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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江边三号码头,座落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夜总会“明皇”。粉红色的灯光照得明皇像一张巨大的粉床,灯火像是地狱里射出的光芒,吸食着来这里享乐的富豪!一位梦想成为歌星的女主角为梦踏上不归路,她忍受着那些有钱有势的“恶鬼”折磨,但最终………………
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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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三号码头上皮哥的人和一群不识相的混混火拼的时候,滟秋她们刚刚上班。滟秋是个坐台小姐,所谓上班就是陪客人,准确说是给男人当三陪。
三号码头是皮哥的地盘,这个城市共有五个码头,明着归Gov管,但在皮哥他们的盘子里,码头另有其主。Gov管的是明,皮哥他们管的是暗,这个世界上,暗往往比明更有约束力。那帮混混是乡下来的,他们不大懂规矩,不知道在道上混是要拜码头的,他们纠结到一起,就开始在码头上收保护费了。这哪成,他们又不是城管,如果保护费能乱收,这个世界岂不乱了套。皮哥的手下一个叫顺三的男人给过他们警告,但那个领头的混混不把顺三放在眼里,他冲顺三做了个鸟姿势,然后口出狂言道:“你算老几啊,有种就让你们老大来跟我谈。”顺三笑笑,没说一句话走了。第二天,混混们正在码头上吆五喝六的时候,顺三派了二十多个弟兄,冲进码头,还没等混混们反应过来,一顿乱棍就冲他们砸来。混混中的大哥、那个跟顺三胡言乱语过的刀疤脸男人头上美美挨了一棍子,他妈呀一声转过脸来,一看砸他头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恨恨骂了句脏话,掏出刀子就朝毛头小子刺来。毛头小子往后一闪,避开那把锋利的刀子,未等刀疤脸第二刀捅来,他已扔了棍子,从同伴手里抢过砍刀,照准刀疤脸砍过去,刀疤脸一声惨叫,倒在了码头上。
血就是那个时候渗开的。
一见血,顺三二十多个手下就眼红了,兴奋了,一不做二不休,刀棍乱舞,拳脚横飞,码头一时成了习武的战场……
明皇夜总会,滟秋她们的包房里也是硝烟弥漫,尽管是风月场,但一点看不出风月的味道,倒像是男人女人在一起,变着法儿糟蹋自己。
滟秋要吐。下午她没吃饭,饿着肚子上班是常有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会遇上黄蒲公。这杂种是榆中区新近才暴发起来的地产商,听说仗着有一个区Gov当官的哥哥,在榆中为所欲为,看上哪块地就是哪块地。有个当官的哥哥有啥了不起,奶奶的,本姑娘又不当官,滟秋恨的是这杂种老打她的主意。从第一次给他坐台,他的那双眼就不安分,当天晚上就扔给她一沓票子,要带她去过夜。本姑娘没见过钱还是咋的?滟秋可以给任何人卖,但绝不可以给黄蒲公这种老土瘪沾身子,恶心。一看见他那五短身子,还有被裤带紧紧勒住的母猪一样的肚子,滟秋就要吐。更不提他那满口呲着的黄牙和嘴里骚烘烘的臭气了。总之,滟秋讨厌这些不把小姐当人的人。快来一场金融风暴吧,让这些暴发户统统跳楼。有天晚上滟秋看电视,听说亚洲即将暴发金融危机,滟秋兴奋地冲丽丽她们喊。黄蒲公这杂种,自己得不到,便带来一个区规划局长。这个姓梁的规划局长更不是东西,大变态。大约他自己玩不了女人,竟然出一些不是人出的点子。先是拿啤酒猛灌她们,接着又换金奖白兰地,白兰地的味道还没适应,龟孙子又换了人头马。滟秋最见不得洋人那玩意,比喝马尿还难受。梁栋大约也瞅出了她这点,胳膊一甩,非要跟她猜拳。滟秋明知道姓梁的没安好心,但也无奈,在明皇,小姐是不敢跟客人讲条件的,更不能惹客人不开心,谁惹了,非但台费一分不结,还要接受严厉的体罚。体罚的种类很多,但结果都一样,轻者让你哭爹喊娘,下跪求饶,并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重者,你会皮开肉绽,几天下不了床,断条胳膊少条腿的可能也有。没办法,明皇就是明皇,天庆一流的夜总会,一流的消费其实就是拿小姐一流的眼泪换来的。客人的乐子有多大,小姐的罪就有多深,这就是明皇公开倡导的经营理念。
一瓶人头马灌下肚,滟秋就要死了,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无数匹骏马在驰骋。丽丽见她面无血色,头都抬不起来,悄悄递给她一包药。那药是丽丽认识的一位老中医给的,说是能解酒养胃。谁知道呢,反正干她们这一行,啥都怀疑,又啥都信。有时候胃里难受急了,耗子药都敢喝。滟秋正要就着啤酒往下灌药,姓梁的发话了,这变态居然说:“喝不下去就脱,输一拳脱一件。”


丽丽为帮她,故意兴奋地喊了一声:“好啊,梁哥输了也要脱的。”
丽丽救了她。丽丽这孩子,真是滟秋的小心肝。每次滟秋被客人逼到绝路,她总是挺身而出。姓梁的看一眼丽丽,大约丽丽那张稚气未褪的脸激起了他另一股情欲,她放开滟秋,跟丽丽猜起拳来。跟当官的猜拳,就跟黄鼠狼玩拜年一样,他是套子,你永远是猎物,听说那些小屁官见了大官,也一样输得老婆都不剩。丽丽自然惨败,不出五分钟,丽丽就被他们扒得只剩一条三角短裤了。包房里发出阵阵淫笑。好在丽丽早就把这不当回事了,就算把三角裤扒了,也一样大大方方坐在狼堆里吃肉。接下来是凤,也是一个才出道的女孩子,年纪还比丽丽小一点,一对小奶子还没来及发育好,就让这些肮脏的大手捏得变了形。如果只是脱,滟秋也能忍受,不至于中途跑出来。可恨的是,梁变态喝到中间,忽然就拿起啤酒瓶,要往丽丽身子底下捅。丽丽大声呼救,滟秋一把夺过了酒瓶:“能喝就喝,不能喝走人!”滟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这下她闯祸了,梁变态色眼一瞪,不说话了。滟秋还在楞怔,一个巴掌甩过来,是黄蒲公打的。
“婊子,敢对梁哥无礼!”
滟秋让一个嘴巴搧醒了,忙端起酒杯,给姓梁的赔不是。但是姓梁的再也不是刚才那副嘴脸,鸭子嘴往上一嘟,两条腿一条骑在另一条上,摆出一个牛逼的造型,眼睛瞪着黄蒲公。黄蒲公一定是有事求着姓梁的,废话,没事他凭什么请姓梁的?更多的时候,像姓梁的这种官员,就是暴发户黄蒲公他们供养起来的亲爹,不,比亲爹还要亲。滟秋在这种场合混久了,对这种场合来的人,以及他们请的客,就知道一些曲曲弯弯。
滟秋让黄蒲公狠狠搧了一耳光,主动扒了自己的上衣,算是此事就了了。姓梁的脸上有了坏笑,原又恢复到刚才那恶相。因为这个小插曲,接下来姓梁的更是有恃无恐,他掏出一沓票子,约莫五千块,冲滟秋说:“我也不碰你们,免得你们骂我流氓,你们自己表演,表演得好,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表演什么?”丽丽其实知道,但她还是问,丽丽是在缓和包房的气氛,怕滟秋再吃亏。
“表演什么还用我教?”姓梁的三角眼一瞪,脸上露出一层狞笑。
滟秋知道,姓梁的是想看艳舞,现场表演,但没想到,他让丽丽跟小不点两人一同表演,就是现场示范给他看,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家伙,那家伙又大又丑,滟秋一阵恶心。
滟秋逃出包房,她是在逃自己,看着丽丽和小不点为她受罪,她良心受不了,受不了却又没办法,只能逃出来。滟秋跑进洗手间,一阵狂吐,吐得肝脏都要出来了,眼珠子使劲往外憋。我不能再待下去,我必须逃走。滟秋想着,就朝厅子里望一眼。这家叫明皇的夜总会,是皮哥开的,在榆中区,它算是老大,因为皮哥就是老大。皮哥是不容许小姐半路上逃走的,那样客人撒起野来,皮哥就没法跟客人解释。到皮哥这里消费的客人,一半是道上的,另一半,虽说听起来比道上文明一点,但其实还是跟道上有关联。比如黄蒲公,比如姓梁的,他们平日跟皮哥,就跟自家兄弟,那种亲亲热热的样子,就像他们上辈子就在一个被窝。开罪了这些人,后果不用别人告诉你,饱受一顿毒打不说,一个月的台费也泡了汤。而滟秋指望着台费给顺三还债哩。当初为了华哥,滟秋从顺三那里借了十万块钱,高利货,再不还,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滟秋必须得逃,如果姓梁的不放过她,让她也做那个,那她就跟死没什么两样了。她再次瞅了一眼厅子,偌大的厅子里,灯火像是地狱里射出的光芒,粉红色的灯光照得明皇像一张巨大的粉床。粉床上活动的,是他们这些狗男狗女。是的,自打进入明皇那天起,滟秋就把自己也打入了狗男女的行列。但她不想狗得太厉害,起码得留点人味,那种两个女人抱一起表演给男人看的恶心游戏,她就是打死也做不出来。滟秋看见了小马褂,服务生的头,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男孩,长得很帅。他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小马褂是皮哥给他起的外号。以前是武警,军区门前站过岗的。后来退伍了,被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看中,包养了几年。可惜小马褂不学好,抽上了白粉,抽得那女人差点破了产,最后被女人赶了出来。
滟秋见今天当班的只有小马褂一个人,心放了下来,她从长筒袜里掏出一小包粉,摇摇晃晃走过去。小马褂问她怎么了,滟秋没说话,只是拿一双色眯眯的眼看着小马褂。小马褂被她望得不自在,走过来,滟秋打了摆子,装醉。小马褂及时扶住了她,滟秋感觉到他那双小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体上的不安分,她笑笑,笑得很恐怖,鬼一样。“小马褂,姐姐不行了,再坚持,你就见不到活的姐姐了。”




“不行!”小马褂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脸上闪出一丝凶相。
滟秋一个趔趄,扑倒在小马褂怀里,将一嘴的涎水吐在小马褂黑青的脸上,发出一声蚀骨的呻吟。手顺势抓住了小马褂的手,那包白粉塞进了小马褂手心。
“小马褂,你就心疼一下姐姐,姐姐大姨妈来了,再陪下去,恶心了客人,皮哥要抽了我的筋。”说完,也不等小马褂反应过来,人已登登登下了楼梯。
滟秋几乎是跑出明皇的。一手拎着包,一手捂着前胸,大街上晃两个奶子实在不雅观。夜晚的天庆市灯火绚烂,照得哪儿都跟过节似的。夜总会前面的停车场堆满了车,滟秋几乎是从车缝里钻过去的。一辆出租看见了她,司机很快打开车门。滟秋钻进去,上气不接下气说:“丽都花园,快!”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嗖地离开,透过车窗,滟秋看见小马褂带着人追出来。狗日的小马褂,一包白粉还收买不了他。滟秋凄凉地笑笑,不知是笑小马褂还是笑自己。
出租车快到丽都花园的时候,滟秋忽然又说:“师傅,麻烦你往解放西路那边开。”
司机犹豫了一下,他闻到了滟秋身上的酒味,也看到了滟秋的慌张神色。
“妹子,你到底去哪么?”
