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波特之凤凰社》 - J·K·罗琳 - [外国文学]
[font=宋体]夏季最严热的日子逐渐走入尾声,小文金镇女贞路上硕大的方房子都笼罩在夏末的慵懒和宁静之中。原本擦得甑亮的汽车上现在沾满了尘土,停在房子旁边的车
位上,而翠绿的草坪也显出了片片黄斑——因为夏季干旱缺水,政府已经禁止用水
浇地和洗车了。在夏天除了洗车与浇草坪再无别事的女贞路住户在被剥夺了这两项
权力之后,只有纷纷躲回他们阴凉的房子里,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幻想着能有一丝
风通过。这时候待在房子外面的只有躺在女贞路4号花丛里的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
男孩相当瘦,头发黑黑的,戴着眼镜,和其他在短时间内长高许多的少年人一
样有着营养不良的脸色。他穿的牛仔裤又旧又脏,肥大的短袖汗衫早就退了颜色,
球鞋的鞋面也破得几乎离了鞋帮。女贞路的住户都是那种认为衣着破旧无异于犯罪
的人,哈利·波特的外貌无疑使他在邻里之间不受欢迎。不过现在,当他躺在八仙
花丛后面的时候,他就完全躲过了路过邻居的审视。事实上,今晚这个藏身地点只
有在他的沃能姨父或佩妮姨妈把头伸到起居室外面才会被发现,而且还得是他们垂
直向下看花丛的时候。
总的来说,哈利对这个藏身地点的选择颇为骄傲。也许躺在这么烫、又这么硬
的土地上并不是很舒服,不过,在这里没有人横眉竖目地对他,没有大得压过新闻
播音的磨牙声,也没有喋喋不休,单调冷酷的责问。这些,如果是他试着想在客厅
里和姨夫姨妈一起看电视时全会发生。
几乎就像这个念头顺着开着的窗户飞到屋里一样,沃能·达斯里,哈利的姨父,
突然开口了:
“总算那小子不再吵我们了。他现在又溜到哪儿去啦?”
“不知道。”佩妮姨妈并不在意,“反正不在房子里。”
沃能姨夫哼了一声。
“说什么想看新闻……”他厉声说,“我倒想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就好像
任何正常的男孩会关心新闻似的——达达力才不听什么新闻呢,我怀疑他连英国首
相是谁都不知道!而且,我们的新闻上也不会有他那种人的——”
“小声点,沃能,”佩妮姨妈说,“窗户开着呐!”
“哦——可不是——对不起,亲爱的。”
两个人不再说话。当电视上传来早餐麦片广告歌曲的时候,哈利看到了紫藤路
住的费格太太,一个极爱猫的古怪老人,正皱着眉、小声地抱怨着慢慢溜达着走过。
哈利现在对於藏身在花丛后面更感到高兴,因为最近费格太太一看见他就叫他到她
那里去喝茶。她拐过了街角,从哈利的视线里消失了。这时沃能姨夫的声音又从窗
户里面飘了出来。
“达达出去喝茶了?”
“去珀可瑟斯家,”佩妮姨妈的喜爱言溢以表,“他有那么多小朋友,大家都
喜欢他。”
哈利强压住从鼻孔里的冷笑。达斯里夫妇对他们的儿子的信任,真已经到了让
人可怜的程度。一整个假期,达达力每晚都说他去某个狐朋狗友家喝茶,连这样蠢
到家的谎话他们居然都深信不疑。哈利精确地知道达达力实际上去了哪儿,他和他
那一夥人每天晚上都在公园里胡闹,在街角吸烟,对路过的汽车和小孩扔石头。哈
利在镇上散步时看见过他们,这个暑假里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在街上游逛,从路
边的垃圾桶里捡报纸看。
七点新闻的片头音乐传进了哈利的耳朵里,他的心收紧了,也许是今晚——在
苦苦等了一个月之后——该是今晚吧。
“西班牙机场行李搬运工人的罢工运动已经进入第二个星期,整个机场挤满了
束手无策的游客,人数之多前所未有——”
“要问我的话,给他们放个长假罢,”沃能姨夫的冷哼在播抱员的话音未落时
传来,但这并不重要:外面花丛里的哈利的心像被撬开了那么难受。如果真的发生
了什么事,一定会是头条新闻的,死亡与破坏总会比束手无策的游客重要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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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的吐了一口长气,凝视着明朗的蓝天。整个夏天来,每天都是一模一样
的:紧张、期待、短暂的放松、接下来再紧张……日渐加深的只有疑惑:为什么现
在还没有发生?
