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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中的张孟潭每天照例收到吕佳送来的饭菜,也收到她为他带来的饮料和水果。
    每次提到吕佳,看守人员都采取了一种躲躲闪闪的态度,大家都知道张孟潭的时日无多,似乎在他的面前谈起他的女朋友是一种很残忍的行为。
    张孟潭一天天的数着日子,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剩下最后几天了,可是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三十年的生活历历在目,那些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火花开始复苏,有时候他会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件小事情偷偷的笑上好久或者哭上好久。偶尔他会呆呆的坐在那里,握紧手臂,然后再松开,反复做着同样的动作,看着自己发达的肌肉,看着外形完美的双手,产生这样的疑问:生命简直太完美了,难道几天以后这些代表着生命的一切真的就要彻底毁掉吗?
    隔着铁窗,他痴痴的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法庭判决后第五天下午,马行空出人预料的出现在张孟潭的面前。
    “老师?我还以为您早就回去了。”张孟潭欣喜若狂。他根本就不曾奢望死掉以前还能见到恩师一面。
    “我是特地来看你的。”马行空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同时示意看守人员离开。
    沉默忽然降临到小小的囚室里,似乎他们都找不到什么话好说了。
    “你想不想继续活下来?”过了一会,马行空谨慎的看着张孟潭的眼睛问道。
    “怎么不想?可是这个案子已经惊动了军委主席,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张孟潭苦笑了。
    “前几天我和主席通过话。”马行空的回答非常简短。
    “什……”张孟潭吓了一跳,他抬起眼睛,紧张的看着老师的表情,从老师的话里他抓住了一线生存的希望,于是求生的欲望也忽然之间变得无比强烈了。
    “我说服了主席,他同意缓期执行你的死刑,答应安排几个专家仔细研究一下你的案件。刚才军委打电话给我,根据研究结果,他们同意我保释你。”马行空的语气非常的凝重,张孟潭忽然间变得不知所措了。
    他能够想象军委主席每天要有多少军机大事需要处理,也知道老师那轻描淡写说出来的和主席通话需要做出多少努力才可能做到的,更不难想象一个少将级别的军官竟然能够通过游说来改变军委主席的决策。
    感动之下,他忽然低下头无声的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值得恩师排除万难来保全自己的性命,看上去这几乎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别他妈的像个娘们!”
    马行空忽然发火了。他站了起来大踏步的在囚室里激动的来回走着:“你给我听着,我保你出来是因为你不是个窝囊废,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想办法来找回那驾飞机,给祖国一个交代,听懂没有?”
    “报告首长,听懂了!”张孟潭顾不上擦干眼泪,连忙站起来敬了个军礼。刹那间他热血沸腾,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阻挡他找回那架飞机,他要为国家挽回因为自己而造成的损失,要挽回自己的名誉,并且,即使单纯为了报答老师的知遇之恩他也要把那驾该死的飞机开回来。
    马行空面色发青,用阴骘的眼光看了看这个学生,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他太累了,挽救张孟潭的性命对他来讲,所做出的努力几乎不下于指挥一场重大战役。他有一种类似虚脱的感觉,而更要命的是,他搞不清楚自己费尽心机的所做出的努力是不是错了。
    
    三天以后,张孟潭走出了紧闭室。
    呼吸着自由空气,回想起几天前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的情景,张孟潭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自由是如何得来的,知道恩师为了他付出了多少代价。然而当他向恩师表示自己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找回那驾飞机的时候,却被马行空拦住了:“我已经向军委担保你随时在可监控的范围内活动,所以不可能让你偷越国境线,要找回那驾飞机你需要在其他方面多考虑一下。另外你要当心,任何时候如果你试图要离开监控范围,那么延缓的死刑命令就会立刻生效。”
    对于马行空的话张孟潭当时并没有想得太多,求生的欲望超越了一切,但是从马行空的复杂眼神里他似乎觉察了一点什么,然而他太渴望自由了,因此没有深究老师话里的含义,就在他的带领下匆忙办理了手续,然后走出了囚禁他的那座大楼。
    冬日暖暖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楼前的那排法国梧桐仍旧翠绿,远处一队士兵在一个班长的带领下迈着正步往南行进,绕过一个拐角就不见了。
    张孟潭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尽情享受着自由的阳光:自由了。
    “孟潭!”一声清脆的呼唤让他的全身一震,张孟潭睁开了眼睛。
    一个白衣女子抱着一束鲜花远远的向他跑了过来,长长的头发在空中飘来飘去,看上去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吕佳……”他的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以至于吕佳的名字刚刚叫出来就无法再吐出一个音符。
    吕佳欣喜的来到他的面前:“你出来了?”
    “是的。你……”
    张孟潭茫然的接过吕佳递过来的那束玫瑰花,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曾经是那么渴望见到吕佳,那么渴望她能成为自己的爱人,可是当真知道吕佳辞掉了工作,专心在这里守候自己的时候,心里却变得有些空荡荡的。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即使理智告诉他,吕佳真的就在眼前,可是这份来得太容易的爱却让他感到自己几乎无法承受。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吕佳直直的看着他,但是眼神里面却似乎有一丝迷茫的感觉。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要执着的守在这里?我跟她连话也没有说过几次啊,难道她真的爱上我了?可是为什么在她的眼神里我找不到那种恋爱女人的痴情感觉?我真的爱她吗?如果不爱,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我会发抖?如果爱,为什么她让我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为什么我觉得那么对不起她?一时间他觉得这个曾经让他朝思暮想的吕佳居然形同路人一般。
    张孟潭呆呆的看着吕佳,一边的马行空轻轻咳嗽一声:“孟潭,你们先聊,我还有点事情。”
    张孟潭尴尬的和恩师道别:“待会我去宾馆看您。”
    马行空笑着向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开心的走了。那一刻,在他的心里满是温馨的感觉,几年前儿子把初恋女友带回家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的心情。
    两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了好久,好像他们都不知道这种场合下应该说点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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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此时,张孟潭方才发觉,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对他,对吕佳来讲都成了一种折磨,相对而言,安全部门的监控简直就算不得什么了。他和吕佳的生活根本就不像普通意义上的夫妻,因为他们太恩爱了,恩爱到可笑的地步。
    “喜欢和我做爱吗?”
    “喜欢。”
    “我也喜欢。我们以后每天都做好不好?”
    “好,我听你的。”
    这本来是闺房中甜蜜的呓语,可是张孟潭惊惶的发现不管他们两个人喜欢不喜欢,累不累,有没有欲望,每天都要举行仪式一样的来一次性爱活动,想中止都没有办法,他们惊骇的看着对方,在想着同一个问题:我们是不是中邪了?
    张孟潭在心里咒骂着自己,咒骂着吕佳,咒骂着所有的一切,但是脸上却不由自主的表现出幸福的神情,疲惫的进入吕佳的身体,而吕佳的体内如同燥热的沙漠,这样的爱抚给双方都带来的巨大的痛苦,可是就连吕佳脸上洋溢出来的幸福看上去好像却不是假装的。
   冷冷的星光照在黄色的沙漠上,在这寂静的夜晚,刘东华忽然有了一种凄凉的感觉。
    沙砾在酷热的白天吸收了大量的热量,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凉了下来。
    刘东华躺在地上,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上邪恶的向他眨着眼睛的星星,忽然打了个响指:“张总,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张孟潭的手里握着酒瓶,侧过头来看着刘东华,他的眼睛闪闪烁烁,就像天上的星星。
    “我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说火车上的那两个女孩子什么都知道了,因为她们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学生,而是国家安全局的人。——如此说来,我的事情他们都非常清楚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原来的公司里挪用公款作弊的事情,不由得脸上涨得厉害。
    “恐怕是这样的,应该说,我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会纳入他们调查范围之内,何况你是我手下的得力干将啊。”
    刘东华黯然的坐了起来。换了其他时候听老总这样说他会很自豪,但是现在却只觉得浑身发冷。自己仅仅被情报部门随意调查了一下,还未必当真全部被监控起来,他就已经觉得很不舒服了,那么老总的日子该是如何难捱,自己可想而知。他偷眼看了看张孟潭,在微弱的星光下,老总的眼睛里有说不出的落寞,他的心颤抖了一下:上天给了他聪明的头脑和灵活的身手,却没有给他安宁,他想不通现在是不是还那么羡慕老总了。
    “您对我讲的这些话是不是全部被监听了?即使我们在沙漠上讲话他们也能听到吧?您这样做岂不是泄漏了许多军事秘密?国家安全局该不会找你的麻烦吧?”刘东华问道。他本能的感觉到老总对自己讲了这么多的东西很不慎重。
    “那是自然了。你应该明白,虽然表面上看我是民营公司的老总,可是从另一种意义上讲,我仍旧是一个死刑犯,执法人员随时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照着我的脑袋来上那么一枪。在敖鲁古雅乡的看守所里我开始对你讲我的经历的时候,就已经作好了被处决的准备了,可是安全部门的人居然没有出面干预,这样一来,我只能理解为他们并不反对这样做,也许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聪明人;来帮我解开这个谜,找到那驾丢失的飞机。”张孟潭喝了一口酒,不再讲话了。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在您的生活中,随时都需要有人监视您,您说丹巴的司机是安全部门的人,看样子是的,火车上的两个女人一旦和我们分手,丹巴的司机立刻接手监视您,因为您知道他是安全部门的人,所以故意和他过不去,打了他一顿,因为他有使命在身,所以即使能打过您,也根本不肯还手,后来搭载我们的那个女司机应该也是安全部门的职工了……”
    张孟潭有些嘲讽的笑了,如果当真动手,即使两个司机也未必斗得过他。其实那天他暴打司机,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是安全局的职员,而是由于心情过于烦躁的原因。几年来,他一直生活在安全局和空军的监控之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明白,如果想要摆脱目前的状态,哪怕仅仅做出一点努力,那么自己可能立刻就要送命。那么偶尔装傻充楞的把监控者打上两下,也舒服一点,只是对于那个被打的人就有点不公平了。
    安全局的人并非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袖手旁观,在蒙古草原上,张孟潭接连遇险,差不多每次他都是靠自己的能力或者在刘东华的帮助之下顺利摆脱困境,可是最后当丹巴要出手的时候,司机明白他们肯定躲不过去了,所以果断的打昏了丹巴,救下了张孟潭和刘东华。
    一路上他们总能凶化吉,自然是因为张孟潭拥有高超的逃生本领,可是如果没有情报部门暗中协助,恐怕他也早就完蛋了。
    刘东华呆呆的想了一会,然后说道:“通过安全部门对您的态度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一直在暗中保护您,根本就不想让您死掉,因为飞机还没有找到,到底您是不是叛逃分子,现在还是有些疑问的。不过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下的本钱也是够大的了。”他笑呵呵的向老总举了举手里的那瓶可乐,老总笑了。
    困在沙漠中,任何人首先想到的就是要节省水和食品,然后寻求救助,可是张孟潭只是简单的道出所在地的经纬度,再说出需要些什么,自然就有军用飞机把这些东西送了过来。刘东华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表现出对老总能力的羡慕之情的时候,对方的脸上会表现得非常凄凉了,换了自己如果时时刻刻都像一直被观测的小白鼠一般的生活,即使有了这些能力又能怎样?
    他觉得非常压抑,于是转移了话题:“张总,您离开部队以后立刻就开始做生意了吗?”