“去解放西路。”滟秋说完,掏出电话打给朵朵。朵朵是她刚到天庆时认识的朋友,两人关系密得很。滟秋担心小马褂他们会追到丽都花园,所以不敢回家,她问朵朵在什么地方,朵朵说还在上班。朵朵跟滟秋不一样,滟秋是坐台小姐,朵朵是暗娼,朵朵干这行从来是单打独拼,自个给自个拉生意,从不拜谁的码头,也不进夜总会那种地方。让人盘剥的事,朵朵从来不干。
“朵朵,我没地方去了,快回家,我在你那里凑合一宿。”
朵朵骂了句亲昵的脏话,说她现在走不开,还陪客人吃宵夜呢。
“朵朵……”滟秋的声音已经像哭了。
朵朵听出了滟秋话里的急,她说了一个宾馆,就在解放西路东侧,她让滟秋去宾馆找牛子。“让他给你开间房,我下班就赶过来。”
滟秋的心这才踏实。出租车司机算是听出个大概,多嘴道:“开罪客人了吧,这么靓的妹子,干嘛非干那,看把自己亏的。”
要是换上平常,滟秋免不了要呛司机一句,可这晚,滟秋却被感动。看来,人被感动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滟秋真想说句什么,她心里暖乎乎的,多望了司机一眼。司机是个中年人,人很憨厚。说的也是,不憨厚能做这个,都像皮哥他们一样黑社会去了。
车子很快到了榆通宾馆门前,滟秋下车,进去一问,牛子果然在值班。牛子是朵朵的表哥,两人一同出来闯社会的,没想社会不是那么容易闯的。朵朵沦落到做鸡,牛子还行,在宾馆当保安,挣钱虽说少点,倒也踏实。
牛子见她这样,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滟秋笑笑:“我喝醉了,快帮我开房。”
榆通宾馆的房价不是太高,滟秋刚来天庆的时候,曾在这里租过一个月房,她跟朵朵就是这在这里认识的。只是宾馆现在装修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了豪华味,就跟乡下妹子变成城里小姐一样,外表是阔气了,里面却污垢得厉害。等到了房间,滟秋忽然就瘫了。这一连串的折腾,弄得滟秋快要散了架子。手机死命地响,一看是小马褂打来的,滟秋吓得不敢接。中途溜号在明皇是大忌,在哪家夜总会也是大忌。去年有个小妹,因为不堪客人折磨,中途溜了号,放了客人鸽子,差点让皮哥手下打掉一只眼睛。
牛子送滟秋进了房就匆匆走了,跟滟秋多连一句话也没说。保安是不容许进客人房间的,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这些规矩又专门是为滟秋她们这种没有地位的人定的。一想到地位两个字,滟秋的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想起自己的好姐妹、同班同学谭敏敏,歌唱得没她好,人也没她漂亮,但人家傍了款,听说现在在北京发达了,被一家公司签到了旗下。前些日子谭敏敏忽然打来电话,问滟秋发展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开演唱会。这话没把滟秋吓死。演唱会,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梦啊。
滟秋伏在床上,索性就痛哭起来。后来朵朵来了,问她红着眼睛做啥?滟秋把泪擦掉,忽然就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说:“没啥,想俺娘了。”
滟秋不是天庆人,她来天庆,完全是华哥设的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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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庆是直辖市,这个城市以前并不直辖,后来中央说要发展西部,才将它直辖。其实直辖不直辖跟滟秋没一点关系。滟秋最初看重的是这里的人厚道,不比她们老家河南。再者,华哥是天庆人,她当然得跟着华哥到天庆来。华哥当时说,到了天庆,用不了一年,就把她包装出来。华哥当时开一家模特公司,顺带帮一些想成名的男男女女当经纪人。滟秋跟着华哥,最初确实也风光了一把,华哥的公司搞过一届模特大赛,是跟天庆电视台合办的。滟秋不但自己上台走秀,还给那些刚刚出道的女孩们当舞台指导。那是滟秋这生中最风光的日子了,可惜好景不长,华哥的公司就垮了,再后来,华哥跟一个叫天宝的男人为争一场时装秀的举办权,打了起来。华哥也是被同行逼急了,再逼他就得卷起铺盖回老家。华哥一怒之下,拿刀捅了天宝,这下祸闯大了。天宝的后台听说是张朋,这是个跺一下脚天庆都要发颤的人物。华哥捅了天宝,自然没好果子吃,不出一月就进去了,他的公司被人一把大火烧了。华哥在狱中求滟秋,说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爱他娘的,华哥居然拿她当亲人,真是人落难了什么都叫得出。华哥没了以前的威风,可怜巴叽说,你去找顺三,一定要救我出去。
天庆不是滟秋想的那样,华哥也不是滟秋想的那样,包括顺三,包括皮哥,都不是滟秋想的那样。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狠着呐。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怪不得谁,只能怪自己生在没钱没势的家里,只能怪自己是弱女子,救不了自己。
滟秋在等消息。她躲在宾馆已有五天了,原以为新安街要乱,皮哥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没想,五天过去了,屁事也没,新安街平静得很,天庆市也平静得很。手机倒是偶尔响几声,但都是跟滟秋一起的姐妹。为了安全,滟秋谁的电话也不接,包括朵朵的。
滟秋住进宾馆才明白,朵朵把她支到宾馆,不让她去她临时的家,不是因为她去了朵朵不方便,那有啥不方便的,一道门一关,另间屋子里做啥,她都能充耳不闻。干这行的姐妹们都有这本事,要不,你怎么混?朵朵是怕皮哥。没有不透风的墙,滟秋跟朵朵的关系,皮哥一定打听得到,如果把她逮到朵朵家里,朵朵在天庆就混不下去了,缺条胳膊少只眼的可能也有。朵朵让她住宾馆,是为安全着想。滟秋现在才知道,解放西街是张朋的地盘,榆通宾馆也是张朋的地盘,皮哥再是混世魔王,也还没修炼到敢跟张朋作对的境界。
又是一周后,滟秋在宾馆躲不下去了,人不是躲在某个地方生活的,再说,滟秋的钱袋子也告急。她不能跟朵朵提钱,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姐妹们挣的都是血泪钱,偶尔救一下急可以,长期地靠着一个姐妹,不是滟秋的做法。这一天,朵朵刚走,她是被一个男人叫去的,听说那男人才到天庆,对天庆还很陌生,遇见了朵朵,就像遇见了知音,朵朵打算在这男人身上狠捞一把。滟秋不好表态,谁是谁的挣钱方式,这点上姐妹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看得开又想得明白。能捞则捞,能宰则宰,只要不让人家剔头就行。剔头是姐妹们的行话,意思就是不要让人家倒宰一刀,宰得身上一点儿肉都不剩。
朵朵走了有十分钟,滟秋出了门,她换了一身职业装,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写字楼里干体面活的白领。你还甭说,滟秋真这么打扮出来,还真有点白领的味道,这都得益于她在北京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虽苦,滟秋却也学到不少东西。要是那时候能跟一个好一点的男人,滟秋的生活可能就成了另种样子。但这能怪谁呢,滟秋遇到了华哥,她被华哥迷住了,长得体面的男人往往能迷住女人,这是女人的软肋。
滟秋打算去新安街,看看明皇。她在离宾馆不远的一家超市里挑选了一副太阳镜,价钱不是太贵,但样式很酷,这样以来,滟秋就不是那个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在明皇夜总会坐台的滟秋了,倒像是天府大厦里走出来的商界精英。她走在街上,很快吸引过来一大片目光。滟秋自豪了一阵,心情很快就又回到落难者的那个状态。她在马路牙子上晃了晃,希望能看到那晚载她的司机,后来她笑笑,天庆这么大,哪能就那么容易碰到他呢。她招招手,一辆出租停下,滟秋说:“去时代超市新安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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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超市是天庆最大的超市连锁店,据说分店已开到第二十六家,这个数字正好是滟秋的年龄。滟秋她们在明皇里的一应用品,纸巾啊口香糖啊卫生巾啊速食面啊什么的,都是时代超市买的,就连上班必不可少的男人用的那玩意,时代超市也有卖。司机是个年轻人,在她脸上怪怪盯了半天,冷不丁问:“小姐是明皇的?”
“你妈才是明皇的!”一摘掉墨镜,滟秋脸上的憔悴还有疲惫就显了出来,特别是眼睛四周的黑影,这是最容易暴露她们身份的,有经验的司机只要一看见那黑青眼圈,再闻闻她们身上烟酒和劣质香水混合的味道,就知道她们是做哪行的。但这个司机显然多嘴,有几个小姐愿意被人那么赤裸裸说出来,还一眼就认出是明皇的。
司机挨了骂,却不气恼,都说天庆人脾气好,天庆的妹子脾气好,天庆的哥脾气更好。能滋养出如此好脾气的地方,却尽出些砍啊杀的事,滟秋实在搞不懂这个天庆。
“我说妹子,火气不要那么大嘛。”的哥陪着笑说。
“开好你的车,少揩油,本小姐没那个兴趣。”滟秋一半是撒气,一半,也是给自己壮胆。她想去新安街,又怕去新安街,车子离新安街还远,她的心已怦怦跳个不停。司机挨了训,不敢多嘴了,专心致志驾起了车。滟秋又觉得对不住人家,人家也是出于好意,并没伤害她,怎么就能那么刻薄呢。这么想着,她冲的哥笑笑。的哥显然是个老油子,这个年龄的的哥都是老油子,就喜欢跟小姐们搭讪,虽搭讪不到什么,但也能消消寂寞。这个世界上,有谁不寂寞呢。天天抱个方向盘,绝对不比天天搂个小妹带劲。
“听说了吗,明皇出事了。”的哥说。
“出事?”滟秋一惊。
“一周前的事。”的哥道。
“什么事?”滟秋本能地紧张,身子往前倾了倾。
“有人去耍,结果耍出了命案,好几条人命没了,公安封了厅子。”
“不会吧?”滟秋脸色惨白,怪不得这两天这么平静呢。
的哥见她真的不知道,滔滔不绝讲起来。任何一个城市,消息最灵通的永远是的哥。大到国家大事,政府官员、城市首脑的生活起居,腐败了多少钱,养了几个情妇,小到哪条巷子抓住了卖白粉的,哪条街的洗头女便宜,他们无所不晓,而且善于讲给乘客听。的哥一通乱讲中,滟秋的脸白了几次,到最后,一点儿血色也没了。的哥说,有个房产商带着合作伙伴去明皇消费,伙伴对小姐不满意,要求换台,服务生楞是不换,还说明皇的小姐个个顶呱呱,比北京的天上人间也不差哪。那老板大约觉得丢了面子,居然掏出了枪,恐吓服务生。谁知让服务生一酒瓶捅过去,老板的一个眼珠就掉了下来。老板最后还是开了枪,领班的小马褂当场就咽了气,子弹打穿了脑袋。
小马褂!
“这年头,有钱的都爱耍命,耍得好。”的哥带着轻松的语气说。
滟秋的心,却已跳到嗓子眼上。
滟秋在时代超市门前下了车,装模作样往超市去,等的哥载了客离开新安街,她才掉头往明皇那边看。想想也是可笑,做鸡都不怕,反倒怕被一个陌生的哥识破。
明皇那边的确静静的,静得有点怕人。那两扇供人出入的富丽堂皇的紫红门紧紧闭着,摆放在前面的花蓝也不见,更看不到门童。莫非,的哥说的是真?滟秋正伸直了脖子巴望,身体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扭头望时,一个男人从她身边疾疾走过,滟秋正要训斥,忽听男人说:“赶快离开!”
