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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学类惊险小说:高危地带> 作者:理查德·普莱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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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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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7
标题:
<医学类惊险小说:高危地带> 作者:理查德·普莱斯顿
1989年冬天,一种源于中非雨林地带的致命传染性病毒埃博拉突然在华盛顿近郊爆发。它的罕见与致命令人不寒而栗,来势不可阻挡,而且无法治愈。在短短的时间内,90%的感染者都无一例外地死亡。一支由军队和科学家组成的小分队,被秘密派去平息这场病毒传染带来的动乱,但病毒依旧蔓延,如果找不到遏制措施,整个小镇都将从地球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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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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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8
第一章 厄尔贡山的阴影
(危险来自丛林)
跳跃者
1980年1月15日
护士和救援人员推着担架床飞快跑过来,他们把查尔斯?莫奈抬上担架床,推到内罗毕医院的加护病房里。医院广播里回荡着急召医生的声音:“加护病房内的一个病人正在出血”。一位名叫闪?穆舒克的年轻医生迅速赶到了现场。穆舒克医生被公认为是这家医院最年轻而出色的医生之一,他是一个幽默风趣而精力充沛的人,工作勤奋,临危不乱。他看到莫奈躺在担架床上,弄不清这个病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显的症状只是他正大量出血。已经没有时间来诊断病因了。他呼吸困难——渐渐地呼吸停止了。原因是他吸入了污血,气管被堵住,于是停止了呼吸。
穆舒克医生感受到了病人的脉搏,微弱而缓慢。一名护士跑了进来,取来了喉镜。这根管子用来疏通病人的气管。穆舒克医生剪开莫奈的衬衫,以便观察胸部的起伏,他站在担架一端,俯身看莫奈的脸,来回注视着他的眼睛。
莫奈凝视着穆舒克医生,但是眼球没有任何移动,瞳孔也放大了。他神志不清,这是脑损伤的明显表现。他的鼻子在出血。他的嘴巴在出血。穆舒克医生将病人的头部倾斜,连通气管,以便插入喉镜。他没有戴橡皮手套。他的手指移动在病人的舌头附近,清除嘴里的残渣、粘液和污血。渐渐地,穆舒克医生的双手变得油腻,并粘附有黑色凝块。病人身上满是呕吐物和血液的气味,不过这对穆舒克医生来说并非新鲜事,他正聚精会神地工作。他俯下身来,近得离莫奈的脸只有几英寸远,然后注视莫奈的嘴内,检查喉镜的位置。他使喉镜在莫奈的舌头上滑动,把舌头推向一边,使其不再挡路,这样他可以看见穿过会厌的气管,那个通向肺部的黑洞。他将喉镜伸进洞里,注视着仪器。莫奈突然痉挛了,身体翻来覆去。
莫奈开始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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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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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8
黑色的呕吐物沿着喉镜从莫奈的嘴里涌出来。黑红色的液体喷涌到空气中,洒向穆舒克医生,粘上他的眼睛,溅到他的白灰罩面和胸前。他的工作服上满是一串串夹杂着黑色斑点的红色粘液。一些粘液甚至进入了他的嘴里。
穆舒克医生放好病人的头,然后用手指清除病人嘴里的污血。污血沾满了穆舒克医生的双手、手腕和前臂。到处都是血——担架各处,穆舒克医生身上,甚至满地上都是。加护病房里的护士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踌躇在较远的地方,束手无策。穆舒克医生窥视着气管,把喉镜放得更深些。他看到气管里面满是污血。
空气终于通入了病人的肺里,病人又开始呼吸了。
因失血过多,病人处于休克中。他流了太多血,开始出现脱水的症状。污血从身体的几乎每一个窍孔中涌出。已经没有足够的血液来维持循环了,因此心跳非常缓慢,血压降到零。病人急需输血。
有个护士拿来一袋全血。穆舒克医生把血袋钩在床架上,将针头扎进病人的手臂中。病人的血管似乎出了毛病;他的血液在针头附近喷涌而出。穆舒克医生又试了一次,将针头刺入病人手臂的另一个部位上,并探查血管的位置。还是失败。更多的血流出来了。在扎针的每一个部位,血管就像煮熟的通心粉一样破裂开来,不断渗漏血液,而且血液从刺破的小孔中涌出,沿病人的手臂向下流,却不能凝结。穆舒克医生放弃了给病人输血的努力,因为他担心病人会因手臂上的小孔流血过多而死亡。血液从病人的内脏向外流个不停,现在它们的颜色像沥青一样黑了。
莫奈越发深度昏迷了,他再也没有恢复清醒。凌晨时分,他在加护病房中去世了。这段时间穆舒克医生一直待在他的病床边。
他们无从知晓是什么东西夺去了他的生命。这是死因不明的病例。医生们解剖了莫奈的尸体,发现他的肾脏已经被损坏,而且肝脏已经死亡。在莫奈去世的几天前,肝脏的功能就已终止了。它呈现黄色,其中一些部分已经液化了——看起来就像存放了三天后的死尸的肝脏。仿佛莫奈在死之前就已经变成了干尸一样。肠子脱皮,即肠道内层的脱落,也是在存放几天后的尸体上才常常出现的一种效应。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呢?人们不可能知道,因为有太多可能的原因了。这个人的体内的每个部件都被完完全全地破坏了,其中的每一种都可能是致命的:血液凝块,大量出血,变成布丁的肝脏,沾满血液的肠子。他们缺乏词汇、类目或者语言来描述到底发生了什么,最后,他们称其为一种“暴发性肝功能衰竭”病例。他的遗体保存在防水袋中,据说埋葬于当地。几年后,当我访问内罗毕时,已经没人记得他的坟墓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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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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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8
1980年1月24日
闪-穆舒克医生的眼睛和嘴巴溅入了病人的呕吐物,九天后,穆舒克渐渐感觉到后背有些疼痛。他从来不背痛的——确实是这样,他从未有过严重的背痛,然而他快三十岁了,在这个年龄一些人开始腰酸背痛了。最近几周来他太操劳了。他始终整夜陪伴着一名患有心脏病的病人,接着在第二天的晚上,他几乎又是通宵达旦地陪着那个来自内陆某个地方的大量出血的法国人。所以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合眼了。对于呕吐他并没有想太多,当疼痛蔓延到他的全身时,他仍然没有在意那次呕吐。然后,当他对着镜子时,他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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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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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8
红眼睛——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染上了疟疾。现在他发烧了,很明显他感染上了某种病毒。疼痛已经蔓延,直到全身的肌肉发生剧痛。他开始服用疟疾药丸,但它们没有任何效果,于是他让一名护士给他注射抗疟药。
护士在他手臂的肌肉里注射了药物。注射时的疼痛非常非常的厉害。他从来没有在一瞬间感受到如此剧烈的疼痛;这种情形是反常而难忘的。他想知道为什么一次简单的注射会带来这样的疼痛。然后,他的腹部渐渐疼痛起来,这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染上了伤寒症,于是他又给自己服用了一疗程的抗生素药片,但这对他的病没有丝毫的效果。与此同时,他的病人们需要他,于是他继续留在医院里工作。胃痛和肌肉疼痛渐渐变得无法忍受,他表现了黄疸病的症状。
对于如此严重的疼痛,他无法诊断自己,也不能继续他的工作,于是他找到安东尼娅?巴萧医生,后者是内罗毕医院的一位内科医师。她检查了他的身体,观察发烧、红眼、黄疸、腹痛,却无法确诊,但她怀疑他患上了胆结石或者肝胧肿。胆囊发作或者肝胧肿都可能导致发烧、黄疸和腹痛——她没法解释红眼——于是她对他的肝脏作了超声波检验。她研究肝脏的图像,发现它肿胀了,但是,除此之外,她看不到有什么不正常的。到这个时候,穆舒克已经病得很重了,他们把他抬到一间私人病房,让护士昼夜不停地看护。他的脸上面无表情。
这种可能的胆石的侵袭也许是致命的。巴萧医生建议对穆舒克医生进行试探性手术。在内罗毕医院的主手术室里,伊姆雷?洛夫勒医生带领的一组外科医生打开了他的身体。他们从他的肝脏部位切入,然后撑开腹部的肌肉。在穆舒克身体里所发现的是令人恐惧而困惑的,他们没法解释。他的肝脏肿胀而且呈现红色,看起来是病态的,然而他们找不到胆石的任何痕迹。同时,他渐渐流血不止了。通常,外科手术都要切断血管,切断的血管会渗漏片刻,然后凝结下来,或者如果渗漏持续,外科医生会将少量的凝胶泡沫放到上面来止血。穆舒克的血管不停地渗漏——他的血液不能够凝结。看来他似乎染上了血友病。他们在肝脏四周全都敷上了凝胶泡沫,可是血液从泡沫中流淌了出来。他就像海绵一样不停地渗血。他们不得不抽掉大量血液,但是当他们抽出一部分后,切口又会再次充满血液。这种情况就像在潜水面之下掘洞:液体填满的速度与你抽空的速度一样快。后来,参与手术的一位外科医生告诉人们,医生们的“肘部浸泡在血泊中”。他们从穆舒克的肝脏上提取了一块切片——那是一片肝脏活组织——放进一瓶酸洗液中,然后赶紧缝合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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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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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8
手术后,穆舒克医生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他的肾脏渐渐衰竭。似乎他快不行了。那段时间里,他的内科医生,安东尼娅?巴萧,却不得不出国访问,于是改由戴维?西尔维斯坦医生来照顾。针对穆舒克医生的透析和肾衰竭的探测,在医院里营造了一种紧迫的气氛——同事们深深地热爱着他,他们不想失去他。西尔维斯坦开始怀疑穆舒克被一种罕见的病毒侵袭。他收集了病人的少量血样,然后从血液中提取了血清,这是去除了红血球之后保留的纯净的金黄色液体。西尔维斯坦把一些冷冻的血清试管送到一些实验室去化验——其中包括山多利根和南非的国家微生物学研究所,美国乔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疾病控制中心。然后他等候着化验结果出来。
诊断
戴维·西尔维斯坦常年居住在内罗毕,不过他在华盛顿附近也有一座房子。最近,盛夏的一天,适逢他访问美国开展业务时,我在一家咖啡馆里约见了他,那家咖啡馆位于一个大型购物中心里,离他家不算太远。我们在一张小桌子旁坐下来,他告诉我有关莫奈和穆舒克的病例情况。西尔维斯坦身材瘦小,年近五十,留着胡须,戴着眼镜,眼神机警而敏锐。尽管他是一个美国人,却带有斯瓦西里人的一丝口音。约见的那天,他穿着牛仔夹克衫和蓝色牛仔裤。西尔维斯坦面色黝黑,看起来健康而安详。他是一个飞行员,驾驶自己的飞机。他还拥有东非最大的一家私人诊所,并因此闻名于内罗毕。他是肯尼亚总统丹尼尔?阿拉普?莫伊的私人医生,莫伊总统出国时他也随行。他治疗过东非所有的重要人物:腐朽的政客、旅行中染病的演员、疾病缠身的非洲籍英国贵族,等等。他曾在戴安娜?德拉米尔女勋爵身边随行,当她渐渐年老时,作为她的私人医生,检查她的血压和心跳(她想去肯尼亚海岸边深海钓鱼,这是她喜爱的运动,尽管她患有心脏病)。他也是白芮儿?玛康姆的私人医生。玛康姆是《乘夜向西》的作者,她在东非当飞行员的岁月里写下了这本论文集,她还常常出现于内罗毕航空俱乐部,并因此获得了轻率强悍的酒徒名声。(“当我认识她时,她已是一个烂醉如泥的老妇人了。”)他的病人穆舒克医生让他自己成为了疾病史上的一位名人。“当时,我采用维持疗法治疗穆舒克医生,”西尔维斯坦告诉我。“那就是我可以做的全部事情。我尝试着输给他营养液,在他体温很高时,尽力降低他的体温。基本上,我是在没有任何方案的情形下照料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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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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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49
一天夜里,凌晨两点钟,内罗毕,西尔维斯坦家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电话那头是一名驻扎在肯尼亚的美国研究员,研究员通报他说,南非人已经发现了穆舒克血液中的极其异常的东西:“他的血样对马尔堡病毒呈阳性。这是相当严重的。我们对于马尔堡所知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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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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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4
西尔维斯坦从未听说过马尔堡病毒。“接到电话后,我再也睡不着了,”他对我说,“我完全清醒了,想象着它,想知道马尔堡是什么东西。”他躺在床上,想到他的朋友和同事穆舒克医生的病患,害怕某种生物体会从医院的人员中扩散开来。他的耳边一直回荡着电话里的声音,“我们对于马尔堡所知甚少。”西尔维斯坦彻夜难眠,最后,他穿好衣服,驱车赶往医院,在拂晓之前来到办公室里。他找到一本医学教科书,查询马尔堡病毒。
相关的条目十分简短。马尔堡是一种非洲生物体,但它却有个德文名字。病毒以它们首次被发现的地点而命名。马尔堡是德国中部的一座古老城市,环绕着森林和草地,城市的工厂坐落于绿色的山谷之中。1967年,在马尔堡的一家名为“白令制造”的工厂里,这种病毒爆发了。“白令制造”工厂使用非洲绿猴的肾细胞生产疫苗,并且定期从乌干达进口猴子。病毒隐匿在一批五六百只猴子之中空运到了德国。这些动物中,仅仅有两三只真正携带了这种病毒。它们很可能并未表现明显的症状。无论如何,在这批猴子来到白令制造厂之后不久,病毒就开始在它们之间扩散开来,其中一些动物轰然崩溃并流血而死。很快地,马尔堡微生物跨越了物种,突然显露于城市的人群之中。这是病毒扩大的一个例子。
目前所知的被马尔堡微生物感染的第一个人名叫克劳斯,他是“白令制造”疫苗工厂的一名雇员,负责给猴子们喂食,并清洗它们的笼子。1967年8月8日,他感染上了这种病毒,并于两星期后去世。关于马尔堡病毒的知识少得可怜,人们仅仅出版了有关它的一本书,那是1970年在马尔堡大学召开的一次病毒研讨会中的会议文集。我们在那本书中了解到:
猴子管理员海因里希于1967年8月13日休假归来,从14日到23日进行宰杀猴子的工作。最初的症状出现于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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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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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4
实验室助理瑞内特在1967年8月28日打破了一支尚未消毒的试管,试管上含有被感染的物质,察觉生病的时间是1967年9月4日。
如此等等。受害者大都在暴露约七天后感到头痛,并从此一蹶不振,高烧,凝结,喷血,然后是临终一击。马尔堡市的那些天里,城市里的医生们感到世界末日正在降临。最后一共有31人染上了这种病毒;7人在血泊中死去。马尔堡病毒的致死率约为一比四,这使它成为一种极端致命的病毒:即使在现代最好的医院里,病人们戴上了呼吸机,马尔堡病毒也会使感染上它的病人中的四分之一失去生命。相比而言,对于黄热病病毒这种高致命病毒,患者送往医院后的致死率也不过一比二十。
马尔堡病毒是蜷丝状病毒家族的一名成员。马尔堡病毒是人们发现的第一种蜷丝状病毒。“蜷丝状”病毒是拉丁名,意思是“像细丝一样的病毒”。各种蜷丝状病毒看起来很相似,就像是亲姐妹,而它们与地球上其他任何病毒都不相似。大多数病毒都是球状颗粒,看起来就像胡椒子,而丝状病毒就像一股缠结的细线、头发、蠕虫、或者毒蛇。它们摧毁一个受害者之后,常常出现在大量泛滥的污秽物中,而看起来像一盆倾倒在地上的意大利面条。马尔堡病毒颗粒有时会卷成环状,这些环类似于燕麦圈。马尔堡病毒是目前所知的绝无仅有的环状病毒。
肆虐于德国的马尔堡病毒对大脑的影响尤其令人惊骇,类似于狂犬病的影响:这种病毒不知以什么方式损害中枢神经系统,并摧毁大脑,就像狂犬病一样。而另一方面,马尔堡病毒颗粒的形状有点类似于狂犬病毒颗粒。狂犬病毒颗粒就像一颗子弹。如果你拉伸一颗子弹,它就会变得像一条线,这时如果你再把线绕成一个圈,它就形成环状,就像马尔堡病毒。考虑到马尔堡病毒与狂犬病毒潜在的某种关联,人们称其为“拉伸的狂犬病毒”。后来,人们渐渐清楚,马尔堡病毒属于它自身的家族。
查尔斯?莫奈死后不久,人们确认,蜷丝状病毒家族由马尔堡病毒和两种埃博拉病毒构成。这两种埃博拉病毒分别命名为埃博拉-扎伊尔和埃博拉-苏丹。马尔堡病毒还算是蜷丝状病毒家族三姐妹中最温和的一个了。最可怕的是埃博拉-扎伊尔,它的感染致死率是九比十。染上埃博拉-扎伊尔的人中有百分之九十的失去了生命。埃博拉-扎伊尔是对付人类的冷血杀手。
马尔堡病毒(这个温和的妹妹)传染到人类的过程有点类似于核辐射,基本上会损坏身体内的所有组织。这种病毒异常猛烈地袭击结缔组织(包括网状纤维、脂肪组织、软骨组织)、内脏、肠道和皮肤。在德国,所有的幸存者都失去了他们的头发——变得完全地或部分地秃顶。他们的头发在发根处坏死掉了,一丛丛地脱落下来,好像遭受了辐射伤害一样。身体上的每一处窍孔都会出现出血的症状。我曾目睹过一张照片,是在一名病人临死前的数小时里拍摄的,那个可怜的人感染了马尔堡病毒。他躺在病床上,上身一丝不挂,脸上面无表情。他的脸上、胸前和手臂覆盖着斑点和瘀伤,血滴停留在乳头上。
幸存者在康复期间,皮肤从脸上、手上、脚上和生殖器上剥落下来。其中一些人遭遇了睾丸肿胀和部分腐烂。此类最严重的病例出现在一名停尸房服务员身上,他曾经接触过被马尔堡病毒感染的尸体。病毒还游荡于一些受害者的眼球内的液体中长达数月之久。没有人知道为何马尔堡病毒特别钟情于睾丸和眼睛。一名男子通过性交将体内的马尔堡病毒传染给了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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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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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5
医生们注意到马尔堡微生物对大脑造成的怪异影响。“绝大多数患者表现为闷闷不乐,略微带有攻击性,或者表现出抗拒行为,”那本书中如此记载。“有两名患者感觉自己就像躺在面包屑上。”其中一名患者变成了精神病人,这显然是脑损伤的结果。还有一个名叫汉斯的病人,没有表现任何精神发狂的症状,高烧也退却了,似乎他的病情正渐渐稳定,但是突然,没有任何先兆地,他的血压急剧下降——他的身体轰然崩溃了——最后他死了。医生们给他验尸,当他们打开汉斯的头颅时,发现大脑中央部位出现致命的大量出血。他的血液灌进大脑里面了。
国际卫生权威们迫切地希望找到猴子的确切源头,以便从根本上压制马尔堡病毒生存的空间。情况似乎很清楚,马尔堡病毒并非在猴子之间自然地传播,因为它如此神速地杀死了它们,所以不可能成功地建立与猴子的寄生关系。因此,马尔堡病毒生活在其他种类的宿主身上——昆虫?老鼠?蜘蛛?爬虫?到底哪里才是猴子们被捕获的地点呢?那个地方就是病毒藏身的地方。德国爆发后不久,由世界卫生组织赞助的一组调查人员飞抵乌干达,试图找到那些猴子的源头。然而调查的结果却是,捕获猴子的地点就是整个乌干达中部地区。调查小组无法找到病毒的确切源头。
神秘在此逗留了多年。后来,在1982年,一名英国兽医挺身而出,报告了关于马尔堡猴子的新的目击证据。我称呼此人为琼斯先生(事到如今,他更希望使用匿名)。在1967年的夏天,当病毒在德国爆发时,琼斯先生正在恩德培[乌干达南部城市]的出口机构从事兼职工作,负责检查猴子。染病的马尔堡猴子就是在那里被装上飞机,然而定期的兽医检验员却在休假。这座猴舍是一个富有的猴商(按琼斯先生的话来说,“有几分可爱的流氓”)经营的,每年出口大约一万三千只猴子到欧洲。这可是非常巨大的数目。污染的出货被装上飞机后,连夜飞往伦敦,然后转飞德国——来到德国的土地上,病毒在猴子身上爆发了,并“试图”在人类身上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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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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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5
打了许多次电话后,我终于在英格兰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琼斯先生,现在他是一个兽医顾问。他告诉我:“当时,在动物们被装运之前,对它们所做的全部事情仅仅是肉眼检查。”
“是谁检查的?”我问道。
“我检查的,”琼斯先生说,“我观察它们的表现是否正常。有时,在一些出货中,会有一两只动物受伤,或者皮肤损伤。”他的做法是,在那些看起来健康的动物装到飞机上之前,挑出那些看起来表现病态的,从出货中剔除掉,然后杀死它们。几个星期之后,当猴子开始在德国爆发时,琼斯先生感到非常害怕。“我心惊胆战,因为是我签署了出口证明书,”他对我说,“我觉得这些人的死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然而那种感觉暗示,其实我早就可以做些什么的。我绝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情的。”他对于那件事的表达是对的:那时科学界还不知这种病毒的存在,而且仅仅两三只看起来不显病态的动物就足以可能引起爆发。所以,他不应该因这件事情而遭受责难。
情况变得越发令人烦忧了。他继续说道,“那些生病的动物被宰杀了,我料想大概是那样。”但是后来,他得知它们并没有被宰杀。公司的老板让人把生病的猴子装到箱子里,运往维多利亚湖的一座小岛,在那里它们被放生了。如此多的病猴在那里东奔西跑,那座小岛可能已经变成猴子病毒的活动中心。它可能已经变成一座高危岛屿,一座瘟疫之岛。“那么,如果这个家伙感到猴子货源短缺,他就会背着我去岛上捕捉一些。”琼斯先生认为,有可能马尔堡病毒已经在那座高危岛屿上定居,并传播于此地的猴子之间,实际上,后来在德国丧命的一些猴子就来自该岛。然而事后世界卫生组织的小组前来调查时,“我的老板命令我,保持沉默,除非被问及此事。”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人质问琼斯先生任何问题——他说从未见到世界卫生组织的小组。显然,调查小组没有与他对话,这一事实“对于流行病学是糟糕的,对于政治却是再好不过的了”,他谈论道。猴商把大量带有嫌疑的猴子装载并运往带有嫌疑的岛屿,假如这一事实被揭发,他很可能会破产,而乌干达也将损失一笔颇有价值的外国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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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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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5
马尔堡爆发后不久,琼斯先生回想起一件对他来说似乎渐渐重要的事实。从1962年到1965年期间,他曾被派驻乌干达东部的厄尔贡山麓,负责检查耕牛的疾病。在那段时间里,当地酋长曾告诉他,居住在希腊河沿岸火山北侧的人们正遭受一种疾病,这种疾病会导致出血、死亡以及“罕见的皮疹”——那片地域的猴子也死于类似的疾病。琼斯先生没有追踪这些传闻,因而永远没能确证这一疾病的种类。然而似乎有可能,德国的马尔堡病毒爆发之后的一些年月里,厄尔贡山的山麓发生着隐匿的病毒蔓延。
琼斯先生对于马尔堡爆发的个人观点,像黑洞里的一束闪光提醒了我。对于热带病毒的起源和传播的大量事件,它带给我一个短浅却又令人吃惊的观点。他告诉我,一些马尔堡猴子被关在维多利亚湖的一群名为塞塞群岛的岛屿上。塞塞群岛是低洼的覆盖着森林的群岛,位于维多利亚湖的西北部,从恩德培坐船很容易到达那里。瘟疫之岛很可能位于塞塞群岛之中或者附近。琼斯先生没能回想起高危岛屿的名字,只记得它在恩德培“附近”。无论如何,琼斯先生那时的老板,那位恩德培猴商,为了从塞塞群岛上的村民手上购买猴子,已经和他们达成了交易。村民们把猴子视为害人精,乐意清理它们,尤其是为了赚钱的目的。于是,商人从塞塞群岛上获得野生猴子,并且如果动物被发现生病,他就再次释放它们到另一座小岛上,同样在恩德培附近的某个地方。于是,来自瘟疫之岛的一些猴子似乎就要在欧洲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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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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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5
在维多利亚湖西岸的纸草芦苇和荒凉平地中,有一个名为卡森瑟罗的渔村。你可以从村子里看到维多利亚湖。卡森瑟罗是世界上艾滋病最早出现的一个地方。流行病学家后来发现,维多利亚湖的西北岸是艾滋病的原始中心之一。人们普遍相信,艾滋病起源于非洲的灵长类动物,来自猴子和类人猿,而且不知何故从它们身上跳跃到人类身上了。人们认为,这种病毒在从灵长类动物跳跃到人类的过程中经历了一系列突变,从而使它可以成功地在人类身上扎根定居。艾滋病病毒出现后的几年里,卡森瑟罗渔村就毁掉了。这种病毒杀死了居民中的绝大部分。据说维多利亚湖沿岸的其他村庄也在地图上被抹去了。
卡森瑟罗的村民过去以走私而闻名,现在也是。他们用木头小船和机动独木舟在湖中来回运输非法商品,将塞塞群岛作为藏匿地点。我们可以猜想得到,倘若一个猴商在维多利亚湖附近运送猴子,他或许会造访卡森瑟罗走私者,或者造访他们的邻居。
关于艾滋病起源的一般理论是,一九六零年代后期,一种包含高额利润的新型商业渐渐在非洲兴旺起来,那就是出口灵长类动物到工业化国家,以供医学研究使用。乌干达是这些动物的最大货源国之一。贯穿于中部非洲的贩猴交易体系建立起来以后,体系中的本地工人、捕猴者和管理者都暴露于大量的野生猴子面前,而其中一些猴子携带了罕见的病毒。结果,这些动物被塞进笼子里,暴露于彼此之间,来回地传递着病毒。更有甚者,不同种类的猴子也被混在了一起。这种情形对于能够跨越物种的病毒的爆发,真的算是完美的条件。它还是病毒快速进化的天然实验室,因而有可能是它导致了艾滋病病毒的产生。艾滋病闯入人类是贩猴交易的结果吗?艾滋病来自维多利亚湖的一座岛屿?来自一座高危岛屿?谁知道呢。而当你开始探究艾滋病病毒和马尔堡病毒的起源时,光明就荡然无存了,各种事情渐渐变得黑暗,但是你能够体会到其中隐藏的种种关联。这两种病毒似乎属于同一模式的产物。
戴维?西尔维斯坦医生了解到马尔堡病毒对人类的危害后,他说服肯尼亚的卫生权威们关闭了内罗毕医院。整整一星期,来到医院门口的病人只得折返,与此同时,医院里有六十七人被隔离,绝大多数为医护人员。其中包括给莫奈验尸的医生,给莫奈或穆舒克医生动手术时在场的护士,给穆舒克动手术的外科医生,还有处理过莫奈或穆舒克医生的分泌物的救援人员和技术人员。结果,医院中的大部分人员都曾直接接触过莫奈或穆舒克,或者接触过他们两人的血液样本和体液。给穆舒克动手术的外科医生非常清楚地记得他们曾经“肘部浸泡在血液中”,经历着连续两星期的隔离,他们诅咒着,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与马尔堡病毒绝交了。一颗人类病毒炸弹投进了事故候诊室,并在那里发生爆炸,而这次事件使得医院面临破产的威胁。查尔斯?莫奈是一颗飞鱼炸弹,把医院打击到了吃水线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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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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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在与高危微生物的遭遇战中,闪?穆舒克医生幸存了下来。从他发觉生病的第十天开始,医生们注意到了好转的迹象。他并不是消极地躺在病床上,而是变得没有判断力,容易恼怒,并且拒绝服药。有一天,一名护士试着让他在床上翻身时,他对她摇了摇手,叫喊道:“我有一根棒子,我要打你。”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病情开始好转起来,许多天后高烧退却了,他的眼睛变得透明;他恢复了精神和人格,虽然缓慢却又全面地康复了。今天,他作为戴维?西尔维斯坦的小组中的成员,是内罗毕医院的一位主任医师。有一天,我采访了穆舒克医生,这位马尔堡病毒的幸存者告诉我,他几乎失去了关于感染病毒的那几星期的所有记忆。“我只记得一些零碎片断,”他说,“我能够回忆起严重的思维混乱。我记得他们给我动手术前,我走出病房,静脉点滴挂在身体旁边。我记得护士们只是不停地给我翻身。我不记得有太多疼痛。我说得上来的只是肌肉疼痛和下背疼痛。我还记得他朝我呕吐。”医院里没有其他人确诊为马尔堡病毒病例。
可以说,当一种病毒“试图”闯入人类的身体时,其预先的征兆可能是各不相同的时间和地点上出现的少量突破。这些突破是“微爆发”。内罗毕医院里发生的事件是孤立出现的,而热带雨林病毒的一次微爆发,携带着未知的潜能,开启了在人类中致命传播的爆炸性链条。
穆舒克医生的血样试管被送往世界各地的实验室,为后者的生物样本库中增添了活的马尔堡病毒样本。他的血样中的马尔堡病毒来自查尔斯?莫奈的黑色呕吐物,而且可能来源于卡塔姆洞穴。这类特殊的马尔堡病毒毒株现在被称作“穆舒克毒株”。其中若干终结于美国军方冷冻库的玻璃小瓶中,在那个高危微生物的动物园里被永久保存着。
女人与军人
1983年9月25日,下午六点
马里兰州,诗摩特,查尔斯?莫奈去世已将近四年了。傍晚。一座典型的美国城镇。凯托克廷山麓,这是一条由北向南横亘于马里兰州西部的阿巴拉契亚山脉,树木在阳光照射下呈现淡黄色和金黄色。少年们驾驶着敞篷小货车缓缓地沿着城镇的街道行驶,期待沿途会发生什么事情,渴望夏天还没有结束。秋天的微弱气息飘荡在空中,游离着正在成熟的苹果的香味,还有酸酸的枯叶气味,而田地里的玉米秆正慢慢变干。城镇边缘的苹果小树林里,一群群白头翁在树枝上发出叫声,它们在此栖息并度过夜晚。葛底斯堡公路上的汽车前灯照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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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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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在城镇中心附近的一座维多利亚式房子里,南希?贾克斯少校,美国军方的一名兽医,站在厨房的操作台面旁,为她的孩子们准备晚餐。她把一个盘子滑进微波炉里,推上了开关。也该给孩子们热一热鸡肉了。南希?贾克斯穿着运动长裤和圆领汗衫,赤脚站在地板上。她的脚上结着老茧,这是武术训练的结果。她的头发是红褐色的,波状而齐肩,眼睛则显绿色。她的眼睛其实包含两种颜色,绿色的内缘环绕着琥珀色的虹膜。作为昔日的堪萨斯州“返家王后”——堪萨斯州的农业小姐,她的身体健康而苗条,动作敏捷,胳膊和双手姿态摇曳。孩子们看起来比较疲惫,他们需要休息了,于是她赶紧准备好晚餐。
五岁的杰米靠在南希的腿上。她拉扯着南希的裤腿,而南希在过道上来回走动,于是杰米又朝另一个方向拉扯着。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杰米算是比较矮的了,她有一双绿眼睛,跟她妈妈一样。南希的儿子,七岁的詹森,在客厅里看着电视。他身体瘦弱,显得比较文静,他长大后或许会比较高大,就像他父亲一样。
南希的丈夫,杰拉尔德?贾克斯少校,人们都称呼他“杰瑞”,也是一名兽医。他正在德克萨斯参加培训课程,所以家里只有南希和孩子们。杰瑞打电话过来,抱怨说德克萨斯热得跟地狱一样,他非常想念她,真希望呆在家里。她也想念他。自打他们在大学里第一次约会开始,他们从没有过一次分开好几天的情形。
南希和杰瑞?贾克斯——贾克斯夫妇——都是陆军兽医团的成员,兽医团是一个由“小狗医生”组成的小团。这些医生照看部队的军用犬,以及军用马,军用牛,军用羊,军用猪,军用骡,军用兔,军用鼠,还有军用猴。此外,他们还负责检验部队的食品。
作者:
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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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南希和杰瑞被派遣到迪特里克港后不久,他们就买下了这座维多利亚式房子,这儿离迪特里克港很近,而且交通相当便利。厨房十分狭小,此刻你可以看到各种厨具和绳子悬挂在墙壁上。离厨房不远的客厅里有一扇八角窗,那里聚集了一些热带植物和蕨类植物,植物的中间有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名叫“赫基”的亚马逊河鹦鹉。这只鹦鹉忽然开始唱歌:
嘿-嚯,嘿-嚯,
下班回家啦!