    “没有。我结婚以后,带着爱人去空军第一飞行学院看望马老师,老师问我以后有什么打算,我告诉他,什么时候被枪毙还不知道,根本就不想打算什么,于是他建议我可以先做点生意来维持生活。当时他的一个退役的老战友在北京做纺织品进出口生意,经过他的介绍,我来到了北京。
    “我在北京做了一年多的时间,对于业务已经非常熟练了,不久,公司的老总病故,他的爱人想把公司出让,我就先支付了一半的钱,签订了转让协议。”
    “您真的很了不起,原本是军人,可是做生意也这样优秀。”刘东华由衷的赞叹道。
    “也没有什么,其实我一直疑心是空军方面或者国家安全局介入了我的经营活动,不然为什么我总能那么轻易拿到大笔的订单,而且不论到什么部门都有人给我大开绿灯?说老实话,这样的生意做起来也没什么挑战性。”张孟潭有些厌倦的说道。
    刘东华听了,半晌无语。他明白,当你做一件事情根本连失败的机会都不给你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做起来多半就没有什么味道了。既然安全部门介入了,那么公司里恐怕就不止有一个国家安全局的人吧?无论如何,回去以后立刻辞职,免得越陷越深。他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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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对不起……”刘东华觉得老总的生活太凄惨了,不免动了恻隐之念,可是老总却笑了。
    “一直生活在情报部门的监控之下,我已经习惯了。我没有其他选择,或者被人监视,或者干脆吃一颗枪子,因为我想活着找回那驾飞机,所以只能适应。”张孟潭喝了一口酒,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落寞的神情:“可是真正让我觉得难以忍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吕佳?”刘东华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想转开话题掩饰一下,可是张孟潭的眼睛却忽然一亮:“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刘东华尴尬的笑了:“张总,我什么也感觉不到,我们聊点别的吧。”
    张孟潭无声的笑了:“东华,你不是外人,不如我们来个君子协定,把你所了解或者认为的我们夫妻关系说来听听,一点也不要保留,不管对与不对我都不会生气。不过你必须答应我,毫无保留的说,好不好?”
    也许是连续几天共同逃亡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也许是老总悲惨的命运打动了他,总而言之,刘东华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老总,要把自己对老总夫妇的看法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那天如果不是温差变化非常大,晚上冻得睡不着觉,如果不是当时喝了一点酒刺激了他的神经,刘东华绝对不会做出这样弱智的事情。事后他不止一次的骂自己:就算老总已经当你是朋友了,难道你觉得自己亲过他的老婆?真是傻得可以!
    张孟潭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顺手把一个毯子扔给了刘东华:“说吧,我不加任何评论。”
    “我觉得您和您爱人的关系有点不正常。”刘东华坐了起来,把毯子裹在身上,然后舒舒服服的靠在旁边的一个沙丘上,面向张孟潭说道。
    张孟潭抬眼看了他一下,没有作声,只是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先说说您和她是怎样结合的:您早就喜欢她,可是她对您却一直若即若离,至多只不过在您从海南去云南空军基地接受试飞训练的时候给您发了一封电子邮件,这件小事根本就不能说明她真的喜欢您。——就是说,很难想象在这样的感情基础之上,一个女孩子会忽然辞掉一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巴巴的赶到海口去守候可能被判处死刑的您。如果您觉得我说的没有道理,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您所讲过的你们之间最初的交往刻意隐瞒了什么。可能原来的情况是,您和她已经达到了心心相印的程度,尽管谁都没有说破,但是大家却心照不宣,是不是这样?”
    “我对你讲我以往的经历中,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张孟潭的声音仿佛是从水底发出来的,让刘东华感觉十分虚幻。他仿佛喝醉了酒,兴奋得不知所以,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没有感情基础,但是一个拥有很多追求者的女人却忽然对您以身相许,说明她的行为有一定的目的性,她能从您的身上得到什么?从当时的情况看,您被秘密关押,能够吸引女人的地方几乎已经没有了,那么您身上最有价值的是什么?就是那架飞机,所以,吕佳的身份有两种可能,其一,她可能是安全部门特意安排来监视您的,其二,她可能是其他国家的间谍。”
    刘东华讲完了这句话以后,便用一种犀利的眼光看着老总,可是老总的眼睛似乎挡在一层厚厚的茶色玻璃后面,他看不出一点情绪的波动,于是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
    静静的夜,静静的沙漠,寒气静静的袭来,让刘东华打了个冷战。
    “继续说下去。”张孟潭的语音很平板。
    “问题在于,即使吕佳真的是国家安全局的工作人员或者是别国的间谍,那么她的行为也有些怪异了。比如您说的早上她给您熬的焦糊的米粥,我想问一下,是不是从结婚以后你们一直在喝这东西?”
    “是的。”张孟潭答道。
    “就是说,直到我去你们家吃饭以后,你们才改了这个习惯。所以,你们之间相敬如宾简直到了可笑的地步……”
    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老总和夫人都那么热情的邀请自己去他家做客,因为正是自己信口开河的作风让他们摆脱了很多怪异得让人难堪的习惯。可是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老公说喜欢喝焦糊的米粥,老婆就天天给他做来吃,那你干脆告诉他自己不喜欢不就完了?他坐起来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老总。
    张孟潭的脸色发白,仿佛见了鬼一样。
    “这就奇怪的要命了。按说您在任何时候只要说一声想喝正常的米粥,或者她主动做点别的,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还要借助外来的力量改变这要命的习惯?如果说是吕佳刻意和您作对,您完全可以提出抗议,可是您似乎从来就没有对她说过半个不字。”刘东华一边思索,一边讲了下来,随时注意着老总的表情。
    张孟潭的嘴唇发抖,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刘东华。
    “假如你们夫妻二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当真客气到如此地步,连对方开玩笑或者随便说说的话都认真执行的话,那你们的生活恐怕连地狱都不如了,根本就不单纯是焦糊的稀饭一件事情。”他用犀利的眼光看着老总,而老总也有些惊惶的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全部都说中了。
    “这样的生活你们居然可以坚持四年之久,怎么看都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如果当真让我解释的话,我根本就不相信什么间谍之说,就算吕佳真的是间谍,她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恐怕在您了解的事情以外发生了一些事情,确切的说,也许你们都中了邪。”刘东华一路推理下来,似乎的确得不出其他的结论了,可是等他半开玩笑的说出这样的话以后,想笑一下却忽然笑不出来了,星光下,老总脸上的肌肉如同蛇一样的扭曲,整个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气息。
    张孟潭的表情让他感到,此刻坐在他面前的其实就是复活了的吕佳创作的那个黑色大理石雕像,他吓坏了,本能的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想说两句道歉的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张孟潭似乎见了鬼一样须发倒浑身颤抖,冲动之下险些跳起来结果了刘东华的性命。
    眼前的小伙子乍看上去不谙世事,可是听他讲话简直就是个天生的侦探材料,事情居然让他分析到这个份上,这家伙也他妈的不怕遭天遣!
    张孟潭颤抖着叹了一口气,尽管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可是很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是说,他和吕佳都中了邪。
    他曾经那么喜欢吕佳,可是一旦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事情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他们从来不吵嘴,总是相敬如宾,但是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夫妻不是这样的。
    即使是耳热心跳之时随便说的一句激情的话语,双方也要一丝不苟的执行,于是,当传达爱的举动变成必须履行的仪式的时候,相互爱抚就变成了不折不扣的酷刑。想要相互说出不字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太怪异了,心里明明想说不,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总变了味道。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类似的事情,所以只好借口加班,连续几天的不回家,借以避开自己的老婆,他也明显的感到,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是吕佳最快乐的日子。吕佳迷上了雕刻,与其说是迷上了,还不如说她是借此来消磨时间,从而忘记自己的不幸而已。
    类似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他们相互之间都明白,但是谁也没有办法摆脱这样的尴尬境地,外在的力量左右了他们的行为,任何时候他们都无法向对方表达哪怕一星半点的不满。久而久之,张孟潭终于意识到,他们的感情不是从心底产生的,却好像有一个隐形的人在旁边时刻指点:你对爱人必须如此,你答应了爱人就必须做到。如果他们想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隐形人就会强迫他做那样的事情,他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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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除了和吕佳的关系以外,其他的事情还算正常。
    他们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最后不得不形成一种共识,那就是绝对不可以轻易向对方许诺任何事情,本来相敬如宾已经够恐怖的了,何苦再给自己找一些无法摆脱的义务?
    张孟潭很快就发现自己没有原来想象的那样喜欢吕佳,而吕佳也根本就不爱他,可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去追随他?他不明白,可是他不知道,这一点连吕佳自己也不明白。于是乎,他们的生活变成了一个甜蜜的恶梦。
   第十二章 (续完)
    
    一个偶然的机会,张孟潭认识了做翻译的李灵,这个清纯漂亮而又充满活力的女孩子不久就俘获了他的心。
    李灵明显的感觉到了张孟潭的爱,她也早就知道对方已经有了妻室,但是内心深处依然无法放弃对他的依恋,她只是有一种相知恨晚的感觉。
    一个下雨的午后,在那个名叫小渔船的饭店里,就在刘东华的注视之下,李灵怀着不可抗拒的深深爱意把战栗的手轻轻的搭上了张孟潭的手臂,可是张孟潭却忽然发疯一般的把他摔到了窗外……
    直到今天,张孟潭都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自己会忽然发疯,但是在他以一种疯狂的姿态把心爱的女人扔出去的同时,他清楚的得到一个信息,一个声音似乎在内心深处告诫他:你爱的是吕佳,你不能带着爱的感觉碰任何其他的女人。
    尽管当时情势危急,但是他根本就不敢对李灵进行救助,因为他太爱李灵了,他担心一旦自己怀着极度的关切与挚爱再碰李灵哪怕一指头,自己可能就会在内心深处那个魔鬼的操纵之下狂暴的杀了这个女孩子,他刚刚领教了那种可怕的力量。
    于是,在绵绵的春雨中,他遇到了刘东华,他本能的抓住这颗救命稻草,让他帮忙救助了李灵。
    张孟潭在痛苦中想到了李灵,他的眼睛因而放出了柔和的光芒,星光下,刘东华看着老总,从他的眼睛里面读出了那个名字。
    两个人战栗起来,他们感觉已经接近事实的真相了,现在就差关键的一把钥匙没有找到,如果解决了这关键的一步,那么所有的疑问都将迎刃而解,张孟潭也就不必再生活得那么辛苦了。换言之,也许就在解决这个问题的同时,那驾失踪的飞机会忽然回到空军部队也未可知。
    他们用惊骇的眼光相互对视,与此同时,刘东华立刻想到了吕佳,如果说张孟潭不能随意爱上其他的女孩子,吕佳又何尝不是如此?当初她喜欢上了自己,想和自己做爱,可是那股外在的力量太强了,起码在肉体上她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丈夫,她早就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把自己死死的捆在床上,她想让我来强暴她。可惜她无法违背命运的安排,所以一旦我对她有了侵犯的意图,就立刻用自由了的腿踢了我一下,险些废了我。
    想到这件事,刘东华不由得涨红了脸,他心虚的看了看老总,可是张孟潭居然笑了。从他那种似乎了解一切的苦笑中,刘东华忽然得到一个信息,自己一直以为被吕佳踢伤的事情老总不知道,可是这该死的家伙恐怕什么都明白。明明知道我想和他老婆偷情,可是他居然还带了我来出差,一路上仍旧那么照顾我……
    刘东华觉得无地自容,慌忙把眼睛转过一边。他不知道吕佳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自己,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吕佳根本就不爱老总,正因为没有这样的感情却又不得不生活在一起,她才会在一个外人面前表现得那么痛苦,才会有那么多充足的时间来学习雕刻或者其他任何可以让她忘记自己不幸的东西。——除了爱情,她似乎可以得到一切,这对夫妻同时陷入了这个怪圈。
    “您根本就不爱吕佳,吕佳也根本就不爱您。”刘东华好像也中了邪,他最终一字一句的得出了自己的结论,心想反正我也不想在你的公司干下去了,不如实话实说,再说是你老婆勾引我,不是我勾引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张孟潭的反应却出奇的狂躁,他猛然跳了起来,对着悍马车拳脚交加:“不许胡说八道,我爱吕佳,吕佳也爱我,你再敢这样说我杀了你!”
    刘东华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了十几步,呆住了,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说了实话为什么居然对老总的打击这样大。
    张孟潭发泄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他绝望的问自己:“难道我真的中邪了吗?为什么连这样一句话都无法忍受?这句话不是已经在我的心里装了好久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吗?为什么我自己就无法当真说出来,而别人说出来的时候我却无法忍受?到底是一种什么样该死的力量在控制我的语言和行动?”
