刨根问底,还有锄强扶弱。于是,她开始尝试开解马老太婆。
  旁边的怪物停止了动作,静静坐在一边看着他母亲。
  
  马桂英连续叹着气,突然感慨地说,妹子,不瞒你说,全是我老太婆造的孽啊。
  
  张爱华看到了坚冰融化的希望,继续慢慢地开解她。
  坚冰的成份本来是水,终归有还原成水的一天,马桂英犹豫了许久,突然摆了摆手说,妹子,明天下了山,你就回家,好好养身子,你也要做妈的时候了。
  张爱华告诉她,投毒案还没有破完,她回不了家。
  马桂英说,不用查了,是我投的毒。
  那你为什么要投毒呢?毒死的还有你的孙子啊。
  马桂英冷冷地笑了,那个孙子,是个孽种。
  张爱华看着她。
  不过,我也没想毒死他们,朱向发是个不孝子,把朱有田的遗产全吞了,葬礼收的钱也吞了,不给我老太婆,不养他的兄弟,我就想让他出血,没想到,毒死老鼠的药,竟然也能把这么大的大活人毒死了。
  你不知道能毒死人?
  马桂英摇摇头,愤愤地说,我想最多毒病了,朱向发出钱治人,花光他的钱,我也心里好受点,那个逆子。
  可你是怎么放的药啊?张爱华趁机问道。
  我老太婆做了一辈子的神姑,天天都在放药,嘿嘿,马桂英阴测测地笑起来。
  
  张爱华虽然亲耳听着,但却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老太婆与毒杀十几人的凶手联系起来,女人总是容易被不相宜的氛围所左右思维。
  马大娘,你明天跟我们下山去自首,人民政府会把你儿子妥善安置好的。
  不,马桂英口气坚定地说,妹子,我放你走,我和向贵再也不会走出这个山洞了,我们必须守在这里。
  张爱华又可气又可笑,说,马太娘,如果真是你投了毒,那你就不可能再呆在这里了,警察一定会抓走你的。
  马桂英奇怪地看着她说,我又不是真的要毒死他们,我也没有逼他们吃饭啊。抓我也不怕,我能招来妖鬼,谁也不敢进来。
  
  张爱华长久地看着马桂英,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既可怜,也可气。
  
  这时,旁边的怪物突然爬到马桂英身上,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嚎啕大叫起来:妈,妈,我们出去吧,我想下山,我要下山……
  马桂英气恼地要推开他,儿子不肯松手,马桂英狠狠地甩过去一耳光,怪物愣了一下,突然大吼起来,双手乱舞,眼神焕散,如痴如狂,马桂英伸出两手要去挡他,这时候,握在手里的枪突然响了起来,怪物尖叫一声,身子一挺,向后倒去,胸口喷出一条血柱。
  马桂英吓得把枪一扔,呆呆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儿子。
  
  张爱华急忙把枪捡了起来,关上保险栓。
  
  马桂英这时突然跳起来,疯了似地用脚踩着地上的儿子身体,嘴里咒骂着张爱华听不懂的土家话,再后面,她趴下去,改用额头不停撞击儿子的额头,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荡着洞壁的每个角落。
  
  张爱华在一旁默然,她知道怪物已经死了,枪也回到了手里,等马桂英累了后,便可以把她带下山去。
  事情结束了。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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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突审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在山洞的外面。山头火把摇曳,人声沸腾,增援的警察及武警部队在得知这边的失控情况后,借用了驻军的直升飞机,将增援队伍及时运送到了当地。二十多条警犬也在随后被运送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搜山工作连夜展开。
  
  尽管增援了大批人员,但是在这片原始大山,又遍布无数大小山洞的地方进度始终极其极其缓慢。
  马亮找到郭锋提出建议,局长,我们这样进度太慢,也许当我们找到张爱华的时候,也许……
  郭锋深感有理,沉吟一会问,你有什么好建议。事实上,他知道马亮要说什么,只不过,他不忍说出来,因为那代表着危险。
  局长,我带两个村民直接往纵深插入,也许有意外收获。
  郭锋跟武警部队要了一支信号枪交给马亮,拍拍他的肩,没有更多语言,只说两个字:小心。
  郭锋安排村长与另一体壮村民跟着马亮组成突击小队,直接往大山深处插去。
  