“妈妈!妈妈!”他激动地叫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和詹森很像。
“什么事?”南希应道。然后却发现是鹦鹉在捣乱。“讨厌鬼,”她嘀咕着。
鹦鹉想要停在南希的肩膀上面。“妈妈!妈妈!杰瑞!杰米!詹森!”鹦鹉尖叫着,喊着家里每个人的名字。如果没有人回应,他就开始吹口哨,来一段《桂河大桥》中的“博基上校”,然后又是:“什么事?什么事?妈妈!妈妈!”
南希可不想把赫基从笼子里放出来。她迅速地忙碌着,将盘子和银器放到操作面上。迪特里克港的长官们曾经注意到,她的双手移动时存在着某些生硬的弱点,并责怪她伸手“太快”,以至于不能对付危险境况下的精细工作。南希参加武术训练的部分原因就在于,她希望自己的姿态变得稳定、平滑而有力,另一原因则是,作为一名女军官,她对于能否在军队中进一步提升有一种挫折感。她身高五英尺四英寸。她喜欢和六英尺高的男兵们——那些大家伙——激烈争吵。她有点喜欢粗暴地对待他们;能够踢得高过那些家伙的头,这样会给她某种满足感。与对手争吵时,她使用双脚的频率比使用双手还要高,因为她的双手是柔弱的。她可以使出回旋腿,同时踢破四块木板。她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可以赤脚杀死一个人,而这种想法本身并没有带给她很大的满足感。有时,她下课回来,脚趾头破了,鼻子在流血,或者眼圈发黑。这时杰瑞就会一个劲地摇头:南希又挂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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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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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南希和杰瑞被派遣到迪特里克港后不久,他们就买下了这座维多利亚式房子,这儿离迪特里克港很近,而且交通相当便利。厨房十分狭小,此刻你可以看到各种厨具和绳子悬挂在墙壁上。离厨房不远的客厅里有一扇八角窗,那里聚集了一些热带植物和蕨类植物,植物的中间有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名叫“赫基”的亚马逊河鹦鹉。这只鹦鹉忽然开始唱歌:
嘿-嚯,嘿-嚯,
下班回家啦!
“妈妈!妈妈!”他激动地叫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和詹森很像。
“什么事?”南希应道。然后却发现是鹦鹉在捣乱。“讨厌鬼,”她嘀咕着。
鹦鹉想要停在南希的肩膀上面。“妈妈!妈妈!杰瑞!杰米!詹森!”鹦鹉尖叫着,喊着家里每个人的名字。如果没有人回应,他就开始吹口哨,来一段《桂河大桥》中的“博基上校”,然后又是:“什么事?什么事?妈妈!妈妈!”
南希可不想把赫基从笼子里放出来。她迅速地忙碌着,将盘子和银器放到操作面上。迪特里克港的长官们曾经注意到,她的双手移动时存在着某些生硬的弱点,并责怪她伸手“太快”,以至于不能对付危险境况下的精细工作。南希参加武术训练的部分原因就在于,她希望自己的姿态变得稳定、平滑而有力,另一原因则是,作为一名女军官,她对于能否在军队中进一步提升有一种挫折感。她身高五英尺四英寸。她喜欢和六英尺高的男兵们——那些大家伙——激烈争吵。她有点喜欢粗暴地对待他们;能够踢得高过那些家伙的头,这样会给她某种满足感。与对手争吵时,她使用双脚的频率比使用双手还要高,因为她的双手是柔弱的。她可以使出回旋腿,同时踢破四块木板。她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可以赤脚杀死一个人,而这种想法本身并没有带给她很大的满足感。有时,她下课回来,脚趾头破了,鼻子在流血,或者眼圈发黑。这时杰瑞就会一个劲地摇头:南希又挂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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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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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南希?贾克斯少校处理了全部家务。她不能忍受家务活。擦净地毯上的葡萄果子冻,没有给她带来获得奖赏的感觉,而且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时间做这些事情。有时兴致来了,她会投入到清洁工作,连续一个小时奔走于房子周围,将各种东西扔到储藏室里。家里的伙食也由她全权负责。杰瑞在厨房里是无用的。另一点是他有随意购买东西的倾向:一辆摩托车,一只帆船。早在他们驻扎于堪萨斯的赖利港时,杰瑞就买了这只帆船。然后又买了那辆可憎的红皮座椅的“凯迪拉克”柴油汽车。本来,她和杰瑞是轮流驾驶的,然而甚至在分期付款结束之前,汽车就开始一路上冒烟了。终于有一天,她对杰瑞说,“你可以尽情坐在红皮座椅上开你的车,但我不会钻进去了。”于是他们卖了那辆“凯迪拉克”,又买了辆“本田-雅阁”。
贾克斯一家的房子是镇上最大的维多利亚式房子,由塔状砖块砌成,石板屋顶,高高的窗户,圆形顶篷,还有金色美国栗木制成的木质镶板。这座房子位于街道拐弯处,靠近救护站。晚上,救护车的警笛常常把他们吵醒。他们以低廉的价格购买了这座房子。它曾长期在市场中搁置,因为镇上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说是先前的房主在这座房子的地下室里上吊自杀了。贾克斯夫妇买房之后,有一天,死者的遗孀在门口露了一面,她凝视着南希的蓝眼睛,然后说,“小姑娘,你会憎恨这座房子的。我就是这样。”
除了鹦鹉之外,房子里还饲养着其他动物。客厅的铁笼子里养着一条名叫“桑普森”的蟒蛇。他偶尔会从笼子里逃出来,在房子周围游荡,最后爬上餐桌的空立柱内睡觉。他可以在那里静静地呆上好几天。一想到有条蟒蛇在餐桌里睡觉,南希常常有巨蛇缠身的感觉。当你在吃饭的时候,你会想知道他是不是快要醒了。南希在房顶上研究过这条蟒蛇。有一次,他逃出了铁笼,然后消失了好些天。他们敲打餐桌,试图把他吓出来,然而他并不在那里。一天深夜里,南希正潜心看书时,这条蟒蛇从屋椽上探出头来,蓦地悬停在她面前,眼睛注视着她,她吓得尖叫起来。家里还有一只爱尔兰塞特犬和一只艾尔达犬。每当贾克斯夫妇被派遣到新任的军队职位,这些动物就会在箱子和笼子里同他们一起搬迁,它们是贾克斯一家的便携的生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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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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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南希深爱着杰瑞。他高大魁梧,相貌英俊,头发过早变灰了。她认为他的头发是银色的,连同清越的话音,他就是用这样的话音试图说服她买那辆红皮的凯迪拉克柴油汽车。他有一双敏锐的褐色眼睛,尖尖的鼻梁,就像鹰的鼻子一样。而且他比世界上其他任何人更理解她。在婚姻生活之外,南希和杰瑞?贾克斯的社会生活圈子十分狭小。他们在堪萨斯的农场里长大,彼此之间的直线距离不过二十英里远,然而孩童时代却彼此不认识。他们在堪萨斯州立大学的兽医学院相遇,几个星期后便互相吸引,接着,在南希二十岁时,他们就结婚了。他们大学毕业时身无分文,甚至负债上身,没有钱开办一家兽医诊所,于是他们一起应征入伍了。
由于南希在工作日没有时间烧饭,她常常是在星期六准备好饭菜。她会在“克罗克”电锅里做好炖牛肉,或者她会烧烤几只鸡。然后她会把食物放到袋子里冷冻起来。平日的晚上,她会从冰柜里取出一袋,然后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今晚,当她解冻鸡块时,她正考虑着蔬菜的问题。罐装的四季豆怎样?孩子们很喜欢吃。于是,南希打开橱柜,取出一罐“利比”四季豆。
她搜索着一两个抽屉,寻找着开罐器。父亲曾经多次告诫过南希?贾克斯,让她不要使用刀子来开罐,然而她从未听进父亲的劝诫。她将餐刀戳进罐子,刀尖刺到了金属里面。她用右手根部使劲地拍打刀柄。突然间,她的手从刀柄上滑落下来,戳到了刀刃上,然后从刀刃上滑下。她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
餐刀咔嗒一声掉在地上,大滴大滴的血落到操作台面上。“狗娘养的!”她说道。刀子划破了她右手手掌的中间部位。而且划得比较深。她怀疑刀子是不是伤到骨头或者肌腱了。她按住伤口先止住血,然后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把手伸到水流下面。水槽一下子变红了。她扭了扭手指。手指还能动;说明肌腱没有受伤。看来这次受伤还不算那么糟糕。她将手举过头顶,走进浴室里,找到了一片“邦迪”创口贴。她等待血液凝结下来,然后将创口贴按在伤口上面,将伤口的两侧拉到一起以封住伤口。南希对血液特别感兴趣。她知道某些血液里可能含有什么。
由于手上有伤,南希没给孩子们洗澡。晚饭后,她如往常一样在床上偎依着他们。那天晚上,杰米和她睡在一起。南希并不介意,特别是因为杰瑞出差在外,这让她感觉与孩子们很亲近。杰米似乎需要安慰。当杰瑞不在家时,杰米总是显得有点急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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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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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6
埃博拉项目
1983年9月26日
第二天,南希?贾克斯在凌晨四点醒来。她悄悄地起床,尽量不吵醒杰米,洗完淋浴后,穿上她的制服。她穿着绿色的军用休闲裤,裤腿上有一条黑色条纹,上身是一件绿色的军用衬衫,为了应付日出前的清冷,她还穿了件黑色的军用羊毛衫。羊毛衫上嵌着金色橡树叶的少校肩章。她喝了一罐减肥可乐,以此使自己保持清醒,然后走上楼梯,来到圆顶里看书。
今天她可能会穿上一套生化防疫宇航服。最近一段时期,她正进行兽医病理学训练。兽医病理学的主要研究对象是动物疾病。她的专业是研究生物安全4级高危微生物的影响,在此类病毒面前,你需要穿上宇航服。南希潜心复习,准备着下星期的病理学考试。那天早上,当太阳从苹果园和田野的东方升起时,她打开书本,认真翻看着。树林里的白头翁开始轻声鸣叫,在她的窗子下面,卡车渐渐来往于诗摩特的街道上。她的右手手掌还在颤动。
七点钟,她下楼到主卧室叫醒杰米,杰米还在床上蜷曲着身子。然后她走进詹森的房间。詹森更难弄醒,南希不得不摇了他好几次。这时候,临时保姆来了,她是一个名叫特潘夫人的老太太。特潘夫人给杰米和詹森穿好衣服,然后给他们做好早餐,而此时南希又回到圆顶上,继续看书。特潘夫人会把詹森送上校车,然后在家照看杰米,直到傍晚南希下班回来。
七点半,南希合上书本,向孩子们吻别。她心里默念着,一定要记得把车停在银行门口,取出一些钱给特潘夫人。她驾驶着本田车独自去上班,沿着凯托克廷山脚,在葛底斯堡公路上向南行驶。迪特里克港位于弗雷德里克市内,南希的汽车接近迪特里克港时,交通渐渐变得拥挤而缓慢。她驶下高速公路,到达了基地的正门。门卫示意她开进。她向右拐,驶过阅兵场和旗杆,然后在一座高大建筑的附近停下车。这座建筑没有什么窗户,由混凝土和黄色砖块铸成,覆盖了约十英亩的土地面积。屋顶上的长长的通风管道用于释放过滤后的空气,这些气体是从建筑内部的封闭的生物实验室里排出的。这里就是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USAMRIID)。
军人们常常把USAMRIID简称为研究院。每次他们提到这个地方时,总是会用军人的习惯慢慢地说出这个单词,故意让它听起来像是“你小子-萨姆-完蛋了”(you Sam rid),这样使它在空气中有一段暂停时间。研究院的使命是医学防御。研究院研制出各种方法,来帮助士兵抵御生物武器和天然的传染性疾病。它专门负责研制药物、疫苗,以及生物隔离。在研究院里,总是同时进行着许多项目——探究诸如炭疽菌和肉毒杆菌等各种细菌的疫苗,探究以天然形式或者战地武器形式出现的可能感染美国军队的各种病毒的性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迪特里克港的军方实验室展开了攻击性生物武器的研究——军方生产了能够装入炸弹、扔给敌人的致命细菌和病毒毒株。1969年,理查德?尼克松总统签署行政命令,禁止在美国本土发展任何攻击性生物武器。从那时起,这些军方实验室开始转为和平用途,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也随之建立了。它致力于生产保护性疫苗,其基础研究集中于探究控制致命微生物的途径。在某种致命的病毒怪物点燃传播于人类中间的爆炸导火索之前,研究院知道如何阻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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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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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7
南希?贾克斯少校从后面的入口走进建筑物,向警卫出示了证件,警卫对她点头微笑。她穿过几条走廊和弯道,向封闭地带的主体走过去。一路上到处都是穿着迷彩服的士兵,也有佩戴身份证件的民间科学家和技术人员。人们似乎都很忙碌,很少有人在走廊里停下来和别人聊天。
南希想知道埃博拉猴子昨天晚上遭遇了什么事情。她沿着一条生物安全0级通道,走向一块被称作AA-5或被称作“埃博拉套间”的4级生物安全隔离区域。安全级别用数字分别标记为0级,2级,3级。最后是最高级4级。(不知何故,没有1级。)研究院内的全部隔离区域,从2级到4级,空气压强都始终维持为负值,这样假如发生泄漏,空气就会流入内部区域,而不是向外流出,扩散到普通世界中。AA-5是一套维持负压的生物隔离房间,作为研究埃博拉病毒的实验室,它是由一位名叫尤金?约翰逊的人建立的,后者是军方的一位非军职人员。尤金?约翰逊是一位病毒专家,研究埃博拉病毒及其姐妹马尔堡病毒。他曾经让一些猴子染上埃博拉病毒,然后给它们服用各种药物,观察药物能否阻止埃博拉感染。最近一些天里,猴子们已经陆续开始死亡。南希作为病理学家参加了约翰逊的埃博拉项目。她的工作是确定猴子的死因。
她来到墙上的一扇窗户旁边。这扇窗户由厚重的玻璃制成,就像水族馆的玻璃,透过它可以直接看到埃博拉套间的内部,直接看到4级区域。不过从这扇窗户看不到猴子。每天早晨,一名动物管理员会穿上宇航服,走进去给这些猴子喂食,清洗它们的笼子,并检查它们的身体状况。今天早上,有一张纸条贴在玻璃窗户里,纸条上有一行手写文字。那是动物管理员的留言。留言中说,昨天夜里有两只动物“平静”了。换句话说,有两只动物轰然崩溃并出血而死了。
看到这条留言后,南希知道自己将要穿上宇航服,进去解剖猴子了。埃博拉病毒能够摧毁动物的内脏,动物死后,尸体会迅速瓦解。尸体会变软,身体组织变得像果冻一样,即使你把它放进冰箱保持低温也是如此。你会希望在尸体自发液化开始之前尽快地解剖动物,因为你是不能解剖一堆粘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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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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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7
南希?贾克斯最初申请加入研究院的这个病理学小组时,主管的陆军上校并不想接纳她。南希认为那只是因为她是女性。她对自己说,“这份工作不适合已婚女性。你将会要么忽略你的工作,要么忽略你的家庭。”一天,她拿着简历走进上校的办公室,希望能说服他接纳自己。他说,“在我的小组里,我可以得到任何我想要的人”——言下之意是他不想要她,因为她不足够优秀——他还提到了著名的良种牡马“秘书之职”。“如果我希望我的小组中有‘秘书之职’,”他说道,“我就会得到‘秘书之职’。”
“哦,长官,我可不是犁地的马!”她向他愤怒地吼道,把她的简历摔在桌子上。他重新考察了这一问题,批准她加入这个小组。
当你最初与微生物打交道时,军方会让你从2级生物安全级别开始,然后你会升到3级。在没有大量经验之前,你是不能进入4级的,或者军方可能永远不会让你在那里工作。为了适应较低级别区域的工作,你必须接种各种疫苗。南希接种了以下一些疫苗:黄热病,寇热,里夫特裂谷热,VEE、EEE、WEE综合症(马脑炎病毒),以及兔热病、炭疽热和肉毒中毒。当然,她还接受了一系列狂犬病疫苗的注射,因为她是一名动物医生。她的免疫系统对所有注射的反应都很糟糕。军方因此把她调离了疫苗项目。在这种情形下,南希?贾克斯的活动实际上被终止了。由于难以忍受接种疫苗,她不能继续从事有关3级微生物的任何工作。她只有一条能继续与危险的传染性微生物打交道的途径了。她不得不让他们指派自己穿上宇航服,进入4级区域中。没有任何疫苗对付4级高危微生物。4级高危微生物是没有疫苗而且无法医治的致命病毒。
埃博拉病毒的名字来源于埃博拉河,它是蒙伽拉河的源头,还是刚果河(或称扎伊尔河)的一条支流。埃博拉河从热带雨林中流出,环绕着几个散落的村庄。埃博拉-扎伊尔病毒的首次现身——这是埃博拉病毒中最为危险的一种——发生于1976年9月,它在靠近埃博拉河上游源头的五十五个村庄里同时爆发。它似乎从天而降,每感染十个人,便会杀死其中的九个。在研究院里,埃博拉-扎伊尔是最为可怕的微生物。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周围的人们的普遍感觉是,“那些和埃博拉打交道的人肯定是疯了。”摆弄埃博拉是通向死亡的捷径。最好还是和比较安全的打交道吧,例如炭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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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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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4:57
研究院里没有人希望卷入到他的埃博拉项目中。埃博拉,这个冷血杀手,对人类的所作所为是你不敢想象的。这种生物体太令人惊骇了,以至于到了无法对付的地步,即使对那些穿着宇航服的轻松而老练的人来说也是如此。他们并不喜欢从事有关埃博拉的研究,因为他们不想让埃博拉来研究他们。他们不知道这种病毒栖息在何种宿主体内——苍蝇,或者蝙蝠,或者壁虱,或者蜘蛛,或者蝎子,或者某种爬行动物,或者两栖动物,例如青蛙或者蝾螈。或者它们可能寄居在豹子或大象的身上。何况,他们并不确切地知道这种病毒是如何传播的,它是怎样从一个宿主跳到另一个宿主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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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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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0
人们并不知道埃博拉是怎样在人群中传递的。军方研究人员相信,埃博拉病毒通过血液和体液的直接接触而传播(与艾滋病病毒传播的方式一样)。似乎,埃博拉还存在着其他传播的途径。在非洲,许多被传染上埃博拉的人先前曾处理过埃博拉感染者的尸体。看来埃博拉的传播途径之一是从死者到生者,依赖来自死尸的不可凝结的血滴和液滴而蜿蜒传播。在扎伊尔1976年的爆发中,悲伤的亲属吻别并拥抱死者,或者为死者准备丧事,接着,三天到十四天后,他们自己就与埃博拉交恶了。
吉恩?约翰逊的埃博拉实验十分简单。他使一些猴子感染上这种病毒,然后用一些药物治疗它们,希望它们可以好起来。通过那种方法,他可能发现一种可以抗争埃博拉病毒、或者可能治疗它的药物。
从生物学意义上说,猴子近乎与人类完全相同,这就是它们被用作医学实验的原因。人类和猴子都是灵长类动物,埃博拉病毒消费灵长类动物的方式就如同食肉动物消费某种肉类一样。埃博拉从不区分人类和猴子,这种病毒可以轻易地来回跳跃。
南希?贾克斯自愿到约翰逊的埃博拉项目中从事病理学工作。这是一份4级工作,这是她能胜任的,因为她不需要接种疫苗。她渴望证明自己,渴望继续同致命病毒打交道。但是,研究院的一些人怀疑她在4级区域的宇航服中的工作能力。她是一名“已婚女性”——她可能会恐慌。他们声称,南希的双手过于紧张,姿态过于笨拙,不适合研究4级高危微生物。人们觉得她可能会被感染的针头刺伤自己——或者刺伤别人。她的手成了一个安全隐患。
她的顶头上司是安东尼?约翰逊中校(此人并非吉恩?约翰逊的亲戚,后者是埃博拉项目的首席民间科学家)。托尼(安东尼的昵称)?约翰逊说话温和,是个既大胆又冷静的家伙。现在他必须决定是否允许她进入4级生物安全区域。为确保掌握情况,他通报整个研究院:谁认识南希?贾克斯?谁可以指出她的优缺点?杰瑞?贾克斯少校,南希的丈夫,出现在约翰逊中校的办公室里。杰瑞反对他妻子穿上宇航服的想法。他非常强烈地反对。他说他们夫妇已经对南希研究埃博拉病毒的事情进行过“家庭讨论”。“家庭讨论,”杰瑞对南希说,“我只有你一个妻子。”他自己工作时不穿生物宇航服,他也不想让他妻子穿上。他最担心的是她会接触到埃博拉。他不能忍受他妻子的想法,这个他深爱的女人,他们孩子的母亲,手里会握着一种极其致命的而且无药可救的恐怖生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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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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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0