    他慢慢的滑倒在地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刘东华立在不远的地方呆呆的看着喜怒无常的老总,他知道自己闯了祸,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闯下这样的祸。
    张孟潭哭了好久,终于平静下来。
    “东华,你不要生气,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天晚了,休息吧。”
    刘东华喃喃的说了两句,意思是说老总不要太客气,可是他心里明白,因为自己口没遮拦的一番胡说八道,使得本来已经在两个人之间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破坏殆尽了。
    张孟潭让刘东华睡帐篷,自己钻进了车里。他明白,因为刚才没来由的发了一通脾气,他已经得罪了刘东华,并且可能也吓坏了,今晚恐怕他已经不敢和自己睡在同一个帐篷下了。
    因为寒冷和恐惧,刘东华几乎彻夜未眠。
    天亮的时候,刘东华的手机忽然响了,是乌云其其格打来的。
    信号很弱,乌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刘东华费了半天的劲,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了这样的几个字:“……歌曲……信箱……表……”然后就断了。
    他茫然的钻出了帐篷,迎面看到了张孟潭。
    “谁的电话?”
    “乌云的。他提到歌曲,还有信箱什么的,信号太弱了,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们出发。”张孟潭手忙脚乱的开始收拾东西,紧张中,他的手开始发抖了。
    “您认为乌云已经搞清楚那首歌曲的意思了?”刘东华也紧张起来。
    “不一定,但是肯定和那首歌曲有关,这里的信号的确太弱,你能听到几个字已经相当不错了,所以现在我们要马上出发,尽快离开沙漠地带,然后立刻和她联系,但愿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
    两个人相互对视,忽然一起笑了,昨晚的不快似乎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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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未名湖畔
  
  
  “东华,我们来个约定吧,你不要在我的面前直接谈我和我爱人之间感情的事,我担心控制不了自己,你知道,李灵……”在颠簸的车里,张孟潭首先打破了沉默。
  “明白。”刘东华苦笑了一下,其时他早就应该明白,老板在他的面前提起李灵无非是想告诉他自己在这类事情上是多么无助,而刘东华自己也深有体会,否则命根子的那一下不就白挨了?
  “继续谈谈你的看法吧,我需要你帮忙。”张孟潭说得很简洁,但是语气中透露出来的真诚却让刘东华很感动。
  他谨慎的想了一会,认为自己应该帮助张孟潭摆脱这该死的困境,于是试图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免得再次冒犯了老总。
  “其实您也应该想到了,现在围绕您的关键问题已经集中到了几个点上面。——首先是我们通过什么样的方法能确定飞机的位置。您无法亲自前去,那么就要找些别的途径来解决这个问题。至于怎么解决,您是个专家,我恐怕一点忙也帮不上的,我认为这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其次是您和您的夫人……”刘东华小心的看了看张孟潭。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我爱吕佳,根本就不允许任何相反的论调,其他你可以随意的说。”
  “您和吕佳之间的关系我们可以认为是在一次外界带来的突变之下产生了彻底的转变,毫无疑问,突变的关键点应该在那个山谷。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断,那些追杀您的土著居民在追逐您的途中给您下了什么诅咒,或者施了什么蛊术,让您的生活从此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嗯,有一些道理,可是问题在于当时他们好像只想把我杀掉,根本没有必要给我下什么诅咒,除非在他们确定无法杀掉我之后才可能用这样的方法。不过既然他们有这样的法术,为什么不直接把我给咒死?”张孟潭不完全同意他的观点。
  “有些古老民族拥有一些怪异的法术,也许我们根本就无法了解。”刘东华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比较难以推测,如果我们知道他们在什么时候施行的法术,知道这些人属于什么民族,然后顺藤摸瓜应该就可以找到相关资料,解除他们的法术。”
  “继续说。”张孟潭开着车避开了前面的一个沙丘。
  “第三个问题就是那首歌曲了。我感觉乌云似乎已经找到一些端倪,只要能和她联系上,差不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而一旦搞清楚歌曲的来历,也就明白了那些土著的身份,因此我们也可能搞清楚为什么他们会追杀您八百年之久……”
  “你就不要再提那八百年了。”张孟潭笑了,笑得很开心。
  刘东华也笑了,他觉得张孟潭即使在被人追杀的时候也是那么从容,那么开心,浑不似在家里面对吕佳的模样。或许他宁肯真的被人追杀八百年,也不愿意回去和吕佳继续在一起生活的。
  在沙漠中行进一个小时以后,遇到一块小的绿洲,在这里,张孟潭又把汽车开到了那条隐隐约约的路上。
  “我们不是要避开这条路吗?搞不好在沙漠的尽头会有人伏击我们的。”刘东华担心的问道。
  “不要管这些了,现在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赶快联系乌云,我担心联系晚了她可能会有危险。”
  “真的……”刘东华吓了一跳,既然蒙古草原上有上千人要杀掉张孟潭,那么所有帮助他的人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攻击对象。他看了看张孟潭,发现对方的神色有说不出的凝重。
  张孟潭感觉到他的眼光,回头看了看:“不要担心,乌云应该是偷偷联系我们的,况且蒙古人真正想干掉的是我,未必当真去难为她。”
  “当真这样就好了,只是……”刘东华仍旧觉得放心不下。
  “没有什么可是。等会跟她联系的时候提醒她一下,不要对别人说帮过我们,让她自己小心些。”张孟潭有些烦躁,他也放心不下那个可爱的蒙古姑娘,但是目前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作好准备,等会可能有点麻烦,不过他们奈何不了我们的。”想到即将到来的来自蒙古人的狙击,张孟潭忽然兴奋起来。
  刘东华一边咕哝,一边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心想为什么老总这样喜欢冒险?
  沙漠中的那条路很难走,汽车打摆子一样的剧烈颠簸着,行进的速度很慢,一直到了下午他们才算离开沙漠。
  “快到正镶白旗了,手机应该有信号了,你再试试。”
  信号很弱,刘东华再次拨打乌云的电话,仍旧无法接通。“应该不会出事的。”他不知道是在安慰老总还是安慰自己。
  沙漠边缘是一片宽广的盐碱地,上了公路不远,前方就是几座差不多挨在一起的小山丘,这里,山也几乎没有什么绿色,看上去干巴巴的。
  公路在山丘之间穿行,前面的一道峡谷的谷口有很多军人,一个士兵挥动着一面红旗拦住了张孟潭:“对不起,前方山谷中有爆炸物,等工兵排除以后才能通行。”
  张孟潭把头探出汽车看了看,见山谷出口处戒备森严,十几名战士荷枪实弹,正在巡逻。
  “出什么事了?”他问道。
  “不清楚,好像在一些蒙古牧民之间发生了打斗事件,地方公安部门的警力不足,临时抽调了我们前来协助,从正镶白旗到这里我们一路上已经拘留了两百多人了,部分牧民劫持了两辆油罐车,在山谷里安放了爆炸装置,现在应该差不多拆除了。”
  张孟潭回头看了看刘东华,刘东华也骇然的看了老总一眼:他们分明是冲自己来的。要杀掉他们的岂知有两百多人,埋伏在暗处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好,连部队都介入了,看起来老总的面子还真不小。
  刘东华再次拨打乌云的手机,这次居然通了。
  “你好,我是刘东华。您……”
  不等刘东华问什么,乌云就打断了他:“刘经理,我已经把那首歌曲用手机录下来了,但是找了许多老人,根本就没有能听得懂的,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我的表弟,他好像也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一提起张总,他就大叫喀拉卡什么的,好像中了邪一样……”
  “好!您能不能把录音传给我?什么?您已经转录成MP3格式了?那好,我把我的电子信箱告诉您,最好立刻就发给我。好的,谢谢,太谢谢了,等会我把我的信箱用短信发给你。——对了,你是怎么录下来的?……哦,是这样啊?真是太麻烦您了,谢谢。”
  刘东华兴奋的转向老总:“事情终于有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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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紧张之下,张孟潭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快说说。”
  “乌云一直想帮我们查出那首歌曲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走访了很多蒙古族的老人,不过让她失望的是根本就没有人听过类似这样的歌曲。后来灵机一动,她就去找她的表弟,那孩子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是一听表姐提到我们,他就发火。昨天晚上乌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她还记得表弟当初曾经说过‘喀拉卡’,于是就偷偷来到表弟的身后忽然大叫一声‘喀拉卡’,那孩子果然上当,立刻唱起了那首歌,就这样,乌云录了下来。”
  “全部录下来了吗?”张孟潭紧张的问。
  “没有,只有一分钟的样子,那孩子唱了几句就不唱了,大概是因为意识到您没有在跟前。”
  “那你快想办法让她传过来,现在我们要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北京,好好听听那首歌,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东西。”张孟潭脸上的肌肉开始抖了起来。
  刘东华笑了:“您不要着急,我马上把我的信箱告诉乌云,只要能拿到录音,我们就赢了。”
  “哦?何以见得?”张孟潭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小伙子,心想难道你总不会说自己懂得那种稀奇古怪的语言吧?
  “因为我们能找到绝顶的语言学家帮我们翻译。”刘东华自信的笑了。
  张孟潭也笑了,他知道,在刘东华的母校北京大学,即使你拿出来的是最偏远的学科,也能找到相关的专家,所以那么拿了录音去寻求帮助应该不成问题,除非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种语言。
  “不过……”
  “怎么了?”张孟潭抬起了眼睛看着刘东华,生怕他再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乌云说丹巴乡长因为涉嫌投毒,已经被公安局拘禁了,还说有人偷了乡政府的吉普车,丹巴还丢了一把手枪……”
  “这个……”张孟潭微微笑了一下。“不要担心,丹巴被抓也是正常,毕竟巴特尔是被他害死的。另外关于吉普车和枪的事情也好办,到了北京我们把车托运回去,顺便打电话给乡政府解释一下,然后把枪上交给公安部门,写份报告就成了。——情报部门一直替我们顶着,不然我们开不出一百公里就得让公安给抓了。”
  “他们的办事效率会那样高?”刘东华有些吃惊。
  “当然了,你不知道么?我们拥有一只非常特殊的警察队伍,每年要在全国各地抽调至少五百名能力突出的警察集中受训,然后再派回原单位。受到特殊训练的警察平时正常执行任务,一旦发生重大案件,就可能由他们跨地区组成专案组,十个这样的警察出马,就形成一个非常厉害的团体,抓我们两个还不跟猫抓老鼠一样轻松?”
  刘东华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一向自负的老总居然也有佩服别人的时候。
  那个拿红旗的战士走了过来:“先生,您可以走了,前面的爆炸装置已经顺利排除。”他向张孟潭敬了个军礼。
  张孟潭本能的把手举到了鬓边,可是随即向前挥了挥,向他摆了摆手。从侧面望去,刘东华看到老总的眼里闪耀着泪花。
  张孟潭驱车慢慢进入山谷,里面每隔十几米就有一个岗哨,再往前不远的拐弯处,一辆油罐车侧翻在地上,大量汽油流了出来,弄湿了大片的土地,低洼处积了很多汽油还没有渗入地下。另外一辆油罐车远远的停着,整个山谷都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
  后面的那辆油罐车旁边,七八个蒙古牧民反剪双手被困得结结实实,汽车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刘东华遇到了十几道仇恨的目光,其中的一个牧民咬牙切齿的对他喊了一句:“阿米喀拉卡!”
  刘东华骇然的看着横七竖八丢在地上的炸药,心想这些人真的没药可救了,为了除掉老总,居然动了这么大的干戈。开始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军方或者安全部门为了保护张孟潭而提前为他们扫清了回京的路,可是现在却发现原因并不仅仅是为了保护张孟潭,而是这些人的确闹得太凶了,把油罐车劫了,炸药也派上了用场,要是再没有人出面管管,指不定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
  张孟潭黯然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爆破装置,暗自心惊,如果不是军方抢先控制了局面,按照自己的性格直接闯进来,恐怕这次就难逃他们布下的罗网了。原本以为要杀掉自己的不过是一些普通蒙古牧民,可是看看山谷里面的阵势,已经有高手介入了。自己死掉倒也没有什么,反正活着也不见得有什么意思,可是把刘东华搭进去可就是自己的罪过了。
  接下来的路程张孟潭打叠了十二分的小心,他觉得越是接近北京就越是危险,草原上的牧民大都没有受过很高的教育,杀人时用的不过是些简单的招数,只要小心防备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如果北京也有人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可就麻烦了,这里是藏龙卧虎之地,随便摆个机关就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况且面对面的交锋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老总的凝重态度影响了刘东华,他难得见到老总有谨慎的时候,于是也变得神经兮兮的,一路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停的东张西望。
  也许是草原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到这一带,也许这边没有三千卫士的后裔们,或者也许是因为公安部门的工作效率非常的高,凡是想对张孟潭不利的人都让他们给抓了,无论如何,一路上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平安无事的进了北京城。
  
  刘东华随着老总回到公司,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出差仅仅一个多星期就经历了几番生死挑战,看着坐在办公室里那些幸福的同事,他感慨万千。为什么原本熟悉的环境忽然变得陌生了?经过一番死里逃生的角逐,甚至连北京这个城市也让他觉得陌生,他的心里隐约有一种茫然的感觉,似乎生命的意义对他来讲已经发生了变化,至于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头,暂时他还没有理出个头绪。
  电话铃响了:“东华,你收到乌云的邮件了吗?收到以后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是老总。张孟潭刚刚进入办公室就迫不及待的拨通了内线电话。刘东华抬头看了看,几个同事正在看他,他的心里猛然一抖:不知道他们中间的哪几个是国家安全局的人?会不会是那个漂亮的商务助理?她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表示过好感。偷眼看时,对方正用火辣辣的眼光看着他。
  刘东华的脸有点红了,他连忙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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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电脑没有人动过,如果当真有人动过,他也不知道,因为现在可能对他感兴趣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的信箱里面已经有四十几封未读邮件了。他紧张得手指剧烈颤抖着,几乎无法自我控制,反复找了两次才找到乌云的邮件。
  乌云的信写得很简单:
  “刘经理:
  您好!