男人的声音很磁,底音雄浑,质感很强。滟秋对声音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尤其对有磁性的声音,男人虽然压得低,但那声音却对她有一股洞穿力。滟秋一直恨自己底音不足,发出的声音不够饱满、圆润,如果有男人这样好的音质,她怕是早就出名了。男人身材高大,绝不低于一米八,块头也不错,走路的姿势笔挺,是滟秋喜欢的类型。滟秋一直梦想,有一天能遇到这样一个高高大大身材魁梧有楞有角的男人,最好他能爱上她,然后带着她去闯荡世界。可惜这样的男人只在梦里出现过,跟了华哥后,这样的梦她也很少做了。滟秋想唤住男人,看看他前面长得咋样,还有,凭什么要跟她说刚才的话?一阵声音响过来,滟秋回头一望,顿时白了脸。
四辆车从竹林大街开过来,威风十足地驶上了新安街。开在最前面的是一辆悍马,紧跟着是一辆豪华大奔,后面两辆奥迪。车队一驶上新华街,行人便做四散状,纷纷为他们让道。四辆车就像四个庞然大物,目空一切地从滟秋眼前驶过去。不用说,第二辆车是皮哥的,听说他那辆大奔三百多万,内部装修就花了一百多万,玻璃全是防弹的。滟秋只见过皮哥一次,还不是从正面看,只是从远处看见过他背影。但这就够了,那个背影留给滟秋太多的遐想,还有感慨。人跟人就是不一样,这是她当时的想法。后来这想法变了,因为这样想太幼稚,人怎么能跟人一样呢?皮哥是谁,他是天庆市的二号人物,据说市长见了他也得低头。姐妹们中间传着一个笑话,说有次皮哥请一位副市长吃饭,那副市长不知天高地厚,到了包厢,很习惯地就坐在了主宾席上,还拉了拉边上的椅子,冲皮哥说:“皮老弟,坐。”皮哥笑笑,说:“谢谢市长。”然后眼睛一斜,冲手下递了个眼神,他身边最没情况的一个马仔就坐在了副市长边上。皮哥大大方方坐在了副市长对面,也就是最下座。副市长眉毛微微一皱,不知道皮哥玩的是哪出。结果一上菜,副市长才如梦方醒。餐厅服务员拿皮哥这里当主宾了,眼里压根就没副市长。
四辆车跋扈而去,滟秋看清了一个脑袋,顺三,她差点叫出声来。顺三坐最后一辆车里,后脑勺清清楚楚在玻璃里映出来。顺三的后脑勺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后脑勺,顺三小时打架,被人在头上铲了一铁锨,结果,那一片就不长头发了,结成一个巨大的红肉瘤。据说顺三想过很多办法,想治好那个红红的肉瘤,可惜世上没那么好的医生。后来顺三走了黑道,那肉瘤居然带给他无尚光荣,顺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肉瘤就是顺三,顺三就是肉瘤。有崇拜顺三者,每次打架都渴望别人也拿铁锨铲他后脑勺一下,可惜现在打架没人用铁锨,改用刀砍枪杀了。
滟秋恨顺三,她不恨皮哥,皮哥没害她,是顺三害了她。滟秋想扑上去,撕住顺三,搧他一个耳光。可这样的想法比白痴还白痴。车队扬长而过的时候,滟秋还是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在一个垃圾箱后面。等车队消失,滟秋忽然记起刚才那男人,她再四下望时,男人早没了影。
奇怪,他是谁?是皮哥的手下,还是?

朵朵带来一个男人,三十多岁,说是做水货生意的。天庆水货生意的市场很大,不少人靠这个发财。大到汽车船只,小到手机化妆品,但凡这个世界上有的,都敢往天庆卖。就连冒牌的避孕套,也敢装集装箱往天庆发。男人长得贼精,一看就是那种靠小诡计生存的人,滟秋对这种男人没兴趣,她白了朵朵一眼。
朵朵介绍说:“这位是滟秋,我姐妹,这位是火老板。”
“火石财。”男人弓下腰,做出一副斯文样,向滟秋自报家门。
他的斯文让人想到一种叫马戏的杂耍,滟秋想笑,忍着没笑。朵朵给她丢了个眼神,意思是让她对火老板客气点。对老板客气其实就是对钱客气,滟秋跟钱没仇,于是就客气道:“火老板在哪发财?”
“小生意,小生意而已。”火老板使劲点着头说,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滟秋的胸。
又是一个色鬼!滟秋心里恨了声,脸上却装作很开心:“火老板是怕我们蹭啊,放心,朵朵的朋友,我滟秋可不敢蹭。”
“哪里的话,滟秋小姐讲话很幽默的,很幽默。只怕我火某想让滟秋小姐蹭,滟秋小姐还看不在眼里呢。”
“幽默吗,我咋一点不觉得。”滟秋说着话,将手里的短裤一抖,晾在了衣服架上。滟秋正在洗衣服。
火老板的目光牢牢被短裤吸住,短裤是黑色的,带着镂空,中间关键地方,绣一朵白色的荷花。
朵朵咳嗽一声,火老板才极不情愿把目光拿下来,他咽了口唾沫,滟秋看得清楚。
“我请二位吃饭,请二位吃饭好不好?”火老板望望朵朵,很快又将目光转到滟秋身上。
滟秋肚子早就饿了,这段日子,她真是亏待了自己,她往镜子里一照,自己离鬼只差半步了。
“我要吃火锅,川西坝子那家。”朵朵急不可待说。
“好说,好说,滟秋小姐呢,滟秋小姐想吃什么?”火老板说话喜欢重复,能重复两遍的绝不一遍说完。滟秋说了声随便,火老板说:“随便怎么能行,那怎么行嘛,想想,到底要吃什么?”
“我要吃火锅!”朵朵声音重重地说了一声。
火老板变了脸色,不过他仍然顽固地望着滟秋,等滟秋修改朵朵的指令。
滟秋妩媚一笑,知道朵朵是吃醋了。朵朵老吃滟秋的醋,因为滟秋实在是比她漂亮,在这个靠脸蛋和身坯吃饭的年代,长不好就意味着你混不好,好在,朵朵长相还说得过去,要说不足,怕是她那没有形状的假胸,让她的身体打了很多折扣。这点上,朵朵真是没法跟滟秋比。滟秋傲就傲在那两座山峰上,要是举办美胸皇后,滟秋绝对杀得进全国前三。
“火锅就火锅吧,我无所谓,不过,川西坝子那地方也太烂了点,怎么配得上火老板。哎,朵朵,上次我们去的那家叫什么?”
滟秋这么一说,朵朵才猛地想起来。
“过江龙!”朵朵兴奋地叫了一声。
“对,就去过江龙。”滟秋跟着说。
三个人乘了车,往海洋公园那边去。车上火老板一再解释,说他本来是有车子的,可惜他对天庆的道不熟,开出来反倒丢人。滟秋心里想,现在有个车算鸟啊,用得着这么酸?嘴里却说:“要说天庆的路,朵朵最熟悉了,哪天火老板开了车,带我和朵朵去兜风。”
火老板立马响应:“好啊,滟秋小姐可不能耍我,说兜风就要兜风去的。”话还没说完,火老板哎呀了一声。火老板跟朵朵坐在后排,滟秋想,一定是朵朵嫌姓火的对她太热情,掐了他一把。
过江龙人满为患,跟上次来时一样,上次是滟秋一个小姐妹请客,那小姐妹傍了一个药材贩子,人虽老点,精力倒很旺盛,而且酒量大得惊人,他一人差点放翻滟秋她们四个。滟秋那次吐了三天,发誓再也不那么不要命地烂喝了。
等了半小时,才腾出位子,火老板殷勤地让滟秋点菜,滟秋识趣地将菜谱递给朵朵。姐妹之间,开开玩笑可以,千万别把对方刺激了,刺激了对方,对谁也没好处。况且,就这么一个瘦猴一样的火石财,也不值。
吃完火锅的第二天,滟秋还在睡觉,火老板忽然找上门来。滟秋警惕地望了望身后,没看见朵朵。“你干什么?”她问火老板。
“不干什么啦,就是找滟秋小姐聊聊天啦。”火老板拖着半生不熟的广东腔道。这土瘪,到底是哪里人,朵朵也搞不清。
“不好意思,我要睡觉。”滟秋说着就要关门。
火老板嬉笑着脸挤进来:“觉有什么好睡的,两个人聊聊天啦。”
“找朵朵聊去。”滟秋拉下脸说。
火老板紧忙解释:“我跟朵朵真的没什么啦,两个人也只是刚认识的朋友,滟秋小姐别误会嘛。”
“我没误会。”滟秋躺在了床上。滟秋喜欢在白天困觉,其实姐妹们都这样,晚上是黄金时间,那怕熬天亮也值。习惯成自然,久而久之,她们在白天就睁不开眼睛了。
滟秋原以为,她一装睡,火老板就会没趣地离开,没想,此人脸厚得很。自己搬过一把椅子,坐在了床边,开始絮絮叨叨讲他的故事。说他小时很穷,家在广东那边的一个乡下,母亲死得早,父亲又娶了小的,对他不好。好不容易上了学,父亲又出了车祸,小的卷了他家东西,跟一个打鱼的跑了。他苦苦撑到四年级,实在撑不下去,就辍了学。滟秋对这类故事没兴趣,她自己的故事就够让她咀嚼一辈子,哪还有闲心分享别人的痛苦。火老板倒是讲得起劲,讲着讲着,居然流下了眼泪。滟秋翻个身,睡了。
一觉醒来,居然发现姓火的还在。规规矩矩坐椅子上,屁股位置都没挪。怎么坐上去的还就怎么坐着,好像滟秋罚了他。滟秋还担心他会无礼,手里一直攥把小刀,姐妹们包里都有这玩意,关键时候,也能起点作用。一看火老板那个傻帽样,滟秋忍不住就笑了,心里,也奇奇怪怪对姓火的有了好感。
这人还算老实。老实人现在可不多见啊,滟秋禁不住又多看了姓火的一眼。

3
姓火的说,他的公司在朵朵她们那个小区还有一套房,空着,不过小点,不如滟秋搬到那边去住。
“你还真开着公司啊?”滟秋不相信地盯住姓火的,这段日子,她跟姓火的有了一些接触,还单独吃过两次饭,是瞒着朵朵去的。
“小公司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姓火的像是被滟秋看穿什么,讪讪的,贼亮的脑门上出了汗。
“不会跟我收房租吧,我可交不起。”滟秋说。她觉得姓火的不像坏人,坏人没这么好的耐心。再说,姓火的一看就是生意刚起步,这个阶段,人还不至于坏到无耻。
“滟秋小姐说到哪里了,我怎么会跟你收房租,你能搬过去住,是看得起我。”
滟秋心里一动,白住人家房还是看得起人家,这买卖划算。“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不能打我主意,我不是那种人。”这话滟秋说得心虚,不是那种人,又是哪种人呢?不能自圆其说。
姓火的倒是信誓旦旦:“滟秋小姐想多了,我也是一个人寂寞,只想找个朋友,说说话聊聊天什么的,哪能往那方面想。”
“那好,我答应你。”
姓火的一楞,以为滟秋开玩笑,再一看,又不像。“滟秋小姐真的答应了?”