托尼?约翰逊中校倾听着杰瑞?贾克斯少校不得不说的话,接着倾听着别人不得不说的话,然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南希谈谈话了,于是把她叫到办公室里。他可以察觉到她比较紧张。在她说话的时候,他注视着她的双手。他觉得它们还好,并不笨拙,也不太快。他得出的结论是,他听到的关于她的手的那些传言是没有根据的。她对他说,“我不想得到任何特别优待。”那么,她将不会得到任何特别优待。“我打算接纳你进入埃博拉项目中,”他说。他告诉她,他将允许她穿上宇航服,允许她进入埃博拉地带,而且他将陪伴她完成前几次旅程,手把手教她怎样做,并在她工作时观察她的双手。他会像鹰一样地监视着她。他相信她已经做好了完全浸没于高危地带的准备。
他告诉她这些话时,她在他面前哭了起来——“流了一些眼泪,”他后来回忆道。这是喜悦的泪水。此时此刻,手中能够握着埃博拉病毒就是她心中的最大愿望。
下午一点
南希上午在她的办公室处理书面工作。午饭后,她摘掉了手上的钻石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将它们锁在书桌抽屉里。她顺便拜访托尼?约翰逊的办公室,询问他是否已经准备就绪。他们走下楼梯,沿着一条通道走向埃博拉套间。只有一间更衣室可以通向那里。托尼?约翰逊主张南希?贾克斯先进去更衣。而他随后就到。
房间很小,其中一面墙边放着几个更衣柜,几个架子,另一面墙边有一个水槽,上边有一面镜子。她解开衣服,脱光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衣,然后把它们全部放到更衣柜里。她的手上还贴着邦迪创口贴。她从其中一个架子上取出一套无菌外科刷手衣——绿色的裤子,绿色的衬衫,这是外科医生在手术室里的着装——她提起裤子,系上腰带,扣上衬衫的纽扣。刷手衣内是不允许穿上任何衣服的,不允许穿内衣。她把手术布帽拉过头顶,然后照照镜子,把头发束在帽子里面。她看起来不算紧张,然而她渐渐感觉到略微的紧张。这只不过是她到高危区域的第二次旅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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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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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0
她赤脚站着,转身背向镜子,面朝着通往2级区域的一扇门。一束深蓝色的光从门上的窗口透射过来——紫外光线。紫外光会摧毁病毒,击碎它们的遗传物质,使它们无法复制。
当她打开门进入2级区域时,感觉到门上有一股力量抗衡着她的拉力,这是由于两侧不同气压的缘故,空气轻轻拽着她的肩膀,向里面流去,流向高危地带。这是负的气压,如此设计是为了不让高危微生物向外漂移。身后的门关上了,现在她置身于2级区域。蓝光沐浴着她的脸庞。她走过一间淋浴室,室内弥漫着紫外光,放置着一个肥皂条,以及某种普通的洗发液。淋浴室通向一间卫生间,那里有一个架子,上面搁着一些干净的白袜子。她穿上一双袜子,推开另一扇门,进入了3级区域。
这是一个称作“中间整备区”的房间。房间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部电话,还有一个水槽。桌子旁边的地板上有一个柱形底的厚纸箱。它是一种称作“帽盒”或“冰淇淋箱子”的生化防疫容器。帽盒主要用于储存和运输传染性废物,上面印着鲜明的生物危害符号,那就是三瓣尖尖的红色花朵。这个盒子却是空的,它不过充当一把临时椅子罢了。
南希找到一盒胶乳橡胶外科手套和装满奶粉的塑料搅拌器。她摇出一些奶粉到手上,然后戴上手套。她找到一卷黏胶带,从中撕下几条胶带,贴在桌子的边缘处,挂成一排。然后她开始密封自己的身体。她每次拿起一条胶带,把手套和刷手衣的袖口封到一起,使胶带在袖口处缠绕一圈。接着密封袜子和裤腿。现在,她的身体与能够复制的“那个”之间已经相隔了一层防护服。
约翰逊中校穿着一套外科刷手衣从2级区域走过来了。他戴上橡皮手套,开始密封手套与衣袖,然后密封袜子与裤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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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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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0
南希打开灯,走进一间前厅,看到她的宇航服搁在挂物架上。这是一套“克姆图灵”生物宇航服,衣胸上标着一行字母:贾克斯。克姆图灵服也被称作“蓝色套装”,因为它的颜色是鲜艳的蓝色。它是一种加压而耐用的塑料宇航服,能够满足政府用于研究空气传播高危微生物的需要。
她打开宇航服,然后放到混凝土地面上,从双脚开始套上它。她把衣服拉到腋窝处,手臂滑到袖子里面,直到手指伸进手套。宇航服附有一双褐色的橡皮手套,这双手套用密封的衬垫连接到袖口上。作为宇航服的主手套,它们由厚实的橡胶制成,是她与埃博拉之间最为重要的屏障。双手是全身的薄弱环节,是宇航服中最脆弱的部分,因为它们握着东西。它们握着针头、刀片和尖锐的骨片。你有责任维护你的宇航服,这与伞兵维护自己的降落伞是同一个道理。南希大概有些匆忙,她没有按照她应该做的那样仔细地检查宇航服。
约翰逊中校简短地向她介绍了一下流程,然后帮助她压低头上的防护帽。这种防护帽是用柔软的有弹性的塑料做成的。面罩是透明的,约翰逊透过面罩可以看见她的脸,并察看她的状况。
她拉上了衣胸上的润滑的“密保诺”拉链。这条拉链拉上时会发出“喀啦-喀啦-喀啦”的声音。宇航服被密封后,她的面罩上起雾了。她移动到一面墙边,扯下一根黄色蛇形输气软管,插到宇航服上。这时,一股流动的空气涌进来,使她的宇航服膨胀起来,变得肥胖而坚硬,一股干燥的气体吹走了她的面罩上积累的一些微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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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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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1
南希拔去她的输气软管,拉开门上的插闩,走进了密封舱,托尼?约翰逊跟在她后面。密封舱完全用不锈钢制成,里面有一排用于喷洒蒸馏水和化学药剂的喷嘴。这就是消毒淋浴。他们身后的门关上了。南希打开密封舱远端的一扇门,于是他们来到了高危地带。
完全浸没
1983年9月26日,下午一点半
他们现在置身于一条狭窄的空心砖墙通道中。通道两边连接着各种各样的房间。高危地带是一个迷宫。黄色的输气软管从墙边悬挂下来。天花板上有一盏警报频闪灯,空气系统失灵时它可以被触发。墙壁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环氧树脂油漆,全部插座都用某种粘胶物质固定在角落里。这样做是为了封堵裂缝和孔洞,防止高危微生物通过空心的电缆转移而逃脱出去。南希伸手握住一根输气软管,将它插到自己的宇航服中。她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防护帽中空气的咆哮。衣服中的空气轰鸣太吵闹了,以至于他们没有尝试着互相说话。
她打开一个金属柜,蓝色的光线从柜子里面射出来。她取出一双黄色的橡胶长筒靴,这让她联想起谷仓里的靴子。她把宇航服的柔软的裤脚滑进靴子里,然后瞥了一眼约翰逊,以引起他的注意。行动准备就绪,长官。
他们拔掉输气软管,继续沿着通道前进,然后进入了猴房。猴房内有两排笼子,顺着两边的墙壁相对放着。贾克斯和约翰逊重新插上软管,注视着笼子。其中一排笼子里关着两只被隔离的猴子。它们就是所谓的“控制猴”。它们并没有染上埃博拉病毒,而是健康的猴子。
一瞥见这两名身着宇航服的陆军军官,这些健康的猴子们就发狂了。它们拍打着笼子,跳来跃去。宇航服中的人类令猴子们感到紧张。它们叫嚣着,咕哝着——“噢噢!噢噢!嚯,嚯,嚯!”它们还发出音调很高的尖叫声:“哇!”猴子们移动到笼子前端,摇拽着笼门,要么来回跳跃,砰砰,砰砰,砰砰,它们一直盯着贾克斯和约翰逊,目送着他们,对眼前的一切保持警惕。笼子上的门闩是精心制作的,以防止被猴爪子瞎摆弄。这些猴子是富有创造力的小家伙,她认为,并且它们很让人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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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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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1
吉恩?约翰逊,这位民间科学家,解冻了马英嘉护士的少量血液,将其注射到猴子身上。然后,当这些猴子开始生病时,他用某种药物治疗它们,希望药物能够帮助它们击退病毒。然而这种药物似乎并不起作用。
南希?贾克斯和托尼?约翰逊检查着这些猴子,逐个笼子地移动着,最后,他们发现两只猴子已经轰然崩溃并出血而死了。那些动物在自己的笼子中隆起身体。它们的鼻子流着血,呆滞的鲜红色眼睛半睁半闭着,瞳孔放大了。猴子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即使是疼痛或着剧痛的表情也没有。皮肤下面的结缔组织已经被病毒摧毁了,并导致面部略微扭曲。脸部表现怪异的另一个原因是,负责控制面部表情的那部分脑细胞也被摧毁了。形如面具的脸,发红的眼睛,流血的鼻子,这是埃博拉的经典症状,出现于所有感染它的灵长类动物身体,包括猴类和人类。这暗示了脑损伤和皮下软组织破坏之间的一种恶毒的联合。经典的埃博拉之脸使得猴子们看起来仿佛它们目睹了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它们目睹的决不是天堂的景象。
南希?贾克斯感到一阵不安。看到这些死去的和受伤的猴子,她有些伤心。作为一名动物医生,她相信拯救动物并减轻它们的苦楚是她的义务。作为一名科学家,她相信进行那些将会帮助减轻人类痛苦的医学研究是她的职责。尽管她是在一座农场里长大的,在那里她父亲饲养了一些牲畜以供食用,她还从来没能够心平气和地承受一只动物的死亡。少女时代,当她父亲把她的“四健会”得奖公牛交给屠夫时,她哭了。她比别人更喜欢动物。决定从事兽医这一职业时,她曾向荣誉法典发誓说,她决心去照顾动物,但也决心通过医学去拯救人类的生命。在她的工作中,这两种理想有时会发生碰撞。她对自己说,这项研究是为了帮助找到治疗埃博拉的方法,这是医学研究,可以帮助挽救人类的生命,也有可能化解人类的灾难。这种想法减轻了她不安的感觉,虽然没有完全消除,而她保持把个人情绪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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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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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1
南希开始了切除步骤,约翰逊则在旁边仔细地观察着她。在4级区域中,操纵一只丧失意识的猴子是需要技巧的,因为猴子随时可能醒来,它们有牙齿,会用力咬,而且它们十分强壮,又十分灵活。实验室里使用的猴子可不是街头手风琴师的猴子。它们是来自热带雨林的大个头的野生动物。被埃博拉病毒猴子咬伤几乎肯定是致命的。
起初,南希在栅栏外面检查猴子。这是一只高大的雄猴,看起来他似乎真的死了。她看到他的嘴里还长着犬牙,这让她感到紧张。因为在平常,为了安全起见,猴子的犬牙都要被锉掉。不知何故,这只猴子却长着天然的硕大的犬牙。她把隔着手套的手指伸过栅栏,掐着猴子的脚趾,同时观察他的眼球是否移动。猴子的眼球仍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
“继续,打开笼子,”约翰逊中校喊道。他不得不大声说话,以便盖过宇航服的空气轰鸣声。
她将笼门打开,滑到笼子上面,直到笼口开得足够宽。她再一次地检查了猴子。肌肉没有搐动。这只猴子确确实实地倒下了。
“好,继续,把他移出来,”约翰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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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2
她把双手移到尸体外面,然后伸进水槽里,在一盆名为“环保化工”的消毒液中漂洗。这种液体呈浅绿色,就像日本绿茶的颜色。它可以摧毁病毒。她的手套浸入消毒液时,液体和猴血混合在一起,变成了褐色。她的耳朵听到的只是宇航服里面空气流动的噪声。空气的轰鸣回荡在她的宇航服中,就像地铁列车穿过隧道时的声音一样。
病毒是由薄膜和蛋白质构成的微小囊状物。这种囊状物包含一条以上的DNA或RNA链,DNA或RNA是一些细长分子,包含着复制病毒的软件程序。有的生物学家把病毒列为“生命形态”,是因为在严格意义上不能说它们是活的。病毒既非死亦非活,含糊不清地存在着。它们存在于生物和非生物之间的边界上。处于细胞之外的病毒仅仅停留在那儿;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它们是死的。它们甚至能形成晶体。处于血液或粘液周围的病毒颗粒或许看起来是死的,但这些颗粒正等候什么东西的来临。它们的表面很有粘性。如果一个细胞过来接触到病毒,而且病毒的粘性与细胞的粘性相互匹配,那么病毒就会附着在细胞上。细胞感觉到粘在自己上面的病毒后,就会环抱病毒,把它拉到自己内部。一旦病毒进入了细胞,它就变成了一只特洛伊木马。它会活跃起来,并开始复制。
病毒属于寄生生物。它不能靠自己生存,只能在细胞里进行自我复制,为了完成这一工作,它需要利用细胞的原料和系统。所有生物的细胞内部都携带有病毒。即使是真菌和细菌内也栖息了病毒,有时还会被它们毁灭。这就是说,病害也有它们自己的病害。病毒在细胞内不断复制自身,直到最后,细胞里塞满病毒并发生破裂,接着病毒会从摧毁的细胞里溢出。或者病毒也能穿过细胞壁萌芽,就像水滴从水龙头中滴出来,——滴出,滴出,滴出,滴出,复制,复制,复制,复制——这就是艾滋病病毒作用的方式。水龙头一直开着,直到细胞被挥霍,被耗尽,然后被摧毁。如果毁灭了足够多的细胞,宿主就会死亡。病毒并不“希望”杀死它的宿主。那不是病毒的最大利益,因为接下来病毒也会死掉,除非它可以足够快地从这个临死的宿主跳跃到另一个宿主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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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3
埃博拉内部的遗传密码是一条RNA单链。这类分子被认为是最古老和最“粗糙”的生物编码机制。大约四十五亿年前,形成于地球诞生后不久的原始海洋可能包含相当多的基于RNA的微观生命形态。这暗示了埃博拉是一种古老的生物,其年龄可能与地球自身的年龄相接近。暗示埃博拉病毒极其古老的另一个线索是,它能够处于看起来既不怎么活也不怎么死的状态。
病毒繁殖时,它们或许看起来是活的,然而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它们却显然是死的,它们只不过是一部机器,固然很敏锐,但却是严格的程式化的,比手持式风钻多不了什么生机。病毒是分子级的鲨鱼,是没有思想的动机。简洁,冷酷,合理,极度自私,病毒致力于复制自身——有时它能够以辐射的速度来进行复制。第一要务就是复制。
病毒的尺寸太小了,以至于人们看不到它。这里有个方法可以帮助我们想象一下病毒的大小。考虑曼哈顿岛缩小到下面的尺寸:
、
而这个“曼哈顿”可以轻易地容纳九百万个病毒。如果你能够放大这个“曼哈顿”,而且如果它挤满了病毒,你就会看见一簇簇微小人物,就像第五大街上的午间人群那样。一亿个结晶的脊髓灰质炎病毒可以覆盖这句话末尾的句号。停留在那个句号上的病毒们可以举办两百五十个伍德斯托克音乐节——英国与法国的人口总和——然而你却从不知道它的存在。
要擦净,南希心想。不能有血。不能有血。我不喜欢血。每次我看见一滴血时,我就看见了十亿个病毒。暂停然后清洗。暂停然后清洗。慢下来。看看托尼的衣服。检查他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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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3
你会注视着搭档的衣服,寻找孔洞或者裂缝的痕迹。就像你作为一位母亲,检查你的孩子一样——这是经常的身后检查,看看是否一切正常。
同时,约翰逊也在检查她。他观察她是否有任何差错,使用工具时是否过于着急。他想知道会不会看到她漏掉什么东西。
“咬骨钳,”他说道。
“什么?”她问道。
他指着她的输气软管,示意她把管子收起来,这样她能够更清楚地听见他的说话。她抓住软管,然后把它折起来。空气停止流动了,宇航服在四周渐渐缩小,噪音消失了。他贴近身体,又说了一遍“咬骨钳”这个单词,然后她松开了软管。她递给他一双称为“咬骨钳”的钳子,这是个法语单词,意思是“咬噬者”。这种工具用来打开头盖骨。
在生物安全4级区域里,打开头盖骨总是一件让人讨厌的事情。灵长类动物的头颅比较坚硬,富有韧性,而且骨板密接在一起。通常情况下,你会用一把电动骨锯推入头盖骨,但是在生物安全4级区域里,你不能使用骨锯。因为这样做会甩出骨头颗粒和血滴薄雾到空气中,而你并不想在高危区域里制造任何有传染性的薄雾,即使你穿着宇航服;这样做太危险了。
他们用钳子取出头盖骨。骨头破裂的声音很响。他们取出了大脑、眼睛和脊髓,然后扔到一瓶防腐剂里。
递给她一支盛有样本的试管时,约翰逊忽然停了下来,看着她那戴着手套的双手。他用手指着她的右边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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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下看去。是她的手套。它被血液浸湿了,可是现在,她看见了破洞。是一条裂缝,在右手外层手套上,横跨她的手掌。
南希脱掉了这只手套。现在,宇航服的主手套上覆盖了一层血液。她的宇航服的外层衣袖上流进了血液。好了,这下好了——我的衣服上到处都是埃博拉之血。她把手套和手臂放到消毒液中清洗,它们变得干净,而且湿得发亮。然后她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在剩下的两层手套里面感觉发凉而湿粘。她的宇航服手套里面有湿湿的什么东西。她怀疑那只手套也出现了渗漏。她怀疑自己的右边主手套上弄了一个缺口。她仔细地检查那只手套。然后她看见了。手腕处有一条裂缝。她的宇航服上有一个缺口。她感觉右手比较湿。她怀疑自己的宇航服中可能有埃博拉之血,而且就在手掌伤口附近的某个地方。她指着自己的手套说,“穿孔了。”约翰逊弯下腰,检查她的手套。他看到了手腕处的这条裂缝。她发现他的脸突然显出诧异的神色,然后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知道他有些害怕。
那让她感到恐怖。她急忙摇摇拇指,指着出口。“我出去了,老兄。你能完成吗?”
他回答说,“我要你立即离开。我会紧闭这个区域,随后就出来。”
她用左手,那只没事的手,把输气软管从宇航服中拔了出来,几乎是跑着沿着通道来到密封舱。她的右臂僵硬地悬在一旁。她不想挪动那只手,因为每次挪动它时,她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里面,压在手套里面。恐惧占据了她的全身。她将怎样脱掉靴子,而不用她的那只手呢?她干脆把靴子踢掉了。它们沿着通道飞了出去。她使劲推开密封舱的门,跨步走了进去,然后砰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在密封舱里,她拉动一根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链条。它用于启动消毒淋浴。消毒淋浴需要进行七分钟,而在那段时间内是不允许离开的,因为这种淋浴对病毒的作用需要时间。最初出来的是一股蒸馏水喷流,冲刷掉她的宇航服上的血迹。喷水停止了。接着出来的是“环保化工”喷雾,从密封舱四面八方的喷嘴喷出来,用于净化她的宇航服。当然,如果什么东西生存在她的手套内,化学喷雾也是鞭长莫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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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封舱中没有灯光;室内十分暗淡,几乎是漆黑一片。这地方简直是一块灰色地带。她真希望此地有一台时钟。这样你就能知道自己必须要等待多长时间。还有五分钟?四分钟?化学烟雾落在了她的面罩上。这种情形就像在雨中驾驶一辆汽车,可是刮水器失灵了;你看不见任何东西。讨厌,讨厌,讨厌,她想。
在研究院里,有一个称作“班房”的生物安全4级医院,那里的医生们和护士们穿着宇航服对病人进行治疗。如果你暴露于某种高危微生物,你就会被送入“班房”,而且不会活着出来,然后你的尸体将被运往附近的生物安全4级停尸房,被人们称作“潜艇”的地方。研究院附近的士兵们把这个停尸房称为潜艇,是因为它的正门由厚重的钢铁做成,看起来就像潜艇里的空压舱门。
狗娘养的!她想。噢,他妈的!他们会把我关进班房。而且如果我与埃博拉交恶,托尼还会填写事故报告。而且一个星期之后,我将会待在潜艇里。讨厌!杰瑞还在德克萨斯。而且我今天没有去银行。房子里没有现钱了。孩子们和特潘夫人待在家里,我需要付给她钱。我今天没去菜市场。房子里没有食物。要是我被关到班房里了,孩子们可怎么吃饭呢?今晚谁和他们待在一起?讨厌!讨厌!讨厌!