  附件是我表弟唱的那首歌曲,录音效果不是特别好,希望对您和张总有所帮助。我不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对您和张总那么重要,但是不论有什么困难,我都希望你们能顺利解决。
  有了结果请回信告诉我。
  乌云”
  刘东华迅速把乌云的信和附件中的文件复制到移动硬盘上,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张总,收到了。”
  张孟潭站了起来,因为紧张,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让刘东华觉得有些可怕。
  他接过移动硬盘,插入自己的电脑,然后打开了音箱,清脆的童音突兀而来,把刘东华吓得一哆嗦。这首歌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尽管是在电脑音箱上放,但是当初遭受攻击时骇人的情景已经给他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以至于再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仍旧觉得有一种战栗的感觉。
  高亢激越的歌声如同金属撞击一般,简单的音节,重复的旋律,听上去似乎有进行曲的节奏。歌曲唱了有一分钟的样子,然后戛然而止。显然,录音开头部分的突兀是因为乌云是在孩子唱歌以后才开始录的,但是就者一分钟的录音也足以让一个内行辨识出这是何种语言了。
  张孟潭紧张的看着刘东华,后者非常自信,并且非常肯定的向他点了点头,似乎在告诉他,没有问题,都包在我身上。
  “你先回家休息一下,洗个澡,睡一觉,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去北大。”张孟潭似乎忽然松了一口气,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得轻松了。
  “不如我们今天去吧。”刘东华知道老总一定恨不得立刻就知道结果,可是出乎他的预料,张孟潭笑了。
  “东华,不差这一天的功夫,我们都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的。——为了找到那驾飞机,哪怕找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我已经努力了差不多五年,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我翻看过所有能找到的缅甸地图,时刻留心缅甸的军事动态。说老实话,不要说军方,就是我也能准确判断出,那驾飞机到今天为止还没有落入其他国家的手里。既然如此,我们干吗还急于早一天揭开谜底?放松一下,接下来我们可能还要面对许多未知的挑战。”
  刘东华有些感动。他明白老总说的有道理,可是从对方的话里,他也明显的感受到老总对自己的关心。他明白,一个多星期的朝夕相处已经在他和老总之间产生了一种兄弟般的情谊。
  “好,那我先整理一下资料,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公务。”刘东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东华!”
  正要开门的刘东华听到老总的呼唤,连忙转过身来:“怎么,老总?”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事情绝对不可能进展得这么顺利。”
  从老总的眼睛里他看到真诚的谢意,这让刘东华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了出来。因为不想让老总看出自己动了感情,他连忙低下了头,低声说道:“您太客气了,老总……”然后匆匆的走了出来。
  商务助理小赵端了一杯水从老总的门前走过,她冷漠的看了一眼刘东华,对于他慌乱的神色流露出些许蔑视,但是更多的是愤怒,可是因为一直低着头,刘东华根本就没有主意到助理的表情。
  
  回到住处,刘东华惊讶的发现离开不到半个月,自己居然对这里十分陌生了。他草草收拾一下,吃了点东西,然后倒头便睡,多日的奔波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
  他睡得很塌实,自从拿到乌云发来的录音以后,他知道有关张孟潭神秘事件的调查已经接近了尾声,只要明天去北大找个语言专家,请他翻译出那段录音,就等于为整个事件的解决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切入点,把握了这个切入点,其他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刘东华坐着张孟潭的汽车行驶在北四环上的时候,他是很自信的,他明白,自己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进而一步步的解开围绕着老总的一系列谜团,想到这些,刘东华就十分兴奋。可是他不明白,作为当事人的张孟潭为什么此刻紧锁眉头,好像依旧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张孟潭的担忧是有道理的,事实再次证明了自己直觉的正确性。
  刘东华带着他在北大校园里跑了两天,到了第二天下午,他们彻底失望了。
  九月下旬北京的天气仍旧热得要命,刘东华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侧着身子坐在未名湖湖心岛北部边缘的一张长椅上,目光呆滞的看着湖西的博雅塔。
  他的身后,张孟潭背着手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博雅塔在水中轻轻摇动的倒影,此刻他非常平静,似乎那些让人烦恼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在他的身上一般。旁边不断的有年轻的学生走过,很多路过的女生都会不由自主的回头看看张孟潭,这个帅气的男人到任何地方似乎都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对象。
  刘东华回头看了看老总,虽然他脸上依旧有淤血,但是看上去仍是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换了其他时候,刘东华多半会自怜自伤一番,可是此刻他的心思却完全放到这次失败的调查上了。
  左边距离五米左右的树荫下,一个面容清癯,脸上长满褐色斑块的老年人坐在一把轮椅上,静静的看着被风吹皱的湖水,仿佛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微风略过湖水就像时光略过他的脸庞,不同的是风吹过以后湖面依旧平坦,可是时光略过以后,他的脸上却留下了无法抚平的皱纹。老人沉浸在自我的思想中,他到底在想什么?
  “没想到这么大的学校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听懂那种语言,简直太离谱了。我们可是几乎问遍了所有的语言学家,包括很多外语教授……”
  张孟潭笑了:“东华,别想这些了,你看这湖水,看这山,看湖边的塔,多美啊,人生能有几次面对如此良辰美景?”
  刘东华吃了一惊,该不是老总经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想要自尽了吧?他若无其事的看了看老总,觉得他还算从容,于是不敢再随便刺激他,只是随口骂了一句:“他妈的,真想知道那些人说的是什么鬼话,还有那个他妈的喀拉卡是什么意思!”
  老总依旧以坦然的面容对着眼前的美景,似乎刘东华的话根本就不值得回答。
  刘东华无奈转过头来往另外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喀拉卡!”一个嘶哑的声音仿佛从湖水里面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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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您听到了吗?”刘东华紧张的回过头来。
  “听到什么?”张孟潭奇怪的问道。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说喀拉卡。”
  “你太紧张了,放松一下吧,这里不会有人提到那几个字的。”张孟潭笑了,他知道,即使想杀他的人已经到了北京,却未必选择在这个圣洁的所在动手,因为其他地方的机会多的是。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的声音立刻传入耳鼓:“喀拉卡!”
  声音很低,而且有些嘶哑,可是在张孟潭听来不啻晴天听到一声霹雳:“东华……”
  刘东华抬手拦住了他:“我知道了。”
  他立起身来几步跑到坐在轮椅中的那个老人身边,一把拉住了老人瘦骨嶙峋的左手,蹲了下来,急切的问道:“老人家,刚才是您在说话吗?”
  张孟潭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老人看样子非常的老,脸上长满了褐色的老年斑,瘦得皮包骨。他的身子一动也不动,甚至脸上的肌肉似乎也早已经僵化了,看上去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还有一丝活力。
  “您刚才说……”刘东华急切的问道。
  “喀拉卡……”老人直直的看着刘东华,黑色的眼珠和眼白之间没有清晰的界限,已经融合在了一起,看上去异常的浑浊。蓦然间刘东华感到造化弄人,时光流逝而产生了诸多无奈,因而觉得有些心酸。
  “您知道喀拉卡是什么意思么?”张孟潭也急切的凑了过来,可是老人依旧用一种类似白痴一样的眼光看着刘东华,不过眼神中似乎带着某种温情。
  刘东华和老总紧张而诧异的相互对视一眼,许多人对他们讲过这句话,可是眼前的老人是唯一不带任何敌意吐出了这三个字的。
  刘东华的脸上现出狂喜的样子:“Yeah!”他大叫一声。
  找了这么久,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两个人就像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起来。
  “喂,你们要干吗?”
  一个长发飘飘,十八九岁的漂亮女孩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跑了过来。
  “没什么,我们想跟这位老先生打听点事情。”刘东华连忙解释。
  女孩子似乎觉得他们的话非常可笑:“你们什么也打听不到。”
  “为什么?”刘东华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已经经受不得再一次打击了。
  “因为爷爷患老年痴呆,已经三年多没有说过一句话了。”女孩子上前把轮椅往前推了推,重新把老人推到树荫下。
  “可是我们刚才听到他在讲话啊。”刘东华诧异的说道。
  “什么呀?”女孩子惊讶的看了看刘东华,又看了看老人。“不会吧?”
  “喀拉卡……”老人嘶哑的重复了一句,仍旧直勾勾的看着刘东华。
  “爷爷,您能说话了?”女孩子激动得把书都掉到了地上,她俯身到爷爷的面前仔细的观察着老人的表情。
  “这位同学……”张孟潭清了清嗓子。“我想问一下,您的爷爷是教授吗?”
  “是的,不过已经退休二十多年了。”女孩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粲然一笑,然后依旧转向了老人。
  张孟潭看了看刘东华,两人目光再次对视,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是语言专家?”张孟潭转到另外一边,以便能和那个女孩子面对面的谈话。
  “不,他是历史学家。”女孩子有些奇怪,这两个人为什么忽然对爷爷那么感兴趣。
  “那么他老人家当初研究的最重要的专题是什么,您知道吗?”刘东华的声音有些发颤了。
  “他对于成吉思汗的生平非常有研究,是国际学术界公认的权威。”
  “成吉思汗,哈哈哈……”刘东华喜极而泣,他险些躺在地上打两个滚。
  那个女孩子吓了一跳,她吃惊的看着疯狂的刘东华,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能和他谈谈吗?”张孟潭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一把拉住了女孩子的手,冲动的说道。
  女孩子似乎想挣扎,可是却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对方这样握着很舒服,直到张孟潭忽然感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开了她。
  “当然可以了,就怕他没有办法跟您谈什么。”她向老人比划了一下,对两个年轻人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刘东华和张孟潭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想和老先生沟通,但是半个小时下来,老人只是用一种带着某种温情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偶尔重复那么一次两次的“喀拉卡”,却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其他的话来。
  张孟潭无奈之下转向那个女孩子:“同学,能告诉我,您的爷爷最主要的著作是什么吗?”
  女孩子笑了,张孟潭这样对她讲话,她很开心,英俊的男人总是到处都受欢迎。
  “爷爷叫刘常青,迄今为止差不多是北大最知名的历史学家了,您只要上网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他几乎所有的资料。”她笑起来的样子很甜。
  “刘常青,我知道的,我们学院的元老级人物,退休很久了,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他老人家……”刘东华以一种非常崇敬的眼神看了看老人。
  张孟潭向女孩子点了点头:“哦,谢谢。能把您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我们正搜集元朝初期历史事件的资料,如果需要的话,可能登门拜访您。”张孟潭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有风度,那个女孩子似乎被他迷住了。
  “当然可以。”她灿烂如花的笑着,从手提袋里面拿出一页纸,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递给了张孟潭。
  “袁婷……”张孟潭念了对方的名字就停了下来:“您刚才说您的爷爷叫刘常青,可是您……”
  袁婷笑了,笑的时候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是学计算机的,照顾爷爷是最近找的临时工作。”
  刘东华明白了,这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可是他的心里不是很舒服,因为这个漂亮的女孩子似乎到现在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一下,却和张孟潭聊得热火朝天,难道她也知道他是老总?