  郭锋的对讲机收到一个报告,投毒案的尸体认领基本完成,只有朱兵兵的尸体未有被认领。郭锋呼叫小伟,速派人去调查,由于朱向发夫妻进城时间与暴雨引致滑坡时间吻合,请查明朱向发夫妻是否受困。
  
  刚指挥完毕,小伟却报告回一个重大消息,他们已找到张爱华,她正押着马桂英下山,与他们迎头相遇。
  这个消息让郭锋松了口气,于是指挥全体收队,同时呼叫马亮停止前进。意外的是,马亮却一直没有回话。
  郭锋叫过一警员,发出指令:马亮可能所处区域信号接受不好,你保持每分钟呼叫一次,每五分钟发射信号弹,直到联系上马亮为止。
  
  郭锋指示小伟将马桂英直接带至朱向发家汇合,现场突击审讯。张爱华要过对讲机,与郭局说明前面山洞尚有一尸体,是马桂英小儿子朱向贵,请派人去运回。
  郭锋看夜色深沉,便决定第二天天明再派人去运尸体。
  
  大部队汇合在朱家。郭锋将审讯室定在客厅,小伟及张爱华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朱家,郭锋刚到,一民警从客厅出来,交给一个纸包给郭锋,郭锋打开一看,是一包白色粉末,同时还有一个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有两行字:郭局长,这是毒鼠强,毒是我放的,不用找我,我死了,朱向发。
  郭锋愣住了,马上叫人过来,将纸包给他,吩咐马上送检验,突然又想起什么,要回纸包,让人找个袋子,将粉末倒进袋子,留下了那纸包。
  
  在审讯之前,郭锋先与张爱华碰头,听取了张爱华在被绑后的所有情况。
  
  突击审讯异常顺利,马桂英问无不答。
  据马桂英交待,她的确是从屋里的小门穿过到客厅去投的毒,毒品是七年前没搬出这家时买的,后来一直放在小杂间的墙洞里,这事只有她一人知道。投毒那天突然记了起来,没想到真找到了,她只放了小半瓶,然后把毒瓶又放回了墙洞。
  在马桂英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了剩下半瓶白色粉末状的瓶子,郭锋立即安排送去检验。
  
  案子基本明朗,但郭锋心里还有太多疑团,都需要这位老太婆来解答,只是,马桂英只愿意回答与投毒案有关的问题,其它一概闭口。
  这时候,屋外突然人声沸腾,郭锋问了一下,原来是村民们聚了过来,都知道了是马桂英投的毒,受害者家属群情激愤,要不是有武警队员维持,可能就冲了进来。
  马桂英突然说,你们别怕,他们怕我,我能招妖鬼。
  郭锋笑了,告诉她,妖鬼被我收了,你招不了了。
  马桂英疑惑看着他。
  郭锋这时突然拿出刚才那包毒鼠强的纸包出来,拍在桌上,同时将朱向发的纸条递给马桂英。马桂英瞥了一眼说,我不认字。
  
  郭锋说,那我就读给你听。于是读了一遍。
  马桂英一听有些慌乱,连说,你们不要相信,不是他放的,不是他。
  郭锋笑了,说,我当然知道不是朱向发,包毒鼠强的报纸上面的日期是今天的,并且他今天没有去领尸体,而是去买了毒鼠强来认罪。他知道了凶手是你,所以想代你受过。
  
  马桂英没有说话,脸色一变再变,身子开始发抖。郭锋趁机想攻破她的心理防线,于是说:马桂英,你必须要和我们合作,把前因后果全部交待出来,你孙子死了,你小儿子也死了,现在你大儿子也可能非常危险,如果他寻了短见,那么这个家就全部毁在了你一人手上……
  
  马桂英的额头开始冒汗,郭锋轮番的心理攻势开始见效,马桂英突然使劲翻着白眼,嘴里喃喃说着,向发不会死的,向发不会死的,他肯定进墓了,他肯定进墓了。
  郭锋赶紧追问,什么墓?
  土司墓。
  在哪里?
  土司洞。
  是不是朱向贵住的洞?
  是是。
  