淋浴停止了。她打开房门,冲进了中间整备区。她迅速地脱下了宇航服——她几乎是剥掉它的——然后跳了出来。宇航服“啪”的一声落在了混凝土地上,它是湿的,还滴着水。
右手臂从衣服中滑出来时,她看到刷手衣的袖口又暗又湿,而内层手套呈现红色。
宇航服手套已变成了渗漏部件。埃博拉之血早已遍布她的内层手套。它已经蔓延到胶乳上,正对着她的皮肤,正对着邦迪创口贴。最后一层手套比较单薄,是半透明的,她可以透过它看见邦迪创口贴,就在埃博拉之血的下面。她的心怦怦地跳着,几乎快要呕吐了——她的胃部收缩着、翻滚着,而且她感到喉咙被塞住了。那是呕吐因子。当你发现自己在生物安全4级生物体面前没有任何防护的时候,就会突然有呕吐的强烈欲望。她的思绪快速地轮转着:噢,讨厌。现在怎么办呢?我的一只手套没有消毒——而埃博拉之血就在这里。噢,耶稣啊。这儿的程序是怎样的?我现在得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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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约翰逊的蓝色身影在密封舱里晃动,她听到喷嘴开始嘶嘶作响。他开始了消毒循环。还需要七分钟他才能回答她的问题。
关键问题是,是否有血液从内层手套渗透到了伤口的部位。悬停在一滴血中的五个或十个埃博拉病毒颗粒可以轻易地溜进外科手套的小孔中,而且可能足以启动爆炸性的感染。这种物质能够使自身不断扩大。而眼睛可能看不见手套中的小孔。她走到水槽边,把右手放到水龙头下冲刷血液,并且停留了一段时间。水流携带着血液流入了排水管道,而废水将在加热箱里煮沸。
然后,她用左手拽着仅存的那只手套,轻轻地把它脱下来。她的右手滑了出来,上面沾着一块块奶粉,她的手指甲很短,没有涂指甲油,没有戴戒指,指关节上留下了一块咬伤的疤痕,那是她在童年时代被山羊咬伤的,而手掌上有一个邦迪创口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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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5
她看见血液里混着奶粉。
拜托,拜托,让它是我的血。
是的——确实是她自己的血。她的血流到了邦迪创口贴的边缘附近。她没有看见手上有丝毫的猴血。
她把内层手套放到水龙头下。降落的水流充满了手套。手套膨胀得像一个水球。她害怕手套上突然喷出一条水线,因为那是渗漏的证据,是她的生命完结的信号。手套渐渐胀大,而且十分稳定。没有渗漏。
她的双腿突然间崩溃了。她向空心砖墙边倒下去,沿着墙壁滑下去,感觉如同胃穿孔了一样。她走到帽盒边,坐在盒子上休息。帽盒是生化防疫容器,然而不知是谁一直把它用作椅子。腿上的压力解除了,她的身子也软了,向后斜靠在墙上。这就是托尼?约翰逊从密封舱中出来时看到的她的模样。
……
事故报告的结论是贾克斯少校没有暴露于埃博拉病毒。她的内层手套完好无损,而且由于每个人都相信这种微生物通过血液和体液的直接接触而传播,它似乎没有途径可以进入她的血流,尽管它突破了她的宇航服。她凭借薄薄的内层手套逃过了一劫,当天晚上就开车回家了。她几乎要从一只死猴身上感染了埃博拉病毒,而这只猴子则是从一位名叫马英嘉的年轻护士身上感染的,而这位护士又是从一位修女身上感染的,后者于几年前在扎伊尔的丛林中轰然崩溃并出血而死。
那天晚上,她给德克萨斯的杰瑞打电话。“猜猜发生了什么?我今天碰到了一点小麻烦。我经历了一次对埃博拉的近身体验。”她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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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6
她看见血液里混着奶粉。
拜托,拜托,让它是我的血。
是的——确实是她自己的血。她的血流到了邦迪创口贴的边缘附近。她没有看见手上有丝毫的猴血。
她把内层手套放到水龙头下。降落的水流充满了手套。手套膨胀得像一个水球。她害怕手套上突然喷出一条水线,因为那是渗漏的证据,是她的生命完结的信号。手套渐渐胀大,而且十分稳定。没有渗漏。
她的双腿突然间崩溃了。她向空心砖墙边倒下去,沿着墙壁滑下去,感觉如同胃穿孔了一样。她走到帽盒边,坐在盒子上休息。帽盒是生化防疫容器,然而不知是谁一直把它用作椅子。腿上的压力解除了,她的身子也软了,向后斜靠在墙上。这就是托尼?约翰逊从密封舱中出来时看到的她的模样。
……
事故报告的结论是贾克斯少校没有暴露于埃博拉病毒。她的内层手套完好无损,而且由于每个人都相信这种微生物通过血液和体液的直接接触而传播,它似乎没有途径可以进入她的血流,尽管它突破了她的宇航服。她凭借薄薄的内层手套逃过了一劫,当天晚上就开车回家了。她几乎要从一只死猴身上感染了埃博拉病毒,而这只猴子则是从一位名叫马英嘉的年轻护士身上感染的,而这位护士又是从一位修女身上感染的,后者于几年前在扎伊尔的丛林中轰然崩溃并出血而死。
那天晚上,她给德克萨斯的杰瑞打电话。“猜猜发生了什么?我今天碰到了一点小麻烦。我经历了一次对埃博拉的近身体验。”她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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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他感到十分惊骇。“见鬼,南希!我告诉过你别搅和那个埃博拉病毒!那个该死的埃博拉!”对于穿着宇航服从事高危工作的危险,特别是对埃博拉,他唠叨了足足十分钟。
她保持平静,没有与他争辩。她知道他不是恼怒于自己,他只是感到恐惧了。她让杰瑞继续说下去,等他一股脑地全说完,并准备停下来时,她告诉他,一切都会顺利的,自己很有信心。
同时,杰瑞对妻子表现得如此平静而感到奇怪。假如他察觉到她有略微的忧伤,他当晚就会飞回家了。
各种药物对病毒都没有效果,就这个意义上说,埃博拉实验没有成功。不论吉恩?约翰逊给它们吃什么药,感染的猴子都无一例外地丧命了。它们全部牺牲了。病毒完全地摧毁了这些猴子。它是一个彻底的冷血杀手。这项实验的唯一幸存者是那两只控制猴——它们是健康的没有被感染的猴子,生活在病猴对面的笼子里。控制猴没有感染埃博拉病毒,因而,正如预料中的那样,它们没有生病。
接着,渗血手套事件过去两星期后,埃博拉房间里发生了令人恐惧的事情。那两只健康的猴子表现出了红眼睛和鼻出血的症状,它们轰然崩溃并出血而死了。它们从来没有被人为地染上埃博拉病毒,而且它们也没有接近过病猴。它们与病猴之间远远地隔着开阔的地面。
倘若把一个健康的人放到一个房间里,而房间的另一边是一个艾滋病患者,那么艾滋病病毒不能通过空气飘移到房间的另一边感染健康者。但是埃博拉却跨越了空间的限制。它快速而果断地通过一种未知的途径实施了转移。最有可能的原因是,那两只控制猴将病毒吸入了肺中。“它不知怎么就跑到那边了,”几年后,南希?贾克斯告诉我这个故事时是这样说的。“猴子们喜欢吐唾沫、扔东西。另外,当管理员用水管冲洗笼子时,有可能制造雾滴。它大概是利用了那些雾状的分泌物,进而通过空气传播了。正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埃博拉可以通过空气而转移了。”
埃博拉河
1976年夏秋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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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1976年7月6日,苏丹南部的厄尔贡山西北五百英里处,靠近非洲中部热带雨林的指状边缘地带,一个名叫“俞?吉”的人出现了休克,身体七窍出血而死亡,他的名字后来为埃博拉搜索者所熟知。我们只提及他姓名的词首字母。俞?吉先生是首例经过确认的病例,也就是一种未知病毒在一次爆发中的指示病例。
俞?吉先生是恩扎拉镇上一家棉花加工厂的保管员。近些年,恩扎拉的人口一直在增长——按照它自己的方式,这个小镇经历了贯穿地球赤道区的人口爆炸。苏丹南部区域的居民是赞德人,这是非洲的一个大部落。赞德人的家乡是点缀着热带雨林的稀树大草原,刺槐树丛生在季节河边,这真是美丽的家乡。非洲鸽栖息在树上,发出持续很久的叫声。几条河流之间的土地是一片象草的海洋,它们可以长到十英尺高。当你朝南走向扎伊尔时,土地会渐渐升起并形成山丘,森林从河流两岸伸展出来,渐渐变得浓密,形成封闭的林荫,这时你就进入热带雨林了。恩扎拉镇附近的土地上是栽种着丰富的柚木、水果和棉花的种植园。人们很贫穷,但是他们辛勤劳作,供养着庞大的家庭,维持着他们的宗族传统。
俞?吉先生是一个领薪水的人。在棉花加工厂后面,有一间屋子堆着棉花布料,他就在这间屋子里的一张桌子旁边办公。蝙蝠栖息在屋顶上,就在他的桌子附近。没有人能事先证实这些蝙蝠感染了埃博拉病毒。病毒可能通过某种未知的途径进入了这家棉花加工厂——例如可能是困于棉花纤维中的昆虫,或者是生活在工厂中的蝙蝠。或者,也许病毒与棉花加工厂并没有关联,俞?吉先生是在其他地方感染的。他没有去医院,最后在自家大院的吊床上去世了。家人为他举行了传统的赞德葬礼,在一块长满象草的空旷地里,他们把他的遗体抬到一堆石头下面。他的坟墓被来自欧洲和美国的医生们不止一次地参观过,他们希望看到它并思考它的意义,他们关注着这例后来被称为“埃博拉-苏丹”的指示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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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如今,人们记得俞?吉先生是个“朴素而平凡的人”。他生前没有拍过任何照片,似乎没人记得他的模样。即使在他的镇上,他也算不上名人。人们说他的哥哥高大而瘦削,所以他大概也是如此。他所经历的人生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除了他的家人和几个同事。若不是因为他是病毒的宿主这个事实,他或许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分别。
它击中了这家医院,如同一颗炸弹。它凶残地对待病人,像链状闪电一样迂回前进,从医院里出来,在患者的亲属们身上来回穿梭。显然,医护人员给病人们注射时使用了脏针头。病毒通过针头在医院里蔓延开来,然后它击中了医护人员。对于致命的传染性的不可治愈的病毒,其特征之一就是它能快速进入医护人员中间。在某些情形下,医疗系统可能会强化病毒的爆发,这就像透镜会把太阳光聚集到一堆易燃物上一样。
病毒使马里迪镇上的这家医院变成了停尸房。它从一张病床跳到另一张病床,杀死前后左右的病人,医生们渐渐注意到精神狂乱、精神异常、人格解体、行为怪癖的病征。一些垂死的人剥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后跑出了医院。他们赤裸的身上淌着血,在小镇街道上徘徊着,寻找回家的路,似乎他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变成这种状况。毫无疑问地,埃博拉损伤了大脑,并导致了精神性痴呆。然而,区分脑损伤和恐惧效应并非易事。倘若你被困在医院里,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们正在液化,你很可能会尝试逃离医院,又倘若你因流血不止而惊恐万分,你很可能会脱去衣服,而人们也许会认为你疯了。
苏丹毒株比马尔堡病毒至少致命两倍以上——它的致死率是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遭遇它的人之中,整整一半会失去生命,而且是快速地死去。这一致死率与中世纪时代黑死病的致死率相当。假如埃博拉-苏丹病毒设法从中部非洲传播了出去,它可能会在几星期内进入喀土穆,之后再过几星期就会渗透到开罗,然后从那里它就会跳跃到雅典、纽约、巴黎、伦敦、新加坡——它就会跑到这颗星球上的每个角落。然而那种情形未曾发生过,苏丹的危机结束了,并且不为世界上大多数人所知。苏丹发生的事情可以与一颗原子弹秘密爆炸相提并论。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人类是否接近了一种重大的生物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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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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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由于一些尚不清楚的原因,这次爆发平息了,病毒消失了。马里迪镇的医院是它出现的震中位置。当病毒蹂躏这家医院时,幸存的医护人员惊慌失措,逃进了树丛中。这也许是他们能做的最明智的事情,也是再好不过的了,因为这样就终止了脏针头的使用,而且腾空了医院,有助于破坏传染链。
埃博拉-苏丹病毒的消失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那里的天气非常炎热。病毒如此快速地杀死病人,以至于在他们死之前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染其他人。此外,这种病毒不能通过空气传播。它不具备相当足够的传染力来发动全面的灾难。它在血液里面游荡,而出血的受害者在死之前没有接触过许多人,所以病毒没有足够多的机会跳跃到新的宿主身上。要是人们把病毒咳嗽到空气中……那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无论如何,埃博拉-苏丹病毒在中部非洲消灭了几百条人类生命,就如同一把火消耗了一堆稻草一样——直到中心的火焰燃尽,化为一堆灰烬为止——而不像艾滋病病毒,后者在整个地球上阴燃,就像煤矿里面的火灾,永远不可能扑灭。埃博拉病毒在苏丹的化身撤退到了丛林的心脏地带,毫无疑问,它在那里生活到了今天,寄生于某种未知宿主,循环了一代又一代,它能够改变自身的形状,它能够变异为一种新的物种,可能会以一种新的形态进入人类。
苏丹病毒爆发两个月后——时间已是1976年9月初——某种更为致命的蜷丝状病毒出现于西边五百英里处,一个名为“本巴地区”的扎伊尔北部地区,这是一块热带雨林区域,散落着一些村庄,由埃博拉河提供水源。埃博拉-扎伊尔病毒比埃博拉-苏丹几乎致命两倍。它似乎现身于平静之中,然而那一股难以平息的力量念念不忘着高深莫测的企图。在这一天之前,第一例人类的埃博拉-扎伊尔病例从未被确认过。
大概是居住在埃博拉河南岸某地的某个无名人士在九月上旬接触了带血的什么东西。或许是猴肉——那个地方的人们猎杀猴子为食物——或者可能是其他动物的肉,例如大象或蝙蝠。或者可能这个人触摸过碾碎了的昆虫,或者可能他或她被一只蜘蛛咬了。不论病毒的初始宿主是什么,转移到人类世界中来的似乎是血液间接触式的热带雨林病毒。而通向人类的入口可能就是这个无名人士手上的伤口。
病毒在扬布库教会医院浮出水面,这是一家由比利时修女开办的内地诊所。波浪形的锡制屋顶和刷白的水泥墙,坐落于森林中的一座教堂旁边,教堂的钟声响起时,你可以听见赞美诗的朗诵声和用斯瓦西里语清唱的大弥撒。而在隔壁,人们在诊所边站成一列,因为疟疾而浑身颤抖着,他们等候修女们给他们打针,这样或许会让他们觉得好受一些。
扬布库的教会还为孩子们开办了一所学校。在八月底,学校的一名教师和他的几个朋友到扎伊尔北部去度假旅行。他们向教会借了一辆“兰德?路华”越野车,驶向北方去考察这个国度,他们沿着有车辙的路径缓慢地行进着,当然时而会陷于泥地中,这就是你试图驾车穿过扎伊尔时所期待的。大部分路段是苍天大树环绕着的小道,总是处于林荫中,就好像穿过一条隧道一样。他们终于来到了埃博拉河边,从渡轮上越过河流,接着继续向北。行到奥邦贵河附近时,他们在一个路摊旁边停了下来,这名教师买了一些新鲜的羚羊肉。而他的一位朋友则买了一只刚杀的猴子,并把它放到越野车的后面。当他们乘着越野车到处旅行时,朋友们之中可能有人触摸过猴子或羚羊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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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他们驾车折返,学校教师回到家后,他的妻子炖了羚羊肉,家里的每个人都吃了肉。第二天早晨,他觉得不舒服,于是赶在去学校教书报到之前,他在教堂另一侧的扬布库医院停留了片刻,让修女们给他打一针。
每天一早,扬布库医院的修女们会在一张桌子上陈列五支皮下注射器,而她们整天就用它们给病人们打针。她们每天使用五个针头给医院门诊和产科门诊的数百人进行注射。修女和医护人员们偶尔会在注射后用一盆热水清洗针头,以去除针头上的血迹,然而更为经常的情形则是,她们一针接着一针地注射而没有清洗针头,她们的针头从一只手臂转移到另一只手臂,混合一个人的血到另一个人的血。由于埃博拉病毒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加之血液间接触的五到十个病毒颗粒就足以在新的宿主中发动极度的扩张,这样做显然为微生物的传播创造了极好的机会。
接受注射几天后,这名教师便与埃博拉-扎伊尔交恶了。他是埃博拉-扎伊尔的第一例已知病例,然而他很可能是在医院里打针时,从脏针头那儿感染了病毒,这意味着某个染有埃博拉病毒的其他人可能先前造访过医院,并在那天早些时候从同一个针头上接受了注射,而这个针头后来又用到了这名教师身上。那个不知其名的人很可能就站在等候打针的队列中,排在这名教师的前面。或许是那个人点燃了埃博拉在扎伊尔的蔓延。完全类似于苏丹的情形,理论上可能环游地球的某种生命形态的出现,归根结底起始于一个被感染的人。
这种病毒在医院附近的五十五个村庄里同时爆发。最初它杀害了那些接受注射的人们,然后它转移到家庭,杀死家庭成员,尤其是女人,因为在非洲,是女人们为死者准备葬礼。它横扫扬布库医院的护理人员,杀死了绝大多数护士,然后击中了比利时修女们。与埃博拉交恶的第一个修女是一名接生了死产胎儿的助产士。母亲垂死于埃博拉,并将病毒带给了她未出生的孩子。胎儿显然已经崩溃了,在母亲的子宫内出血而亡。于是这位母亲自发流产了,而协助这次异常接生的修女离开时双手沾着血。母亲和胎儿的血液是高度危险的,大概这个修女手上的皮肤有小小的伤口。她的感染爆炸性地发展着,不到五天后就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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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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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扬布库医院有一位护士,现在被人们称呼为“米里亚姆修女”。她患上了“流行病”——他们起初就是这样称呼这种病的——而且病得很重。扬布库的一位神父决定设法带她到扎伊尔的首都金沙萨市,以便让她得到更好的治疗。他和另一位名叫“埃德蒙达修女”的护士,驾驶“兰德?路华”越野车,带着米里亚姆修女前往本巴镇。这座镇上的煤渣砖墙和木头窝棚杂乱地堆挤在刚果河畔。他们赶往本巴的机场,租了一架小型飞机飞往金沙萨,而抵达这座城市后,他们把米里亚姆修女送往恩加利马医院,这是一家由瑞典护士开办的私人医院,他们在医院里给她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病房。在那里,她忍受着临终前的痛苦,把她的灵魂托付给耶稣基督。
一切都已结束后,在米里亚姆修女的病房里,地板、椅子和墙上都沾染了血迹。某个曾经目睹过这个房间的人告诉我说,他们把她的尸体运走并埋葬(用许多床单包裹着)后,医院里没有人能够忍受到房间里打扫卫生。护士们和医生们都不愿意接触到墙上的血迹,坦率地说也很害怕呼吸房间里的空气。因而人们紧闭并锁上这间病房的房门,原封不动地保持了好些天。修女死后,她的病房的景象或许会让一些人想到一两个关于上帝本质的问题,或者,对于不倾向神学的人来说,墙壁上的血迹可能是大自然本质的暗示吧。
没人知道是什么东西杀害了这名修女,但显而易见的是,它是一种复制的微生物,这种疾病的征兆和症状让人难以镇静地思考。阻碍冷静思考的还有从丛林中传出来的流言,人们从流言蜚语中得知,这种微生物消灭了刚果河上游的全部村庄。而这些流言并不是真实的。病毒有选择地袭击家庭,但是来自上游的一条条消息被封锁了,因而没有人了解到这一点。金沙萨医院的医生们审查了这名修女的病例,渐渐怀疑她可能死于马尔堡或者类似马尔堡的病毒。
埃德蒙达修女,这名与米里亚姆修女一起坐车到本巴、又一同乘飞机到金沙萨的修女,也感染上了这种所谓的“流行病”。他们把她安置在这家医院的一间私人病房里,在那里她出现了与米里亚姆修女相同的征兆和症状,渐渐失去了生命。
恩加利马医院里有一位名叫“马英嘉?恩色卡”的年轻护士(她的名是马英嘉,姓是恩色卡。)米里亚姆修女在血迹斑斑的病房里死去时,马英嘉护士一直照料着她。她大概是沾染了这名修女的血液或者黑色呕吐物。无论如何,马英嘉护士渐渐感到头痛和疲劳。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但她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状况。她来自一个贫寒而有志气的家庭,曾获得奖学金到欧洲上大学。她所担心的是,如果自己病重了,将不会被允许出国旅行。当头痛侵袭她时,她离开了医院的工作岗位,然后失踪了。她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两天。在那段时间里,她跑进城里,希望在明显生病之前办好出境旅游通行证。失踪的第一天里——日期是1976年10月12日——她花了一天时间排队等候在扎伊尔外交部的办公室门口,试图办好她的证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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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7
第二天,10月13日,她感觉病情加重了,可是她依旧没去报到上班,而是又进城去了。这一次,她搭乘一辆出租车到了金沙萨最大的医院,麻麻叶磨医院。此时此刻,她头痛得丧失了理智,胃痛也加剧了,她肯定是恐惧万分。为什么她没去恩加利马医院寻求治疗呢?她在那里工作,医生们也会照顾她。这很可能是一例“心理否认”病例。即使对她自己也不愿承认她已经被传染了。大概是碰到了疟疾,她希望如此。于是她去了麻麻叶磨医院,城市的穷人们常去的医院,花了数小时在救护病房中等候,而那里挤满了贫民和小孩。
我的脑中浮现出她的样子——马英嘉护士,美国陆军冷藏柜里的病毒源。她是一个愉悦而文静、年轻而漂亮的非洲女人,二十岁左右,正值生命的青春年代,怀揣着未来与梦想,希望那些不知何故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没有发生。人们说,她的父母深深地爱着她,她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此刻,她正坐在麻麻叶磨医院的救护病房里,挤在疟疾病人们中间,挤在大肚子的穿着破衣裳的孩子们中间,而且没人注意到她,因为她表现出的症状只是头痛和眼红。或许是她正在哭泣的事实使她的眼睛变红了。一位医生给她注射了一针对付疟疾的药物,劝告她应该接受隔离检疫。但是麻麻叶磨医院的隔离病房已经没有空间了;于是她离开了这家医院,又招唤了一辆出租车。她让司机带她到另一家医院,大学医院,那里的医生们或许能治疗她的病。然而当她来到大学医院后,医生们似乎不能找出她身上的毛病,除了可能有一些疟疾的征兆。她的头痛渐渐加剧。她坐在这家医院的候诊室里,当我尝试着想象她在那里的情景时,我几乎敢肯定她在哭泣。最后,她别无选择了。她回到了恩加利马医院,要求以病人的身份被接纳。他们把她送到一间私人病房,在那里她渐渐无精打采,而她的脸部僵硬得如同面具一样。
作为恩加利马医院中第一个患病的修女,米里亚姆修女躺在病床上即将死去,她的医生们决定对她进行所谓的“濒死活体检查”。这是在死亡前一刻完成的快速的组织取样,而不是完整的尸体解剖。米里亚姆修女是一个禁止验尸的宗教组织的成员,然而医生们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在她体内繁殖着。当临终休克和痉挛发生时,他们在她的上腹部插入了一个针头,吸出了一定量的肝脏。她的肝脏已经开始液化,而针头很大,于是这名修女的相当一部分肝脏进入了针头内,填满了活体检查注射器。大概就是在这个濒死活体检查的过程中,她的血液喷到了墙壁上。医生们还从她的手臂上获得了一些血液样本,然后放进玻璃试管中。这名修女的血液极度宝贵,因为它包含了这种未知的高危微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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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血样立即空运到比利时和英国的国家实验室,后者是位于威尔特郡的波顿唐的“微生物研究机构”。两家实验室的科学家们开始了鉴别这种微生物的竞赛。同时,在美国乔治亚州的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C.D.C.——科学家们感觉被置身事外了,他们仍在积极争取,希望能将修女的少许血样拿到手,不停地打电话到非洲和欧洲到处恳求血样。
疾病控制中心有一个专门研究未知的新兴病毒的部门。它被称作“特殊病原部”。在1976年,扎伊尔爆发期间,这个部门的主管是一位名叫卡尔?约翰逊的医生,他是一个病毒搜索者,以中非和南非的热带雨林为家。(他与民间病毒搜索者吉恩?约翰逊没有亲戚关系,也与病理学家托尼?约翰逊中校没有亲戚关系。)卡尔?约翰逊和疾病控制中心的同事们几乎对扎伊尔上游发生的事件闻所未闻——他们所知的只是扎伊尔的人们正死于一种表现“普通症状”的“热病”——他们没有获知来自丛林或者医院的详情。然而这个事件听起来还是很严重的。约翰逊打电话给波顿唐的英国实验室的一位朋友,据说他告诉这位朋友,“只要你有哪怕一点点渣滓来分让那名修女的血液,我们都愿意瞧一瞧。”这个英国人答应分给他一些,而他收到的差不多就是渣滓。
修女的血样来到了疾病控制中心,它们盛放在玻璃试管中,而试管盛放在摆满干冰的箱子里。这些试管在装运途中破裂了,新鲜而腐烂的血液在箱子里流得到处都是。一位名叫帕特丽夏?韦伯的病毒学家——她当时嫁给了约翰逊——打开了箱子。她发现包裹被血粘住了。血液看起来像焦油一样。黑色,胶粘,就像土耳其咖啡。她戴上了橡皮手套,但是除此之外,她在处理血液时没有采取任何特别的防护。她设法轻轻地把这些黑色材料敷到棉球上,接着用指尖挤压棉球,于是她收集了几滴血样,这就足够测试其中的病毒了。
帕特丽夏?韦伯将一些黑色的血滴滴入盛有猴细胞的长颈瓶中,不久这些细胞就生病了,并渐渐死亡——它们破裂了。这种未知的微生物会感染猴细胞并且裂开它们。
在疾病控制中心,另一位研究未知病毒的医生是弗雷德里克?墨菲,一位曾经协助证认马尔堡病毒的滤过性病原体学者。他当时是,现在也是,世界顶尖的拍摄病毒的电子显微镜摄影师之一。(由他拍摄的病毒的照片一直陈列在艺术博物馆里。)墨菲意欲近观那些正在坏死的细胞,看看能否给它们之中的病毒拍摄一张照片。10月13日——也就是马英嘉护士坐在金沙萨各家医院候诊室里的同一天——他把一滴来自细胞的液体置于一块小片玻璃上风干,然后放到他的电子显微镜中进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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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样本中塞满了病毒颗粒。干燥的液体被某种细线状的东西扫荡了。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气。他心想,马尔堡。他相信自己看到的就是马尔堡病毒。
墨菲蓦然站起身,一阵奇怪的感觉袭来。那间用于准备这些样本的实验室——那间实验室是高度危险的。那间实验室与地狱一样危险。他走出显微镜室,关上身后的门,然后赶紧沿着走廊来到了研究原料的那间实验室。他拿起一瓶次氯酸钠消毒液,彻底地擦净房间,用消毒液清洗工作台面和水槽,清洗所有的东西。他真正地擦洗了那个地方。接着,他找到帕特丽夏?韦伯,告诉她自己在显微镜中所看到的。帕特丽夏打电话给她丈夫说,“卡尔,你最好赶快到实验室里来。佛瑞德看到一个样品,他看到‘蠕虫’了。”
他们凝视着这些蠕虫,试图把形状归类。他们看见了爬蛇、辫子、树枝、类似于希腊字母Υ的叉状物,他们还注意到了类似小写字母g的花体,弯曲得像字母U一样的曲线,以及一圈圈6。他们还注意到了一种起初称作“牧羊人的曲柄棍”的经典形状。埃博拉专家们最初把这种曲线称作“吊环螺栓”,以一种螺栓命名,这种螺栓在五金店里就可以找到。这种形状也被描述为“带着长长尾巴的燕麦圈”。
(图片)
一个具有明显“牧羊人的曲柄棍”形状的埃博拉病毒颗粒——这里是一个缠结的双柄。这是埃博拉的最早照片之一。1976年10月13日由当时在疾病控制中心C.D.C.工作的弗雷德里克?墨菲拍摄。颗粒上块状的类似绳索的特征是具有神秘结构的蛋白质。它们围绕在一条RNA单链上,后者是病毒的遗传密码。放大率为112,000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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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第二天,帕特丽夏?韦伯对病毒进行了一些测试,发现它对作用于马尔堡或其它已知病毒的任何测试都不起反应。因此,它是一种未知的微生物,一种新兴病毒。她和同事们分离出毒株,证明了它是某种新的东西。他们赢得了给这种生物体命名的权利。卡尔?约翰逊将它命名为“埃博拉”。
卡尔?约翰逊后来离开了疾病控制中心,如今他的大量时间忙于蒙大拿州垂钓鲑鱼。他从事着各种事务的顾问工作,其中包括设计加压的高危地带。听说通过蒙大拿的大斯凯市的一个传真号码可以联系上他,于是我就给他发了一封传真信件。我在信中表示对埃博拉病毒很着迷。对方收到了我的传真,然而没有回复。于是我等待了一天,又给他发了一封传真。依然是石沉大海。这个人肯定是太忙于钓鱼,觉得回信太麻烦了。而当我已经不抱希望时,我的传真机突然冒出这条回复:
普雷斯顿先生:
试试面对面地注视一条晃动着的眼镜蛇的眼睛,如果你不把由此而生的感情算进去,那么“着迷”可不是我对埃博拉的感觉。吓得屁滚尿流怎么样?
卡尔?约翰逊和他的同事们首次分离了埃博拉病毒,两天后,他在另两名疾病控制中心医生的陪同下前往非洲,他们携带着十七个装满设备的箱子,试图组织一次努力去阻止扎伊尔和苏丹的病毒(苏丹的蔓延仍在继续)。他们最先飞到日内瓦与世界卫生组织联系,而在那里他们发现世卫组织对蔓延的情况所知甚少。于是疾病控制中心的医生们布置了他们自己的设备,把更多的箱子包装起来,准备赶往日内瓦机场,他们将在那里起飞,飞往非洲。然而就在那时,就在最后可能的关头,其中一名疾病控制中心医生恐慌了。据说,他是被指派去苏丹的医生,他害怕前进哪怕一小步。这并非一种不同寻常的情形。就像卡尔?约翰逊向我解释的那样,“我曾亲眼见过年轻的医生们逃离这些出血性的病毒,确实是这样的。他们不具备在爆发期间工作的能力。他们甚至拒绝走下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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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约翰逊,这位埃博拉病毒的发现者之一,在钓鱼的时候比较喜欢谈论这些事情。(“我们必须始终保持我们的优先权,”他向我解释说。)于是我飞往蒙大拿,花了几天时间在巨角河上陪他垂钓褐鳟。时值十月,天气渐渐清朗,河岸边的棉白杨的树叶变黄了,在南风中瑟瑟作响。约翰逊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水面平滑而多变。他戴着太阳镜,嘴角叼着一支香烟,手中握着假蝇钓鱼竿。水面被渔线撕开一条缝,约翰逊在上游释放了一个鱼钩。他身材瘦削,留着胡须,说话声音很轻,以至于我不得不迎风倾听。在人类追逐病毒的历史上,他是一位伟人,曾经发现并命名了这颗星球上最危险的一些生命形态。“我很乐意地看到大自然不是仁慈的,”他谈论道。他观察着水面,向下游走了一小步,又放下一个鱼钩。“但在今天这样的一天里,我们可以假称大自然是仁慈的。一切妖怪猛兽都有仁慈的时候。”
“扎伊尔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我们到达金沙萨时,那地方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一座精神病院,”他说。“本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没有无线电通信。我们知道那儿的情况很糟糕,也知道我们正在对付的是一种新的东西。然而我们不清楚这种病毒能否通过空气中悬浮的小液滴而传播,就像流感一样。假如埃博拉轻易地通过空气传播,这个世界如今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那么会怎样?”
“我们人类的数量将会少很多。假如这种病毒含有较多的与呼吸有关的成分,那么要想牵制它们将会是极其困难的。我确实考虑过,倘若埃博拉是安德罗美达菌株——不可思议的致命而且通过微滴感染而传播——那么世界上将不会再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了。与其在伦敦的歌剧院里被感染,还不如在中心地带工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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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你担心威胁物种生存的事件吗?”
他盯着我看。“你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一种可以消灭我们的病毒。”
“哦,我想它可能发生。当然它还没有发生。我并不担心。更有可能的是一种可以减少我们百分之九十人口的病毒。”
“十个人中的九个被杀死?而你还不烦恼。”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神秘的快意。“病毒使一类物种变得稀疏,这对物种来说可能是有益的,”他说。
一声尖叫刺破天空。听起来不像是人发出的。
他把目光从水面移开,四处张望着。“听见那只野鸡了吗?那就是我喜欢的东西,可爱的巨角河,”他说。
“你觉得病毒美丽吗?”