“啰嗦什么,不就搬个房嘛。还楞着做甚,起来搬啊。”
姓火的心花怒放,红润的脸上闪出一层厚厚的肉笑,手忙脚乱,就替滟秋拿了东西。到了前台,滟秋要结帐,姓火的说:“哪能让滟秋小姐结,单子给我。”滟秋也不客气,很豪爽地将单子给了姓火的,看着姓火的从皮夹里掏钱,滟秋忽然想,天下还真有大傻瓜啊。
滟秋住进了金色花园,8号楼,跟朵朵租的16号遥遥相望。房子面积的确不算大,70多平米,但对滟秋来说,大得已能装下整个世界了。姓火的又忙了一天,还叫来公司的员工帮忙,滟秋就有家了。躺在新买的大床上,滟秋兴奋得要死。自从大学辍学,她还没住过这么舒畅的地方,北京的时候,滟秋跟敏敏挤在一间潮湿的地下室,后来敏敏让那个款拐走了,说是住了公寓,滟秋怕一个人担不起房租,在小区边贴了告示,希望能找个帮她卸负担的人。来的人倒是多,但都摇头,后来终于等来一女的,三十多岁,但住了一晚,滟秋就把她轰走了。
那女人有夜游症,半夜里起来忽然就压住了滟秋,还说要把她绑起来,丢到黄河里喂猪。黄河里居然有猪,这女人疯得不是一般,滟秋吓个半死。有了华哥日子虽说好点,但华哥对她忽冷忽热,身子憋了就找她发泄,发泄完,坏脾气就上来了。发展到后来,竟然打她,半夜里还把她撵出去过。那可是大冬天,滟秋冻得手脚都僵了。想不到,刚刚认识没几天的火石财,竟然大方地赐给她一个家。
躺着躺着,滟秋忽然想,姓火的不会是放长线钓大鱼吧?
滟秋在火老板的公司里上了班。火老板的公司开在渝庆路23号,一家不太耀眼的写字楼,对面是百安大厦,这一带最繁华的购物中心。公司有个怪名,多拉电子。滟秋不明白多拉的意思,还以为它是个电子产品的名,她问过姓火的,姓火的呵呵一笑:“咱没文化,随便起的。”直到姓火的出事,滟秋才知道,多拉就是潘多拉的意思,魔盒,意思就是公司什么都可以卖。公司里人不多,加上滟秋,也不过二十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人,最小的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公司的业务就是把产品推销到天庆的各个角落,业务人员全部拿提成,至于你用什么方式推,推到谁手里,姓火的不管。姓火的就一句话:“销得多,挣得多,这年头,没有卖不出去的货,只有扶不上墙的阿斗。”阿斗两个字,从姓火的嘴里说出来是听不懂的,必须得让他手下翻译。姓火的这样说,意思是在警告大家,千万别做阿斗。滟秋不用跑业务,每天打打杂,帮姓火的接待接待客人,其实别人眼里,她已成了火老板的秘书。滟秋对这份工作还算满意,再说她也没打算在姓火的这里待下去。好日子不是她过的,她怕有一天顺三找上门来,不但自己待不成,还可能连累火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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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过了一月,居然相安无事。姓火的对她彬彬有礼,顺三也像是没了声息,滟秋觉得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姓火的倒也罢了,反正滟秋现在已习惯了他,没有刚开始时那么厌恶了。滟秋到公司上班的事,朵朵已经知道,一开始她跟姓火的都设法瞒着朵朵,后来一想,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大大方方告诉朵朵。于是由火石财做东,请滟秋和朵朵吃饭。滟秋很坦白地告诉了朵朵,朵朵先是一楞,继而暴发出一片野笑:“行啊,火石财,你手腕不小,把我们姐妹都骗上了床。”滟秋一阵脸红,她想告诉朵朵,自己并没跟火石财上床,不想,也不情愿。但一看朵朵那表情,她索性装起了沉默。火石财倒是解释了几句,这人看起来不善于解释,涨红着脸,一副急于辩白的样子。朵朵先入为主,认定火石财睡了滟秋,还把那么一份好工作给了滟秋。端起酒杯:“好啊,我祝贺你们,你还甭说,你们俩个挺般配的。”这话等于是损滟秋,滟秋听得出朵朵话里的醋意还有敌意,毕竟,现在傍个男人也不是容易事,好不容易到嘴的鱼,又让别人吃了,朵朵不犯酸才怪。火石财想说什么,被滟秋拿眼神制止了,滟秋也敬了朵朵一杯:“谢谢你,朵朵,火老板是好人,我们别伤害他。”
“这么快就心疼起老公来了,行啊滟秋,看不出你道行比我深。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小心让人家剔了头。”说完,朵朵猛地甩下杯子,走了。
火石财想追上去,又一看滟秋,无奈地坐下了。滟秋说:“你把我最好的姐妹气走了。”火石财说:“我真的跟她没什么。”
“跟我也没什么。”滟秋说着,点了一支烟,她吐出一口忧伤的烟雾,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
“都哪样?”火石财猜不透滟秋的心思,有点心虚地问。
“少他妈给我装蒜,以后你再敢碰她,我阉了你!”滟秋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发火,反正她是冲火石财发了,还一连好几天不理姓火的,害得火石财又是服软又是保证,好像她真成了火石财什么人。其实滟秋是气朵朵,不就一个破男人么,犯得着争。
打那天起,滟秋没再跟朵朵联系过,看来朵朵是动了真的,滟秋甚是奇怪,这个姓火的,到底使了什么魔法,让一向不把男人当回事的朵朵,突然间较起真来。
更揪心的还是顺三。那次在时代超市门前见过后,滟秋就再也没了顺三的消息,她只是听说,明皇那起血案,死者中间有一个是市里某领导的儿子,上头对此案很重视,公安部门已成立专案小组。还有一种说法,天庆的娱乐界太混乱,黑道猖狂,上头可能要严打。但从那天皮哥的嚣张气焰看,事情并没那么坏,要不然,皮哥也不会张扬到那程度。
烦人,明皇死的那几个人中为什么没有顺三,要是有顺三,那该多好啊,再也不用为那笔高利贷发愁了。
滟秋跟姓火的终还是上了床。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只不过滟秋一直在骗自己,总以为自己可以坚守住,可以硬扮出一副正人君子相来。可这太难,一想欠顺三的那笔钱,还有顺三追上门以后的种种恶果,滟秋就不寒而栗,对自己就没了一点信心。
是在跟朵朵闹翻后的一天,大约半个月以后吧,姓火的带滟秋去陪一个客人,那客人来自福建那边,是个大胖子,胖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胖子好酒,姓火的一个人招架不住,便让滟秋代。滟秋起先还扭捏着,不肯多喝,后来见姓火的往洗手间跑了三次,每次都吐得脸色发白,便动了恻隐之心。胖子一看滟秋放开了,幸灾乐祸,又要了一瓶五粮液,单独跟滟秋斗。结果胖子翻了,爬地上拉不起来,姓火的不得不打他同伙的电话,来了两个比胖子瘦一点的男人,骂骂咧咧把胖子背走了。滟秋喝得眼冒金花,看什么都在转,是火石财架着她离开的酒店。至于她怎么睡下的,滟秋没一点记忆,半夜口干,想挣扎着起来喝口水,才发现姓火的就在她身边。滟秋没好气就踹了姓火的一脚:“谁让你睡这儿的,滚!”火石财果然滚了下去,不过没滚远,滚在了床下。滟秋这才发现,床下是她吐下的脏物,沾了火石财一身。火石财滚下床后才醒过来,揉着眼睛问滟秋这是哪?滟秋被他的土瘪样逗笑了,这个男人并不那么可憎,相反,怪让人可怜的。滟秋正要说声水,一股刺鼻的恶臭熏来,那是她自己的味道,滟秋没忍住,哇一声又吐出来,正好吐在火石财脸上。火石财居然没计较,钻洗手间洗干净后,又把地拖了,然后跑厨房给滟秋弄解酒的。火石财忙这忙那的时候,滟秋就想,如果他想要,就给他好了。她已欠了这男人好多,不想再欠了。欠债是要还的,这个宿命谁也躲不掉。
火石财弄了一碗酸梅汤,给滟秋解酒,又递上一块热毛巾,让滟秋把脸上的脏物擦掉。滟秋喝了酸梅汤,感觉好受许多,说:“你扶我去洗手间,这么脏,我哪能睡得着。”
火石财扶滟秋进了洗手间,为她打开热水,调试得差不多了,才说:“你把门朝里锁了,我去给你找衣服。”
滟秋骂:“锁个头啊,如果想洗,一块洗好了。”
火石财没敢跟滟秋一块洗,等滟秋洗完,他才跳进了热水里。滟秋赤条条地躺在床上,她在等一个未来,这个未来似乎一直在她梦里,又似乎一直悬在半空中。滟秋明知道火石财不是她要等的人,但还是充满着期待。火石财终于洗完,滟秋紧张的心随着他的再次出现渐渐平定,脸色也变得坦然,就像接一个普通的客。其实这种事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只不过因了火石财的正经,才让她生出回到良家女子去的冲动。滟秋觉得滑稽,回头路如果那么好走,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后悔两个字了。
火石财做得很慢,想像不出,他还是一个挺有耐心的男人。不,不只是耐心,还多了一样东西,滟秋说不出,却能感觉得出。火石财始终是小心翼翼的,哪怕中间滟秋咳嗽一声,他都有可能滚下来。滟秋忍着,她不想伤害这个可怜的男人,她像母亲一样,任孩子在怀里拱。火石财确实在拱,不过他拱的技巧相当娴熟,没多久,滟秋身上就有了反应。这很奇怪,从踏进夜总会那天,从操练起这门营生起,这种反应就像她身体上的一个毒瘤,被她狠狠地割扔掉了。漫长而又辛苦的日子里,她只当自己在从事一门工作,或者尽一件义务,可以容忍男人吭吭哧哧,绝不容许自己的身体有半点反应,事实上那种简单而又草率的工作,也没法让她的身体有反应。姐妹们私下将这活儿叫盖章,多一个男人上来,等于多盖了一个章。一张纸上盖的章再多,纸是没反应的,顶多它把纸涂得难看一些罢了。
但火石财让滟秋有了反应。狗娘养的火石财,他不急,他精耕细作,他在拿温火慢炖,他在考虑滟秋的感受,他……
算了,这种感受还是不讲出来的好。滟秋算是美美享受了一番,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有高潮。
火石财给了滟秋一万块钱,外带一条金项链。怕滟秋难为情,再三解释,他早就想给她了,绝不是因为……
“算了吧,你那鬼心计,当我不知。”滟秋得了便宜还不想卖乖,话说一半,又觉残酷了些,莞尔一笑:“这项链不会是给朵朵买的吧?”
火石财立马发誓,说他如果对朵朵有半点企图,出门立刻让车撞死。
滟秋捂了火石财的嘴,不是怕应验,是她实在不想再看到血腥场面。自打到了天庆,她的日子总跟血腥有关,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带血的字。再这样下去,天庆还不如叫血城算了。
如果日子照这么下去,滟秋爱上姓火的也说不定。姓火的有老婆,在老家,他到天庆是独闯天下,这种男人虽不能托付终生,但托付一时半会没问题。况且,滟秋从姓火的眼睛里,看到一股清新的东西,那东西跟男人的真心有关。
但是上天偏偏要捉弄滟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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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大约滟秋也从中尝到了甜头,居然同意火石财搬来跟她同住。火石财在小区还有一套房,面积很大,滟秋去过一次,当时她就惊讶地喊:“哇,你住这么大的房不怕闹鬼啊。”火石财说:“鬼倒是不怕,但我怕老婆。”滟秋知道,火石财的老婆是个厉害角色,火石财能有今天,全是他老婆的功劳。他老婆在他们那个县里,是个人物,开着一家服装厂,还有一家电器厂,火石财到天庆,就是想把老婆厂里的产品营销出去。
滟秋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现在想的是,能跟火石财保持多久。男人跟女人的关系,说长也长,能一生一世,说短,那也就十来分钟的工夫。上床前卿卿我我,下床后翻脸不认人的例子多得是。滟秋想,要是火石财能帮她把顺三的高利贷还了,那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可爱的男人。所以火石财吞吞吐吐说,想跟她继续保持关系时,滟秋几乎没犹豫就道:“别说那么斯文,不就是想霸我的身子么,行啊,我让你霸。”说着,就帮火石财收拾东西。火石财问她做啥?滟秋说:“你装哪门子傻啊,想做又怕,我最烦你这种男人。”火石财说:“滟秋,你那边太小了,还是我这边……”滟秋扑哧笑了:“火老板,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让我到你这儿,不怕你老婆把咱俩剁成肉饼?”