  郭锋这时后悔刚才的决定,他叫来小伟,令他带一队人,由张爱华带路,马上到土司洞。
  
  继续审讯马桂英。
  此时的马桂英身子瘫软,嘴角不时有口涎流出来。
  
  郭锋问,马桂英,四年前,你为何突然与朱有田分居,他揭穿你作坛法是出于什么原因?
  马桂英哆嗦着双唇,好久才说,老头知道了那件事。
  什么事?
  向发和向妹生孩子的事。
  是你安排的吗?
  是。
  你怎么安排的?
  我给他们喝了神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朱家绝后。
  朱有田知道后为什么会气愤?
  老头……老头明白过来了。
  
  明白过来什么?
  他他,他明白了继父给我求子的真相了。
  
  马桂英给郭锋们讲述了一个传奇般的传奇,至此,这个家族那错综复杂的层层迷雾终于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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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一段历史
  
  四十年前,动荡的中国大地并没有对这个边远山区造成多大的冲击,山民们依然早起晚归,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烦恼的烦恼。年轻力壮的朱有田父母早逝,不过留有几亩薄田,总算对得起有田的名字,并且早早娶了个神姑老婆。美中不足的是娶妻八年,也没有生育。某一天,妻子马桂英外出作神事回来,告诉他,她在外乡遇到了继父,继父告诉她,祖上有个秘方,可以让他们得子,想要儿子就有儿子,想要女儿就有女儿。
  朱有田动了心,催促将继父请来。
  继父在朱家吃喝了两天后,问朱有田,要儿子还是女儿,朱有田毫不犹豫说要儿子,于是,继父掐准当天是个好日子,便带着夫妻两人上山,来到土司洞,继父告诉他们,他祖上是土司,这个洞是祖上修炼藏金的地方,不准对外泄露。夫妻二人看到墙壁上众多的壁画,深信不疑。
  于是,继父设坛作法,招呼了半天的神爷,时辰一到,取出一个瓶子,让他们分别喝了一口,然后两人晕乎乎了大概两时辰,醒来后下山,继父也离去。
  两个月后,马桂英果真就有喜了,十月后,竟然就生了个儿子。
  
  过了两年,朱有田合计着想要个女儿,于是又让马桂英请了继父过来,如法炮制,不过这次失了灵,两月后还无动静,马桂英去问继父,继父决定再请一次神爷,第二次请过神爷后,朱有田和马桂英如愿有了个女儿朱向妹。
  
  再有两年,朱有田又合计再要个儿子,马桂英也同意,继父请来了,请过一次神爷爷之后,不到一个月,马桂英还没动静,想起上回生女儿的教训,为了保险起见,叫来继父二请神爷,继父也不嫌麻烦,当天就来了,还是一样来到土司洞,喝完神水后,马桂英晕了一会,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五脏六腑要一齐冲出喉咙,同时,她也从晕乎状态里醒来,不堪的一幕就这样展现在她的眼前,继父正趴在她的身子上……
  马桂英看到朱有田晕倒在一边,嘴里还说着胡话,继父见状马上起身穿好衣服,抛下一句话:你不用我了,已经怀上了。说罢离去,从此再没见过面。
  
  后来,她就生下了三子朱向贵,朱有田念了半辈子继父的好,而马桂英心里有数,从不敢吐露半句。
  
  后来,朱向发结婚一直不育,遇到了当年朱有田的难题,她便想起了继父在她身上做的事情,那年朱向妹回娘家,看着她怀里的白胖儿子,马桂英决定冒险一试。
  对于神水的配制,其实是神姑们常常用到的一种草药水,主家喝后可以晕上两时辰,并且问什么答什么,自己却毫无知觉,是用来骗取主家秘情的方法。
  
  只是,到现在马桂英都不知道朱有田是如何知道她在油菜田那一回的事情。不过,她知道她为儿子女儿做的事,令朱有田联想到了继父对她做的事,他终于在死前几年知道了真相,儿子女儿们都不是他生的,他从来就没有过生育能力。
  
  马桂家细细讲完这一段隐秘的历史,在场的人都沉默无语,唏嘘不已。
  
  马桂英突然抬头说,警官,你一定要找回朱向发,他一直以为土司洞藏有金子,肯定是去那里了,警官警官,你一定要找回他,我只有一个儿子了啊……
  
  郭锋望着这个老太太,心情复杂,这是一个可怜的人,过了一辈子可怜的人生,不过,她也亲手把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得比她还可怜。
  
  郭锋问马桂英,你为什么要让朱向贵躲在土司洞里,又为什么要说他去城里打工呢?城里寄钱回来是怎么回事呢?
  