“哦,当然,”他轻声说,“当你凝视着眼镜蛇的眼睛时,恐惧之中还有它的另一面,这不是真的吗?当你渐渐看见美丽的本质时,恐惧感就减轻了。在电子显微镜下看埃博拉就像观赏一座华美而精致的冰城。它是这样的寒冷。这样的纯洁无瑕。”
世界卫生组织的一个国际小组在金沙萨集合了,卡尔?约翰逊成为了这个小组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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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陪同约翰逊飞往扎伊尔的另一名疾病控制中心医生,乔尔?布雷曼,成为了现场勘察小组的一名成员。现场勘察小组登上了驶往内陆的飞机,前去探察本巴正在发生的事件。这架C-130型布法罗军用运输机,是一架美国制造的的军用飞机,隶属于扎伊尔空军。它恰巧也是蒙博托总统的个人专机,配备有豹皮椅、折叠床和小吧台,堪称总统的空中宫殿。这架飞机平时载着总统和他的家人到瑞士度假,然而现在却载着世界卫生组织的小组前往高危地带,沿着刚果河向北偏东飞行。他们坐在豹皮椅子上,凝视着窗外的无尽的热带雨林土地和褐色的河流,平坦的地面偶有起伏,那是泛着微光的牛轭湖,而依稀可见的道路上排列着一串串像珠子一样的圆形小屋。布雷曼倚靠在机窗旁边,观察着地形渐渐伸展到非洲的心脏,他也渐渐对着陆感到恐惧了。空中是绝对安全的,远远地高过那无边无际的森林,但是降落到那里的话……去本巴自寻死路的感觉渐渐逼近他。作为一名政府的流行病学家,他最近被指派到密歇根州,却突然又被征召到了非洲。他已经告别了远在家乡密歇根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开始怀疑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携带了一个旅行袋和一根牙刷,并设法往袋子里塞进了一些纸质的外科口罩、外科大褂和橡皮手套。他没有真正的设备来对付高危微生物。布法罗飞机开始下降,本巴镇出现在视野中,刚果河沿岸铺开一个腐朽的热带港口。
布法罗飞机降落在郊外的一条飞机跑道上。飞机上的扎伊尔籍成员非常恐惧,他们害怕呼吸这里的空气。他们使飞机的螺旋桨空转着,推搡着医生们走下舷梯,跟在后面举着包裹出来。当布法罗飞机加速起飞时,医生们发现自己置身于飞机的气浪中。
在镇上,他们会见了本巴区的地方长官。他是当地的一名政客,此时正心烦意乱。他早已发现自己的处境堪忧了,而且是深陷于困境之中。“我们倒霉了,”他对医生们说。“我们得不到食盐和食糖。”他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要落泪了,然后补充道,“我们甚至得不到啤酒。”
小组里的一位比利时医生知道怎样处理这种情形。他摆出一副夸张的姿势,把一个黑色的航空飞行员的包裹拿到桌子上。然后他把包裹倒过来,几叠钞票从中掉了出来,在桌子上堆成一座小山,让众人眼前一亮。“长官,或许这个会让情况好一点,”他说道。
“你在干什么?”布雷曼对这个比利时人嚷道。
比利时人耸耸肩。“你看,这里办事的方式就是这样。”
这名长官捧起钞票,发誓他会通力合作,提供在他的管辖之下的全部的政府资源——他还借给他们两辆“兰德?路华”越野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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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现场勘察小组朝北推进到埃博拉河。
此时正是雨季,“道路”就是一行被流水截断的污水坑。引擎嚎叫着,车轮翻滚着,在绵绵阴雨和极度闷热中,他们以步行的速度在森林里前进。偶尔会途经村庄,而在每个村庄他们都遭遇到了倒下的树木做成的路障。经历了天花病毒的数个世纪后,村庄里的年长者已经制定了他们自己的方法来控制病毒,根据他们公认的智慧,这种方法就是切断他们所在的村庄与外界的联系,保护他们的村民躲避瘟疫的肆虐。这种做法是相反隔离,非洲的一种古老经验,在疾病流行期间,村庄会把陌生人挡在外面,并赶走出现的外来者。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来干什么?” 在树木栅栏的后面,他们朝越野车叫喊着。
“我们是医生!我们是来帮忙的!”
最终,人们会清除树木,而小组会继续前进深入到森林中。在一天漫长而绝望的旅行中,他们从刚果河出发,穿越了五十英里,而最后,接近黄昏时,他们来到了一排圆形的非洲房子附近,这些房子的屋顶是用茅草覆盖的。房子尽头的森林中央矗立着一座白色的教堂。教堂的附近有两个英式足球场,他们注意到其中一个足球场的中央有一堆焚烧过的床垫。再行过两百码,他们到达了扬布库教会医院,这是几幢低矮的粉白的建筑物,水泥砌成的墙壁,波浪形的锡制屋顶。
这个地方像坟墓一样寂然无声,似乎早已荒废了。一张张病床只剩下铁质的或木头的床架,没有床垫——浸透了血液的床垫已经在足球场上被焚烧了——地板上很干净,没有污迹,显然是冲洗过了。小组发现了三名幸存的修女和一名牧师,还有几位忠实的非洲护士。在病毒消灭所有其他人之后,他们就把脏乱的病房打扫干净了,这些人现在正忙于用杀虫剂给病房喷雾,希望这样或许能够驱散病毒。医院里还有一间病房没有打扫。人们,甚至是修女,都没有勇气进入这间产科病房。当乔尔?布雷曼和小组成员们走进去时,他们发现了许多废弃的带着血迹的注射器,还发现了几盆污水。这个房间在分娩的过程中就被遗弃了,临死的母亲们在此处流产感染埃博拉的婴儿。勘察小组在天涯海角发现了病毒王后的红色宫殿,这种生命形态利用母亲和她们未出生的孩子而疯狂地扩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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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8
雨昼夜不停地下着。医院和教堂周围生长着美丽的热带树木。樟木和柚木的树顶盘绕交叉着,伴随雨点轻轻地发出声响,而每当成群结队的猴子从中间穿过时,树木就会像遇到一阵风一样弯腰而摇晃。这些猴子从一个树顶跳跃到另一个树顶,叫喊着它们的不可翻译的语言。第二天,坐在他们的越野车上,医生们又开始了深入森林的旅程。他们接触到了感染病毒的村庄,发现茅屋中的人们正渐渐死去。其中的一些受害者已经被送到村庄边缘的茅屋中进行隔离——这是非洲的一种对付天花的古老方法。一些有人死过的茅屋已经被烧为平地。病毒似乎已经逐渐消失了,它如此迅速地纵横穿梭于本巴,以至于绝大多数会死的人已经活不到今天。一丝情绪在乔尔?布雷曼的脑中翻滚着,凭着医生的睿智,他意识到自己忽然之间调查到了事件的核心,他意识到这些受害者是从医院感染病毒的。这种病毒在修女们的身上扎下根基,然后袭击那些向她们寻求帮助的人。在某个村庄里,他检查了一个感染了埃博拉的垂死的病人。这个人坐在椅子上,按着腹部,痛苦地向前探着身子,他的牙齿上流着血。
他们尝试着通过无线电联系上金沙萨,告诉卡尔?约翰逊和其他人,这次流行病的高峰已经过去。一个星期后,他们还在试图进行无线电通信,然而他们仍旧不能连通。于是他们返回到本巴镇,在河边等候着。一天,一架飞机在头顶嗡嗡作响。它在镇子上空盘旋了一圈,然后降落了,他们快步跑了过去。
在金沙萨的恩加利马医院,马英嘉护士已经被安置到一间私人病房里,这间病房可以由一块灰色地带进入,护士和雇员被要求在进入之前穿上生化防护服。马英嘉由一位名叫玛格瑞莎?伊萨克森的南非医生照料,这位医生起初戴了一个军用防毒面具,但在热带的高温下,这样变得越来越不舒服。她自思自想,我不能忍受它了,总之,要是我从这面具里活着出去了,我自己都会惊讶的。这让伊萨克森医生不禁考虑到自己的孩子。她想,我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为他们负担很大的责任了。于是她摘掉了面具,面对面地治疗这个生命垂危的女孩。
伊萨克森医生竭尽所能挽救马英嘉,但是她在这种微生物面前显得那么无能为力,就像中世纪的医生们面对黑死病一样。(“这不像艾滋病,”她后来回忆说。“艾滋病与这比起来简直太容易了。”)她让马英嘉含住冰块,这样有助于减轻她喉咙的痛苦,还给她服用了安定片,试图使她避开对前途的忧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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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9
“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马英嘉对医生说。
“不要胡说。你不会死的。”伊萨克森医生回答道。
马英嘉出血之初,血液从她的嘴巴和鼻子里流出来。没有出现喷血的情况,污血只是一滴滴地落下来,四处流淌着,不肯停止,也不肯凝结。这是一种出血性鼻出血,直到心脏停止跳动才肯停息。伊萨克森医生最终给她输了三次全血,用于替换鼻出血损失的血液。马英嘉保持着清醒和沮丧,直到生命的终点。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她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埃博拉已经进入了她的心脏。马英嘉能够感觉到她的心脏在胸腔内渐渐肿胀起来,这让她无法形容地害怕。那天晚上,她死于心脏病发作。
她的病房里沾染了血迹,两名修女的病房也是如此,它们依旧锁着,血迹斑斑。伊萨克森医生对医护人员们说,“我现在对你们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她拿来水桶和拖把,然后把病房清洗干净了。
医疗小组在金沙萨散开,分头寻找那三十七个人的位置,在马英嘉徘徊于城市中的那段时间里,那三十七个人曾与她有过面对面的接触。他们在医院里搭起了两顶生物隔离帐篷,把那些人囚禁了几个星期。他们用浸泡过化学药剂的床单包裹了两名修女和马英嘉护士的尸体,然后把尸体装进双层塑料袋里,抬到密封的棺材中,拧紧棺盖,在医生们的守护下,他们在医院里举行了葬礼。
卡尔?约翰逊始终没有收到本巴上游的医生勘察小组的任何消息,他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于是臆测这种病毒将在这座城市中继续燃烧下去。他组织了一个水上流动医院,将船只停泊在刚果河中。这是一艘为医生们准备的隔离船。这座城市将会成为高危地带,而浮船将会是灰色地带,也会是医生们的庇护所。当时大约有一千名美国人生活在扎伊尔。在美国本土,陆军第八十二空降师继续处于戒备状态,一旦第一批埃博拉病例开始出现在这座城市之中,他们就会立即从空中撤出美国公民。然而,令扎伊尔和全世界感到惊讶和安慰的是,病毒没有在这座城市中继续燃烧。它在埃博拉河的上游源头就消退了,返回到它在森林中的藏身之地。这种埃博拉病毒似乎在面对面接触中没有传染性。似乎它不能通过空气传播。没有人从马英嘉护士身上感染病毒,即使她曾至少与三十七个人近距离接触过。她曾和某个人共享过一瓶汽水,尽管如此,那个人却没有生病。危机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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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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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9
卡迪纳尔
1987年9月
与埃博拉病毒一样,马尔堡病毒的隐秘的藏身之所也不为人们所知。自从在查尔斯?莫奈和闪?穆舒克身上爆发后,马尔堡就退出了人们的视线,没有人知道它去哪里了。似乎它已经从地球表面上消失了,然而病毒从来不曾离去,它们只是藏起来了,马尔堡就在非洲的某些动物或昆虫身上继续循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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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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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9
1987年9月2日,大约晚饭时间,华盛顿附近的杜勒斯国际机场,尤金?约翰逊,这位隶属于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的民间生化防疫专家,站在海关口外面的候客区。他正等候着来自阿姆斯特丹的荷兰航空公司的航班,这趟航班载着一名来自肯尼亚的乘客。一个提着行李袋的人走过了海关,他与约翰逊互相点头致意。(“我想略去这个人的名字。我们只说他是我认识的一个人,我信任的一个人,”约翰逊对我解释说。)这个人在约翰逊的脚边放下行李袋,然后拉开行李袋的拉链,拿出一块包裹着什么东西的浴巾。他扯下浴巾,一个没有标记的缠着胶带的纸盒展现在眼前。他把盒子递给约翰逊。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说什么话。约翰逊提着盒子走出了机场大厅,把盒子放到他的汽车旅行箱里,然后驶向研究院。这个盒子里盛放着一个十岁丹麦男孩的血清,男孩名叫彼得?卡迪纳尔。大约一天前,在内罗毕医院里,这个男孩死于极端症状的并发,而这些极端症状暗示了一种未经确认的4级病毒。
驶往研究院的途中,约翰逊盘算着怎样处理这个盒子。他倾向于在烤箱中对其消毒,然后焚烧掉。干脆煮了它,烧了它,然后忘了它。进入研究院的绝大多数样品——血液和组织样本经常从世界各地运来——都不包含任何不寻常的东西,都没有让人感兴趣的病毒。换句话说,绝大多数样品只不过是假警报。对于是否花时间去分析这个男孩的血清,约翰逊还不太确定,倘若一无所获呢,而十有八九就是这样。而驶入迪特里克港的大门时,他已经决定开始干了。他知道这项工作会让他坚持到深夜,但是它必须立即完成,赶在血清变质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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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9
约翰逊穿上外科刷手衣和橡皮手套,拿着盒子进入了埃博拉套间的3级中间整备区,然后他打开了盒子,一块泡沫露了出来。他从泡沫之中捞出了一个金属圆筒,这个圆筒是用胶带密封的,并且标记了生物危害符号。一排不锈钢柜子沿着中间整备区的墙边摆开,几双橡皮手套伸到柜子里面。这是4级生物安全橱柜。当你的双手戴着橡皮手套在柜子内处理高危病毒时,柜子可以封锁起来并与外界隔绝。这里的橱柜被设计得很巧妙,可以避免人类直接接触“大自然”。约翰逊旋开几个蝶形螺帽,打开橱柜的一扇门,把金属圆筒放到里面去。他关上柜门,然后旋紧了螺帽。
接着,他给双手戴上手套,拾起圆筒,然后透过一扇窗口边做边看,剥去了圆筒上的胶带。胶带粘住了他的橡皮手套,而且他不能把它弄下来。该死!他诅咒着自己。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他绝对不会回家了。他终于打开了圆筒。里面是一卷浸泡了消毒液的纸巾。他展开纸巾,看到一个“密保诺”封口袋。袋子里面装着几个附有螺旋盖的塑料试管。他旋开试管,抖出了两个极其微小的塑料瓶,瓶子里盛着金黄色的液体:彼得?卡迪纳尔的血清。
这个男孩的父母在肯尼亚为一个丹麦救济组织工作,他们居住在金索莫镇上的一个房子里,位于维多利亚湖附近。彼得是丹麦一所寄宿学校的学生。那年八月份,去世前的几星期,他去非洲探望他的父母和姐姐。姐姐在内罗毕的一所私立学校上学。她和彼得十分亲密,当彼得探望肯尼亚的家人时,这两个少年在一起度过了大多数时光——兄弟姐妹,最好的朋友。
彼得过来后,卡迪纳尔一家出去度假了,他们驾车穿越肯尼亚旅行——他的父母想让他见识一下非洲的美丽和可爱。他们游览蒙巴萨岛,住在海边的旅馆里,就在这时,彼得的眼睛变红了。他的父母带他去医院,那里的医生们检查了他的身体,结论是他染上了疟疾。他的母亲不相信这是疟疾。她渐渐察觉到儿子就要死了,于是她变得精神狂乱。她坚持把他送往内罗毕进行治疗。“飞行医生”——属于一种航空医疗服务——载上卡迪纳尔,直奔内罗毕医院,在那里他由戴维?西尔维斯坦医生照料,当年查尔斯?莫奈把黑色呕吐物喷到穆舒克医生的眼睛里以后,西尔维斯坦也曾照料过穆舒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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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发生肿胀,皮肤里充满了细微的血液。在一些部位上,皮肤几乎与下层的组织脱离了。这发生在临终阶段,而他还戴着呼吸器。它被称作“第三空间”。如果你出血到第一空间,你的血液会进入肺里。如果你出血到第二空间,你的血液会进入胃和肠里。而如果你出血到第三空间,你的血液会进入皮肤和肌肉之间的空隙里。皮肤会像袋子一样膨胀起来,与肌肉分离。彼得?卡迪纳尔的出血流到了皮肤下面。
人们对高危病毒思考得越多,就越觉得它们不像寄生生物,而渐渐地越来越像食肉动物。食肉动物的特征,就是在进行爆发性的袭击之前会静悄悄地潜随猎物,而这种过程有时甚至是漫长的。热带稀树大草原上的青草像波浪一样起伏着,刺槐树丛里传来非洲鸽子的叫声,有节奏地穿越白天的热浪,从不减缓,从不停息。在远方,在无际的远处,在闪烁的热气中,一群斑马在吃草。突然间,一个快速移动的线条从草丛里窜出来,一头狮子跑动在它们中间,嘴上衔着一只斑马的喉咙。那只斑马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声,气绝而死。这两个相互牵扯的生命,捕食者和牺牲者,像跳舞一样地旋转着,直到地面的尘土翻腾,它们消失在你的视线中,而到了第二天,尸骨的表面会爬满苍蝇。一些吃人的食肉动物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很长时间,比人类要久远得多,而回溯它们的起源似乎要到地球形成之初了。当一个人被它们中的某一类吞食并消灭时,尤其在非洲,这样的事件嵌入时空的地平线附近,让人联想起遥远的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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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和姐姐注视着彼得?卡迪纳尔被某种看不见的食肉动物慢慢地撕碎,他们快要晕倒了。他们不能够领会他的痛苦,也不能接近他,给他一丝安慰。当血液涌入他的第三空间时,他的眼睛依然睁开着,瞪大着,凝视着,充血而神秘,模糊而深奥。他们不知道卡迪纳尔能否看见他们,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想着什么,睁开的双眼后面是怎样的感觉。连通着头皮的仪器显示着他大脑中的直线。他的脑电活动非常微弱,然而这条直线会偶尔地出现一次怪异的颤动,似乎这个男孩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继续抗争着,似乎是一些被摧毁了的灵魂片断。
他们不得不就关闭呼吸器的问题做出决定。西尔维斯坦医生对他们说,“如果不让他活下去,情况会更好一些,因为已经脑死亡了。”
“要是他们早些把他从蒙巴萨送过来,”他母亲说。
“我很抱歉,但那已经于事无补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西尔维斯坦回答她说。“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这样了。”
吉恩?约翰逊的双手戴着橡皮手套,伸进橱柜里,取出男孩的少量血清,滴到长颈瓶中。瓶子里盛放着一只猴子的细胞。如果有什么东西生活在彼得?卡迪纳尔的血液中,它就可能会在猴细胞中繁殖。直到凌晨三点,约翰逊才完成这套程序,然后他回家睡觉去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约翰逊观察长颈瓶,看看猴细胞是否有什么变化。他发现它们正在破裂和坏死。这说明它们被感染了什么东西。卡迪纳尔毒株绝对是一种高危微生物——它杀死了大量的细胞,并且是迅速地杀死。
现在要进行下一步的病毒分离工作了。他从长颈瓶中抽取一点液体,注射到三只恒河猴身上,使它们感染这种卡迪纳尔微生物。其中两只猴子丧命了,第三只猴子处于临界昏迷状态,但不知何故度过了难关,存活了下来。因此,卡迪纳尔微生物极度危险,它是一个迅猛的复制者,而且能够杀死猴子。“我非常清楚地知道,我们获得了该死的马尔堡,”约翰逊后来对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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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09
他打电话给肯尼亚的一位称为“彼得?图科医生”的朋友和同事,后者是内罗毕的肯尼亚医学研究所的科学家。“我们认出这是马尔堡,”吉恩告诉他。“你能不能找到那个小孩的病史?查出他经过的地方、他做了些什么?”
图科医生表示,他会找到小孩的父母,并约见他们。
一星期后,吉恩的电话铃声响起。是图科医生打来的。“你知道那个小孩去过哪里吗?”他说。“他去过厄尔贡山的卡塔姆洞穴。”
吉恩的头皮上有一阵针刺的感觉。查尔斯?莫奈与彼得?卡迪纳尔的路线在地球上唯一一处地方相交,那就是卡塔姆洞穴内部。他们在洞穴里做过什么?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什么?他们接触过什么东西?他们呼吸过什么空气?谁住在卡塔姆洞穴里?
深入虎穴
迪特里克港,尤金?约翰逊坐在鸭池附近的一个餐桌旁边,身体前倾,凝视着我。那是盛夏里的一个大热天,约翰逊戴着太阳镜。他把双肘撑在桌子上,摘下他的太阳镜,然后揉了揉眼睛。他身高六英尺二,体重大概两百五十磅。棕色的眼睛深陷在长满胡须的脸上,眼睑下面有几道黑圈。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于是彼得?图科打电话告诉我,那个男孩曾经去过卡塔姆洞穴,”约翰逊说。“现在想起这件事时,我依然感到寒颤。几星期后,我飞往内罗毕,与戴维?西尔维斯坦交谈,那个小孩的医生。我和彼得?图科一起去的。然后我们去了那个小孩在肯尼亚曾经去过的每个地方,甚至去过他的家里。他的父母在金索莫有一幢漂亮的房子,就在维多利亚湖附近。那是一幢灰泥房子,环绕着围墙,还有一名厨师,一个看管人,以及一个司机。那幢房子干净整洁,比较开阔,而且墙壁还粉刷过。我们看见有一只非洲蹄兔在房顶上活动。它是主人的宠物,生活在檐槽中。房子里有一对鹳,还有兔,山羊以及各种各样的鸟。我在房子周围没有看见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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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1
他停顿下来,思考着。四周没有其他人。几只鸭子在水池里游泳。“同那个小孩的父母说话时,我真得很紧张,”他说。“我是一个在野外工作的人。我和妻子没有孩子。我不是一个能够安慰一位母亲的家伙,再加上我为美国军方工作。我不知怎样和他们交谈。我尝试着把自己放到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我还记得自己在父亲去世时的感受。我让他们谈论他们的儿子。彼得?卡迪纳尔来到肯尼亚后,与他的姐姐一直形影不离。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度过了所有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块做的。那么在行为上有什么差别呢?为什么彼得?卡迪纳尔感染了病毒而他的姐姐却没有呢?他们的行为上有一个差别。孩子的父母告诉了我一个有关洞穴里的石头的故事。他们告诉我说,他们的儿子是个业余的地质爱好者。这就有个问题:他是不是被洞穴里的水晶划伤了手?我和孩子的父母仔细分析这一可能性。彼得生前曾对他们说,他想在卡塔姆洞穴中收集一些水晶。于是他用一把小锤敲凿洞壁,收集了一些含有水晶的石头。这些石头是司机弄碎的,是厨师清洗的。我们化验了这两个人的血液,他们对马尔堡并不呈阳性。”
接触部位似乎有可能是男孩的双手,病毒可能通过一个细微的伤口进入了卡迪纳尔的血流。也许他的手指在一块水晶上戳伤了,沾染了某种动物的尿液或者某种昆虫的残骸。但是即使他的手指在水晶上被戳伤,那也没有说明这种病毒在自然界中的栖息之所;它没有确认出病毒的天然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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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看看这个洞穴,”他说。“我们进去后必须保护好自己。我们知道马尔堡可以通过烟雾途径而传播。”
1986年——彼得?卡迪纳尔去世的前一年——吉恩?约翰逊曾经做过一项实验,证明了马尔堡和埃博拉确实可以通过空气而传播。他让猴子把马尔堡和埃博拉吸进肺里,结果使它们感染上了病毒,他还发现,极其微小剂量的空中传播的马尔堡或者埃博拉就能在猴子身上发动爆炸性的感染。因此,约翰逊希望探险队员们在洞穴内穿戴供氧设备。
“我带来了这些军用防毒面具和过滤器。我们还需要在头上覆盖一些东西,不然的话,蝙蝠粪便会落到我们的头发上。我们在当地的商店里买了一些枕头套。这些枕头套是白色的,还绣着大朵花纹。于是,当我们第一次走进洞穴时,我和一帮肯尼亚人就戴着这些军用防毒面具,而头上还顶着这些绣花枕头套,肯尼亚人只是觉得很好玩。”
他们勘察了这个洞穴,然后绘制了地图。经过这次侦查旅行后,吉恩?约翰逊说服军方发起了一次对卡塔姆洞穴的大规模探险。彼得?卡迪纳尔去世半年后,1988年春天,吉恩出现在内罗毕,他带来了二十个板条箱,箱子里装满了生化防疫服和科学设备。其中包括几个军用装尸袋,用来盛放人的尸体,而他的探险队员们严肃地讨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他们之中有人死于马尔堡,将怎样处理自己的遗骸。这次,吉恩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逼近这种病毒。他知道,即使它栖息在卡塔姆洞穴内,要找到它也将是很困难的,然而他又感觉自己太接近它了,以至于他的搜索是不会失败的。这个怪物就盘踞在洞穴里,而他将做的就是进去找到它。
肯尼亚政府同意,当肯尼亚-美国联合探险队在卡塔姆洞穴里搜寻病毒时,将会对游客关闭这个洞穴。探险队的队长是肯尼亚医学研究所的彼得?图科医生。吉恩?约翰逊构思了这个计划,聚集了设备,并找到了这次探险的赞助。探险队有三十五名队员,其中大多数是肯尼亚人,包括野生生物学家、科学家、医生和工人。他们在箱子里携带了大量的天竺鼠,还在笼子里关了十七只猴子,包括狒狒、赛克斯猴以及非洲绿猴。这些猴子和天竺鼠将会充当哨兵动物,就像煤矿里的金丝雀:它们将被放到卡塔姆洞穴内部或附近,人们期待着其中一些会遭遇马尔堡病毒。没有任何仪器能够探测一种病毒。在野外找到病毒的最好方法,在今天的时代里,就是放置一些哨兵动物到病毒可能出没的地方,希望动物们染上病。约翰逊心中盘算着,如果他的任何一只猴子或者天竺鼠轰然崩溃了,他将能够从生病的动物体内分离出病毒,并且可能会发现动物们是怎样感染上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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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春天
卡塔姆洞穴探险队在厄尔贡山客栈里设立了总部。这是一座起始于十九世纪的破烂旅馆,在那个时代,英国人统治着东非。客栈当初是为冒险家和渔民而修建的。它坐落于一个悬崖旁边,俯视着一条红土路,这条道路蜿蜒于山上,一直延伸到卡塔姆洞穴。客栈的周围曾经环绕着英格兰庄园,现在已经部分瓦解为泥土和非洲野草了。室内铺着硬木地板,每天都会打蜡,因而相当发亮。客栈的塔楼上有圆形房间和中世纪的门窗,它们是用非洲橄榄树手工雕刻而成的,客厅里凿了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上面雕刻了面饰。店员们很少说英语,但他们决心对碰巧到来的稀客保持英国人的好客习惯。厄尔贡山客栈是大英帝国不完全失败的历史见证,核心消亡很久以后,还在非洲的荒僻之处无意识地继续着,就像一次无法控制的痉挛一样。傍晚时分,寒冷的夜晚来临时,店员们会用厄尔贡橄榄木头在壁炉里燃起火,而餐厅里的食物是令人讨厌的,这怕是最合乎英国传统的了。不过幸好,客栈里面有一个很棒的酒吧。它位于一个圆形的房间里,是一个古雅的僻静之地,储存着一列发亮的“长牙”牌啤酒、法国开胃酒以及浑浊的非洲白兰地。在宇航服中劳累了一天后,人们可以坐在酒吧里,尽情饮用长牙啤酒,或者靠在火边的壁炉架上,聊聊奇闻轶事。接待台旁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标牌,上面写着详细的账目。标牌上宣示,自从供给商切断对厄尔贡山客栈的所有贷款以后,客栈很“遗憾地”不能对它的顾客给予任何赊账。
他们一步步地把动物搬运上山,让它们适应这里的气候。到达通往洞穴的山谷时,他们清除了一些草丛,搭起了蓝色的防水帆布。洞穴本身被认为是4级高危地带。而距离洞穴最近的防水帆布覆盖了一块灰色区域,也就是两个世界会合的地方。探访洞穴之后,队员们会在灰色地带的帆布下进行化学淋浴,以净化他们的宇航服。另一个帆布覆盖了一块3级中间整备区域,队员们就在那里穿上或脱下宇航服。还有一个帆布覆盖了一块4级尸检区域。他们穿着宇航服,在那个帆布下解剖捕捉到的小动物,搜索马尔堡病毒的痕迹。
“我们就要去那些没有人去过的地方,”约翰逊告诉我。“我们把4级生物安全理念带到了丛林之中。”
在洞穴内部,探险队身穿橙色的“雷卡”宇航服。雷卡服是一种轻便的正压的宇航服,氧气供给由电池供电。它适用于野外工作,抵御那些被认为是空气传播的极端生物危害。雷卡服也被称作“橙色服”,因为它的颜色是鲜艳的橙色。与“克姆图灵”宇航服相比,它的重量更轻,而且十分便携,还拥有独立的氧气呼吸器。衣服的主体(除去防护帽和鼓风机)是一次性的,这样你就可以使用一两次后烧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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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身穿雷卡宇航服,布置了一条通向卡塔姆洞穴的路线,并使用大量的竹杆作为路标,这样就不会迷路了。探险队沿途施放那些装着猴子和天竺鼠的笼子。他们在笼子四周缠绕了电线,并由电池供电,用以阻拦试图吞吃猴子的豺狼虎豹。他们把一些猴子直接放在洞顶附近的蝙蝠群的正下方,期待某种东西会落到猴子身上,而且会导致猴子与埃博拉交恶。
探险队在洞穴里收集了三万只到七万只咬人的昆虫——里面到处都是小虫。“我们把粘性纸放到洞穴的裂缝上面,”约翰逊对我说。“我们在洞穴里悬挂灯光捕虫器,采集那些飞行的昆虫。灯光捕虫器是由电池供电的。你知道怎样采集壁虱吗?当它们嗅到你呼出的二氧化碳时,就会从地下钻出来。它们嗅到气味,爬过来,然后咬你的屁股。所以我们带来了这些庞大的二氧化碳气罐,用它来吸引壁虱。我们捕捉了所有进入洞穴中的啮齿动物。我们使用了“哈瓦哈特”捕捉机。在通向洞穴后部的路上,我们用一池水找到了沙蝇。它们是咬人的苍蝇。我们发现,到处都是豹子的脚印,还有南非水牛的脚印。我们没有从大型动物身上提取血样,没有豹子或非洲水牛的样本,没有羚羊的样本。”
“马尔堡可能生活在大型非洲猫科动物身上吗?”我问道。“它会不会是一种豹类病毒?”