滟秋的话提醒了火石财,他也怕老婆冷不丁杀上门来,那样,他在天庆的好日子可就过不成了。于是听从滟秋的安排,简单拿了点日用品,还有换洗的衣服,跟着滟秋过来了。
这中间朵朵提醒过滟秋,朵朵说:“别怪我没跟你打招呼啊,姓火的水深着呢,小心让人家卖了你还帮着数钱。”滟秋没理,滟秋认为朵朵是在嫉妒。不嫉妒才怪,这么快就有了房,不用挤那种潮湿阴冷的出租屋了,火石财还说很快要买辆车:“我那辆太旧了,滟秋,下周去车市吧,你自己挑。”听听,这些成果要是靠自己打拼,怕是十年以后也得不到,朵朵会不嫉妒?
滟秋轻轻一笑,女人嫉妒女人是常有的事,她不会怪朵朵。
这一天,火石财交给滟秋一个纸箱:“滟秋,麻烦你跑一趟,把这个交给三和公司的刘副总。”
“咋,又让我替你跑腿啊?”滟秋笑着,从火石财手里接过纸箱。纸箱有点沉,滟秋掂了掂,又问:“什么东西,让小毛他们送不就得了。”
“小毛去三里湾送货了,这是新到的保健仪,你就替我跑一趟吧,等一会我还要跟客户谈生意。”
“跑吧,谁让你是老板我不是呢。”滟秋扮个鬼脸,她现在已能很轻松地冲火石财扮鬼脸了,女人的鬼脸可不是轻易扮的,那得跟男人对光才行。火石财算是有福气,滟秋可不是跟哪个男人都能对得了光。滟秋问清地址,还有交货方式,哼着沙宝亮的一首歌出了门。这时是下午五点,滟秋看看表,怕误了时间,没敢挤公交,手一伸拦了出租,往沙河坝方向赶去。
到了地点,却不见什么刘副总,火石财让她来的这地方有点僻背,沙河坝下了车,还得步行十几分钟,滟秋看见一大片荒滩,还有五六家工地,以及工地上灰头灰脸的民工。滟秋怀疑自己走错了,掏出电话打给火石财,火石财说没错啊,那里正在搞开发,除了工地,再就是荒滩。滟秋说了句脏话,早知道是这么个鬼地方,她才不愿来呢。滟秋在一家小卖部买了瓶饮料,边喝边朝四下望,周围除了几间临时搭起来的简易棚子,里面卖着低档货,再就是一个接一个的料场。风从远处的江边吹过来,零乱了滟秋的头发。滟秋等了十几分钟,还不见有车子开过来,就又打电话,这次火石财没接,电话里传来对方忙,暂时无法接通的狗屁声音。
如果当时滟秋回头走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依滟秋的性格,她应该回头走,可滟秋偏偏记起了火石财的好。说实话,火石财对她不错,床上不错,床下更不错,比华哥不知强到哪里。她就那么白吃白喝地蹭着他,滟秋心里过意不去。她老早就想替火石财跑跑业务了,可火石财心疼她,楞是不让她跑。滟秋心里想,等见了这个刘副总,她要跟他好好谈谈,以后他这边的生意,就归她跑了。
滟秋等了一个小时,才见一辆黑色小车打工地那边的便道上开过来,滟秋恨恨地想,爱他娘的刘副总,你也忒摆谱了。车子卷起一片尘土,迷了滟秋的眼睛,等重新睁开眼,滟秋就惊讶得不敢相信了。
车里下来的,居然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毛屁孩。他就是刘副总,不可能!滟秋正在诧异,就听毛屁孩说:“货呢?”
滟秋抱着箱子,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你是……?”她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同时又往车子里扫了一眼,车子里没别人,就他一人开车来的。
“我姓刘,怎么,你们老板没跟你交待?”
“我们老板让我把它交给刘副总。”
“什么副总不副总的,这个火大头,给我吧。”男人伸出了手。
“不给。”滟秋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怔了怔,转而笑了:“你就是他秘书,那个想当歌星的滟秋?”
滟秋脸蓦地红了,姓火的连这个都告诉了对方,看来,他跟对方关系不一般。滟秋嗯了一声,手抱得更紧了。
“辛苦你了,本来能按时到,路上遇到车祸,耽搁了。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你们老板,我叫刘星,三和副总。”
滟秋的眼睛眨了几眨,最后不眨了,她从对方脸上看到一股镇定,还有他说的话,让她相信了他就是刘副总。“好吧,不过你得送我回去。”天快黑了,滟秋有点担心,再说,她还要跟刘副总谈以后的业务呢。
刘星呵呵一笑:“没想到你条件还挺多的,拿过来吧。”
滟秋还以微笑,这个年轻的刘副总很快取得了她的信任。滟秋正要把东西交出去,忽听身后响出了一个声音:“哈哈,冷滟秋,果然是你这个婊子!”滟秋猛地回头,她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
说话的是顺三。
顺三身后,跟着十几个弟兄,他们穿着清一色的黑西装,阵势就跟香港黑片中的一模一样。滟秋本能地往刘星这边靠了靠,她诧异,顺三怎么来了?
“刘星,你他娘的敢跟皮哥做对,不想活了是不?”
刘星往后退了几步,手迅速地摸向腰间,滟秋被他快速敏捷的反应看傻了眼。刘星掏出了枪,这下,轮到滟秋吃惊了。
“哈哈,刘星,就凭你小子,玩得过爷?乖乖受死吧。”顺三说着,大步朝滟秋他们走来。滟秋不敢靠近刘星,她真是没想到,刘星会带枪,脑子里很快明白,这个刘星,不是干正经生意的,是黑道。
刘星证实了自己。刘星说:“顺三,你给我听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火大头这条线,我是接定了。”
“接你妈个头!”顺三往前跨了一大步,还没容滟秋看清,他手里的枪响了,枪在旷野上发出很厉的一声,滟秋看见,子弹正好穿进刘星的手腕,刘星惨叫一声,枪掉了下来。
滟秋捂住耳朵,顾不上那个纸箱了,顺三又开了一枪,这次打中了刘星的腿。刘星拖着一条血腿,想往车子那边退。那边不知啥时又涌出一干人,一个跟刘星差不多年纪的打手操起军刺,扎进了刘星另一条腿。
滟秋吓得魂飞魄散,类似的打斗场面她虽是见过,但那时她是顺三的人,打斗也多半是在厅子里,远没这么恐怖。顺三走近滟秋,骂:“你以为老子找不到你,老子是故意让你到火大头那里,傻X!”骂完,冲手下断喝:“打开箱子!”刚才扎了刘星的打手跑过来,用军刺挑开箱子,滟秋认出他,这人是顺三的跟班,外号五子。
五子从箱子里拿出一口类似电饭煲的东西,这就是火石财说的保健仪。五子打开盖子,里面翻腾了一阵,冲顺三说:“三哥,里面还有两把枪。”
“娘的,火大头这狗日的,枪都搞上了。”顺三走过来,拎起箱子里的枪看了看,枪口对着嘴,吹了一口,道:“好家伙,不错,比老子这把强。”说着,又用军刺挑出一包粉,放鼻子底下闻闻。滟秋这才知道,火石财交给她的,并不是什么保健仪,而是伪装起来的白粉和枪支。
该死的!
那边,刘星大约不甘心,想垂死挣扎,早让顺三手下打成了一团泥。
“臭婊子,有你好受的。”顺三验完货,再次将目光对住滟秋:“把她扔到车上去。”就有人提前缩成一团的滟秋,扔到了顺三他们开来的一辆车上。
“三哥,这杂种咋办?”五子问。
“还用我教你么?”顺三嘿嘿笑笑,在裤了上擦了擦枪,大步上了自己的车。
滟秋看见,五子几个将刘星装进一条麻袋,扔进了另一辆车里。另外几个人则打开刘星那辆车的油箱,很快将汽油浇在车上。顺三离开的一瞬,那辆车被点着了,熊熊火光很快映得旷野一片透亮。远处传来民工的惊叫声,车子沿着另一条道,很快消失。














后来滟秋才知道,她被火石财耍了。火石财做的并不是电子产品生意,那只不过是个幌子,火石财真正的生意是白粉,还有枪支。火石财也不是刚到天庆不久,他来天庆两年了,只不过以前他做得小,属于单打独斗。从云南或深圳把毒品弄来,然后潜入天庆,悄悄脱手。两年里他摸清了一些底儿,也建立了不少关系,这才公开开了一家公司,以公司为名,想把事业做大。火石财手下招的那些业务员,全是他的下线,他们瞒过了滟秋。火石财之所以看上滟秋,一是滟秋确实长得漂亮,有明星气质,火石财不能不贪这个色。再者,滟秋老在夜总会出入,夜总会又是天庆最大的白粉消费市场。火石财一开始打过朵朵的主意,但他很快发现,朵朵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不像滟秋,只有梦而没有主见。朵朵跟火石财上完床不久,就发现火石财一些猫腻,朵朵警告火石财,跟她第一不能玩感情,第二不能玩毒品,要是让她抓到把柄,她会让火石财死得很难看。火石财怕了,他也是在江湖中漂来漂去的人,能从别人眼睛里看到狠这个字。朵朵虽是风尘女子,但她风尘得有原则,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火石财打消了利用朵朵的念头,很快将目光转向滟秋。滟秋很符合火石财的标准,她年轻、漂亮,重要的是她单纯。这个世界上,还有滟秋这样单纯的女人么,火石财想了想,似乎没有,至少他没遇见过。火石财决定在滟秋身上下番功夫,他要把她培养成一棵树,一棵为他摇钱的树。但是火石财万万没想到,滟秋后面还有个顺三,这点朵朵没告诉他,他自己也没刺探到。看来他的道行还是不深。顺三早就注意到了火石财,天庆东城区包括解放街一带的地盘都是皮哥的,这在码头上是人人皆知的事,轻易没人敢往这一带放货。但是自去年秋天开始,皮哥忽然发现,他的地盘上货多起来,而且货的种类和品质都跟他的不一样。皮哥有次抓住了一个吸白粉的,亲自尝过那货,比他的纯,来瘾也快。皮哥当时没吭声,但他私下叮嘱顺三,盯紧点,看看什么人往里伸了爪子。顺三一开始怀疑是张朋,在天庆,敢跟皮哥做对的只有一个张朋,过去五年里,张朋跟皮哥没少干架,刀砍斧劈的事常常发生,死人流血更是家常事。自打大龙头发了火,把他们两个叫去,如此这般做了调停,张朋跟皮哥就一人坐阵城西,一个坐阵城东,固守着楚河汉界的原则,井水不犯河水,天庆倒也安宁了一阵子。但好景不长,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又开始。顺三知道,张朋一直想吞掉皮哥,独霸天庆。大龙头一开始也向着张朋,毕竟人家出来闯的时间长,码头也大,腰杆子也硬,听说他一次就给大龙头送了两辆大奔,还给大龙头的情妇送了一辆三百万的跑车。这手笔,怕是皮哥做不出。不过送完不久,为了一个女人,张朋开罪了大龙头,那女人是天庆电视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长得据说比杨玉莹还甜,大龙头喜欢那女人,费了不少心血,仍然得不了手。一日突然发现,那女人睡在张朋床上。大龙头气坏了,找皮哥喝酒,扬言要做掉张朋。打那以后,皮哥的势力才慢慢大起来,都是大龙头照顾的。