  马桂英神色暗淡下去,幽幽地说,那是朱向发说的,他知道弟弟住在土司洞。我对朱向发说,弟弟摔断了腿,又不会做农活,做神汉也被你爸毁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饿死。现在我知道有个土司洞,里面藏有土司的金子,让你弟弟在洞里慢慢挖,挖出来就你们兄弟一人一半,不过你要负责给他送吃的,朱向发常常会给弟弟送野猪干过去。
  
  里面果真有金子吗?郭锋突然问。
  
  马桂英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我继父说这里是他祖上藏金的地方,反正朱向贵也不出来,给他一个希望,他才活得下去。
  郭锋问,为什么朱向贵要在洞里不出来呢?张警官说他全身多处伤痕是怎么回事?
  马桂英号啕了两声,可怜的向贵啊,他腿断了,一个人住在山洞里,他身上的肉都是给闯进来的野猪咬走的啊。
  
  郭锋感到极为惊讶,也感叹人的生命力之强韧,完全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被野猪多次咬伤,竟然也能挺下来。
  谁给他疗伤呢?郭锋问。
  马桂英答,我准备了很多草药,专治野猪咬伤,一涂就止血,两天就好了。
  
  郭锋不禁重新审视这个老太婆,虽然之前他揭穿了老太婆的两个小把戏,但是有些地方,他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些民间术士的智慧及力量。她们可以在极端恶劣的环境生存,本身就是力量,并且能征服环境,那是智慧,老太婆昨天轻轻两招就挑拨起村民的事情,一直没有离开过郭锋的脑海,虽然表面上看来,村民是愚昧迷信使然,但是本质上,利用迷信只是一种方式,而让一个群体迅速团结一心的力量却是值得研究的。
  
  因为曾经在部队带过兵,郭锋深知团队的力量无可限量,但也深知人性之微妙,绝对的团结一心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让一个团队在特定的时间内向着同一个目标进攻,拧成一股绳的气势无坚不摧。
  那么,愚昧和迷信在那一刻究竟在村民们心里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呢?案子结束后很长时间里,郭锋把此作为一个课题,并出版了几本论文集,其中《论恐惧压迫与安全裂缝之力量》是反响最大的一部。
  
  郭锋的脑子还在旋转着,一边的门突然砰一下开了,朱向妹披头散发站立门前,眼睛血红,直盯着马桂英。
  谁也没想到朱向妹刚才一直就在隔壁,她听到了一切。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反应过来,朱向妹怒吼一声扑向马桂英,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什么。等民警们来拖开后,朱向妹突然向门口跑出去,郭锋连忙安排一名民警跟随保护。
  后来民警报告,朱向妹直接下山坐车走了,应该没有危险,于是他就回来了。
  
  一直在呼叫马亮的警察回来报告,中间断断续续联系上几次,但都说不上一句话就断了,似乎听到马亮说找到一具残缺尸体。
  
  郭锋走出来看看天色,天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临。在距离投毒案发42小时后,基本告破,于是安排民警押送马桂英回市局,留下一小队人留守等待上山的队伍回来,自己也随押送队伍回市区。
  
  上山的队伍几个小时后也陆续归队回城,各自带回一个意外结果,马亮发现了土司洞,并发现朱向贵并未死亡,他在张爱华及马桂英走后不久醒了一次,只有短短几分钟,这几分钟内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动作,摸索到母亲为他准备的野猪药,下意识抓了一把捂到胸前伤口上,正是这个动作救了他的性命,野猪药瞬间止住了他的血,本来子弹并未射中心脏部位,昏迷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最后,剩余的少量鲜血延喘了生命。
  
  小伟及张爱华的一支队伍在半路发现了被毒蛇咬伤躺地草丛中呻吟的朱向发,朱向发在昏迷前一刻告诉警察,妻子刘翠花躲蛇的时候滚下了山涯,警察攀援下山也救回了正在呻吟不止的刘翠花。
  