  “您对成吉思汗那段历史了解得多吗?”张孟潭专注的看着袁婷的眼睛,女孩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看过一些电视剧,您还是上网查一下吧。”
  “要是老先生能讲话就好了。”刘东华叹息道。
  张孟潭笑了:“虽然老先生不能讲话,我们也了解到一些东西,比如,老人家三年没有开口,可是居然一开口九能说出喀拉卡三个字,想必这几个字对他来讲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可能是他最重要的著作,也可能是最出色的研究成果,或者……”
  刘东华的眼睛一亮:“老总,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图书馆搜索一下,恰好我带了校友卡。”
  “太好了。”张孟潭尽管急着想走,但是仍旧彬彬有礼的向袁婷鞠躬表示感谢,甚至没有忘记郑重的向目光呆滞的老人表示谢意。
  “等等……”袁婷叫住了他。
  “什么?”张孟潭有些疑惑的回过头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但是网上关于爷爷的资料虽然很多,你们想要的却未必容易找到,你们还不如去找爷爷的学生,在学术方面,他的学生对他肯定是最了解的。”
  “他的学生?”张孟潭恍然大悟,赞许的看了看这个女孩子:“您了解他学生的情况吗?”
  “对不起,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袁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
  “刘常青先生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但是在他的众多弟子中,学术成就最为突出的是我们历史学院的副院长梁浩明,上学的时候我曾经听过梁教授的课,我们不妨去找找他。”刘东华的自信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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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外表看,梁浩明给人的感觉不像学者,而更像一个行政干部。他长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目光深邃,六十上下的年龄,一米七五的个头,身板硬朗,举止干净利落。
  尽管他对刘东华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仍旧很热情的接待了这两个年轻人。
  在办公室,听刘东华和张孟潭讲明来意以后,梁教授表现出了非常大的兴趣:“喀拉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几百年前失传了的乃蛮语言。”
  “乃蛮语?”刘东华心潮澎湃,他知道,乃蛮是当初蒙古草原上的一个大的部落,十三世纪初期被铁木真打败,其后不久,铁木真在蒙古草原上会盟各部,号称成吉思汗。如果那首歌曲当真是乃蛮语唱的,那么此时距离该部落灭亡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八百年上下的样子。
  “你们把那首歌曲带来了吗?”
  “带来了。”张孟潭赶紧拿出了移动硬盘。
  老教授激动的接了过来:“真想不到现在还有人能说失传了的乃蛮土语,太宝贵了,太宝贵了……”
  他手忙脚乱的连上自己的电脑,然后打开了音箱,开始放那首歌曲。
  即使在北大历史学院的院长办公室里,刘东华和张孟潭再次听到那首歌,仍旧觉得浑身发冷,过去的经历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于即使听到哪怕那首歌的一个音符都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全身戒备,准备随时应对即将到来的袭击,可是梁教授显然把所有的热情都放到了那首歌曲上面。
  他急切的搓着两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嘴里一个劲的咕哝着什么,直到一曲终了。
  张孟潭和刘东华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梁教授,似乎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就要决定他们的生死一般。
  老教授面如死灰的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好久,最后终于说了一句:“可惜啊,老师什么也听不懂了,如果他老人家能听到这首歌曲……”
  “您说的是刘常青教授么?就是他给了我们一些指点,我们才想到来找您啊。”刘东华笑道。
  梁教授吓了一跳:“老师多年前就患了老年痴呆,怎么可能……”
  张孟潭连忙把在湖心岛遇到刘常青教授的事情告诉了梁教授,听他讲完了,老教授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原来如此,到了今天,老师对这个绰号还是难以忘怀啊。”
  “绰号?”刘东华吃惊的问了一句。
  “当今世上能全部听懂这首歌的人,恐怕只有老师一个人了。当初老师是研究乃蛮民族的专家,然而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老人家屡受迫害,后来下放到内蒙古的时候被关进牛棚,遭了很多非人的折磨,险些丢了性命。当时那些文革小将们把老师的研究成果拿了出来,断章取义,用乃蛮语言给他取了个绰号,叫他‘喀拉卡’。”
  刘东华激动的看了看老总,连忙问道:“那么‘喀拉卡’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喀拉卡’是乃蛮语言‘魔鬼’的意思,是一种冥顽不灵的魔鬼,根本无法改造,人们要想生活变得美好,就必须把喀拉卡赶到地狱里去。”
  张孟潭的眼神黯淡下来,虽然这个答案不出他的预料,但是当真有人说出来,仍旧让他感到不寒而栗。为什么那些原始部落以及内蒙古的那些牧民把自己当成魔鬼?自己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啊。
  “那么‘阿米喀拉卡’又是什么意思啊?”刘东华连忙问道。
  “这个……,”梁教授沉吟片刻,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连同这首歌我也只能听懂几个词汇,至于这种乃蛮古语,恐怕当今之世只有老师一个人专门研究过,所以,要想当真要弄明白这首歌的意思,恐怕我们还需要找到老师的底稿才成啊。”
  “刘教授的手稿还找得到吗?”张孟潭惴惴不安的问道。
  “应该没有问题的,每逢节假日我都要去看望他老人家,记得几年前他的孙子曾经说过,老人在文革时期遗失的部分手稿已经找回来了,但是因为比较零散,所以一直没有整理出来,我抽空去找找看,我想应该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来拜访您比较合适啊?”刘东华迫不及待的问道。
  梁教授抬头看了看他:“应该很快,这样吧,把你们的电话留给我,等我有了资料立刻和你们联系。”
  从侧面看,老教授的鹰勾鼻子亮晶晶的,张孟潭总觉得他的侧面似乎很眼熟,不过记忆中他的确没有见过这个德高望众的老教授。
  张孟潭心潮澎湃,他知道,自己的未来就系于梁教授能否解开那首歌曲的谜底了。
  “对了,你们是怎么得到这首歌的录音的?莫非现在还有人说这种语言吗?”老教授饶有兴趣的看着张孟潭问道。
  张孟潭和刘东华相互对望了一下,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首歌的来历太复杂,况且涉及到军方的一些秘密,即使对他讲的话也该慎重一些。
  “那种语言的确有人在讲,但是不是在本土,而且整个事件涉及到一些国家机密。既然您现在很忙,不如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再细聊好不好?我会把那个部落的情况给您讲一下。”张孟潭笑着对教授说道。
  梁教授似乎也感到对方有难言之隐:“那我就不留二位了,回头我们再聊。”他向张孟潭伸出了手。
  教授的手修长而有力,像艺术家的手,但是却冰冷潮湿,像蛇的身体,因此,和他握手的时候,张孟潭打了个寒噤。
  “下一步我们要做什么?”刘东华站在历史学院主楼的外面,望着远处池塘里面的荷花,问老总。
  “没有什么好做的,只能等梁教授的消息了。——晚上你最好抽空上网帮我查一下乃蛮人的历史,把里面比较有意思的东西给我讲一下。现在,”他抬头看了看天:“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我们再去重温一下大学的生活如何?”
  “好啊,一食堂的酱腔骨味道不错,我们吃一顿去。”刘东华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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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弗朗索瓦远东之行》
  
  次日一早,张孟潭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发现了一份打印的报告,是刘东华写的,用的五号字,密密麻麻的打印了三页。他把公文包放在旁边,立刻读了起来。
  乃蛮民族的覆灭
  铁木真生于1162年,在他出生的年代,蒙古草原正处于巨大的动荡与变革浪潮中。草原上各部并立,部族复仇和争霸称雄的战争连年不断。蒙古的开国功臣阔阔搠思在描述这个时代的社会背景时说过这样的话:“那个时代,有星的天旋转摇动,众百姓都反了,相互劫夺不得安息;有草的地翻转过来,百姓没有不造反的,互相征战不得安宁。”
  当时并立的诸部,主要有克烈、篾儿乞、塔塔尔、乃蛮和蒙古这五大部族联盟,这些部落或强盛或衰微,都在十三世纪初期被铁木真率领的蒙古部落吞并。
  乃蛮部落的势力范围主要在杭海岭(现在的杭爱山)和阿勒坦山(又名金山,现在的阿尔泰山脉)之间,拥有非常广阔的领土。
  乃蛮属突厥语部,原居住地在谦河(现在的叶尼塞河)流域,九世纪初期迁到蒙古高原西部。当时,无论是经济、文化,他们都比东部的蒙古人先进得多,他们能借用畏兀儿文字书写自己的语言。
  十三世纪初,乃蛮部落的首领号称塔阳汗,名叫脱兀鲁黑。
  在铁木真纵横草原的初期,他联合克烈部的脱斡里勒汗(又称王罕)和扎达阑部的扎木合共同打败了篾儿乞部落,1189年,铁木真被部分蒙古尼伦部的奴隶主拥戴为汗,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力,防止邻部的袭击,他重新整顿队伍,成立了专门护卫自己的侍卫队,建立了保护、训练战马以及管理战车等专门机构,这些举措大大提高了蒙古部落的战斗力。
  其后十几年,铁木真率领部属纵横在草原上,先后击溃、吞并了草原上的众多部落。1201年,铁木真联合王罕打败了以扎木合为首的十一部联军,从此,西起斡难河上流,东至大兴安岭以西的蒙古高原全部为铁木真所控制。
  铁木真在草原争霸战中的领袖地位已成定局,少数不服从他的人如札木合等已经无从立足,只好率领残部离开驻牧地,前去归附克烈部的王罕,于是,蒙古草原上形成了蒙古部铁木真、克烈部王罕和乃蛮部塔阳汗三足鼎立的局面。
  克烈部首领王罕原来是铁木真的同盟,但是在札木合的挑拨下,他与铁木真之间的矛盾日益加深。
  1203年,王罕率大军与铁木真战于合兰真(现在的哈拉哈河),铁木真寡不敌众落荒而走,然而不久以后,他重整军马,乘敌不备突袭包围了王罕的窝鲁朵城(今蒙古鄂尔浑河上游,哈尔和林之北)营地。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歼灭了强大的克烈部。王罕只身败逃,被乃蛮人捕杀,克烈部彻底被铁木真吞并。
  不久,铁木真消灭了四部塔塔儿,占领了呼伦贝尔高原。
  消灭克烈部以后,铁木真剩下的敌人就只有乃蛮人、篾儿乞人、南方的汪古人以及其他一些小的部落了,其他部落不足为患,但是乃蛮人则是唯一可能和铁木真抗衡的部落。
  从王罕的营帐败走的扎木合无处可去,只好投奔到乃蛮人。
  乃蛮人和西域地区的居民早有往来,文化发展远远高出当时的蒙古游牧民,他们已经建立了自己的政权。他们十分自大,在他们的眼里,蒙古人是又穷又脏的劣等民族。
  然而,克烈部被消灭,铁木真统一了大半个蒙古的消息给了塔阳汗很大的震撼,扎木合又不失时机的在一边煽风点火,于是他决定要与铁木真决一死战。他制定了南联汪古,上下夹击的战略方针,于是向汪古部派出了使者。
  汪古部也称白鞑靼,居住在漠南阴山一带,一直与金国交好。塔阳汗的前辈曾娶汪古部的女儿为妻,所以他想利用这种关系与汪古协同作战。
  可是汪古部不愿意与铁木真结怨,拒绝了塔阳汗,并派出使者把塔阳汗的计划告诉了铁木真。
  铁木真一面通过中亚的商人摸清乃蛮的军队实力和部署,一面整顿自己的军队,加紧练兵,以便增强战斗力。
  当时,蒙古草原由于战争频繁和人口的流动,传统的社会的血缘组织模式早已逐渐转向地缘组织模式了。铁木真为了增强指挥调度和作战能力,重新调整了军队的组织。他把自己的军队按照十人、百人、千人组织起来,任命自己的亲信当百夫长和千夫长,设置“扯儿必”(把总)协同大汗处理军政事务,挑选精兵组成“怯薛”(护卫军),又从精兵中挑选上千名勇士当前锋。经过调整以后的部队克服了部族联盟的松散性,大大增强了大汗军事指挥调度的统一性,铁木真的队伍变得更加机动灵活,更容易协同作战,也更加适应草原作战的需要了。
  当时,铁木真的护卫亲兵为一千人,平日侍卫值班,征战时卫列于铁木真左右。除了这一千护卫亲兵外,负责铁木真安全的还有80名宿卫,70名散班,四百名弓箭手,总的算来约一千五百人。(刘东华注:关于乃蛮部塔阳汗的侍卫亲兵方面,我没有查到相关资料,但是按当时情况推理,乃蛮部当时相对比较安定,长久以来没有大的征战活动,塔阳汗的护卫亲兵应该不会超过铁木真的编制。此外,在当时的蒙古草原,除了已经覆灭的王罕外,恐怕只有塔阳汗和铁木真有能力带领三千名护驾卫士了。)
  1204年夏天,铁木真率领大军出征乃蛮,铁木真驻军于哈勒哈河畔的建忒该山,塔阳汗扎营于杭爱山。
  双方摆好阵容以后,铁木真军中有一匹瘦马受惊,逃入乃蛮营中,乃蛮人见了就越发有些轻敌了。
  铁木真巧布疑阵,夜里命令每人点燃五处篝火作为疑兵之计,塔阳汗开始有些慌了。
  次日,塔阳汗亲自跃马索战,随同的扎木合见铁木真的军容整肃,知道交战以后凶多吉少,就肆意夸大铁木真军队的战斗能力,虚言恫吓塔阳汗,然后带领自己的人逃离了战场。
  铁木真把塔阳汗围困在纳忽崖,乃蛮人深陷绝地,无心恋战,纷纷攀越山崖寻找逃路,死伤不计其数。次日天明,铁木真彻底荡平了纳忽崖,塔阳汗受伤被擒,因伤势过重,不久便一命呜呼。
  乃蛮部的少数部队在塔阳汗的儿子古出鲁克率领下逃到西辽境内。
  这场大战以后,乃蛮的百姓全部成了铁木真的俘虏,追随塔阳汗的朵鲁班、塔塔尔等部也纷纷投降。
  就这样,不可一世、人数众多并且文化先进的强大乃蛮部族在怯懦无能的领导者塔阳汗的统领下覆灭了,从此,乃蛮部灿烂的文化和众多的百姓成为铁木真的囊中之物。
  征服乃蛮的胜利使铁木真统一蒙古的事业前进了一大步,余下的部落或被击破,或自动归附,1204年秋天,铁木真最后击溃了他的宿敌篾儿乞残部,不久,扎木合被自己的部下擒获送给铁木真,被铁木真处死。
  到1206年,蒙古高原百余个大小部落先后败亡,塔塔儿、克烈、蔑儿乞、乃蛮和蒙古五大部均统一在铁木真的旗帜下,此刻,西起阿尔泰山脉,东到兴安岭的整个漠北草原全部统一在铁木真的旗下。
  漠北草原的统一彻底打破了诸部之间自我封闭和割据的局面,促进了各部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统一的蒙古语言也逐渐形成,其他部落如篾儿乞、乃蛮以及塔塔尔部的民族语言在其后的几十年内逐渐销声匿迹了。
  1206年春天,铁木真会诸部首领于斡难河(现在的鄂嫩河)畔,举行了忽里勒台(大聚会),在蒙古各部的拥戴下,告天即“汗”位,被尊为成吉思汗(此号有“海洋”或“强大”的皇帝之义),即位以后的铁木真将怯薛(护卫军)扩充至一万人,称大中军。以兵民合一的千户制编组民众,上马则备战斗,下马则屯聚牧养。
  自此,“蒙古”便成为各部落的统一名称。
  
  张孟潭一口气看完了这份报告,然后拿出一块面包,打开一盒方便豆浆,慢慢的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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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五十,公司里开始有人走动了,张孟潭拨通了刘东华的号码:“小刘吗?你过来一下。”
  “今天早上几点来的?”