顺三找张朋手下打听,张朋手下失口否认,拒不承认他们往城东放过货。顺三又托别人打听,结果还是一样,张朋这人虽然狠,也霸道,但讲好的事,他还是能遵守规则。再者,张朋是从血堆里滚出来的,他靠打杀出道,又靠打杀起家,他喜欢把一切做到明处,哪怕要你一根手指头,也要提前跟你打招呼。这点在江湖上人人称道,要不然,张朋一个外地佬,也不可能把江湖坐大。
顺三开始观察别的人,这一观察,就发现了小打小闹的火石财。
“靠他姥姥的,广东佬也想抢食吃,我倒要看看,你丫牙长硬了没。”打那以后,顺三就盯住了姓火的。火石财让滟秋去送货,一则他跟刘星只有过一次交易,对刘星还不太放心,他怀疑刘星是警察,或者是皮哥放出来的饵,不敢亲自出马,可又不想错过这次买卖。这可是笔大生意啊,钱两天前就到了帐。要是这条线能被他抓住,火石财可就发了。二来,火石财也想试试滟秋,看滟秋到底是不是干这行的料。当然,用滟秋这样的人出货,更大的作用在于掩人耳目。怕是道上没人能想得出,那么一大笔货,会让一个女人带去。哪知才淌第一趟水,滟秋就翻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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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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滟秋被顺三丢上车,就知道自己又有苦头吃了。她既恨火石财,又恨顺三,可恨有什么用呢,她还不知道下一步等待她的是什么。
车子离开沙河坝,滟秋听见前排坐着的五子冲驾车的说:“往江那边开。”滟秋纳闷,他们去江那边做什么,不会是趁着夜色把她往江里扔吧?滟秋想叫,她的嘴被一条毛巾堵住了。毛巾是司机用来擦车的,一股汽油味熏得滟秋差点憋过气去。
“老实点!”看见滟秋在动,后排一个马仔吼了一声,滟秋没见过这个马仔,顺三手下的人天天换,经常有生面孔出现。滟秋可怜兮兮望住马仔,用乞求的眼神求他把嘴里的脏毛巾拿开。马仔踹了她一脚,骂了一句臭婊子。滟秋的眼泪就下来了,她现在真成了臭婊子。
车子过了鹅公岩大桥,突然停下,滟秋惊恐地瞪住前排的五子,生怕他嘴里冒出一句吓人的话。要知道,往大江里丢人不是没有可能,滟秋听一起的姐妹们说过,曾经有个湖北小妹,无意中听到顺三跟手下的对话,她还傻呵呵地认为,拿这个可以要挟顺三,让他放了她。哪知第二天湖北小妹就不见了。有人说她被顺三手下轮奸,大出血而死。也有人说,她被装进麻袋,丢进了嘉陵江里。滟秋想起刘星,他就是装进麻袋里的,滟秋毛骨悚然,头发根都竖了起来。
还好,五子只是给顺三打电话。滟秋隐约听见,顺三让五子把她送到一个什么场,还让五子路上小心点。
“三哥,你去哪?”五子问了一句。
手机里传来顺三的骂声:“老子去哪用得着跟你交待?”
五子赶忙赔罪,自己还搧了自己一个嘴巴。滟秋松了一口气,顺三并没说把她丢进江里的话。但她又为刘星担心起来,顺三会不会是去处理刘星?
五子收起电话,让司机继续往前开,车子沿着江边大道往前驶了十几分钟,五子忽然说:“下坡往右拐,去南村砖厂。”
一听砖厂,滟秋心里咯噔一声,天呀,他们是想……
滟秋拼命蹬腿,她现在只能蹬腿,别的部位都不能动,手被反剪着,头又卡在座位中间,边蹬边奋力地发出声音。后排的瘦脸马仔笑道:“骚娘们,受不住了是不,等一会老子让你嗷嗷叫。”
车里爆出一片淫笑。
“都给我小心点,前面是瞎子路,眼睛擦亮点。”五子喝了一声,车里安静下来。
瞎子路是指通往郊区或乡下的路,没有路灯,黑道上的人最怕这种路,因为拦截或吃过水面的人往往就等在这里。
没成想,这晚的事还真让五子说着了。车子驶上坑坑洼洼的山路不久,司机猛然一个急煞车,瘦脸马仔没防范,一个前扑,重重压在滟秋身上。他手里的枪还是啥玩意正好顶在滟秋胸上,滟秋的胸发出一股钻心的痛。滟秋还没来及发出呻吟,腿上又重重挨了几下。原来另一边坐着的小胖子脸磕在了她脚上,她的皮鞋戳破了小胖子的鼻子,小胖子气急败坏,在她腿上狠敲了几下。
滟秋痛得呲牙裂嘴,就听五子说:“妈的,前面是啥,把灯打亮点。”
前面路中央,躺着一个人,一辆摩托横在路上,看情形像是出了车祸。
“下去看看。”五子说着,跳下了车,又回头跟车里的人说:“都给我提点神,看好那娘们。”
滟秋挣扎了几下,没挣弹动,老老实实躺下了。
五子大摇大摆来到摩托车前,一看果然是摩托车被山上滚下的一块石头撞翻了,恼怒地踢了摩托一脚,又往横躺着的人跟前去,嘴里骂骂咧咧。哪知他刚到那人跟前,那人一个鱼跃弹了起来,未及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人的胳膊已卡住了他脖子,另只手举着枪,对准了他脑袋。
“别,别,哥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五子双腿打颤,边求饶边动歪脑筋,那人阴阴地笑笑:“给我老实点,敢动歪脑筋,爷爷我先送你上西天。”
“不敢,不敢。”五子的手老实了,话不老实:“敢问大哥是哪条道上的,知不知道你劫的是谁的车?”
“少废话,让你的人下车!”
五子哇哇叫着,车内的瘦脸一看不对劲,腾地跳下了车。可他还没站稳,就一个狗吃屎趴下了。那边小胖子也一样,脚还没伸出车门,就让人拽下了车。
路边突然亮起十几盏摩托车灯,齐齐地射向五子他们的越野车,五子惨叫:“你是洪三姐的人?”
“算你有眼,说吧,人在哪里?”
“车……车里。”
那人像老鹰架小鸡一样架着五子,朝越野车走来。路边藏着的人已将瘦脸和小胖子制服,两人像狗一样趴在路上,脸贴着路面。小胖子不老实,挨了一下,发出一声狼嗥。司机也被轰下了车,老老实实蹲在车边。几个人在车内一阵乱搜,就听有声音说:“星哥不在。”
“不在?”架五子的人走上前来,借着摩托车的灯光,扫了一眼。滟秋这时候已清楚发生了什么,求救的目光投向那人。瞬间,她楞住了。架五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华哥。
“华……”滟秋想叫,可嘴被堵着。那人一把扯掉滟秋嘴里的毛巾,滟秋吸引了他,定睛一望,那人呆了。
“你是?”
“华哥!”
“秋子?”
“华哥——”滟秋泪如雨下。

带人劫持越野车的正是丘白华。滟秋压根不知道丘白华是啥时出的狱,他被判了五年,按说还有三年的牢期,可他出来了。这事太突然,滟秋一时接受不了,更接受不了的,是丘白华并没安慰她,甚至连一句宽心的话也没说。
发现刘星不在车上,丘白华怒了,一巴掌甩过去,五子的脸就肿了。
“人呢?!”他大喝一声。五子不敢隐瞒,他没想到洪三姐的人这么快追来,而且算准了他们要经过这条山道。还是顺三神啊,如若不然,怕是?
“他让三哥带走了。”五子道。
“顺三?”
五子点头。
一听是顺三,丘白华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冲手下挥挥手,那些人便停止了对小胖子和瘦脸的折磨。
“今天我放过你,回去告诉顺三,我丘白华找他有帐算。”
“你就是华……华哥?”五子这才知道遇着了什么人。
“怎么,不像?”丘白华忽地掉头,瞪住了五子。
“像,像,华哥,后会有期。”五子说着,就往车里跑,生怕跑得慢了,丘白华会反悔。
“等等。”丘白华招招手,“这个女人我得带走,告诉姓皮的,我丘白华跟他也有帐算。”
滟秋被丘白华带进了一幢楼,但丘白华跟她一句话也没说,冲手下一个叫罗旺的交待:“好好待她,少掉一根头发,我剁你一根手指头。”罗旺连忙点头:“不敢的,华哥请放心。”
滟秋在这幢楼里住了三天,房间很舒适,有热水,滟秋可以天天冲澡,冲完澡,她把自己交给床。床很柔软,滟秋躺在上面,脑子里就泛上许多事。她在北京的苦难,她的梦,还有华哥。华哥一直没来,那个叫罗旺的给她送吃送喝,还送来几套衣服。滟秋问罗旺:“华哥呢,他怎么不来看我?”罗旺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滟秋问急了,罗旺就说:“秋小姐,不敢乱问的,华哥交待过,他很忙。”
“他忙什么,我要见他!”
罗旺一闪身,不见了。滟秋泄气地躺在床上,该死的丘白华,为什么不来看她?
这天快近中午,滟秋正在屋里发呆,忽听得楼道里一阵紧密的脚步声,有人好像在喊华哥的名字。滟秋顾不得了,她再也不能这么无所事事待下去,这种日子比明皇那种日子好不了多少,再说她也急外面的事。那个火石财到底怎么样了,他会不会被皮哥他们打个半死?还有火石财那套房子,她还有不少衣服和物品在那房子里。女人可以少了别的,但不能少了衣服,华哥派人送来的这几套,虽说价格不菲,但款式老气,颜色也土得冒气,滟秋不喜欢。滟秋喜欢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当然,她也喜欢穿得露一点,这跟做不做小姐没有关系,女人嘛,山是山水是水那多好看,干嘛要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滟秋就是将来不做这行了,也不会给自己戴假面具。
爹妈给我给的身子,我就该好好张扬张扬。
滟秋冲出去,说冲出去有点夸张,关键是她好些日子没出门,又怕罗旺守在外面,所以出门的姿势就显得夸张。还好,罗旺不在。对了,滟秋记起来了,早上罗旺送早饭时,曾跟滟秋提起过,说今天他要去市里,中午饭不能送,让滟秋拿面包凑合凑合。凑合个屁!滟秋一边骂着,一边往楼上去。这楼一共九层,滟秋住在二楼。上了三楼有一道铁门,没人把守,滟秋就大着胆子继续往上走。到五楼时滟秋看见两个贼头鼠脑的人,嘀嘀咕咕走下来。滟秋一看就是吃那种饭的,这种场合混久了,滟秋对人也能分辨出个八九分。再说,黑道上的人普遍有个特点,成伙成堆出去滋事时,一个比一个牛,好像个个都是刀枪不入。单独一两个在一起,那份猥琐劲就显了出来。这两个一看就是才入行的,身上那份凶相还没练出来。滟秋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停下脚步看滟秋,色眯眯的。滟秋笑笑,男人见她第一面,大都会露出这种色相,滟秋早已习惯。滟秋装腔作势咳嗽了一声,冲其中个子矮的那个问:“华哥在几楼?”