  朱向贵、朱向发、刘翠花三人获救后被送到市人民医院救治,三人皆脱离生命危险,伤势较重的朱向贵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市委领导及医院方面对这位特殊的病人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尤其医院方面请来了国内顶级专家,治疗的同时对发生在朱向贵身上的奇迹立项研究,研究焦点主要集中在马桂英配制的野猪药上。
作者:老家阁楼 回复日期:2006-8-10 22:20:00

  (接上)
  专家的研究工作得到了看守所中的马桂英全力配合,致使研究工作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在医院的救治工作、专家的研究工作进行同时,土家寨的投毒案审理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大山里面的较量已经闭幕,而此案的真正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黑泽明有部电影叫《罗生门》,传达了一个让多数人不容易明白的哲理——真相是不存在的。事实上,真相又的确存在,两者的关键是对真相的诠释不同。
  土家寨投毒案的一波三折,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实,真相是存在的,而真相的存在是可以根据时间与空间的转移而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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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山重水复
  
  专案组全部回到公安局后,郭锋迅速写了一份报告呈交市委办公室,报告中重点指出市委应该重视农村法律知识的普及工作,建议成立专责办公室,组织普法宣传队伍,深入农村,切实做好法律普及工作。
  
  张爱华回来后感觉身心俱疲,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请了假,在娘家休息两天,第二天晚上将丈夫吴庆约了出来,地点在某茶馆。
  吴庆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非常了解妻子的性格及难处,同时他也了解母亲的性格及心态,两种了解在他心里化成两颗巨石,反复撞击,撞击的结果并没有带给他解决的火花,而只有一次次沉闷的震荡。
  
  茶馆幽静,他们却没有幽会的心情。张爱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观察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了。她看到吴庆的发际间多了几根白头发,这一发现瞬间将一年来逐渐坚硬的心嘣嘣瓦解。
  张爱华问吴庆,我们之间还有爱情吗?
  吴庆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我还是一样爱你,从没变过。
  你更爱你妈,张爱华郁郁地说。
  
  沉默了一会,吴庆问她,我们没办法挽回了吗?
  张爱华摇头,说,我暂时不想办离婚了,不过,我会搬出去,也许离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吴庆点着头,他知道妻子决定的事情,从来都只有她自己能否定。不过,他松了口气,毕竟不用马上离婚了。
  张爱华犹豫着,是否现在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她知道一旦说出来,丈夫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她搬出去的。
  
  爱华,听说你们这次进山很惊险,是么?吴庆突然问。
  这么快传出去了?张爱华奇怪地问。
  吴庆笑了,说,没有传出去,是法院小张来我们事务所谈你们这案子法律援助的事,顺带讲了起来,他也是道听途说。
  张爱华问,怎么?马桂英的辩护律师指派给你们事务所了吗?
  吴庆说,如果我们有律师愿意的话,这可是义务的。
  
  张爱华看着吴庆,问,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吴庆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不过他心里明白,如果张爱华提出要求,他一定义无反顾,这一年来,他一直渴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不过,他不能问,妻子的倔强有时会刻意与理智对抗。
  
  张爱华想了想,说,吴庆,我给你讲这几天在山里的事,你想听吗?
  吴庆还没来得及说想或不想,张爱华就自己讲开了。
  吴庆听得非常认真,后来简直是入迷了,很简单,专案组这几天的经历令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终生难忘的,即使张爱华已经是尽量轻描淡写。
  
  第三天上班后,张爱华被指派为土家寨投毒案的起诉材料小组负责人。最后一批检验报告出送到了张爱华的手里,马桂英交待出来的毒药,被证明是与米饭里发现的毒药为同一批。
  下一步是嫌疑人及各方证人的证词收集整理。
  
  张爱华带着小伟来到市人民医院,主治医生首先向她介绍了三位伤者的治疗情况,朱向贵由于失血过多,另外很重要一点是他所用的止血草药里含有大量麻痹神经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因此处于间歇性昏迷状态,并且间歇时间非常的不确定,稳定病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可能要施于几次神经修补手术,否则很有可能陷入长期昏迷,即俗称的植物人。
  医生随后递过来一份资料,还提供了一个令张爱华很意外的照片,是医生从朱向贵身上拍下来的,准确地说,是从朱向贵背后拍下的,是一个纹身图案,张爱华一见惊讶了一下,这图案有些眼熟,马上她想起来了,正是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小蝌蚪”图,也是土司洞外的远景图案,只不过,和马桂英的布袋一样,纹身上有十几个小蝌蚪,无序地排列在一起。
  这图案有含义吗?小伟问。
  张爱华说,不清楚,据目前所知,村民们将它视为妖鬼的象征,马桂英抓鬼时常常用到它,是一种神鬼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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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山重水复
  