“可能吧。只是我们没有获得捕捉豹子的许可。我们确实搜集了一些香猫,可它不在那儿。”
“它可能生活在大象体内吗?”
“你可曾尝试过从一头野生大象身上提取血液?我们没有。”
肯尼亚生物学家们用罗网捕捉了数百只鸟、啮齿动物、蹄兔,还有蝙蝠。在高危的尸检地带中,防水帆布下面,他们穿着雷卡服牺牲掉这些动物,然后解剖它们,提取血液和组织的样本,冷冻在盛有液氮的罐子里。一些当地人——他们是厄尔贡-马萨伊人——居住在厄尔贡山上的一些洞穴中,并在洞里饲养牲口。肯尼亚医生从这些人身上提取了血液,获得了他们的医疗记录,并提取了他们的牲口的血液。当地的居民和牲口并没有对马尔堡抗体测试呈阳性——如果他们测试呈阳性,就说明他们已经暴露于马尔堡病毒了。尽管事实上没有人表现出感染的症状,厄尔贡-马萨伊人仍然能够说出一些故事,例如某个家庭成员,一个孩子或者一个年轻的妻子,在某人的怀中出血而死,然而他们的病因是马尔堡还是其他病毒呢——谁知道呢?或许当地的马萨伊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了解马尔堡微生物。倘若如此,他们从没有给它命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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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当哨兵的诸多猴子没有一只生病。它们依然健康而无聊地活着,在洞穴中的笼子里呆了好几个星期。这项实验要求在最后牺牲掉它们,这样研究人员可以提取组织样本,并观察它们的尸体是否有感染的迹象。在这一点上,灵长类动物研究的艰难部分渐渐开始折磨吉恩?约翰逊。他不能下狠心对那些猴子实施安乐死。他不能够忍受杀死它们的念头,不能够走进洞里完成这一工作。他等待在洞穴外面的森林里,而另一名队员穿上了宇航服,走进去给猴子们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这让它们永远地睡着了。“我不喜欢杀死动物,”他对我说。“那对我来说是个大问题。你给猴子们喂吃喂喝三十天后,它们就成为了你的朋友。我给它们喂香蕉。那真可怕。太糟糕了。”吉恩?约翰逊穿上橙色的雷卡宇航服,在尸检帐篷下剖开它们的身体,心中十分沮丧而伤感,特别是在所有的猴子原本健康的情形下。
1989年夏天
军方总是面对着一个烫手山芋,那就是如何对待南希?贾克斯和杰瑞?贾克斯的问题。这对军官夫妇有着相同的军衔,隶属于同一个小军团——“兽医团”。你怎样对待一对已婚的需要提升的小狗医生呢?倘若他们其中之一(妻子)受过使用宇航服的训练?你把他们派遣到什么地方才好?结果,军方指派贾克斯夫妇到化学防御研究所,这个研究所位于马里兰州的阿伯丁附近。这对夫妇卖掉了他们的维多利亚式房子,带着他们的动物和小鸟搬家了。对于南希来说,离开诗摩特并不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他们搬进了一幢屋村住宅,南希更喜欢那样的房子。他们开始在水池里饲养鱼类,渐渐地成为了业余爱好,而南希参与到一个军方项目中,研究神经毒气对老鼠大脑的影响。她的工作是打开老鼠的头部,然后指出神经毒气对大脑有哪些作用。相比研究埃博拉而言,这更安全而舒适,但是有点枯燥。结果她和杰瑞都被提升为中校,在肩头戴上了银质的橡树叶。杰米和詹森正渐渐长大。杰米成了一名出色的体操运动员,她像南希一样短小而结实,南希和杰瑞希望她能进入国内运动会,要是能进入奥运会就更好了。长大后的詹森是个高大而安静的孩子。赫基,那只鹦鹉,却没有什么变化。鹦鹉可以活许多年。他继续叫着“妈妈!妈妈!”,然后用口哨吹着《桂河大桥》中的进行曲。
约翰逊中校,南希在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工作时的那位指挥官,回忆起她在宇航服中工作的能力,希望把她弄回来。他觉得研究院才是南希的归宿。约翰逊中校最终被任命为“瓦尔特?里德”陆军医疗中心的病理学主任,这样,他的原来职位就空缺出来了,也就是研究院的病理学主任。约翰逊中校恳求军方任命南希?贾克斯到这一职位,而军方采纳了他的意见。他们一致同意她应该从事高危生物学研究,1989年夏天,南希?贾克斯得到了这一职位。同时,军方还任命杰瑞?贾克斯为研究院的兽医部门主任。于是贾克斯夫妇成了相当有地位和权力的人物。南希重操旧业,进行宇航服中的生物学研究。杰瑞仍然不喜欢这种工作,但他已经学会容忍它了。
伴随着职位升迁,1989年8月,贾克斯一家卖掉了他们在阿伯丁的房子,搬回了诗摩特。这一次,南希吩咐杰瑞别再买维多利亚式房子了。他们购买了一幢带有天窗的现代别墅,房子的周围有许多田地,覆盖着草地和森林,狗狗可以在那里撒野,孩子们可以尽情玩耍。他们的房子坐落在凯托克廷山麓的较低处,在苹果园的海洋之上俯瞰着这座城镇。他们可以从厨房窗户边遥望起伏的农田,在国内战争期间,这些农田上曾有军队行进过。马里兰州中部在山坳和山谷之中延伸到地平线上,皱褶的土地上覆盖着一行行树木,散布着一座座家庭农场。而在美丽乡间的高处,喷气式客机交叉翱翔于天空,留下一条条白色的凝结尾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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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猴舍
雷斯顿
1989年10月4日,星期三
弗吉尼亚州的雷斯顿城是一个繁荣的地区,位于华盛顿以西约十英里处,紧邻环形公路。此时正值秋天,萧萧的西风使空气变得明净。站在雷斯顿的办公大楼的较高层上,你能够看见华盛顿纪念碑那米黄色的尖顶,这座纪念碑坐落于广场的中央,它的旁边就是国会大厦。雷斯顿的人口在近几年增长了不少,高新技术产业和股票咨询公司涌入了那里的办公区,一幢幢玻璃建筑像水晶一样在一九八零年代生长出来。在这些水晶出现之前,雷斯顿曾经被农田围绕着,而它现在依然保留着一些牧场。春天来临时,牧场上会迸发出一簇簇光彩夺目的黄色芥子花,知更鸟和打谷鸟则在郁金香和白蜡树丛中唱着歌。这座城镇提供了慷慨大方的街坊四邻,上等学校,公共花园,高尔夫球场,以及卓越的托儿所。雷斯顿有几个湖泊是以美国博物学家的名字命名的(梭罗湖,奥特朋湖),湖边环绕着高价的滨水别墅。雷斯顿距离华盛顿市区很近,因而往返交通比较便捷。利兹堡大道就是车辆进入市区的通道,这条道路沿线兴建了一些经理房子,一部部“梅塞德斯-奔驰”轿车停靠在月牙形的私人车道上。雷斯顿原本是一个乡村城镇,而历史仍在努力抗争着,试图不被现代气息涂抹掉,就像一颗永远钉不下去的钉子。在众多高消费阶层的房子的中间,你会偶尔地看到一些平房,残破的窗玻璃上塞着纸板,一辆小型货车停在旁院里。秋天到来时,菜农们会站在利兹堡大道旁边,沿途出售西葫芦和白胡桃南瓜。
距离利兹堡大道不远处有一块小型办公区。它于一九八零年代建成,没有新兴的办公区那么透明而时尚,但依然干净而整洁。办公区的年代久远得足以使周围的梧桐树和香枫树长大了,这些树木在草坪上洒下林荫。街道对面的一家麦当劳里拥挤着午餐时间的上班族。1989年秋天,一家名为“黑泽尔顿研究产品”的公司正租用着办公区中的一座一层建筑作为猴舍。“黑泽尔顿研究产品”是康宁公司的一家分公司。康宁公司的黑泽尔顿机构主要从事进口和出售实验动物。黑泽尔顿猴舍的正式名称是“雷斯顿灵长类动物检疫隔离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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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大约有一万六千只来自地球热带区域的猴子进口到美国。在运往美国其它地区之前,进口的猴子必须隔离一个月。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传染性疾病的传播,而此类疾病可以杀死其他灵长类动物,包括人类。
丹?多戈德,一位动物医生,是雷斯顿灵长类动物检疫隔离机构的顾问兽医。每当猴子们生病或者需要医学照料的时候,他就会随时待命照顾猴子。实际上,他是康宁所属的另一家名为“黑泽尔顿-华盛顿”的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这家公司的总部设在利兹堡大道旁边,距离猴舍不太遥远,因而多戈德可以毫不费力地驾车到雷斯顿检查猴子,如果那儿需要他的话。多戈德身材高大,五十多岁,戴着金属框眼镜,淡蓝色的眼睛,说话柔和,慢声慢气,这是他在德克萨斯兽医学院养成的习惯。如果在办公室里工作,他常常会穿一套灰色西装,而与动物们相处时,他则会穿上实验室大褂。作为一位蛮声海外的动物医生,他知识渊博,技术娴熟,专门研究灵长类动物饲养业。他是一个沉着而冷静的人。每逢晚上和周末,他就会从事修理古老钟表的嗜好。他乐于凭借双手来修理东西;这让他感到平静和安宁,而且他对塞满零件的钟表很有耐心。有时他甚至渴望离开兽医岗位,全身心地投入到钟表上来。
1989年10月4日,星期三,“黑泽尔顿研究产品”收到了菲律宾运来的一百只野生猴子。这趟货物起始于费莱特农场,该农场是一个猴子批发机构,距离马尼拉不远。猴子来自棉兰老岛的海岸热带雨林。它们被小船运往费莱特农场,接着集中地关在一种称为“排笼”的大笼子里。随后猴子们被放进木箱中,用经过特别改装的货运飞机运往阿姆斯特丹,然后再从阿姆斯特丹飞往纽约。它们抵达肯尼迪国际机场后会被装上卡车,沿着美国东海岸线运到雷斯顿猴舍。
这批猴子属于食蟹猴,一类栖息在东南亚河流沿岸和红树林沼泽地带的猴子。食蟹猴经常被用作实验动物,这是因为它们比较常见,价格便宜,而且相对容易获得。它们拖着长长的鞭子似的弓形尾巴,胸口上的毛是白色的,而背上的毛是米色的。食蟹猴属于短尾猴的一种。人们有时称它为一种“长尾的短尾猴”。这种猴子长着突兀的像狗一样的嘴巴,花哨的鼻孔,以及锋利的犬齿。它的皮肤呈略带桃色的灰色,接近于白种人皮肤的颜色。它的手很像人类的手,有拇指和灵巧的四指,也长着指甲。雌猴的胸口上部有两个乳房,看起来与人类的乳房惊人的相似,而乳头是灰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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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2
食蟹猴不那么喜欢人类。它们与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的人们是一种竞争的关系。他们喜爱蔬菜,特别是茄子,而且它们喜欢袭击农户的作物。食蟹猴成群而行,在树丛中翻跟头跳跃着,尖叫着“啃啦!啃啦!”它们心里完全明白,在成功抢劫茄子之后,自己很可能会被农夫造访,而后者会过来搜寻它们,手里拿着猎枪,所以它们不得不立即迁出,躲到深山密林中去。一旦瞥见一杆枪,它们就会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啃啦!啃啦!啃啦!”因为它们的声音的缘故,在地球上的一些地方,这些猴子被称为“啃啦”,居住在亚洲热带雨林中的许多人认为它们是令人讨厌的有害的动物。当一天结束,夜幕降临时,这支队伍就会跳跃到没有叶子的枯树上睡觉。这算得上这支队伍的安家之树。猴子们更喜欢呆在枯树上,这样它们就能看见所有的方向,时刻保持监视人类和其他捕食者。猴子栖息的树木往往伸出在河面上方,这样当它们从树枝上掉下来时能够减轻疼痛,而不用在地上铺草。
日出时分,猴群渐渐骚动醒来,你可以听见它们向太阳致意时发出的叫声。母猴会集合孩子们,把它们沿着树枝聚拢在一起,而队伍又开始行动了,它们在树丛中跳跃着,搜索着水果。它们爱吃所有的东西。除了蔬菜和水果之外,它们还吃昆虫、青草、树根,甚至会咀嚼吞咽小块泥土,这大概是为了获取盐分和矿物质。它们非常迷恋螃蟹。每当渴求螃蟹的迫切需要来临的时候,队伍就会动身前往红树林沼泽,美餐一顿。它们从树上跳下来,在水中占据着螃蟹洞旁边的位置。螃蟹从洞里爬出来时,猴子会把它从水中捞出来。猴子拥有一套对付蟹爪的办法。当螃蟹从洞口出现时,他会从背后抓住它,撕掉它的钳子,扔到一边,然后吞吃螃蟹的剩余部分。有时猴子的动作不够迅速,螃蟹就会钳住猴子的手指,而猴子会发出尖叫,挥舞着手臂,试图摆脱螃蟹,而且还会在水中乱蹦乱跳。你总是能够断定食蟹猴何时觅食螃蟹,因为你会听见从沼泽地带偶尔传来的一串尖叫声,这是它们对付螃蟹出现困难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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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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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猴群的等级十分森严。整个群落由一只雄性猴王领导,这只猴子体形最大,而且最具攻击性。他维持对猴群的统治的方法是瞪视。如果下属胆敢挑战他的权威,他会瞪得它们局促不安。如果一个人注视着笼子里的猴王,这只猴子就会冲到笼子前沿,回敬注视的目光,而且会变得非常恼怒,他会撞击栏杆,试图袭击这个人。他想要杀死注视他的人:当他的权威被别的灵长类动物挑战时,他无法忍受示弱的屈辱。如果把两只猴王放到同一个笼子里,那么只会有一只猴子活着离开笼子。
雷斯顿猴舍的一只只食蟹猴被关在各自的笼子里,在人造灯光下,由专人喂食点心和水果。猴舍内有十二个房间,用字母A到L标记。10月4日到达的那批猴子之中,有两只猴子死在了它们的木箱里。那并非稀罕事,因为猴子可能在运输途中死亡。然而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雷斯顿猴舍里逐渐死亡的猴子的数目却不同寻常了。
在10月4日,也就是猴子运抵雷斯顿猴舍的同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永远地改变了杰瑞?贾克斯的生活。杰瑞有一个弟弟,名叫约翰,与妻子和两个小孩住在堪萨斯城。约翰?贾克斯是一位著名的商人和银行家,他也是一家制造公司的股东之一,这家公司为信用卡生产塑胶。他比杰瑞年轻几岁,同其他的兄弟一样,这两个人十分亲密。他们一起在堪萨斯的一座农场里长大,都曾在堪萨斯州上大学。他们看起来非常相像:身材高大,过早灰白的头发,鹰钩鼻子,敏锐的眼睛,沉着的风格;而且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像。他们彼此外貌上的唯一差别就是,约翰留着胡须,而杰瑞没有。
约翰?贾克斯和他的妻子打算在10月4日晚上到他们孩子的学校,去参加教师家长见面会。黄昏时分,约翰在制造工厂的办公室里打电话给妻子,打算说他会晚点下班。而当他打电话时,她恰好出了家门,于是他在电话答录机上留言,解释说自己会直接从办公室动身去学校,然后在学校里与她碰头。然而他一直没有露面,她开始担心了。于是她开车去工厂找他。
工厂空无一人,机器寂然无声。她沿着厂房的走廊来到了楼梯口。约翰的办公室位于楼梯顶部的平台上,俯瞰着工厂的楼层。她爬上了楼梯。他的办公室的门开一条缝,于是她走了进去。约翰的身上有许多弹孔,而房间里遍地血迹。这是一宗暴力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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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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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负责此案的堪萨斯警察局凶杀科警官是里德?布恩特。布恩特本人认识约翰,而且十分钦佩他,曾经在堪萨斯城银行作为警卫为他服务,而那时约翰是那家银行的行长。布恩特警官决心侦破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案件始终没有任何突破,这位调查员渐渐气馁了。约翰?贾克斯一直与他的塑胶生意合伙人意见不和,这个合伙人名叫约翰?韦弗,于是堪萨斯警察局凶杀科将此人列为嫌疑犯。(我最近打电话给布恩特警官,他向我证实了这一点。韦弗后来死于心脏病,而这一案件仍然悬而未决,毕竟未决的谋杀案永远都不会结案。)实物线索很少,除此之外,韦弗可以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这位案件调查员陷入了越来越多的困难。一次,他对杰瑞说,“你可以易如反掌地将某人杀死。而且十分廉价。你只需支付一张桌子的价钱就可以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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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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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约翰?贾克斯的遇害使杰瑞陷入了悲痛的麻痹状态。时间应该可以治愈一切事情,但是时间却加深了杰瑞的消沉情绪。南希渐渐认为丈夫患上了临床抑郁症。
“我感觉我的生命结束了,”他对她说。“再也不一样了。我的生活再也不一样了。约翰真的会有敌人,太不可思议了。”在堪萨斯城的葬礼上,南希和杰瑞的孩子,杰米和詹森,望着棺材里面,对他们的父亲说道,“哎呀,爸爸,他看起来就像您躺在那儿一样。”
在十月和十一月间,他几乎每晚都要打电话给堪萨斯警察局凶杀科。然而调查员却不能使案件有什么突破。杰瑞开始考虑找一把枪,去堪萨斯城干掉约翰的生意合伙人。他想,如果我这么做,我会坐牢的,我的孩子们怎么办?倘若约翰的生意合伙人不是谋杀的幕后主使又会怎样呢?那样我就杀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11月1日,星期三
雷斯顿猴舍的猴群管理员名叫比尔?伏特。伏特看到他的猴子们死去时,他渐渐担忧起来。11月1日,猴子们到来还不足一个月,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丹?多戈德,告诉他最近从菲律宾运来的猴子正在以不同寻常的数目大量死亡。他在一百只猴子中数出了二十九只死猴。那就是说,接近三分之一的猴子死掉了。与此同时,大楼的供暖设备和空气调节系统发生了故障。温度调节装置失灵了,热量没法散出。于是暖气设备极有效率地将热量倾泻到大楼内,而空调系统又不能应付,因而大楼里变得十分闷热。伏特怀疑可能是热量给猴子们施加了压力。他已经注意到,绝大多数死亡发生在其中一个房间,F房,这个房间位于大楼后部的长长的走廊旁边。
多戈德同意驾车过来到猴舍看一看,但是他一直忙于其他事务,直到第二个星期才去那里。他过来后,比尔?伏特带他到F房,这块死亡的中心地带,以方便多戈德检查猴子。他们穿上了白灰罩面和外科口罩,两个人沿着一条长长的空心砖走廊前进着,走廊的两边各有一排通往猴房的钢门。走廊里十分暖和,他们渐渐出汗了。透过门上的窗口,他们能够看见数百双猴子的眼睛在他们经过时注视着他们。猴子们对人类的出现非常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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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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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F房内只有十月份从菲律宾费莱特农场运来的食蟹猴。每只猴子都蹲在各自的笼子里。这些猴子显得不太兴奋。几个星期之前,他们还在树丛中荡着秋千,显然它们不喜欢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事情。多戈德逐个笼子地走动着,浏览着猴子。通过观察猴子的眼睛,他可以知道很多事情。他还能够读懂它们的肢体语言。他搜索着那些温驯的或者处于痛苦中的动物。
多戈德凝视它们的眼睛,这让它们狂怒不已。当他经过一只猴王并仔细观察它时,它冲了过来,想要抓住他。他发现了一只双眼呆滞的猴子,它的眼睛没有光泽,不够明亮,但却光滑,有些停滞。眼睑垂了下来,轻微地眯着眼睛。而正常情况下眼睑会缩回,这样你能看见全部虹膜。健康猴子的眼睛就像是猴脸上的两个明亮的圆圈。这只动物的眼睑却已轻微地闭合了,它们低垂着,这样虹膜就变成了压缩的椭圆形。
他戴上皮革防护手套,打开这扇笼门,伸到里面去,把猴子按倒。他的一只手从手套中滑了出来,于是很快地感觉到了这只猴子的腹部。是的——这只动物摸起来觉得暖和。它发烧了。而且它在流鼻涕。他放开猴子,然后关上了笼门。他并不认为这只动物遭受了肺炎或者感冒。它大概是受到热应力的影响了。这个房间里十分暖和。他建议比尔?伏特给房东施加一些压力,找人把供暖系统修好。他还发现了第二只眼睑下垂、眯着双眼的动物。这一只摸起来也比较热,显然是发烧了。因此F房里有两只病猴。
这两只猴子在夜里死掉了。第二天早上,比尔?伏特发现它们在笼子里蜷曲着身体,半闭着眼睛,目光呆滞。这让伏特十分忧虑,他决定解剖这些动物,试着看看是什么杀害了它们。沿着走廊,他把这两只死猴提到一间检验室里,关上身后的门,这样其他的猴子就看不见了。(你不能在别的猴子面前切割一只死猴——那样会导致一场骚乱。)他用解剖刀打开这两只猴子的身体,开始了检验工作。他讨厌他所看到的,也不能理解,于是他打电话给多戈德,说道,“我想你是否应该过来一趟看看这些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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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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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多戈德立即开车来到猴舍。他的双手可以十分自信而娴熟地拆开钟表,现在却探查着猴子的身体。在这些动物体内所见到的东西让他困惑不解。它们表面上似乎死于热应力,他怀疑是大楼里的供暖系统故障导致的——然而它们的脾脏却大得离奇。热应力是不会把脾脏放大的,难道不是吗?他注意到了别的一些让他踌躇不安的东西。这两只动物的肠子里都有少量的血液。什么东西会引起那种症状?