“六楼。”矮个子说完,又觉不妥,补充了一句:“你是谁?”
“你看我像谁?”滟秋说着,脚步已从两男人中间迈过去,她不能久留,久留会出破绽,要蒙就蒙他们个措手不及。
“等等。”个子高的见她目空一切,试着喊了一声。滟秋没回头,但声音下来了:“没教养,华哥怎么教你们的?!”
这话果然起了作用,那两个结了一会舌,下去了。滟秋无所顾忌到了六楼,旋即又茫然。六楼这么多房间,装修得都很气派,到底哪间是华哥的呢?正犹豫着,就听楼道深处传来声音,是个女人在训人,再一细听,就有华哥的声音。
滟秋毫不犹豫就冲那房间走去,到了门口,侧耳听了会,里面说话的果然是华哥。滟秋用力推开门,先把声音砸了过去:“丘白华,你什么意思,我是你什么人,想扔就扔想关就关?!”
最后一个关字还没说完,滟秋就结了舌。屋子里不只是华哥一人,刚才跟他一道上来的几个人都在,全是陌生面孔。笑话,华哥跟她断了联系这么久,他的人她哪认得。更关键的,滟秋看到了一个女人,站在老板桌后面的胖女人,太有气势了,想必刚才训华哥的话,就来自于她那里。
“我……我……”滟秋盯着胖女人,一时有些心虚。
胖女人被她的突然闯入打乱了思路,惊讶地盯着她,不相信这楼里会突然冒出一个滟秋。
“秋子,你——”华哥一阵紧张,他的吃惊绝不亚于胖女人。
“怎么回事?”胖女人把目光扫在华哥身上。
华哥支支吾吾,没做正面回答。目光却示意身边的人,要把滟秋拉出去。
“行啊,丘白华,知道养女人了。”胖女人说着,目光狠毒地扫在滟秋身上,滟秋很不舒服。
“你说话客气点,谁是他养的女人?”滟秋给胖女人给了一个下马威。胖女人鼻孔里哼了一声,目光钉子一样钉在丘白华身上:“说,怎么回事?”
“老板,她就是那晚带来的,叫滟秋。”
“你不是说已经打发走了吗?”胖女人玩着手中的笔,那是一支高级派克笔,滟秋最初漂在北京的时候,常常在那些公司经理的桌头上看到这种笔。滟秋正诧异华哥把胖女人叫老板,忽听得“啪”一声,胖女人手里的笔断了。奇怪,这女人用二拇指和中指玩笔,居然也能折断,还发出这么脆响的声音。
“你们都下去!”胖女人冲屋子里其他人说。几个西装革履的小男人异口同声说了声是,倒退着出了门,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滟秋给自己使劲打气,一定要撑住,冷滟秋,你一定要撑住!
“你就叫滟秋?”胖女人换一副摸不清的面孔,声音比刚才温和了一点。
“我叫冷滟秋。”滟秋说。
“当年就是你借钱去号子里救华仔的?”
“他是华哥,不是华仔。”滟秋纠正道。
“我说他是华仔他就是华仔!”胖女人忽然就绷了脸,滟秋发现,胖女人如果不绷脸,那张脸倒也受看,虽然老一点,但还不至于让人恶心。可一旦绷起来,就真的有点对不住别人了。
女人应该知道自己的缺陷,可惜,太多的女人不知道。
“你是谁啊,这么大的口气。”滟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跟胖女人叫起了板。滟秋喜欢跟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叫板,为此她吃了不少苦头,可惜不长记性。
“秋子,这是洪老板。”丘白华急了,又是瞪眼又是跺脚。
“洪老板?混出来的还是装出来的?”
“秋子!”丘白华真生气了,扑过来,要捂她的嘴。“滚一边去!”滟秋恨恨臭了丘白华一句。
“你倒是挺有能耐啊,跑我这儿撒野来了。”胖女人从桌子那边踱步过来,皮笑肉不笑地说。她的确太胖,跟最近很火的那个韩歌星差不了多少,不过她的肉是紧的,看不出累赘两个字,这倒也替她遮了不少丑。滟秋打量着她,胖女人也打量着她:“你不怕我把你扔下楼?”
“不怕。”滟秋挺了挺胸,回答得干净利落。
“好。这性格我喜欢。”胖女人突然说,脸上真就闪出一层喜欢的颜色。她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瞅了滟秋半天,那情景跟客人挑小姐差不多。
“混多久了?”胖女人问,口气里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没多久,今天才出道。”滟秋说。
“嘴巴倒是挺厉害,说,找华仔什么事?”胖女人停下脚步,目光直视着滟秋。
“他是华哥,没人敢叫他华仔。”滟秋固执道。
“我也不行?”
“不行!”
“有种!”胖女人夸赞了一句,又冲丘白华说:“华仔,看清没,手下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人,我们也不至于让人欺负了。”
“老板,你别信她,她……”丘白华脸上白一阵黑一阵,他真没想到,滟秋有如此超乎寻常的表现。
“怕让人欺负就做正经事。”滟秋说。
胖女人忽地转身,像是对这话感兴趣,不过默了一阵,她问:“做正经事别人就不欺负了?”不等滟秋做答,又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当年做的该是正经事,当歌星,胃口不小啊,可结果呢,你不是也被别人欺负着么?”
滟秋被胖女人噎住了,胖女人居然知道她,她心里多少有了点好感,不那么憎恶她了。想了想说:“我是被人欺负了,所以我来找华哥。”
“找他没用。”胖女人很利索地打断滟秋,显然,她不想眼滟秋斗下去了,光玩嘴上的功夫,没用。她转而对丘白华说:“这个女人别打发,给我留下。”
“你说留下就留下啊?”滟秋嚷了一句。
“小丫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先下去,我跟华仔还有事。”
丘白华紧忙递给滟秋一眼色,示意滟秋识趣点,快走人。滟秋不想这么灰溜溜地走,她上来是找丘白华的,她要问问清楚,他们之间的帐,到底该咋算,她不想让那高利货再压下去,她为他当了两年的奴役。
偏在这时候,门响了,进来一个人,冲胖女人低声说:“洪姐,棉球来了,要见您。”
“棉球,他倒是快啊。”胖女人感叹了一声,道:“带他上来。”
这时候的胖女人完全一副黑老大的口气,她的做派,还有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奇怪的是,滟秋居然对这样的做派饶有兴致。她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胖女人,居然把刚才的不愉快完全抛到了脑后。滟秋心里痒痒的,这是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以前只要见着沾黑的人,哪怕一个马仔,她心里也要涌上厌恶,就算不厌恶,恐怖还是有的。可这阵子,她完全被胖女人吸引了。爱她娘的,女人还有这种活法。胖女人抓起板桌上的电话,冲话筒里说了几句,好像在命令什么人。滟秋还从没见过女人发号施令的样子,她见过的老板都是男人,包括华哥。男人发威好像是天生的,怎么发也不过分,女人就不同。滟秋被胖女人的威风迷住了,忽然觉得这个女人胖得可爱,胖得另有一种情趣。胖女人打完电话,刚要冲丘白华说什么,一看滟秋用别样的眼神盯着她,她的脸红了一下,真的红了一下,滟秋看得很清楚。她刚才的脸是白色的,上面还落着一层霜,可是一触到滟秋的目光,那层霜立刻就化了,浮上一层玫瑰的颜色。
这颜色令人充满遐想。
“你先带她下去,叮嘱他们,好好给我照看着。”胖女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声音温和地跟丘白华说了句。丘白话嗯了一声,滟秋不好再站下去,人家要来客人,怎么也得礼貌一点。她冲丘白华扮了个冷脸,有点不情愿地跟他出门。
也是巧得很,丘白华刚拉开门,那个叫棉球的就到了。丘白华冲棉球点点头,棉球也冲丘白华点点头,看来他们两人早就认识。滟秋此时横在门前,挡住了棉球进门的路。滟秋想闪开身子,让棉球进来,棉球却先她退了出去,为她让出一条道。这一下,滟秋就看清这个棉球了。这个影子似曾相识,滟秋明明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棉球,但一时想不起来。她学丘白华的样子,冲棉球点点头,棉球也冲她点点头。四目撞在一起,旋即又分开,滟秋再次感到他有点眼熟,脑子飞快地转着,就是记不起在哪见过他。莫非,是她以前的客人?这也说不定,滟秋在夜总会干了差不多两年,陪过的客人少说也有几百个,碰上熟客是很正常的事。可她分明又在抵抗,不会的,不会是客人。就在这时,棉球开口了:“小姐请走好。”
就这么一声,滟秋便记起他是谁了。那个磁性的声音,新安街时代超市门前。滟秋心蓦地一热,正要扭头向他表示惊讶,棉球已不见了。
他进了里面。
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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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哥告诉滟秋,他提前释放了出来。“那里面不是人蹲的。”华哥说。
“受罪了吧?”滟秋问。
“那还用说,该受的不该受的全受了。秋子啊,”华哥叹了一声,又道:“你知道吧,原以为,我这辈子出不来了,就要死在里面。”
“笑话,你才判了五年,又不是无期。”滟秋觉得华哥不应该这么悲观,想当初,他可是个人物,呼风唤雨,手底下也有几十号人。虽不及皮哥他们威风,但在滟秋眼里,华哥也是能打雷能下雨的。看来两年牢,把他的威风坐没了。
“秋子你不懂,这跟刑期长短没关系,我一个狱友,判得比我轻,三年,你猜怎么着,去年就没了。”
“那是他命短。”滟秋一边吃香蕉,一边说。
“秋子你怎么这么说?”华哥看上去有些失望,滟秋更失望,滟秋不想听华哥说狱中的事,那跟她没关系,说了也是白说。她想听顺三,顺三才是关键。
“秋子,跟华哥说说,这两年你怎么过来的?”
“真想听?”滟秋把最后一口香蕉咽下去,这香蕉一点都不好吃,明显是提前摘了,拿硫磺什么的熏黄的,滟秋还是把它坚持吃完,因为这香蕉是胖女人指示华哥送来的。她吃香蕉的时候,就有一种把胖女人吞下去的感觉。奇怪,滟秋对胖女人的好感持续了没半天,就又没了影,她恨胖女人不让她离开这幢楼。
“当然想听,得不到你的消息,我都急疯了。”华哥说。
滟秋狐疑地盯住华哥,说谎的男人一点都不可爱。
“不想说!”她将香蕉皮嗖地扔进门后的垃圾筒里。
“不想说就不说,现在好了,秋子,现在好了。”华哥像是自言自语。
“好个头!”滟秋一把将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打下去,烟灰缸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叫声。
“秋子你怎么了?”华哥惊起身子,不明白滟秋发哪门子火。
“我大姨妈来了行不?”滟秋突然就吼起来,滟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吼,但她觉得不吼自己就会疯。狗日的丘白华,装的倒像,可怜兮兮的样子,一进门就诉苦,说自己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打。你龟孙子咋不问问,本姑娘这两年受了多少苦。要不是为了救你,要不是听你的话,找顺三借钱,给那个姓曹的什么破公安局长送礼,本姑娘现在说不定已在北京城混出了名堂,上央视也说不定。对了,本姑娘差点让那个姓曹的强暴掉,这些,你丘白华知道么?
没心没肺的东西!