  “六点多,睡不着,就到公司来了。”
  刘东华的眼圈黑黑的,让张孟潭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要注意休息啊。”
  “没什么,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刘东华笑了。感情上,他已经不再把对方当成公司的老总,内心深处也没有那种敬畏的感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兄弟般的情谊。张孟潭敏锐的感受到这些,心里也升起一丝暖意。
  门开了,商务助理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见刘东华很放松的坐在老总的对面说笑着,不免脸色变了一下,但是刘东华没有注意到这些。
  “笑什么?”刘东华看着老总意味深长的笑脸,觉得有些奇怪。
  张孟潭指了指助理走出去的那道门:“东华,你没有觉得商务助理对你情有独钟吗?”
  刘东华的脸红了,他自己何尝没有感觉?可是听到老总这样问,他的心却隐隐的有一种疼痛的感觉,李灵在什么地方?今生今世能否再见她一面?如果老总摆脱了那个诅咒,他是不是会去找她?相比之下,自己一点优势也没有,李灵会喜欢我吗?由李灵想到了吕佳,他们会离婚吗?为什么我的心思总在老总周围的女人那里打转?
  “这个女孩子不错,就是太敏感了一些。”张孟潭Φ糜行╆用粒?醵??皇辈恢?朗裁匆馑肌?
  “您觉得她是国家安全局的人?”刘东华犹犹豫豫的说道。其实他根本就没搞明白,这个单纯的商务助理的确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了他,但是这两天见到他和老总之间忽然变得形影不离,举止诡异,于是产生了疑心,以为他们是同志,因而伤心之下又有些鄙夷,刘东华那里能想到这些?
  “怎么会?”张孟潭笑了,他看得很清楚,可是不想告诉刘东华,觉得还是让他自己慢慢遭点罪好玩一些。“还是谈谈你的报告吧。这份报告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没有,几个小时而已,搜集了一点相关资料,然后中和一下就是了。”刘东华轻描淡写的笑了笑,不过连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言不由衷,为了这份资料,他整夜都没有合眼,早上怕耽误上班,用凉水冲了个澡就打车过来了。
  “关于乃蛮民族的覆灭过程,我觉得你的报告比较全面了。——依你看,我在缅甸遇到的那些土人有没有可能就是乃蛮人的后裔?”
  “有可能。可惜我没有查到更多的东西,尤其是没查到乃蛮部落被铁木真吞并以后是否有残余人员逃往南方。”刘东华有些遗憾的说。
  “没有什么。”老总宽慰他:“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应该很接近谜团的中心了。既然追杀我的那些人唱的歌曲是早已失传的乃蛮语,那么很可能他们就是当时塔阳汗的部下,部落被剿灭以后,突围而出……”
  “我觉得您说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根据历史记载,纳忽崖战役结束的时候,只有塔阳汗的儿子古出鲁克率部逃出了铁木真的包围圈,当时蒙古骑兵一直在后面追击,一直追到阿勒坦山南的龙骨河才把他击溃,古出鲁克带领残部投奔了他的叔父不亦鲁黑汗,一直到后来被成吉思汗剿灭为止。古出鲁克是往西逃跑的,并且他的部下也基本上都被消灭了。除了他以外,在当时的情况下不能想象蒙古骑兵会放走三千兵马,而且还有一点您忘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三千乃蛮骑兵从大宋的国土穿过而不惊动宋王朝,也不太可能啊。”
  “哦……”
  张孟潭听了刘东华的话,半晌不语。他知道刘东华说得有理,但是依旧想从中找到一些可能性来支持自己的论点。“单凭一场战役就彻底征服乃蛮部落当然可能,但是在铁木真接收乃蛮部落的过程中是不是可能会有几千人逃到远方?”
  “可能性不是很大。”刘东华摇了摇头:“当时蒙古草原几乎都已经被铁木真收入囊中,铁木真对辖区内的军民管理方式非常严谨,他甚至能在十几万人的部队中轻易抓到一个混进来的外族人,何况是几千人的大迁徙,难以想象啊。另外,乃蛮人当真要逃,估计也不会选择南方,他们很可能会选择逃往北方俄罗斯的方向。”
  “历史记载是一回事,具体情况可能有所不同。你的报告里面说乃蛮的兵力超过蒙古部队,蒙古人降服了乃蛮,但是未必有那么多的精力立刻全部接管,谁敢肯定没有人趁机逃脱?”
  刘东华笑了:“历史上的迷雾太多了,有人为的,也有年代久远而湮没无闻的,现在我们单凭一些零星的记载想要解开这个谜底太艰难了,还是不要猜测了,等一等,看看梁教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资料吧。”
  听了刘东华的话,张孟潭半晌无语,他烦躁的用手指敲击着办公桌,过了好久,他又提出了一个问题:“追杀我的可能是乃蛮人的后裔,可是为什么我们出差的时候会有那么多蒙古人来袭击我们?”
  “这个问题其实应该很简单。铁木真吞并了乃蛮,乃蛮人也就顺理成章的归到了蒙古部落,他们继续在蒙古草原上繁衍生息直到现在,所以,袭击我们的可能是当时乃蛮人的后裔。——毕竟我们不是人类学家,无法清楚的分辨出乃蛮人和蒙古人之间的细微差别。”刘东华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显得很自信,让张孟潭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这个小伙子居然拥有如此清晰的逻辑推理能力,的确十分难得。
  “有一个问题你留意到没有?”张孟潭忽然说道。
  “什么?”
  “你的报告上说,乃蛮人说的是突厥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突厥语应该是土耳其语的前身吧?”
  “是的。”刘东华惊讶的看了看老总,他想不到老总居然也拥有这方面的知识。
  “我们在北大找过土耳其语专家。”张孟潭目光阴郁的说道。
  “是。”刘东华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妥,却又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头。
  “懂土耳其语的人不可能听不乃蛮语属于他们自己的语系吧?”
  “按道理是这样的,可是那个孩子唱的比较含混,您没有注意吗?这样含混的语言难以让人轻易判断出什么的。”刘东华宽慰老总,其实他也在宽慰自己,老总的命运已经够不幸的了,他从心里往外不愿意再旁生什么枝节。
  张孟潭沉默半晌没有再讲话。过了一会,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去工作吧。——对了,你昨晚没有休息好,累的话到旁边的会客室躺一会吧。”
  “没有那么娇气,那我先出去了。”刘东华离开了老总的办公室。
  张孟潭点起了一枝烟,忧心忡忡的吸了一口,他没有刘东华那么乐观,也许真正的麻烦刚刚开始也说不定。
  会说土耳其语的人不可能听不出来乃蛮语,就像会说汉语的人不会不知道文言文属于中国古代语言一样。——可是梁教授为什么一口咬定那是乃蛮语?是否里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自己和刘东华从内蒙草原逃了出来,在沙漠边缘地带最后和那些追杀者打了个照面以后,就再也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这很不合常理,如果他们当真想要了自己的性命就不会这么轻易的罢手,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肯罢手,那么必定会有更好的办法来对付自己。
  三千护驾卫士,他们护的是谁的驾?妈的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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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刘东华仍旧利用空闲时间了解蒙古的开国历史,了解乃蛮民族的覆灭过程以及成吉思汗的早期经历,他掌握了许多新的资料,但是所有的一切对于揭开张孟潭事件仍旧无法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电视不断的报导这里或那里抓到一些爆炸未遂袭击者或者纵火犯,每次看到这类消息,刘东华都疑心他们是不是针对张孟潭和自己来的。连日以来,他惶惶不可终日,凭直觉,他知道那些蒙古人不会轻易罢手,之所以自己的生活风平浪静,可能是因为众多的袭击行为已经被安全部门或警察提前制止了。——可是安全部门当真愿意花费那么大的心血保护张孟潭和自己吗?保护张孟潭完全可能,可是自己没有那么大的价值啊。
  在惶惑中过了两天,又是一个周末来到了。
  下班前,吕佳忽然打电话来找刘东华:“出差回来差不多一周了,怎么不跟我联系啊?”