当天晚些时候,另一批从费莱特农场运来的食蟹猴到达了猴舍。比尔?伏特把新来的猴子安置在H房里,沿着走廊,H房位于F房隔壁的第二个房间。
丹?多戈德对F房里的猴子渐渐担忧起来。他怀疑这个房间里有某种传染性的微生物正在游荡。肠子里的血看来像是一种猴类病毒的结果,这种病毒称为“猿出血热病毒”,或简称为SHF。它对猴子是致命的,尽管对人类无害。(它不能够在人体内存活。)猿出血热能通过猴群迅速传播,而且往往会消灭猴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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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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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今天是11月10日,星期五。多戈德计划这个周末就呆在他的家庭活动室里修理钟表。然而当他摆开他的工具和一架年久失修的古钟零件时,他不禁想起猴子们了。他非常地牵挂它们。最后,他告诉妻子,他必须离家到公司办点事,于是他穿上外套,驱车前往猴舍,他把车停在大楼前面,从正门走了进去。当他打开这扇玻璃门时,他感觉到大楼内异常的热量席卷到身上,他还听到了熟悉的猴子的尖叫声。他走进F房。“啃啦!啃啦!”猴子们向他发出警告的叫声。另外又有三只猴子死掉了。它们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睁着眼睛,面无表情。这可不好。他把这些死猴提到检验室里,切开它们的身体,然后检查里面的内脏。
不久之后,多戈德开始写日记了。他把日记保存在个人电脑上,每天会在键盘上敲入几行字。他无暇思考太多,给自己的日记草草地加了一个标题,美其名曰“事件年表”。此时已近十一月中旬,夕阳落山之时,办公室附近的利兹堡大道上的交通渐渐拥堵,多戈德正在写他的日记。他的双手敲击着键盘,而脑中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猴子体内的模样。
到目前为止,身体上的损害呈现一种显著的脾大[肿胀的脾脏]——切割面上显著干燥,肾脏扩大,多种器官偶发性出血……临床上,这些动物表现了突发的厌食症[丧失食欲],以及嗜眠症。动物渐渐表现出厌食症以后,其身体状况急剧恶化。死猴的直肠温度没有升高。鼻涕、鼻出血或大便出血的症状不明显……许多动物长着肥膘,相比来自野生环境的普通动物,体脂肪相对较多。
这些死亡动物的身上没有更多不对劲的,他的手指不能敲出更多的症状了。它们只不过是停止吃食之后死掉而已。它们死去时双眼睁开,脸上露出凝视的表情。不论这种疾病是什么,致死的原因肯定不是显而易见的。是心脏病发作吗?还是高烧所致?到底是什么?
脾脏异常得让人不可思议。脾脏是一种用来过滤血液的囊状物,在免疫系统中发挥着作用。正常的脾脏是一个柔软的袋囊,中心潮湿呈红色,这让多戈德联想到了果冻圈饼。当你用解剖刀切入一个正常的脾脏时,你遇到的阻力与用餐刀切果冻圈饼时遇到的阻力差不多,而且会滴落大量的血液。然而这些脾脏却膨胀起来了,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一只正常猴子的脾脏会大概有胡桃那么大。而这些脾脏却有橘子那么大,并且很坚韧,让他不禁联想起一块意大利腊肠——多肉、坚韧、干燥。他的解剖刀几乎要从脾脏上面反弹回来。实际上,他只能轻轻地用解剖刀的刀刃敲击脾脏上面,而且刀片不会掘得太深。他没有意识到——他没能看见,因为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整个脾脏已经变成了坚固的血凝块。他正用解剖刀轻敲一个橘子大小的血凝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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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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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3
11月12日,星期天,多戈德上午在家里闲荡,修理东西,做小差使。午饭后,他再次回到了猴舍。雷斯顿灵长类动物检疫隔离机构正蔓延着神秘的气氛。他在F房中又发现了三只死猴。它们前仆后继,每个晚上死掉几只。
其中,有一只死猴被命名为O53。多戈德将O53猴的尸体提到检验室进行解剖,检查它的体腔。他用解剖刀切除了O53猴的一片脾脏。它的脾脏巨大而坚硬,还十分干燥。他取来一个Q牌棉签,在猴子的喉咙里轻轻地擦拭,收集了少量粘液,这种粘液称为“咽洗液”。接着,他把棉签旋进一个盛满蒸馏水的试管里,并盖上了试管口。这样,栖息于粘液之中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临时保存。
进入三级
1989年11月13日,星期一
时间已是星期一上午——丹?多戈德解剖O53猴的第二天——他决定让迪特里克港的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关注他的猴子们。他曾听说那个地方拥有能够鉴别猴类疾病的专家,而且他想获得对于这一疾病的肯定的确认。迪特里克港位于雷斯顿西北边,波拖马可河对岸,大约一小时车程。
多戈德同一位名叫“彼得?加尔林”的病毒学家结束了电话交谈(后者是军方的非军职人员)。加尔林以研究猴类病毒而闻名。他们两人以前从未交谈过。多戈德对加尔林说,“我认为我们的猴子感染了某种SHF[猿出血热病毒]。当你切开脾脏时,它看起来就像意大利腊肠。”多戈德想请加尔林来看看一些样本,然后给出诊断,加尔林欣然同意了。这个问题吸引了彼得?加尔林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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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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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加尔林一生的大多数时间工作在研究院里,在此之前,他生活在中美洲的热带雨林里,忙于搜寻病毒(他曾经发现过好几种先前未知的毒株。)他戴着金属框眼镜,金色的头发已经渐渐变得灰白,面容友善而活泼,具有冷静的幽默感。彼得?加尔林生来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他在“克姆图灵”生化防护服中度过了大量的时光。他的研究方向是防御高危病毒——研制疫苗以及药物治疗——他从事热带雨林病毒方面的基础医学研究。冷面杀手和来路不明者就是他的专业。他刻意不去考虑高危微生物的影响。他告诉自己,如果你真的考虑它,你可能会决定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
加尔林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居住在诗摩特,距离南希和杰瑞?贾克斯一家不太远,他们住在砖砌的平房里,门外是白色的尖桩栅栏。栅栏环绕着一块没有树木的庭院,一辆大型褐色轿车停放在车库里。尽管两家之间住得比较近,加尔林一家没有同贾克斯一家交往,因为他们孩子的年龄不一样,还因为这两家有着不同的生活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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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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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彼得?加尔林定期修剪他的草坪,以保持青草整齐,这样他的邻居们就不会认为他是个邋遢的人了。在郊区的街坊四邻这些外人的眼中看来,他过着一种几乎毫无特色的生活,而且当他钻进他那辆沾着泥浆的汽车时,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前往高危地带工作,尽管汽车上的牌照是个毫无意义的金属板,上面写着LASSA(拉沙)。“拉沙”是一种来自西非的4级生物危害病毒,它是彼得?加尔林最钟爱的一类生命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认为这种病毒是迷人而美丽的。事实上,他的双手曾隔着手套拿过所有已知的高危微生物,除了埃博拉和马尔堡。当人们问他为何不与它们打交道时,他回答说,“我不是特别想死。”
与丹?多戈德电话交谈之后,有件事让彼得?加尔林感到惊讶和烦恼,第二天,O53猴的几小块冻肉由信使送到了研究院。令他恼火的是,这几块肉是用铝箔包裹的,就像几块吃剩的热狗。
这种热狗般的肉就是O53猴的脾脏,它周围的冰块被染成了红色,已经开始融化,落下一些水滴。样本中还包含一支试管,里面盛放着这只猴子的咽洗液和少量血清。加尔林把这些样本拿进一个3级生物安全实验室。3级区域中的空气维持着负的压强,这样可以防止气体渗漏出去,不过你在那里不需要穿上宇航服。工作于3级区域的人们的衣着就像手术室里的外科医生一样。加尔林戴着纸质外科口罩,穿着一件外科刷手衣,还有一双橡皮手套。他剥去外面的锡纸。一位病理学家站在他身旁,协助他完成这项工作。当他们捅开锡纸时,小块的脾脏在锡纸上翻滚着——坚硬的粉红色的肉片,与多戈德描述的相同。他想,这种肉就像你在学校餐厅里吃到的神秘的肉片一样。加尔林转过身子,对助手谈论道,“幸运的是这并非马尔堡,”两人轻声笑了起来。
当天晚些时候,加尔林打电话给多戈德,对他说了大概这样的话,“让我来告诉你怎么把样本送到我们这里来吧。这里的人们或许有些微的偏执狂,不过他们会心烦不安的,特别是当你送来一个样本后,它却落到了地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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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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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鉴别病毒的一种方法是让它在一瓶盛有活细胞的水中生长。你把病毒样本滴入瓶中之后,病毒会在细胞之间扩散开来。如果病毒喜爱这种细胞,它就会进行繁殖。仅仅一两个病毒就能在几天之内演变成十亿个病毒——在拇指那么小的瓶子里,病毒的数量居然有中国人口那么多。
一位名叫“琼?罗德里克”的技术员培养了这种来自O53猴的未知微生物。她用研钵和碾槌把一块猴脾脏压碎了,于是制成了血液的糊状物。她使这些糊状物落入盛有猴肾脏活细胞的长颈瓶中。罗德里克提取了O53猴的少量咽洗液,把它放进一个长颈瓶中,还提取了这只猴的一些血清,放进另一个长颈瓶中。最后,她的支架上放满了长颈瓶。她把这些瓶子拿到一个温热装置中——孵育器,温度维持为体温——期待什么东西会渐渐生长。培养病毒生长非常类似于酿造啤酒。你遵从配方,并且保持酿造过程细致而温暖,直到某些事情发生。
丹?多戈德第二天没有造访猴舍,不过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那儿的管理员比尔?伏特,询问事态的发展。伏特报告说所有的动物看起来情况良好。前一天晚上没有发现死亡的动物。疾病似乎自然地消退了。雷斯顿的事情仿佛正在平息下来,于是多戈德感到放心了,他的公司总算躲避了一颗子弹。
但是军方的那些人正在对猴子的样本做些什么呢?他打电话给加尔林,了解到时间太早了,以至于不能知道任何结果。因为培育病毒需要花费好几天时间。
又过了一天,比尔?伏特向多戈德报告了坏消息。F房中的八只猴子已经停止进食。八只猴子处于死亡的边缘。事态又复原了。
多戈德匆忙赶到猴舍,他发现那里的状况已经突然恶化了。更多的动物眯着眼睛,目光呆滞,眼睑呈椭圆形。不论这种东西是什么,它正以自己的方式稳固地穿梭于F房中。至此,这个房间里已经足足有一半动物死掉了。如果不采取措施阻止这种东西,它将会杀害房间里的所有动物。渐渐地,多戈德渴望获得来自彼得?加尔林的消息。
11月16日,星期四,伴随这一天的来临,猴舍那边传来了消息,F房附近沿着走廊的房间里的猴子也开始死亡了。临近中午时,丹?多戈德接到了彼得?加尔林的电话。研究院的一位病理学家对肉片进行了十分仔细的检查,初步诊断是猿出血热——对人类无害,而对猴子致命。
现在,多戈德清楚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在病毒传播到整座猴舍之前控制住疾病的蔓延。猿出血热在猴子之间具有高度的传染性。当天下午,他沿着利兹堡大道驱车前往雷斯顿的办公区。晚上五点钟,天色黯淡而多雨,冬天临近了。正当人们从华盛顿下班涌回家的时候,他与另一位“黑泽尔顿”动物医生给F房里的所有猴子都注射了致命剂量的麻醉药。很快就完事了。猴子们在数分钟之内全部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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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多戈德剖开八具看起来健康的尸体,看看能否发现它们体内的猿出血热症状。令他十分惊讶的是,它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让他非常困惑。牺牲猴子是一项艰巨的、令人讨厌、使人沮丧的任务。他知道这个房间里存在某种疾病,而这些猴子是美丽而健康的动物,但他却杀死了它们。病患早在十月初就侵犯大楼了,而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军方给了他一个初步诊断,这大概是他会获得的最好不过的诊断了,而且留给他完成一项不愉快的任务,这就是试图抢救其余动物的生命。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的感觉是自己这一天过得非常糟糕。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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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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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没有显著出血的部位。大体上,动物们脂肪异常多(胖子),年幼(不到5岁),长着肥膘。
离开猴舍之前,他和另一位动物医生将死猴装入透明的塑料袋中,然后将其中一些搬到走廊对面的冷冻柜里。一台冷冻柜或许与地狱一样危险。如果一个地方是生物高危地带,那么没有传感器,没有警报器,没有任何仪器设备能发挥作用。所有的仪器都会悄然无声,不会显示任何东西。猴子们的尸体在透明袋中依晰可见。它们被冰冻成扭曲的形状,胸腔伸展得很开,肠子悬挂于体外,滴下红色的冰柱。它们的双手握成拳头,或者像爪子一样展开,仿佛正抓着什么东西,它们的脸部没有任何表情,而它们的眼睛就像结霜的玻璃一样,凝视着虚无的空间。
暴露
11月17日,星期五
托马斯?盖斯伯特是研究院的一名实习医师(有几分实习生的意思)。他二十七岁,身材高大,深蓝色的眼睛,梳着分头,略长的棕色头发搭在前额上。盖斯伯特是一个技术娴熟的垂钓者,还是一位来复枪神枪手。他在森林中度过了许多时光。他一身牛仔裤和牛仔靴,趋向于藐视权威。盖斯伯特是本地人,就在迪特里克港附近长大。他的父亲是研究院的首席建筑工程师,负责维修和管理高危地带。汤姆?盖斯伯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曾带他参观过研究院,他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户打量那些穿着宇航服的人们,觉得从事那种职业会比较酷。如今他正以此为职业,这让他比较开心。
研究院聘用他操控一台电子显微镜,这种显微镜使用电子束得到微小物体的图像,例如病毒。它在病毒实验室里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工具,因为你可以用它来给微小的肉片拍照并发现其中的病毒。对于盖斯伯特来说,鉴别高危毒株以及分类病毒族群就如同拣选蝴蝶,或者收集花卉一样。他喜欢内层空间的寂寞,喜欢这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当他拿着一支盛有某种未知微生物的试管在高危地带里到处溜达时,独处的他感到安静而平和。他喜欢独自进入4级生物套间,而不是和搭档一起,尤其是在深更半夜里。不幸的是,他过于倾向在工作中度过大量的时间了,这已经渐渐影响到他的个人生活,他的婚姻破裂了。他和妻子在九月份分手了。而家庭的烦恼只会增强他的癖好,那就是专心致志于生物安全4级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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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盖斯伯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之一,除了他的工作,就是来自户外活动,垂钓黑鲈,搜索野鹿。他打猎的目的是吃肉——他会给家人带回野味——然后,在他得到家里所需的野味之后,他打猎的目的就是获得战利品了。每年的感恩节前后,他都会去西弗吉尼亚打猎,为迎接猎鹿季节的来临,他和一些伙伴会在那里租下一座房子。他的朋友们不太清楚他是如何谋生的,而他也尽力不告诉他们。
盖斯伯特尝试观察过许多病毒的样本,以此作为一种途径来磨练他使用电子显微镜的技能。他正学习着怎样通过肉眼观察病毒颗粒的照片来鉴别这些高危微生物。卡迪纳尔男孩的样本从非洲运来时,盖斯伯特花了好几天时间注视它们。它们让他着迷不已。卡迪纳尔毒株是大量相互缠结的6形、U形、g形、Υ形、蛇形,以及燕麦圈的形状,混和着已经部分液化的人肉。盖斯伯特用了如此多的时间端详这种病毒,端详这种存在于自然界的真实恐怖,以至于这些形状已经渐渐灌输到他的头脑中了。
汤姆?盖斯伯特听说了弗吉尼亚的病猴,他想拍几张肉片的照片,看看能否鉴别出其中的猿出血热病毒颗粒。在11月17日,星期五早上,也就是丹?多戈德杀死F房里所有动物的第二天,盖斯伯特决心关注一下长颈瓶,瓶子里面盛放的猴细胞正在长成。他想在感恩节狩猎之前用光学显微镜检查它们,看看能否观察到什么变化。光学显微镜是一种标准的显微镜,采用透镜来聚集光线。
就在那个星期五的上午九点钟,他穿上了外科刷手衣和纸质面罩,进入了3级安全实验室,那里的长颈瓶维持在温暖的环境中。他在实验室里遇到了琼?罗德里克,这位培养雷斯顿样品的技术员。她正通过显微镜的双目目镜注视着一个小长颈瓶。这个长颈瓶里盛放着已经被猿出血热病毒感染的O53猴的细胞。
她转过身子,面对着盖斯伯特。“这个瓶子里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着,”她说道。
这个瓶子是一种典型的病毒瓶。尺寸约为人的拇指,由透明的塑料制成,这样你就可以把它放到显微镜下观察瓶子内部。它的上端有一个黑色的螺帽。
盖斯伯特透过显微镜的目镜观察着。他看到了长颈瓶里的错综复杂的世界。生物学永远是这样,困难在于如何知道你正在看的是什么东西。自然的标本是深奥而复杂的,变幻无常。他的视野里充满了细胞。它们是微小的囊状物,每个细胞含有一个核,细胞核就是中心附近的小暗斑。这些细胞看起来有点像煎鸡蛋,其中光亮的一面向上。而蛋黄就是细胞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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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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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通常,活细胞会粘附在长颈瓶的底部,形成活的覆盖物——细胞生长时更倾向于依附到物体上。而这层覆盖物已经被蛀虫吃掉了。细胞已经坏死并漂走了,在覆盖物上留下了一些孔洞。
盖斯伯特检查了所有长颈瓶,大多数看起来一样,如同虫蛀的地毯。它们似乎确实变质了,看起来生了什么病。某种东西正在杀死这些细胞。它们膨胀起来,一副肥胖的模样,好像怀孕了一样。汤姆看见细胞上包含着小颗粒或小斑点。这些斑点看起来像辣椒粉,好像有人摇了一些辣椒粉在煎鸡蛋上面。他或许是看见了辣椒粉反射的光线,这种情形就像光线透过晶体时会闪烁一样。晶体?这些细胞莫可名状地生病了。而且它们病得很重,因为液体是乳白色的,密布着坏死的细胞,密布着那些已经碎裂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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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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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4
他们觉得应该让他们的上司彼得?加尔林过来看看。盖斯伯特走出去寻找加尔林。他离开了3级区域——脱掉他的刷手衣,洗完淋浴,换上平民服装——然后前往加尔林的办公室。接着他和加尔林又回到了生物安全3级实验室。他们花了几分钟在更衣室换上刷手衣。这时他们已准备就绪——与外科医生穿得一样——他们进去了,在显微镜的目镜旁边坐下。盖斯伯特告诉他,“那个长颈瓶里发生着非常离奇的事情,不过我不敢肯定它是什么。这不像是猿出血热。”
加尔林注视着。他看到长颈瓶已经变成了乳白色,似乎它已经变质了。“这个瓶子被污染了,”他说,“这些细胞被吹散了。它们是渣滓。”这些细胞破裂并且坏死了。“它们离开了塑料,”他评论道。他说“离开了塑料”的意思是,死细胞从长颈瓶的表面脱离了,在培养基流体中漂浮着。他认为是一种野生的菌株侵蚀了细胞培养物。当你试图培育一种病毒时,这常常是一件恼人的事情,而且它会扫除整个瓶子。这种野生的细菌消耗了细胞培养物,把它吃得精光,而且在生长的同时,它们会向空气中散发各种不同的气味,与之相反的是,病毒杀死细胞时不会释放气味。加尔林猜测,长颈瓶可能是被一种称为“假单胞菌”的常见的土壤细菌扫除了。这种细菌生存于泥土之中。它生活在人们的庭院里和指甲底下。它是这颗星球上最常见的生命形态之一,经常会侵入细胞培养物并摧残它们。
加尔林旋开黑色的小瓶盖,在长颈瓶上方扇动着手掌,使气味散发出来,以便鼻子能嗅到,然后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嗬。怪异啊。没有任何气味。
他问汤姆?盖斯伯特,“你嗅过假单胞菌吗?”