丘白华打了个哆,正想解释什么,门外传来声音:“华仔,老板叫呢。”
丘白华立马起身,跟滟秋连句告辞的话都没说,就屁颠屁颠走了。
华仔?滟秋冷冷地笑笑,看来,她心中的华哥,真的成了一只狗仔。
丘白华其实不大,跟滟秋差不多,刚认识滟秋的时候,他说是三十岁,后来又说是二十五岁,谁知道呢。那个时候的滟秋稀里糊涂,压根就没想搞清丘白华的年龄,甚至没想搞清丘白华这个人。搞清了又能咋,该上当还得上。滟秋现在算是明白,她上丘白华的当了,事实上一开始就在上当,只不过她自己不承认罢了。丘白华当初答应得多么干脆,包在我身上,放心吧秋子,跟着我华哥,包你三年出名。滟秋嫌三年太长,问能不能两年?丘白华胸脯一拍,两年就两年,我保你上央视。那气概,好像央视是他们丘家办的。也怪滟秋,怎么就能轻易相信他呢?可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她在北京奔达了两年,唱片公司经纪公司倒是见了不少,可全是提着斧头砍人的主,北京那些爷,她是领教够了,多大的牛逼都敢吹,你让他把你的像挂天安门城楼上,他都敢应,只要你掏钱。是的,钱才是他们的目的,那些爷,见个面都要见面费,谈半小时,八字的一撇还没沾着唱歌呢,就跟你收钱,半小时一千,就这,还是看她初来乍到的面。有次滟秋想见王菲,那个时候她模仿王菲的歌已模仿得很像,自己听了都感动。正好王菲那些日子在北京,为新唱片做宣传。一个姓李的经纪人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周末就安排她跟王菲一起吃饭。滟秋信以为真,天真地就把梦寄托在了李大哥身上。谁知那寡妇养的拿了她最后一万块,消失得连气味都闻不见了。滟秋哭了一场,搬出地下室,去趴火车站,正好就给遇上了丘白华。丘白华当时从北京到天庆,一听她两天没吃东西,不容分说就拉她先填肚子,等肚子填饱,才问她怎么了?滟秋一五一十说了,那个时候只要是个人问她,滟秋都会一五一十说。丘白华听完,忧心忡忡一会儿。正是他的忧心忡忡打动了滟秋,如果他也学北京那些侃爷一样,一拍胸脯,说包在他身上。滟秋就知道,又撞着鬼了。丘白华没,他着实费了一番脑子,才用商量的口气跟滟秋说,要不先跟他到天庆,他的公司在天庆,至少去了不让她饿着。
“到了天庆我们再想办法,当歌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从长计议。”
这话坑了滟秋,当时听着暖心,等到了天庆才知道,自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滟秋不后悔,世上本来就没有后悔药,啥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不信太阳永远从东面出。说不定哪天老天爷开心了,也会从西边出一下。
滟秋决定先摆脱目前的困境,重要的还是把顺三这档子事解决掉,顺三的事一解决,她就自由了,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自由。
丘白华一去又是三天,滟秋的日子又恢复到无聊或空旷,是的,空旷。滟秋从来没有感觉到,日子会这么难熬,时间嘀嘀哒哒,分针或秒针打在心上,都能发出尖锐的痛。滟秋其实是个闲不住的人,或者说,闲对她来说,是一种奢侈。她要挣钱,挣钱就得去工作,这么不痛不痒躺在房间里,她受不了。
第三天下午,滟秋还不见丘白华的影子,她怒了,丘白华分明是在耍她,或者是在逃避,他不能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滟秋打开门,气愤地朝楼上走去。
滟秋仍然来到胖女人的办公室,她不知道丘白华在这楼上哪一间。滟秋已经知道胖女人叫洪芳,她说:“我找姓丘的。”
洪芳一个人在,她抬起头,看着滟秋,目光里带着戏耍的成分。滟秋反感这种目光,但她得忍着。别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怎么不叫华哥了?”洪芳点上烟,很潇洒地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一个性感的烟圈,她的目光潮红,眼圈那儿泛着暗青,这女人昨夜一定没干好事。
“我想叫啥就叫啥,用不着你来指点。”滟秋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她不想让胖女人把她当马仔。
“他得罪你了?”洪芳起身,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是法国出的一种女士香烟,很修长的感觉。那种烟口感极好,滟秋试过。
“来一支?”洪芳转换着脸上的表情,想极力营造一种温和的气氛。看得出,她不想跟滟秋吵架。滟秋也懒得吵,她想尽快摆脱开这些人。
“不会。”滟秋拒绝了洪芳,但又为那支烟可惜,那种烟不是想抽就能抽到的,滟秋平时只抽五块烟一包的烂烟,那是低档次男人才抽的。滟秋常常为自己惋惜,觉得她这样的女人,楞是让烂香烟给糟蹋了。洪芳将烟扔过来,滟秋下意识地伸手,准确地用食指跟中指夹住了。这动作是夜总会学的,滟秋在夜总会学得不少,有些还属看家本领,要是全露出来,一定会吓洪芳一跳。
洪芳被她夹烟的动作惊了眼:“行啊,功夫还蛮老道的,几年了?”
滟秋知道洪芳在问抽烟的历史,但她懒得回答:“姓丘的呢,他不会钻了地缝吧。”
“他去谈业务,怎么,想他了?”洪芳暧昧地盯住她,这话明显带着阴谋,滟秋说:“笑死,就他那烂样,值得想?”
“我说嘛,我们滟秋小姐是多了不起的人,怎么会为一个华仔痴情呢。对了,跟你说的话,想好没?”
“什么话?”滟秋警惕地竖起眉。
“忘了?跟我干啊,那天就跟你说过的。”
滟秋爆出了一片子笑:“跟你干?杀人,放火,还是卖白粉?”
“这些都不干,咱干正经生意。”洪芳走过来,在滟秋边上坐下。她抽烟的姿势真是潇洒,一看就是老烟客。滟秋有意识地瞅了瞅她的手,发现她的手指修长而又细软,跟她胖乎乎的身材一点不对称。如果说这女人有灵气,那也是她的手指带来的,对了,还有眼睛。这女人眼睛里不只有水,还有风月。
“就你?”滟秋不屑地笑笑,没有把刻薄话说完整。
“不,还有你,还有华仔他们。”
“少提他。”滟秋说。
“好,不提,就说咱俩。”洪芳又往滟秋跟前挪了挪,滟秋不习惯这样,一屁股挪开了。
“滟秋,你是干这个的,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干这个的。”洪芳说。
“少来这套,奉承的话我听多了。”滟秋也吐了个烟圈,可惜吐得不圆,这让她有点扫兴。
“不是奉承,我洪三还没下贱到奉承一个乞丐的地步。”洪芳起身,脸上忽然就有了一层杀气。
滟秋也猛地起身:“你说谁是乞丐?!”
“说你。”洪芳正视住滟秋,用一种咄咄逼人的口气说:“怎么,你不承认?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不是乞丐又是什么?”
“你……”滟秋眼里有了火,拳头也下意识地攥紧了。
洪芳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我说小妹,别跟我来这一套,我洪三见得多了,连承认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还敢跑到这地方撒野?”
滟秋泄气地一屁股坐下,较劲一般道:“算你狠!”
洪芳郑重其事起来,她道:“不错,我洪三是狠,可我看人,那些害过我伤过我的,我洪三绝不放过。但你不同,你是女人,跟我一样,我洪三不会对一个女人耍心眼。”说到这儿,她捋了捋头发,一缕头发把她的眼睛遮住了,脸上也浮上一层少见的愁容。“我洪三是为你好,你放着好好的大学不上,非要当什么歌星,眼下这世道,当歌星有那么容易?”
“这个不管你的事。”滟秋道,但口气明显比刚才弱了。
“是不管我的事,可管你的事!”洪芳抢白了滟秋一句,继续道:“话我跟你挑明了,跟着我做,将来你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就算要男人,也尽可挑着拣着要。把你的歌星梦收起来吧,别让我笑话。”
“我要是不呢?”滟秋硬撑着,不让自尊在洪芳面前倒下。洪芳扑哧一笑:“不会的,你没那么傻。”
“为什么非要我跟着你干?”滟秋真是不明白,她哪点让这个又胖又霸道的女人看上了。
“因为你适合,或许,你比我更适合吃这碗饭。”
“你这饭不干净。”
“你来它就干净了。”
“可你是老大。”
“以后这个老大你来做。”
“你就那么相信我?”
“我是相信我自己。”
滟秋就没话了,胖女人的确不简单,几句话就说得她没词。滟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开这个口。她连她们干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真的跟皮哥那样,她宁可乞讨也不加入。黑道,滟秋咬了咬牙,起身:“我累了,想回去睡觉。”
“你尽可睡,没人打扰你。”洪芳冷漠地说。
“你在软禁我?”
“你错了,我是不忍你错失机会。门开着,如果想走,你随时可以离开。但你想过没,你能到哪里去?”
滟秋再次泄气。这女人真够狠毒,她把她看穿了,看到底了。滟秋的确没地方可去。明皇那种地方她再也不可能回去,从现在起,她要珍爱自己,不能由着那些男人糟蹋。可除了明皇,哪里还能容得下她呢?
滟秋再次想起顺三,顺三的事一日不解决,她就一日没得安宁。滟秋回到二楼,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想不到她冷滟秋也有走投无路的时候。
滟秋再次跟洪芳见面,就把话赤裸裸地端了出来:“你把顺三的事给我了掉。”
“行啊。”洪芳答应得很利落,又说:“不就是钱么,我替你还。”
“口说无凭。”滟秋怕洪芳玩手腕。
“难道要我给你立字据不成?”洪芳大约觉得滟秋过分了点,眉头紧在了一起。
“这个钱我还得冤。”滟秋说,眼里拉了一层雾。
“比你冤的大有人在,顺三吃得就是这碗饭。”洪芳同情地说。
“狗娘养的不得好死。”
“骂不死他,他照样天天放高利货。”
滟秋就这么跟了洪芳,之前她也认真想过,她可以不跟洪芳,但她得有事做,得挣钱。钱遍地都是,但滟秋就是没办法挣到手。思来想去,还不如先答应下来,过了这段危机慢慢再想办法。洪芳很高兴,这天她带着滟秋,一气转了好几家商场,把滟秋从头到脚武装了一番。在广武门那家法国人开的眼镜点,洪芳帮滟秋挑来挑去,最后终于选中两款眼镜。滟秋一看价格,差点没叫出声来。两万六千元人民币,天,钱还有这种花法。滟秋看着洪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自己身上投资,莫非这女从晕了头不成?后来在女子美体会所,她们洗完桑拿,热蒸过后,躺在软床上享受按摩,洪芳才说:“女人应该对自己好一点。”滟秋忍不住就笑,这屁道理哪个女人不懂,可好你得有好的本钱,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洪芳那样把钱当手纸。享受完按摩,又美了脚趾甲,洪芳欣赏着滟秋刚刚涂出来的脚趾说:“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把你留下吗?”
“不知道,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实话。”滟秋老老实实做答。花了人家那么多钱,她再也不好意思挖苦或戏弄人家了,钱让她变得乖起来。
“寂寞。”洪芳说,“你瞅瞅我这公司,统共二十来号人,清一色大老爷们,所以我不想让你走。”
“留下我你会后悔的。”滟秋说,滟秋到现在还在恍惚,自己这一步是不是迈得很鲁莽?她是一个容易反悔的人,如果哪一天发现自己踩了狗屎,她会毫不犹豫地走掉。
“如果那样,我就杀了你。”洪芳说。
洪芳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冒出两道蓝光,滟秋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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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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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也是看到这个才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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