  吕佳的声音仍旧是沙哑而富有磁性,刘东华几乎要被这样柔美的声音湮没了。他连忙声称这两天事情太多,婉言谢绝了她的好意,保证过两天一定去看她。
  吕佳有些失望的放下了电话。尽管她整个事件的当事人之一,但是却一直蒙在鼓里。
  知道老总夫妇间的纠葛以后,刘东华更不愿意招惹吕佳了。这对夫妻间已经被人下了诅咒,外在的恩爱如同包着蜜糖的毒药,早已经把他们之间的感情破坏殆尽了。如果吕佳是别人的老婆,他会很乐于配合对方的引诱,可是老总已经成了自己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戏,只好忍耐一些了。吕佳这样的女人是绝大多数男人眼中的性感尤物,如果将来他们真的离了婚……
  老总也打来电话邀请刘东华去自己家里做客,但是刘东华告诉他,自己要好好的休息两天,然后离开了公司。
  感情问题似乎是围绕张孟潭最重要的一个迷,一旦揭开那首歌的谜底,这个问题可能就会迎刃而解,换言之,即便不能全部解决,也可能因此而打开一条新的思路,毕竟老总后来所有的变化都基于那几天的变故。
  自从到内蒙古出差的那天开始,刘东华就连续经历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回到北京以后,紧张的情绪才得到些许缓解。
  周五,刘东华在电脑前疯玩了一个通宵,早上八点多才意犹未尽的关上了电脑,然后关掉了机,拔掉电话线,打算美美的睡上一整天。
  刘东华睡得正酣,却被连续不断重重的敲门声惊醒了:“谁啊?”他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表,十二点不到,心中暗骂是哪个看不出眉眼高低的家伙在这时候来搅扰我的好梦?
  “东华,是我。”门外是张孟潭的声音。
  他惊讶的把老总迎进房间:“老总,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你的电话打不通,我查了人力资源部的记录才找到你。”张孟潭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刘东华的房间,简单的装修,简陋的家具,墙上挂着一幅切格瓦拉的那幅著名的画像。
  刘东华涨红了脸,他没想到张孟潭居然会找上门来,一定是公司发生了什么大事,不然……
  “什么事啊张总?我没有想到……”
  张孟潭看出他的窘迫,笑着摆了摆手:“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我个人有事要找你。——昨晚又玩游戏了?几点睡的?”
  “哦,是睡得晚了点,不过没有关系。是不是梁教授那里有消息了?”刘东华问道。
  “是啊。早上八点多我接到他的电话,问我们今天是不是有时间,他说我们求他帮忙查的资料有了重大线索。”
  “真的?”刘东华兴奋之下困意全无:“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走吧。”
  “你先洗漱,我们吃了饭再去找他,我等你。”张孟潭笑了笑,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书。
  
  梁教授住在朝阳区红庙附近的一个环境优雅的小区里,几乎没有费什么力,张孟潭和刘东华驱车就找到了这里。
  “女儿在国外读书,老伴出去旅游,家里就剩我自己了,怠慢之处不要见怪啊。”即使穿着便装在书房接待客人,梁教授的言谈举止仍然非常有分寸。
  张孟潭连称不敢,双方落座。
  刘东华四下看了看,书房收拾得窗明几净,左边是两排直达天花板的书架,右墙上挂着几幅字画,其中有一方不大的题为“苏武牧羊”的工笔画,纸张颜色发黄,显见年代已经狠久远了,右下方落款是任伯年。
  刘东华知道任伯年是清朝著名的海上派画家,如果这幅画是任氏真迹,怕不值上几十万?怀着敬畏的心情,他看了看老教授,见教授也正以留意的看着他:“小伙子,看样子你对绘画也挺感兴趣?”
  “没有没有,知道几个画家而已,哪敢谈什么兴趣啊。——任伯年的画现在非常抢手啊。”
  教授笑了:“没错。这是老师早年在法国留学时买下的,当时花了他整整一个月的饭钱。文革时期破四旧,我正读大学,造反派要去革他老人家的命,被我提前知道了,就去给他送信,并帮助老师把他的收藏中最珍贵的六幅画作连夜转移,想办法弄了一幅非常大的毛主席画像,打开镜框,再把那六幅画藏倒了画像后面,然后组织了一百多个同学,以革命群众感谢革委会革命成功的名义敲锣打鼓的把毛主席像送给了北京大学革委会,就这样,这些画堂而皇之的挂在革委会很多年,直到文革后期才被我偷偷转移出来还给了老师。”
  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梁教授的眼里现出激动的的神情,似乎自己又回到了那个令人心悸而又让人振奋的年代,保护国宝的那种心境无异于革命时期地下党在白色恐怖下保护一份情报。
  “老师对我冒险保护这些画作的行为非常感动,他知道我是个画痴,所以非要把其中的三幅送给我不可。——我拼死保护这些画,无非是不想让它们就这样毁了,岂是想要什么回报?但是老师的意志非常坚决,所以我就拿了这幅最喜欢的苏武牧羊。”
  “其他那五幅画还在刘教授的家里吗?”刘东华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有,老师得知自己患上老年痴呆以后,就把那几幅画捐赠给了故宫博物馆,2000年前那可是轰动一时的新闻啊。——其实关于这副画,我也早就立了遗嘱,等我过世以后要捐给国家美术馆的。好东西不该个人独享,可是有生之年我实在舍不下它,一天不见都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他踱到那幅画的前面,用一种狂热的眼神看着那幅画,同时用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指指点点,仿佛在一张无形的画纸上临摹着那幅画。
  张孟潭看了看刘东华,然后转向教授:“梁教授一定也是一位丹青妙手了。”
  教授怔了一下,回头笑了:“哪里哪里,不过有点痴迷书画而已。丹青妙手,几个人当的起这样的称呼?”他回到自己的坐位,从书桌里面拿出了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张先生,您猜我从老师那里找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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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满脸得意的神色,他那快活的神情立刻就感染了来访的两位客人。
  “是不是您已经把那首歌翻译出来了?”张孟潭显然有些紧张了,连刘东华也屏住呼吸,生怕漏掉教授讲的一个字。
  “那倒没有,但是我从老师那里找到一些资料,估计和你说的那首歌有很大的关系。”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如同弹钢琴一般在那个厚厚的档案袋上面轻轻的敲着,眼神在厚厚的眼睛片后面显得有些捉摸不定。
  张孟潭颤抖着接过了那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沓发黄的稿纸和一本薄薄的小书,那是一本外文原版图书,看上去非常老旧。他轻轻的翻开扉页,右侧有一列遒劲的毛笔字:1937年于巴黎塞纳河畔 子夏。
  “子夏是谁?”张孟潭问道。
  “老师名叫刘常青,字子夏。这本书是他老人家三十年代在法国学习绘画的时候在巴黎买的。——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买了这本书,老师现在可能是以一个非常知名的画家而不是以一个历史学家闻名于世的。”梁教授的语气中不乏落寞的意味。多年以来,梁教授一直为了这件事情迷惑不解,他看过老师的画作,完全能从其中看出一个天才画家的功底,可是为什么老师居然为了这样一本薄薄的册子而放弃了多年的追求?其实连老师说起这件事也是语焉不详,好像连他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是一本什么书?”张孟潭翻开看了看,似乎应该是一本法文书,可是自己却一个字也看不懂。
  “这是一本传记,书名叫《弗朗索瓦的远东之行》,出版于1799年,是一个名叫弗朗索瓦的法国传教士写的。他在书里讲述了十八世纪末期他在中国南部传教过程中的一些经历。”
  刘东华听到这里,心里一惊,连忙看了看老总,张孟潭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们都隐约感到在这本法国传教士的书里应该存在着一些惊人的秘密。
  老教授看着两个人的表情,开心的笑了,他接过那本书,翻到最后的几页:“我来为你们读点东西,看看你们还有没有什么印象。”说完,他开始用法语开始朗读一首诗。
  他刚刚读了开头的一句,刘东华就从椅子上面蹦了起来:“这是……”
  他的脸色发白,用颤抖的手指着那本书,结结巴巴的对张孟潭说道:“那首歌,那首歌!”
  张孟潭也痴了一惊,但是他没有太失态,只是向刘东华招了招手让他坐下来,然后转向梁教授:“这首歌您既然能读出来,就一定能翻译成中文了?”
  梁教授遗憾的摇了摇头:“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可是既然您懂法语,应该很容易就把大意翻译出来的。”刘东华急切的说了一句。
  “小伙子,如果我读的真的是法语倒也罢了,可是就连那个叫弗朗索瓦的传教士也搞不懂这首诗的含义,因为他觉得这首诗很重要,所以在他的书里用法文把诗歌记录了下来,他记录的仅仅是发音,却没有任何意义。在书的结尾他表示希望能有精通东方文化的人把这首诗翻译出来,可是一直到他再次前往东方并且失踪,甚至一百多年以后也没有人完称这个任务。”梁教授把眼镜向上推了一下,对两个年轻的客人笑了笑。
  “您是说,这个问题被刘常青教授解决了?”刘东华紧张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本来应该可以全部解决的,可是老师研究到关键时刻,文化大革命爆发了,最先他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然后又被诬陷为里通外国的反革命特务,老师的研究成果以及珍藏的字画消散殆尽,有的被烧掉了,有的被没收了。八十年代平反以后,老师开始潜心于成吉思汗生平的学术研究,对于这本书就没有再投入太多的精力。”
  刘东华有点失望的看了看张孟潭,可是张孟潭却显得非常兴奋:“梁教授,历经如此巨大的浩劫,刘教授的手稿还能保存下来,真的很不简单,我们是不是可以借回去研究一下?”
  教授笑了:“我答应老师的家人不向外借的,你们可以在这里看,不过因为资料比较零散,而且散失了很多,所以很多东西你们看不明白的,文革期间我和老师的接触最多,不客气的说,当时我是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老人家研究这本书的整个经历我基本上都知道,如果下午你们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给你们讲一下好了。”
  “这首诗……”刘东华迫不及待的想问一下其中的含义,却被张孟潭打断了:“梁教授,您能不能先从弗朗索瓦的这本书讲起?他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
  教授赞许的看了看他:“好,那我就从弗朗索瓦的生平讲起吧。”
  
  弗朗索瓦出生于法国南部的一个贵族家庭,排行第三,无爵位继承权。在当时,类似他一样的贵族青年许多都加入军队,但是他却对传教具有浓厚的兴趣,于是在征得父亲的同意以后,进入当地的一家神学院学习。22岁那年毕业以后他被派到旺岱地区担任本堂神父,可是在那里传教不久,就爆发了1789年的那场举世闻名的大革命。
  旺岱地区是保王党活动最为猖獗的地区,也是双方战争最为惨烈的地带。到了1793年的年初,共和国派遣了几队远征军进入旺岱森林,对当地的保王党进行了一场残酷的血腥镇压,而弗朗索瓦因为同情保王党,被共和国部队判处死刑。
  走上断头台的前夕,保王党偷袭了远征军大营,弗朗索瓦趁机逃脱,从此成为共和国通缉名单上的一名要犯。
  他本来潜心神学,对政治没有兴趣,可是在动荡的社会背景下却被无情的卷入斗争中,不得已只好在保皇党的帮助下取道英国离开家园,就此把自己的眼光投向了神秘的东方。
  1794年,他搭乘英国商船取道印度,路过缅甸,打算到中国传教。可是在中缅边境附近遇到一场大雨,随行的向导、两个仆人以及两匹运送给养的驴子被泥石流卷走,只剩了他一个人迷失在深山里。
  根据弗朗索瓦书中的记载,当时他在深山里面跋涉了差不多二十天,每天除了用野果充饥就是祷告上帝指引他走出无边的深山与丛林。
  就在他精力耗尽,奄奄一息的时候,几个当地的土人发现了他,并且带着他通过一个不起眼的山洞进入了一道非常狭窄的峡谷,峡谷最窄的地方甚至一个人通过都非常困难。
  那些土人带着他走了差不多两天,最后来到了一个“伊甸园一样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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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区域,唯一的进出通道就是那道连着山洞的峡谷,并且这道峡谷隐藏得十分隐秘。这个王国的南面是一片原始丛林,丛林的尽头是壁立的山崖,东面和西面是两道狭长的山脉,向北逐渐靠拢,在两道山脉之间是一道逐渐狭窄的山谷,山谷的尽头是一座小山,再往北又是一道悬崖。
  在这个世外桃源,人们生性淳朴,过着原始部落的群居,他们有自己的语言,生活非常简单。在这里,他们几乎不会使用任何工具,没有人穿衣服,山谷里,森林中,随时可能会有漂亮的女孩子向你投怀送抱而没有有任何羞怯和不安。
  成员分为简单的几个等级,他们打鱼、打猎、采摘可吃的野果,然后带回来统一分配。弗朗索瓦惊讶的发现,虽然生活在这里的有数千人,但是他们的生活却井然有序,部落头人用一种类似统率军队的管理的方式管理着众多的部落成员,各种活动都井然有序。
  弗朗索瓦慢慢将养好了身体。
  养病期间,他通过手势和他们沟通,不久,他就知道这些人的祖先曾经生活在北方一个遥远的水草肥美的地方,后来整体迁移到了这里。
  他在这个土人的部落生活了两年的时间,慢慢的学会了简单的土语,能够和这些当地人顺畅沟通了。期间,宗教的使命感激荡在他的心里,他知道,是万能的上帝把他带到了这群迷途的羔羊中间,既然上帝给了他这个伟大的使命,那么他一定要遵从他的旨意,把这些人从罪恶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弗朗索瓦做了积极的准备工作,打算在一个适当的时机向这些神的子女宣扬基督教义。可是不久他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这个部落有着自己根深蒂固的信仰。
  等他可以参与到部落的日常事务中的时候,他了解了更多的事情,他知道这些土人之所以生活在这里,是为了保护部落的神灵。他们的神灵叫“撒南”,而他们的魔鬼叫“喀拉卡”。
  
  听梁教授讲到这里,张孟潭的呼吸急促起来,刘东华也涨红了脸:谜底就要揭开了。
  老教授诧异的看了看他们:“怎么了?”
