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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车厢里很安静。夜幕已降临，窗外是不断变换的风景。偶尔有路灯发出微微的黄光，那灯光被火车的速度拉长，拖着长长的尾巴，如同对一个人的想念。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家近半个月。竞赛成绩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是终究还是要回家的。一个人失意的时候，家就会有一种温度。听着车轮轧过铁轨的有节奏的声响，我无法入睡，因为
这次竞赛的失利，也因为想起一个人。
我模糊地想起她把我最爱的CD弄丢后那一脸的无奈。她带着哭腔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对不起，我找遍了所有的音像店也没能找到那张CD。”那张CD确实很老了，是孟庭苇早期的专辑，有个忧伤
的名字——《谁的眼泪在飞》。同桌丹说她最喜欢那首《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借给她时我很不情愿，但我又没有理由拒绝。那天早自习时她惊慌失措地跑来告诉我那张CD不翼而飞，再也找不见
了。
她还说，因为那张CD，她找遍了小城所有的角落。那时我并没有原谅她。原谅一个人需要很大的勇气，在我还没有凝聚起这种勇气时，我踏上了去参加竞赛的列车。
车厢里的灯也关了，列车播音员用让人腻烦的声音说今天的播音到此结束。我的思绪却没有停止，如同这奔跑的列车。
二
我又投入了紧张的复习中。高三的生活让人喘不过气来。看着一天天雪片般飞来的卷子我们常常发呆，在厚厚的教科书背后是一张张憔悴的面容。
语文老师说在前几天发的卷子中有一些总结性的东西，要我们好好巩固一下。我这才想起我前几天还在外地紧张地准备竞赛，估计跟那些卷子无缘了。我有些慌，升入高三以来老师强调的重点并不
多。我看了看同桌丹。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埋头做自己的习题。
“我能借你的卷子看看吗？方便的话我去复印一份。”我说，明显底气不足。
她并不理我，头也不抬，忙着做她的习题。
我只好去看抽屉，或许还有一两张碎片。
但是在那一瞬间，我怔住了：我课桌的抽屉里竟是满满的卷子，而且已分类，什么时间发了什么卷子看起来一目了然。我第一次被一个女孩的细心感动。我看了看她，她并不言语，嘴角微微上翘。
我也没有说话，我只是怕我狂乱的心跳被人发觉。
三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开始注意我那不善言辞的同桌。其实她很漂亮，清纯的脸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头发从来不去刻意拉直，且始终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这足以成为一个男生喜欢她的理由。但这
是秘密，一个在夜深时才悄悄浮现的秘密。这个青涩的秘密是潮湿的。
她经常在早自习上轻泣，因为另一个男孩。这时我就会被一种伤感笼罩，虽说不出任何理由，心还是会疼，如同某一件不快乐的往事掠过心头。
一天早自习，丹递给我一封折成心形的粉红色的信，说：“把这个交给他，不管结局怎样，我必须选择。下学期我还要参加高考，如果他同意，我们就约在上大学的那天；如果不同意，我就认为那
是宿命。”递给我信时，她的手有些颤抖。
下自习后，同学们都奔向了食堂，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思绪如麻。我真的要亲手把这封信交到他手里吗？我真的要看着她和另一个男孩牵手走在冬夜安静的校园里吗？
我拿出一张纸，叠成那封信的样子，然后把它撕碎，再叠，再撕……
我把所有的碎片抛向天花板，用力地……
那粉红色的信依然在我面前，完好无损。
我趁同学没来时扫干净地上的纸屑，倒进垃圾桶。
我把那封信放进衣兜，跑回宿舍。他一定在宿舍里。
那天的晚自习上，丹哭得很厉害，她趴在桌子上，眼睛都哭红了。
晚自习放学后班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多想告诉她，如果他真的觉得两人不合适，她可以选择我。最后，我还是没有说出来。我暗下决心，在填志愿时，要和她填报同一所大学。
既然我们爱恋的花朵此刻经不起风霜，那么让它开在一年后的大学校园里吧，我暗想。
我开始埋头苦读，日复一日。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们正式毕业了。本想毕业的时候和她拍一张合影的，但是拍毕业照的那个黄昏起风了，看着漫天的风沙，我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愿望。
我把毕业纪念册的最后几页留给了她。我知道，我3年的同桌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四
那年初秋我踏上了去X大的列车，她选择了北京。
又一次坐在列车上，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父母说的现实。我的高考成绩不允许我填报与她一样的志愿，我只能选择X大。
手里淡蓝色的毕业纪念册里有她的些许温暖。在纪念册里她写满了对中学时代的怀念：从课间聊天内容到班主任生气的样子，从课外活动到晚自习上的恶作剧，她的文字如溪水般流淌在毕业纪念册
里。只是她没有提起曾经让她哭红眼睛的男孩，也没有说起我的《谁的眼泪在飞》，或许那些伤感的记忆只适合尘封。
列车依然在飞速行驶，我要的未来真的在前方吗？合上毕业纪念册我感到迷茫。
五
大学里，我们用信倾诉彼此的生活。
每一次看到那熟悉的地址，我就感到手里的信沉甸甸的。在信中，她向我描述大都市的繁华，也告诉我车水马龙背后的寂寞。她总说，那里的路灯很容易把人的寂寞拉长。
那封信真的很重。那时我正准备上英语课，从传达室拿过信就赶去了教室。年轻的英语老师还没有来，我小心翼翼地把信封撕开。
五颜六色的幸运星撒了一地。教室里一片哗然，我幸福地蹲下来，捡拾我不小心撒下的美丽。英语老师进来了，看着我手忙脚乱的样子，老师并没有着急上课。那一次，一向严肃的英语老师给了我3分钟间。
我只拾到了99颗，可她信里说是100颗。
她还说，她毕业就回家乡，当一名中学老师。
我很认真地回信，说，我也是。
六
大学毕业后丹留在了北京，在一所小学教英语。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了。听说她遇上了一位细心的江南男子，那男子体贴入微，善解人意。
我留在了这座城市，成了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都市里的人们面无表情地彼此擦肩而过时，我就会猜想，他们一定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那些故事或许是被遗失的一颗幸运星，或许是一张刻满老歌的CD。
七
高中同学聚会时，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那次聚会丹也从北京风尘仆仆地赶来。
我和丹被分到了一组。
同学问我：“你喜欢过丹吗？”片刻后我摇了摇头。
同学问丹：“你喜欢过他吗？”丹也摇头。
KTV里丹唱了一首《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同学们都有些醉了，没有人知道她唱了些什么。
只有我知道，有一种爱可以来得羞答答、静悄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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