  专案组全部回到公安局后,郭锋迅速写了一份报告呈交市委办公室,报告中重点指出市委应该重视农村法律知识的普及工作,建议成立专责办公室,组织普法宣传队伍,深入农村,切实做好法律普及工作。
  
  张爱华回来后感觉身心俱疲,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请了假,在娘家休息两天,第二天晚上将丈夫吴庆约了出来,地点在某茶馆。
  吴庆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非常了解妻子的性格及难处,同时他也了解母亲的性格及心态,两种了解在他心里化成两颗巨石,反复撞击,撞击的结果并没有带给他解决的火花,而只有一次次沉闷的震荡。
  
  茶馆幽静,他们却没有幽会的心情。张爱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观察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了。她看到吴庆的发际间多了几根白头发,这一发现瞬间将一年来逐渐坚硬的心嘣嘣瓦解。
  张爱华问吴庆,我们之间还有爱情吗?
  吴庆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我还是一样爱你,从没变过。
  你更爱你妈,张爱华郁郁地说。
  
  沉默了一会,吴庆问她,我们没办法挽回了吗?
  张爱华摇头,说,我暂时不想办离婚了,不过,我会搬出去,也许离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吴庆点着头,他知道妻子决定的事情,从来都只有她自己能否定。不过,他松了口气,毕竟不用马上离婚了。
  张爱华犹豫着,是否现在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她知道一旦说出来,丈夫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她搬出去的。
  
  爱华,听说你们这次进山很惊险,是么?吴庆突然问。
  这么快传出去了?张爱华奇怪地问。
  吴庆笑了,说,没有传出去,是法院小张来我们事务所谈你们这案子法律援助的事,顺带讲了起来,他也是道听途说。
  张爱华问,怎么?马桂英的辩护律师指派给你们事务所了吗?
  吴庆说,如果我们有律师愿意的话,这可是义务的。
  
  张爱华看着吴庆,问,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吴庆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不过他心里明白,如果张爱华提出要求,他一定义无反顾,这一年来,他一直渴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不过,他不能问,妻子的倔强有时会刻意与理智对抗。
  
  张爱华想了想,说,吴庆,我给你讲这几天在山里的事,你想听吗?
  吴庆还没来得及说想或不想,张爱华就自己讲开了。
  吴庆听得非常认真,后来简直是入迷了,很简单,专案组这几天的经历令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终生难忘的,即使张爱华已经是尽量轻描淡写。
  
  第三天上班后,张爱华被指派为土家寨投毒案的起诉材料小组负责人。最后一批检验报告出送到了张爱华的手里,马桂英交待出来的毒药,被证明是与米饭里发现的毒药为同一批。
  下一步是嫌疑人及各方证人的证词收集整理。
  
  张爱华带着小伟来到市人民医院,主治医生首先向她介绍了三位伤者的治疗情况,朱向贵由于失血过多,另外很重要一点是他所用的止血草药里含有大量麻痹神经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因此处于间歇性昏迷状态,并且间歇时间非常的不确定,稳定病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可能要施于几次神经修补手术,否则很有可能陷入长期昏迷,即俗称的植物人。
  医生随后递过来一份资料,还提供了一个令张爱华很意外的照片,是医生从朱向贵身上拍下来的,准确地说,是从朱向贵背后拍下的,是一个纹身图案,张爱华一见惊讶了一下,这图案有些眼熟,马上她想起来了,正是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小蝌蚪”图,也是土司洞外的远景图案,只不过,和马桂英的布袋一样,纹身上有十几个小蝌蚪,无序地排列在一起。
  这图案有含义吗?小伟问。
  张爱华说,不清楚,据目前所知,村民们将它视为妖鬼的象征,马桂英抓鬼时常常用到它,是一种神鬼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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