“没有,”汤姆回答道。
“它闻起来像威路氏葡萄汁。你来闻闻——”他把长颈瓶递给汤姆。
汤姆也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
加尔林拿回长颈瓶,又嗅了一下。他的鼻子没有记录到任何东西。但是长颈瓶是乳白色的,而且细胞被驱散了。他感到迷惑不解。他把长颈瓶退还给汤姆,说道,“把它放到射束里,让我们瞧瞧。”他说“放到射束里”的意思是“用电子显微镜观察它”,后者比光学显微镜更有效,能够在微观世界中看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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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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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5
……
感恩节
11月20-25日
对于南希和杰瑞?贾克斯夫妇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之中最为糟糕的一次感恩节。11月22日,星期三,他们把孩子们放到家庭厢式货车里,连夜开车到堪萨斯。如今杰米已十二岁了,詹森十三岁。两个孩子早已习惯了到堪萨斯的长途旅行,他们安静地睡着了。自从哥哥被谋杀后,杰瑞几乎丧失了睡觉的能力,南希陪伴着他,俩人在方向盘后面轮流交换着位置。他们在感恩节那天到达了威奇托市,与南希的父亲一起吃了一顿火鸡,她的父亲名叫柯蒂斯?邓恩,和南希的哥哥住在一起。
南希的父亲患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他一生都在担心自己会因癌症而病倒——有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八个月,声称自己得了癌症,而事实上,他没有——现在他却真的被癌症击倒了。那个秋天他的体重下降了许多。他瘦骨嶙峋,体重不到一百磅,但相对而言,他仍然还是个比较年轻的人,一头卷曲的黑发上焗了“维达列”牌发油。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孩子们都害怕他。他尽力表示着自己对杰瑞的同情。“真是太可怕了,你们贾克斯家族发生的事情,”他对杰瑞说道。然而杰瑞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南希的父亲都坐在一个躺椅上休息。在晚上,他由于疼痛而不能入睡,常常会在凌晨三点钟醒来,翻身起床,然后在房子里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他不断地抽着烟,抱怨说他不能品尝食物的味道,还抱怨说他食欲减退了。南希为他感到难过,不过她感觉到了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他是一个态度强硬的人,最近几天,当他在屋子里徘徊时,从他说话的口气看来,他似乎想要设法卖掉堪萨斯的家庭农场,然后用这笔钱给自己到墨西哥治病。南希对他有这样的想法十分生气,而恼怒之中也夹杂着对他的病患的怜悯。
贾克斯一家与南希的父亲吃完火鸡后,驾车前往堪萨斯的安岱尔。安岱尔是位于威奇托市西北边的一个城镇,杰瑞的母亲艾达就住在城镇边缘的谷仓附近。他们在那里与艾达以及贾克斯家族的其他成员一起吃了另一顿饭。杰瑞的父亲早已去世,艾达一个人住在一座低矮的平房里,房子面朝着美丽的麦田。这个时节的田野是裸露的,播种了冬小麦,而艾达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凝视着户外的景色。她不能看电视,因为她害怕看到枪。他们在客厅里围坐着谈论,讲述艾达农场过去的故事,欢笑着,逗乐着,设法保持轻松,然而往往突然就会出现约翰的名字。于是谈话衰退为沉默,每个人都看着地板,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的人会开始哭泣,而此时他们会看见泪水从艾达的脸上流下来。她曾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她的孩子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当她感到自己无法抑制时,她会起身离开房间,走进她的卧室,然后关上门。
他们在厨房里架起餐桌,端上烤牛肉——贾克斯夫妇不喜欢吃火鸡。过了一会儿,人们手里拿着盘子聚集到客厅里,观看足球比赛节目。女人们,包括南希,则收拾干净厨房,照看孩子们。后来,南希和杰瑞又在威奇托停留了几天,帮助南希的父亲去医院治疗癌症。然后他们开着那辆厢式货车带着孩子们返回了马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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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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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5
蛇发女妖
11月27日,星期一,上午七点
感恩节之后的星期一清晨,汤姆?盖斯伯特去研究院上班,他穿着蓝色牛仔裤、法兰绒衬衣和牛仔靴,以此作为对森林里的时光的一种纪念。他期盼着检验死猴的细胞,这些细胞是他在出去狩猎之前从长颈瓶里收获的。他想用电子显微镜观察它们,设法找到它们感染了猿出血热的一些目视证据。
这小块细胞的形状是面包屑大小的圆点,嵌入到黄色塑料制成的微小的圆柱样本里。他打开档案柜的扣锁,取走了他的金刚钻刀。金刚钻刀是一种金属制品,其尺寸不大于超小型铅笔刀——约一英寸长。它价值约四千美元。钻刀拥有金刚石刀刃——无瑕的棱形的大块金刚石,称得上是品质最佳的石头。
他拿着金刚钻刀和盛放着细胞面包屑的塑料样本走进了切割室。他在工作台边坐下来,面朝着切割机,把金刚钻刀安装上去,而且极其小心翼翼地避免他的手指碰到刀刃。指头只需碰到刀刃一次就足以毁坏它。金刚石也会划破你的指头,有时或许是严重的。这把小刀异常锋利。它拥有世界上所有工具中最为锋利的刃口。你可以想象一下它锋利的程度,它能够干净利落地将病毒一分为二,就像剃刀刀片穿过花生一样。如果你相信一亿个病毒可以覆盖字母i上方的小圆点,那么你就会意识到金刚钻刀是多么的锋利了。如果你碰巧被它划伤了,它将会畅通无阻地穿过你的皮肤,仿佛你的皮肤与空气没有什么区别——而它在穿过你的指头时会割裂单个的血细胞。那时,刀刃上就会覆盖着皮肤油和血细胞,从而不得不报废。
显微镜和切割机连结在一起,汤姆透过显微镜的目镜观察着。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面包屑了。他打开一个开关,于是机器开始嗡嗡作响,样本开始来回移动,面包屑在金刚钻刀刃口上滑行。切割机就像熟食切片机一样工作着,削着大小如下的切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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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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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5
这些切片落入一小滴水里,停留在水滴的表面上。每个水滴都包含了多达一万个细胞,而这些细胞本身被刀刃劈开了。刀片削掉了一块接一块的切片。它们如同睡莲叶子一般展开了。
他的眼睛从显微镜旁边移开,在工作台上四处搜寻着,直到他看到一支木棍,这支木棍上用小滴指甲油粘附着一根人类的睫毛。它是一种用来操作这些切片的工具。这根睫毛来自实验室里的一位女性——大家普遍认为她的睫毛最适合这种工作,既不太粗也不太细,呈现锥形,而且具有良好的尖端。他把睫毛伸进水滴中搅动,使各块切片分离开来。然后,他用睫毛的尖端从水里捞起了一些被损坏的切片,把它们抹在一张棉纸上从而除去它们。
紧接着,他用一双镊子拾起了一块金属栅格。这块栅格的尺寸是这样——?——而且是铜质的。他用镊子握着栅格,使其浸没于水中,然后在一块漂浮的切片底下缓缓地抬起,就像渔民们抬起抄网一样。现在切片粘附在栅格上了。他仍旧用镊子握着栅格,把它放进一个很小的盒子里。然后,他沿着走廊把盒子拿到一间暗室里。这个房间的中央竖立着一座比人还高的金属塔,这就是他的电子显微镜。这是我的镜子,他认为;他非常地喜爱这台显微镜。他打开小盒子,用镊子抬起栅格,安装到一个金属杆里面——它约有轮胎架大小,被称作样本托架。他把金属杆滑入显微镜,直到锁定在适当位置并发出叮当声。现在的切片,置于栅格上,被“轮胎架”托在合适的地方,已经安置到显微镜内部,位于电子束的中心。
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光,然后坐在控制台旁边,那里覆盖着刻度盘和数字读出设备。控制台的中央有一扇荧光屏。这个房间已经成为一艘星际飞船的指挥平台,而荧光屏就是一扇俯视内部无穷世界的窗口。
他推上一个开关,弯腰坐在椅子上,使头部靠近荧光屏。他的脸庞在屏幕的光线下发出绿色的光辉,反射到玻璃上:长长的头发,严肃的表情,深陷的眼睛扫视着地形。他正观察着一个细胞的角落。这种情形就像在高海拔的地方欣赏风景一样。这就是细胞的景色。在他的眼前隐现的是一片辽阔而复杂的远景图像,图像中众多的细节拥挤在一起,比大脑能够接纳的还要多。为寻找一种病毒,你有时可能要花数天时间扫描细胞。在一块切片里,或许会有数千个细胞需要搜索——而你仍然有可能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生物体系的不可思议之处就在于,不论观察到多么细小,它永远就是那么复杂。他可以看见类似于河流、小溪和牛轭湖的形态和形状,他可以看见类似于城镇的斑点,他还可以看见森林的环带。它是一张热带雨林的鸟瞰图。细胞就是下面的世界,而那片丛林中的某个地方藏匿着一个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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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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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5
他旋转一个旋钮,在细胞之中漫步着,细胞的景色缓缓地漂移到他的视野中。他提高了放大倍数。于是这片景色朝他涌现过来。
他摒住了呼吸。等一下——这个细胞有点问题。这个细胞乱七八糟。它不仅仅是坏死了——它被摧毁了。它已经被驱散开来。而且有蠕虫在上面爬动着。这个细胞上铺满了爬虫。细胞的某些部分充斥着如此众多的病毒,以至于它们看起来类似于大量的绳索。这是一种蜷丝状病毒。
他想,马尔堡。这种物质看起来像马尔堡。他不禁弯下腰凑近了屏幕。他的胃部收缩着,缠结着,翻转着,他感到一阵不愉快的感觉。这是呕吐因子。他简直惊慌失措了,几乎要冲出房间大声叫喊,“马尔堡!我们得到马尔堡了!”然而转念一想,事情真是这样吗?他不禁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否就是马尔堡,但非常确信的是它看起来是一种蜷丝状病毒,一种线状的病毒。然后,他的脑中闪现出一幅图像——彼得?卡迪纳尔的肝脏细胞破裂并且被爬蛇吞没的图像。他把这幅图像转移到记忆的中央,与他看到的屏幕上的图像进行比较。他完全清楚卡迪纳尔毒株的模样,因为他已经谙熟了其中的花体和燕麦圈形状。病毒对那个男孩的所作所为……对那个男孩的身体组织的毁灭性影响……哦,哎呀!——哦,哎呀!——我和彼得已经闻过这种物质啦。我和彼得曾经操作过这种物质,而这是一种生物危害4级微生物。马尔堡……哦,哎呀……一阵极不愉快的感觉泼溅到他身上,他蓦然之间意识到了悬在两腿之间的男性外生殖腺……腐烂发臭的表皮剥落的梨子大小的黑色睾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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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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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5
他开始用显微镜拍摄照片。几张底片从机器中滑出来。他把它们拿到一间暗室里,关上灯光,然后冲洗照片。在漆黑的环境下,他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他推算着自己暴露的日期。让我们想一下,出门狩猎之前的那个星期五,他曾经闻过那个长颈瓶。那就是在……十天之前。马尔堡的潜伏期是多长呢?他不能立刻知道。让我们想一下——对于吸入了马尔堡病毒的猴子来说,它们的病情发展经历了较长时间,从六天到十八天。而他在第十天。
我处于生病的边缘了。我处于倒下的黄金时段!我昨天头痛过吗?我现在头痛吗?我发烧了吗?他把手放到前额上。感觉还好。仅仅因为我在第十天没有头痛,并不意味着我在第十二天也不会头痛啊。我嗅那个瓶子的时候吸得有多深?我弄破瓶帽了吗?那样会使材料喷洒出来的。我记不清了。我后来用手指揉过眼睛吗?我记不清了。我用手指摸过嘴吗?我或许摸过,我不知道了。
他怀疑自己弄错了。或许这并非马尔堡。他只是一名实习医师;他只是在学习这种材料而已。在华盛顿郊区发现大量的生物危害4级病毒,这可不是实习医师们天天做的事情。或许这不是一种蜷丝状病毒。我能多肯定呢?如果你去告诉你的上司,你发现了马尔堡而且你弄错了,那么你的事业就在试管之中完蛋了。如果你发出一次错误的呼叫,那么首先,你引起了恐慌。其次,你变成了笑柄。
他接通了暗室灯光的电源,从定影液中拖出底片,然后把它们放到明亮处。
他看到底片的负像上有形状如蛇一般的病毒颗粒。它们是一条条相互缠结的眼镜蛇,就像蛇发女妖的头发一样。它们是大自然的本来面目,裸露而猥亵的女神。这种东西美丽得惊人。当他凝视着照片时,他感到自己被从人类世界中拉出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道德界限在那里变得模糊不清并最终完全消失了。他沉湎于惊奇与赞美之中,尽管他知道自己是牺牲者。可惜的是他不能用来复枪把它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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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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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5
他还看到了照片中的其他东西,这些东西让他恐惧万分,满怀敬畏的感觉。细胞的结构已经被病毒更改得几乎面目全非了。它们把细胞转变成为类似巧克力甜饼的东西,而其中大部分是巧克力片。这些“巧克力片”就是由纯病毒组成的类似晶体的集团。他称它们为“内含体”。
它们是一窝即将孵化的病毒。病毒在细胞内部生长时,类晶体或者砖状物就会出现在细胞中央。然后它们向外移动,逼近细胞的表面。砖状物接触到细胞壁的内表面后,它会分裂成为数百个单独的病毒。这些病毒的形状就像细丝一样。这些细丝挤出细胞壁并在细胞外萌芽,如同青草从肥土中长出一样。在砖状物出现并向外移动的同时,它们会扭曲细胞,导致它迅速膨胀而且改变形状,而最终细胞会爆裂开来——它会突然破裂而且坏死。于是细丝脱离了细胞,漂移到宿主的血流中,进一步繁殖,俘获更多的细胞,形成更多的砖状物,然后又会爆裂细胞。
他注视着这些砖状物,他意识到自己十天前观察长颈瓶里的细胞时所认为的“胡椒粉”——细胞中的那些斑点——其实是内含体。那也是细胞为何看起来肿胀肥大的原因。因为它们“怀孕”了,塞满了病毒砖状物。因为它们即将爆裂。
第一个天使
11月27日,星期一,上午十点
汤姆?盖斯伯特把照相底片印在八寸乘十寸的蜡光纸上,然后前往他的上司彼得?加尔林的办公室。他的双手握着照片,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行,走下一段楼梯,穿过一扇安全门,将身份证划过一个传感器,然后进入了迷宫一般的房间。他向一名士兵点头致意——四处都站着士兵,履行着他们的职责——然后走上另一段楼梯,经过一间张贴着世界地图的会议室。军方的人们常常在这间会议室里讨论病毒的蔓延情况。现在里面正有人开会。他转身来到另一侧的一套房间。其中,有个房间杂乱得让人叹为观止,称得上是一片狼藉。这个房间属于吉恩?约翰逊,那位曾经领导过卡塔姆洞穴探险的生化防疫专家。而对面就是彼得?加尔林的办公室。这个房间保持得比较整洁,虽然空间比较狭小,不过还好有一扇窗户。加尔林把自己的办公桌放置在窗户旁边,以获取更多的阳光。而墙壁上挂着他的孩子们完成的图画作品。其中有一幅是他女儿画的,画面上是一只兔子在灿烂的黄色太阳下方。搁板上放着一件非洲雕塑品,其形状是人类的指尖上握着一个鸡蛋,仿佛鸡蛋中包含着什么即将孵化的饶有趣味的东西。
“有什么事吗,汤姆?”加尔林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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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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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我们有大麻烦了。”盖斯伯特把照片在加尔林的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现在是十一月份,天气阴冷,窗外的光线柔和地洒在“蛇发女妖”图像上。“这是来自雷斯顿的猴子,”盖斯伯特说,“我认为它是一种蜷丝状病毒,而且很有可能是马尔堡。”
加尔林想起自己曾经闻过那个长颈瓶,他说道,“你和我开玩笑吧。这可不是好玩的。”
“这可不是玩笑,皮特。”
“你确定吗?”加尔林问道。
盖斯伯特表示他感到非常的确信。
加尔林仔细地看着这些照片。是的,他可以看见蠕虫。是的,他和盖斯伯特已经把它吸入肺里了。唷,他们却没有头痛。他记得当时,切碎锡纸里神秘的粉红色的小块肉时,他对这位病理学家谈及的话语,“幸运的是这并非马尔堡。”是啊,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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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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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这块标本的尺寸对不对?”加尔林问道。他取出一把尺子,测量这些颗粒。
“它似乎比马尔堡稍微长一些,”盖斯伯特说。马尔堡病毒颗粒会形成类似燕麦圈的环状物。而这块材料更像是意大利面条。他们翻开教科书,把盖斯伯特拍的照片与教科书中的照片进行比较。
“我看它不错,”加尔林说,“我会把它给彼德斯瞧瞧。”
加尔林,这位军方的非军职人员,决定向军方指挥系统通报此事。首先应该通报给军医署的克拉伦斯?詹姆斯?彼德斯上校。他是研究院的疾病评估部门的主任,负责对付危险的未知微生物的医生。(他称这些微生物为“有趣的材料”。)彼德斯几乎是单枪匹马地建立了疾病评估部门,而且他也是单枪匹马地管理着这个部门。他属于那种另类的军人,悠闲自得,才华横溢,却又漫不经心。他戴着丝框眼镜,红润的圆脸,面色愉悦,留着胡须,说话慢吞吞,带有轻微的德克萨斯腔调。他的身材不算高大,不过很爱吃东西,连他自己都相信体重过重了。他会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这是他早年在中非和南非的丛林中搜寻高危微生物的时候学会的。军队的规章制度要求他在早上八点钟上班报到,但是他常常在十点钟左右才悠然而来。他不喜欢穿制服,常常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和火红的夏威夷衬衫,连同一双凉鞋和“德维比希”白色短袜,看起来好像他刚刚在一家墨西哥饭店里度过一宿的模样。他不穿制服的借口是得了脚气,声称这是他在中非染上的一种不能治愈的热带毒株,而且永远不能彻底去除,于是他不得不穿短袜和凉鞋,以保持他的脚趾附近空气流通,而牛仔裤和火红衬衫则是套装的一部分。彼德斯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在夜里下班,常常在其他人下班之后很久才回家。
加尔林把盖斯伯特的照片放进一个文件夹里。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些照片。他发现彼德斯正在那间挂着世界地图的会议室里开会。加尔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不清楚你现在正在做什么,彼德斯,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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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加尔林双手握着合上的文件夹。“这事情有点敏感。我实在不想在这儿打开它。”
“什么事这样敏感?”
加尔林略微地打开了文件夹,只让彼德斯瞥了一眼,然后赶紧合上了。
上校的脸上露出惊奇的表情。他站了起来,没有与其他人说一句话,甚至没有请准提前离开,就同加尔林一道走出了房间。他们回到加尔林的办公室里,然后关上了身后的门。盖斯伯特在那里等着他们。
加尔林在办公桌上铺开照片。“瞧瞧这些,彼德斯。”
上校浏览着照片。“这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问道。
“那些来自雷斯顿的猴子。看起来不太妙。汤姆认为它是马尔堡。”
“我们以前被愚弄过,”彼德斯说。“很多东西看起来都像蠕虫。”他凝视着照片。这些蠕虫是不会弄错的——还有这些类晶体——这些砖状物。看着它是真实的。感觉它是真实的。他不禁皱起眉头,后来,他将此描述为“严重的皱纹因子”。他想,对于弗吉尼亚的那个城镇及其居民来说,这件事情将会是一个可怕的麻烦。“第一个问题,”他继续说道,“就是实验室污染的可能性有多大?”这种材料有可能是军方自己的卡迪纳尔毒株——它或许不知怎地从冷冻柜里泄露了出来,而且进入了那些长颈瓶中。不过那似乎不大可能。而且他们考虑得越多,越觉得不可能。卡迪纳尔毒株保存在大楼的另一块区域里,位于好几堵生物隔离墙的后面,与猴样本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还有众多的安全措施防止马尔堡-卡迪纳尔之类的病毒被意外地释放。那几乎不可能。不可能是一次污染。然而它可能是不同于病毒的某种东西。或许只是虚惊一场。
“这儿的人们每当看到长长的纤维状的东西的时候,就会自认为发现了蜷丝状病毒,”彼德斯说,“我表示怀疑。很多东西看起来像马尔堡。”
“我同意,”加尔林回答说。“它或许什么也不是。它或许只是又一头尼斯湖水怪罢了。”
“你打算怎样确认它?”上校问他。
加尔林解释道,他打算使用人类血液样本来化验这些细胞,倘若这些细胞感染了马尔堡,它们就会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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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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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好的,你化验一下马尔堡,”彼德斯说,“你打算包含埃博拉的化验吗?”
“当然。我已经那样考虑了。”
“你的化验什么时候可以完成?因为假如那些猴子身上有马尔堡,我们就必须评估该怎么做。”
丹?多戈德,比如说,是可能染上马尔堡的最佳候选人,因为他曾解剖过那只猴子。
“我会在明天之前给出是否马尔堡的明确答案。”加尔林说道。
彼德斯转过身子,对汤姆?盖斯伯特表示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他希望看到照片上明确地显示着微生物正在猴肝脏中生长,而且猴肝脏明确来自那只死于猴舍的猴子。那样就会证实这种微生物生活在猴子体内。
彼德斯能够察觉出一次军事和政治危机正在酝酿之中。如果公众认识到马尔堡的所作所为,可能会引起恐慌。他手里握着一张蛇形物的照片,站起来说道,“倘若我们要宣布马尔堡在华盛顿附近爆发,我们最好深信不疑自己是正确的。”然后,他把这张照片扔到加尔林的办公桌上,转身到世界地图下面开会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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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彼德斯离开加尔林的办公室后,一段微妙的对话在彼得?加尔林和汤姆?盖斯伯特之间展开了。他们关上房门,平静地谈论着“嗅探事件”。那是他们彼此之间最好的沟通。彼德斯对于他们曾经闻过那个长颈瓶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们计算着暴露的日期。自从他们打开那个长颈瓶,用鼻子吸入潜在的马尔堡“香水”之后,十天已经过去了。明天就是第十一天了。时钟在滴嗒作响。他们正处于潜伏期。他们怎么办呢?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呢?
他们想知道,如果彼德斯上校了解到他们的所作所为后会怎样处理。他或许会命令他们到“班房”里头去——那座4级生物隔离医院。他们会去密封舱和两扇钢门后面的班房里度过余生,由身穿宇航服的护士和医生来照料。在班房的一个月里,医生们会穿着宇航服在你身边徘徊,提取你的血液样本,只是等着你崩溃而已。
班房的房门一直锁着,空气保持着负压,而且你的电话会被监听——这是因为班房里的人们往往会情绪崩溃,并试图逃跑。他们从第二个星期开始打瞌睡。渐渐变得情绪低落,不爱说话。他们会凝视着墙壁,沉默不语,反应消极,甚至不看电视。其中一些人会变得激动而惶恐。一些人还需要持续打“安定”点滴,以防止他们撞向墙壁,或者打碎观察窗,或者捣毁医疗设备。他们被扣押在单独监禁的死囚区中,等候着高烧尖峰、内脏剧痛、脑中风、以及最后的临终阶段的来临,而这个临终阶段往往伴随着突然的令人惊诧的无法控制的喷血。绝大多数人不断地声称自己从来没有暴露于任何东西。他们否认自己身上出了什么毛病,而通常情况下,从肉体上说,他们在班房里确实安然无恙,而且会健健康康地出来。然而精神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在班房里变得偏执妄想,确信军方的官僚老爷们早已遗忘他们了,留下他们自生自灭。刑满释放时,他们常常辨不清东南西北。他们出现在密封舱的门口,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对军方很愤怒,对自己很愤怒。护士们试图让他们振作起来,送给他们一块蛋糕,蛋糕上面插着蜡烛,而蜡烛的数目正好等于他们在班房里生活的天数。他们慌乱而恐惧地眨着眼睛,看着插在班房蛋糕上的许多根燃烧的蜡烛,或许比自己的生日蛋糕上的蜡烛还要多。有个家伙在班房里被锁了四十二天。因而他的班房蛋糕上有四十二枝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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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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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许多曾被隔离到班房中的人选择终止他们在4级区域的工作,他们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借口,说明自己如何如何不能穿上宇航服,今天不能,或者明天不能,或者明天的明天不能。其中不少人辞职不干了,全然离开了研究院。
彼得?加尔林觉得,总的说来,他没有感染病毒的很大风险,汤姆也没有。假如他确实感染了它,他应该会及时知晓的。他的血液化验会呈阳性,或者他会感到挥之不去的头痛。无论如何,他非常强烈地相信马尔堡并不是那么容易染上的,而且他认为他的家人和城镇附近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危险。
但是要考虑到丹?多戈德曾经解剖过猴子。当他剖开它们的腹部时,他会俯下身体,会呼吸到猴子的气味。他俯身靠近它们的肠子,靠近一滩马尔堡血液。那么,多戈德为何没有死掉呢?啊,他推论着,多戈德身上没有发生什么,那么大概我们身上也不会发生什么。
它来自何方?它是一种新的毒株吗?它能够对人类有什么影响?一种新的病毒毒株的发现者可以命名这种病毒。加尔林也想到了那一点。假如他和汤姆被锁在班房里面,他们将不能对这种病毒进行任何研究。他们正接近于一项重大发现,或许是由此而生的荣耀挑逗了他们。在华盛顿附近找到一种蜷丝状病毒是一项具有终生意义的发现。
基于以上的所有原因,他们决定保持缄默。
他们决定对自己的血液进行病毒测试。加尔林对盖斯伯特表述了“我们要立刻从我们自己身上提取血样”诸如此类的话。如果他们的血液呈阳性,他们会马上去班房报到。而如果他们的血液仍然呈阴性,而且他们身上没有显示出其他病症,那么他们传染其他人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第二个天使
11月28日,星期二
汤姆?盖斯伯特居住在西弗吉尼亚的一个小镇里,位于波拖马可河对面。妻子与他分居之后,两个小孩一度跟着她,而现在他们和他生活在一起,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们和他的父母一起生活在公路旁边的房子里。他的两个小孩都初学走路。
他在早晨四点钟翻身起床,喝了一杯咖啡,然后逃掉了早餐。一片漆黑之中,他驾着那辆“野马”汽车横跨波拖马可河,然后穿越了安提塔姆国家战场遗址。辽阔的山脊上遍布着玉米地和农场,星星点点地散落着纪念死者的石碑。他驶过迪特里克港的前门,停下汽车,走过警卫的办公桌,然后进入了他的微观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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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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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拂晓时分,天色渐渐灰白,微风阵阵袭来,气温渐渐升高。微光泛着铝皮的颜色渗透到研究院的时候,汤姆用他的金刚钻刀切开猴肝脏的小片,把它们放进电子显微镜中。几分钟之后,他就拍摄了一张病毒颗粒的照片,这些颗粒是从O53猴的肝细胞上面直接萌发的。这只动物的肝脏里充斥着蛇形物。这些照片是病毒正在雷斯顿猴子体内繁殖的明确的证据——证实了它并不是实验室污染。他还发现了猴子肝细胞之中的内含体。这只动物的肝脏正被改造成为结晶的砖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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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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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6
他把新拍的照片拿到彼得?加尔林的办公室。然后他们一起去见彼德斯上校。上校打量着这些照片。好的——他也确信了。这种微生物正在那些猴子体内生长着。现在他们不得不等待加尔林的化验结果,因为那将是马尔堡的决定性的证明。
加尔林希望能够尽快地让这个马尔堡水落石出。他在高危实验室里工作着,进行着他的化验,他这一天几乎都是在宇航服中度过的。中午时分,他下定决心必须通知丹?多戈德。他不能再等了,即使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想提醒多戈德注意危险,然而他又想谨慎地表达这一提醒,以便不致引起猴舍的恐慌。“确切地说,你们猴舍里存在着猿出血热,”他说道,“我们已经确切地证实了这一点。尽管如此,至少在一些动物的身上还可能存在第二种微生物。”
“什么微生物?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微生物吗?”多戈德问道。
“我现在还不想鉴别这种微生物,”加尔林说,“因为我不想制造恐慌。不过此事关系到严重的潜在的公共健康危害,如果,事实上,我们正在对付这种特殊的微生物。”
不知是什么原因,加尔林使用的恐慌和特殊的措辞让多戈德联想到了马尔堡病毒。所有管理猴子的人都听说过马尔堡。它是一种能够轻易地引起人们恐慌的病毒。
“是不是马尔堡或者某种类似的微生物?”多戈德问道。
“是的,大约是那样,”加尔林说,“我们会在今天晚些时候进行确认。我现在正进行化验。我觉得化验结果对这第二种微生物呈阳性不太可能。但是你应该做好防范,在我们完成化验之前,不要对任何动物进行验尸。你瞧,我可不愿意引发过多的汽笛和警钟,不过我也不愿意你和你的雇员不必要地走进那个房间。”
作者:
狗蛋
时间:
2008-12-31 05:17
“关于这第二种微生物,你要多久才能给我一个明确的是或否的答复呢?我们需要尽快知道。”
“我今天再打电话给你。我保证。”加尔林说道。
下午三点
加尔林正在他的宇航服里。整个下午他都坚持在自己的实验室里工作,这间实验室位于大楼中央的AA-4高危地带,他就在这里摆弄着来自猴舍的那些病毒培养烧瓶。这是一项缓慢而恼人的工作。其中有一套化验程序是在紫外灯下使样本发光。如果他能够让样本发光,那么他就知道自己染上病毒了。
为此,他需要使用来自人类受害者的血清。这些血清会与病毒反应。他走到冷冻柜边,取出了来自三个人的冻结的血清玻璃小瓶。其中两个人已经死了;另一个幸存了下来。他们是:
1.穆舒克。用于测试马尔堡。血清来自闪?穆舒克医生的血液,一位幸存者。(可能与卡塔姆洞穴毒株有反应,这种毒株从查尔斯?莫奈开始,然后从黑色呕吐物中跳跃到穆舒克医生的眼睛里。)
2.博尼费斯。用于测试埃博拉-苏丹。来自一位名叫博尼费斯的人,此人死于苏丹。
3.马英嘉。用于测试埃博拉-扎伊尔。马英嘉护士的血清。
这种测试十分精妙,要花数小时才能完成。然后在所有的时间里,他穿着宇航服,拖着步子四处走动,这一事实使测试变得更为不易了。最初,他从猴细胞培养瓶中汲取小滴到载玻片上,让它们干燥,并用化学药剂处理。然后,他把血清滴到载玻片上。目标病毒的存在会使样本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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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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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7
现在已经到了观察的时候。这项工作必须在完全黑暗之中进行,因为样本发出的光辉将会极其微弱。他慢吞吞地靠近一间密室,走了进去,然后关上了身后的门。一架显微镜置于室内的工作台上,还有一把椅子,墙壁上挂着一根输气软管。他把软管插进他的宇航服中,把玻璃片放到显微镜下面。然后他关上灯光。在四周的黑暗之中,他摸索到了椅子,坐了下来。倘若你碰巧有轻微的幽闭恐怖症,这里可就不是好玩的地方了——坐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4级密室里,而且穿着宇航服。彼得?加尔林早已习惯了与窒息和黑暗融洽相处。他等候了一分钟,让眼睛适应黑暗。与此同时,视野中的微光逐渐消失了,干冷的空气在耳边不停地咆哮,吹乱了额前的头发。然后,他透过显微镜的双目目镜观察样本。他戴着眼镜,加之隔着宇航服,因而他的视线特别模糊。他把面罩朝鼻子上按了按,眯着眼睛观察。他的脸部左右移动着,鼻子在面罩上留下了一条油腻的痕迹。他的头盔几乎偏到一侧,于是他不得不把它转回来。他终于透过目镜看到了。
两个圆圈滑入了视线,于是他集中眼神,设法把圆圈弄到一起。他正俯瞰着一片辽阔的地域。他看见微弱的光辉之中的细胞的朦胧轮廓。这种情形就像飞翔于乡间的夜空中,而下面是人口稀疏的土地。看见微弱的光辉是正常的。他正寻找着明亮的光辉。他正寻找着一座城市。他的眼睛扫描着玻璃片,来来回回,来来回回,在微观世界中穿梭着,探寻着代表信号灯的绿色光辉。
穆舒克没有发光。
博尼费斯微弱地发光了。
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马英嘉发出了明亮的光辉。
他猛地缩回头。噢,不!他调整了一下头盔,再次进行观察。马英嘉血清仍在发光。这位已故女士的血液正与猴舍的病毒发生着反应。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那些猴子没有染上马尔堡。它们染上了埃博拉。那些动物正死于埃博拉-扎伊尔。他的胃部摇摆着、翻腾着,他僵坐在漆黑的密室中,只听见空气嗡嗡作响和心跳的扑通扑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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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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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31 05:17
指挥系统
星期二,下午四点
这不可能是埃博拉-扎伊尔,彼得?加尔林认为。一定是有人无意中交换样品了。他又观察了一次。是的,马英嘉血清确实正在发光。这意味着他和汤姆可能感染了埃博拉-扎伊尔,而这种病毒的受害者十有八九都要死去。他判断自己在实验中犯了一个错误。他肯定是意外地变换了样本,或者把什么东西混淆了。
加尔林决定重新化验。他打开密室的灯光,移步走进实验室,这次,他时刻仔细跟踪那些大小玻璃瓶和玻璃片,确保没有混淆任何东西。然后他把新的样本带回到密室中,关上灯光,再一次地深入观察他的显微镜。
再一次地,马英嘉血清发光了。
所以或许它真的就是埃博拉-扎伊尔,或者某种与其关系密切的东西——这位已故女士的血液“认识”这种病毒,而且与它反应。幸运的是这并非马尔堡——啊,猜猜是什么,它不是马尔堡。这是来自扎伊尔的鸿雁,或者可能是它的孪生姐妹。埃博拉从来没有在非洲之外的土地上被人们见识过。它在华盛顿附近干了些什么?它究竟是怎样到这里来的?它还会干什么?加尔林心想,我终于见识了一种真正高危的东西。
他还穿着宇航服,但他不想在出去之前花时间到密封舱里消毒。实验室的墙上有一部应急电话机。他断开输气软管,空气的轰鸣声渐渐消失,这样他才能够听清电话那头的声音,然后拨打彼德斯的电话号码。
“彼德斯!”他隔着头盔喊道。“我是皮特?加尔林。它是真的,它是埃博拉。”
“不!”彼德斯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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