  “没有什么,您接着讲,我们在听。”张孟潭连忙催促,他太想知道这本书的全部内容了,单单从教授讲过的这些,就足以说明那些土人早在十八世纪末就已经生活在那里了,他们是什么时候移居过去的?莫非他们真的在成吉思汗的年代就已经生活在那里了吗?
  老教授的眼神有点奇怪,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笑了笑,便继续讲了下去。
  
  弗朗索瓦神父在那个山谷总共生活了两年的时间,他用自己的狩猎知识帮助土人改进狩猎技术,利用医学知识来诊治生病的土人,到了第二年,土著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尽管如此,他却有一种极端的失落感,因为他根本无法在这些固执的人群中宣扬基督教义。每次对他们谈到上帝、魔鬼的时候,他们总是给他讲一大套的理论,告诉他,神的名字叫撒南,他长着三张脸,无所不能,神的死敌是一些叫“喀拉卡”的魔鬼,他们随时随地可能来和神决一死战,是撒南安排他们生存在这里,以便在适当的时候帮助神打败喀拉卡。
  “那么,神也在这个山谷中吗?”弗朗索瓦问那些土人。
  每次被问及这个问题,土人都相互会心的一笑,把话题岔开。
  春天里,土人们来找他了,他们要让他见见“撒南”,也就是他们的神。
  弗朗索瓦知道土人每个月圆之夜都要聚集到北方的小山上举行一个仪式,参加仪式的都是成年人,妇女和小孩似乎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可以参加的。他也屡屡想要参加,可是根本就不被允许,他知道自己还没被他们认可,他耐心的等待被接纳的一天。
  那个仪式极大的震惊了他,在山头一块很大的平台上,接近三千土著手里握着自制的标枪整齐的排成三个方阵,如同战争年代列的阵势一般,前面的一个高台上有个巫师在做法,他们遥遥的向不远处的一个断崖顶礼膜拜,并献上祭品:羊肉、野兔以及鱼。
  在仪式接近尾声的时候,大家一同唱起了一首歌曲,那首歌所用的语言显然和部落的语言完全不同,甚至基本的词根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歌曲铿锵有力,让弗朗索瓦忽然感到一丝悲凉,他想起了苦难中的祖国,几乎就在一刹那,他决定要返回欧洲,看看苦难深重的祖国。
  他本来对那首歌非常感兴趣,但是因为决定要回去,所以只了解了那首歌的来历。据土著们讲,那首歌是“撒南”留下的,“撒南”住在断崖下面的山洞里面,部落中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违抗者必须处死,所以多年来没有人胆敢进入那个圣地。撒南要求他们每个月圆之夜都聚集在自己的周围唱那首歌,并且要求大家把保卫撒南,杀掉喀拉卡做为终极目标。
  关于那首歌的语言,土人们告诉他说,撒南精通所有的语言,那种语言是撒南专门用的,任何人都不懂,他们中间也没有人当真明白那首歌曲的意思,只知道那是一首撒南为了杀掉喀拉卡而专门制作的战歌。
  弗朗索瓦用法语把那首歌的发音记录了下来,然后和头人辞别,他保证等到太阳重新升起到第三百六十五次之前一定会回来。
  他此番回国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当地的土人没有医疗设施,瘟疫流行的时候总是死掉大批的人,并且他们也不会使用工具,所以他打算尽可能多寻找一些赞助者,多购买一些药品、工具带回来,把文明带到这片神奇的土地。
  头人爽快的答应了他,他答应弗朗索瓦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弗朗索瓦要回去看自己的父母,而对于那些医药、工具什么的,头人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更不在意他能否拿回来。
  弗朗索瓦离开了这个世外桃源,历尽千辛万苦方才回到印度,然后搭乘英国商船,途径英国,最后在加来海峡登陆,在1797年那个明媚的夏天重新踏上了祖国的土地。
  尽管在英国的时候他已经了解到法国政局仍旧不稳定,但是强烈的思乡情怀让他根本就无视可能面临的危险。
  在巴黎,他了解了家庭的情况,他的父亲在94年被共和国政府处死,一个哥哥参加了保皇党,在一次局部战争中死掉了,另外一个哥哥逃到了西班牙,不知所终。虽然几年前他曾经被共和国通缉,但是沧海桑田,此刻几乎没有人记得他了。
  弗朗索瓦强忍住悲痛,在巴黎租了一个顶楼,一边寻找赞助者,一边利用空闲时间把几年来的经历详细记录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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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一直坚持不懈的努力争取,但是根本就没有人愿意拿钱赞助遥远东方的一个原始部落。到了1798年夏天,他彻底绝望了。为了不失信于部落的头人,为了把上帝的福音传到那个原始部落,弗朗索瓦从巴黎启程,途经英国,再次乘船前往印度。
  出发前,他把自己的手稿交给了一个出版商,出版商于1799年的年初出版了这本《弗朗索瓦的远东之行》。出版商原本要靠这本书大赚一笔,不料该书出版以后恶评如潮,多数人都认为作者在拙劣的抄袭《马可波罗游记》,书中涉及的内容纯属无稽之谈,而最让多数人无法容忍的是,作者为了取信于读者,居然冒充是神的使者,于是,愤怒的读者冲进书店以及出版商的仓库,把书通通仍到大街上,一把火给烧了,当时只有少量已经销售了的图书得以流传,出版商也因此赔了许多钱。——在动荡的法国大革命时期,类似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可能发生,好在弗朗索瓦已经离开了巴黎,否则难免有性命之忧。
  弗朗索瓦从印度下船以后就没有了任何音讯,最后见到他的人是商船上一个水手。
  也许他在印度遭到不测,也许在前往中国的途中遇难,然而更为可能的是,他最终回到了那个原始部落,并且在那里快乐的生活,直到死去为止。至于他到底有没有把福音传给那部落,或者是不是最终被那个比上帝更接近自然的部落同化为异教徒,恐怕也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梁教授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可是张孟潭他们还眼巴巴的看着他,等候他的进一步解说。
  “我讲的就是弗朗索瓦那本书的大致内容。”老教授笑了笑。
  张孟潭怔了良久,方才说道:“弗朗索瓦没有必要在那本书中撒谎的。不过您为什么那么肯定那首歌是乃蛮语言?这是刘常青教授对那首歌研究的成果吗?”
  “没错。”梁教授端起茶杯,示意他们两个给自己加水,然后喝了一口绿茶。
  “当初因为偶尔买到这本书,老师居然对那段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买到该书后不久他就返回了中国。回国后,老师来到北平,在当时的北大一边教法语,一边研究历史。经过多年的努力,查阅了大量资料,走访了众多的学者,最后他终于认定那首歌所用的语言就是早已失传了的乃蛮语,而弗朗索瓦书中写到的那些土人,可能是乃蛮人的后裔,也可能是蒙古人的后裔,无论如何,他们所用的语言属于古老的蒙古语系或者是蒙古语系的分支。”
  “可是乃蛮人的语言……”
  刘东华迫不及待的想要说什么,却被张孟潭打断了:“梁教授,刘常青老先生最终得出了什么样的结论?”
  教授笑了:“你们两个都是急性子啊。还是听我慢慢讲吧。——在老师研究这段历史的过程中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日本人投降,然后国民党溃退,北平和平解放,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了六十年代,老师已经把这首诗的前半部分的大意翻译出来,并且在孜孜不倦的研究过程中,他老人家逐渐成了举世闻名的历史学者,他不再教授法语,转而来到北大历史学院,也就是当时的历史系任教。对这首诗的研究一直延续到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老师进了牛棚,才停了下来,当时红卫兵小将从他的研究成果中选择了一个贬义词汇‘喀拉卡’作为他的代名词。”
  刘东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那些红卫兵真的那么胡闹加弱智么?他看了看张孟潭,从后者的眼睛里却看不到任何诧异的神情,心想毕竟是见识过一些场面,老总就是不一样。
  “那么,我们能看到刘教授翻译的那半首诗么?”张孟潭的手有点发抖了。
  “我叫你们来为的就是这个啊。”梁教授笑得很开心,他从档案袋里面拿出两页发黄的纸,递了过来:“这就是老师亲笔翻译的诗歌。”
  张孟潭急不可耐的接了过来,上面写的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他颤抖着把那两张珍贵的纸放到茶桌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把汗津津的右手在裤子上面蹭了蹭,一边的刘东华也连忙凑过来和他一起看了起来。
  教授站起身来,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盘枣子放到他们的面前:“一边吃一边看吧。”
  他告了个罪,离开书房去了卫生间。
  刘东华抓起一把枣子一个一个的扔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看了起来。
  
  “朵朵白云在天上飘荡,不如草原上的羊群可爱
  滚滚的风从草原上飞过,不如草原上的骏马神勇
  山上的豹子扑食万种生灵,不如草原上的蒙古人勇敢
  东南西北的各路神灵,他们都不远万里前来朝拜撒南
  ………………………………………………
  长着三个面孔的撒南啊,你是哺育万物的神灵
  你创造了天,创造了地,也创造了勇敢的蒙古人
  草原上有牛羊啃食不尽的肥美的绿草,乃蛮人有吃不完的牛羊,那是撒南在保佑我们
  伟大的成吉思汗打下了没有边界的疆土,敌人望风披靡,四方宾服,那是因为撒南的恩典
  ………………………………………………
  伟大的成吉思汗和撒南订立了一个契约,从此成为撒南忠实的守护者
  星星和月亮在运行,时光在流转,成吉思汗账下的南方人重新被选为撒南的护卫
  肩头挑着太阳和月亮的南方人保卫撒南逃向遥远的家乡
  震怒的大汗不能容忍神对他的抛弃,派出三千铁骑捉拿南方的叛逆
  大汗的铁骑追踪到荒漠戈壁,新的守护者终于行使撒南给予他的能力
  三千卫士全部宾服,从此成为撒南忠实的仆役
  
  看到这里,第二页已经终了,张孟潭疑惑的看了看反面,心想梁教授说只有这样两页纸,可是第二页的终了为什么如此突兀?就算刘常青教授只翻译到这里,也应该有个交代啊——
  “肩上抗着日月的南人,这应该指的是朱元璋啊,日和月加起来就是明,这里一定暗示朱元璋取代了蒙古人建立的元朝,您说对不对?”刘东华指着其中的一句问张孟潭。
  “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你忘记了,乃蛮人早在元朝建立以前就被灭掉了,而元朝统治中原差不多有一个世纪,才被明朝取代,所以这里所说的南人未必是朱元璋。”张孟潭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看刚刚走进来的梁教授,似乎想看看他对自己的观点有什么意见,可是梁教授的脸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张孟潭的心忽地一沉,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张总,我怎么这么晕?”刘东华伸手想要扶住自己的头,可是整个身子却摇摇欲坠,他想回头看看老总,却终于没能转过身子,于是惊奇的大张着嘴斜斜的依在了张孟潭的身上。
  “枣子!”张孟潭想要站起来,却一个不稳,也慢慢的瘫倒在沙发上:“你……,给我们吃了什么?”他无力的支撑着,向刚刚从外面走进来的梁教授发问。
  “喀拉卡,我们找了你八百年,你终于送上门来了。”梁教授仿佛梦游一般的说道,他看了看摆在张孟潭面前的几个枣核,冲着他毒毒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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