他继续听着,以防漏掉麻瓜们有可能忽视的细小线索——无法解释的失踪案,
或者,莫名其妙的事件……但行李搬运工罢工新闻之后是关于东南方的干旱(“隔
壁那家伙现在最好在看这条新闻”,沃能姨夫咆哮道,“他那个草坪洒水器早上三
点钟就开着了!”)然后是在萨里郡一架直升飞机差点掉在田里,还有某位著名女
演员与她的著名丈夫离婚的消息。(“就好像我们对他们那些污浊事感兴趣似的,”
佩妮姨妈嗤之以鼻,她那双瘦骨嶙峋的手曾在每本她能找到的关于离婚案的杂志上
翻过。)
仿佛被傍晚的天空刺痛了眼睛,哈利闭上了眼睛。新闻播音员说,“——最后,
一只名叫叭唧的八哥现在不必担心炎热的酷暑了,这只家住巴恩斯里的五羽毛养鸟
馆的八哥学会了用滑水来保持凉爽,现在,就是我们的记者带来的专访——”
哈利睁开了眼睛,他们已经讲到了会滑水的八哥,那就不能再有什么值得听下
去的东西了。他小心的抬起头,用膝盖和肘部匍匐前进,准备从窗下爬开。
他刚刚移动了两英寸,突然所有事情都在同一瞬间发生了。
一声震撼四周的巨响,像枪声一样猛然打破了小街昏昏欲睡般的宁静;一只猫
仓惶地从一辆停着的汽车底下蹿出,飞一样地跑了;尖叫声、低骂声、还有瓷器打
破的声音从达斯里家客厅传出。仿佛等到了他期待的信号一样,哈利一下从地上弹
了起来,同时他已经用拔剑般的潇洒,飞快地从腰带里抽出一根纤细的魔杖,——
可惜还没容他完全站直,达斯里家突然打开的窗户就已经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头
上,结果是佩妮姨妈的尖叫声更响了。
哈利的头痛得好像被劈成了两半。他的眼睛发花,摇晃着站起来,仍然努力想
看清巨响的来源。但是他刚蹒跚着站直,一双酱紫色的大手已经从窗户里伸出来,
紧紧捏住他的喉咙。
“马上-把那-东西-扔掉!”沃能姨夫在他的耳边咆哮,“别让人看见!”
“放-开-我!”哈利说,喘不上气来,他们扭打了几秒钟。哈利右手仍紧着
魔杖,左手努力想去掰开他姨夫香肠般的手指。突然,他头顶的剧痛抽搐般地更重
了一下,沃能姨夫随即大叫一声,放开了哈利。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好像被电击了一
样,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从他外甥身上释放出来,让他无法再抓住他。
哈利喘息着,跌到前面的八仙花丛上面,他立刻一跃而起,查看周围。四周依
然没有任何导致巨响原因的迹象,只能看到附近邻居的窗户里全多了一些向外张望
的脸。哈利急忙将他的魔杖插回裤腰,尽量装做一切如常。
“多美的夜晚啊!”沃能姨夫大声说,向对门7号的太太挥挥手,她正从自家
窗帘的网洞里往外瞅。“你刚才听见那辆汽车倒火了吗?给我和佩妮吓了一跳呢!”
他继续咧着嘴,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硬狂躁,等到所有好奇的邻居从自家窗
口消失,他招手叫哈利回来时,一张脸已经愤怒得扭曲了。
哈利向他挪近了几步,小心地站在离沃能姨夫一臂多远的地方,以防他再伸手
掐他。
“你到底在倒什么鬼?小子?”沃能姨夫哇哇大叫,声音由於气愤而颤抖。
“我捣什么鬼?”哈利冷冷地回答着,仍然在东张西望,想要找出刚才巨响的
来处。
“你在我们屋外把鞭炮放得像枪一样响——”
“我没有弄出那个声音!”哈利坚定的说。
佩妮姨妈那张瘦长的马脸出现在沃能姨夫肥胖的紫脸后面,她的脸色有些发青。
“你刚才为什么偷偷躲在我们窗户下?”
“对-对,你问得好,佩妮!你刚才躲我们窗户下做什么,小子?”
“听新闻。”哈利老实地交代。
他的姨夫和姨妈交换了一个愤怒的目光。
“听新闻?你再说一遍?”
“嗯,你知道,这东西每天都和前一天的不一样啊。”哈利说。
“别在我面前说俏皮话,小子!我要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别再说什么听新
闻这样的谎话。你很清楚你们那种人——”
“小心点,沃能!”佩妮姨妈有口无声地说。於是沃能姨夫放低了声音,哈利
几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们的新闻不会报导你们那种人!”
“那只是你以为。”哈利说。
达斯里夫妇瞪着他看了几秒,然后佩妮姨妈说,“你这下流的小撒谎精,那些
——”她的声音低得哈利不得不从她的口型上辨认出下一个词:“猫头鹰——不是
一直带给你新闻吗?”
“啊哈!”沃能姨夫洋洋得意地小声说:“有什么话说,小子!你以为我们不
知道你的新闻都是那些瘟鸟带来的吗?”
哈利犹豫了一下。这一次,说出实话来对他会有一定影响,虽然他的姨父和姨
妈根本无法想象承认这个事实对他的自尊有多么大的打击。
“猫头鹰——没有给我带来新闻。”他淡淡地说。
“我不相信!”佩妮姨妈马上说。
“我更不相信!”沃能姨夫有力地说。
“我们知道你又计划着坏事。”佩妮姨妈说。
“你知道,我们可不蠢!”沃能姨夫说。
“这倒真是新闻,”哈利的怒气也上来了。达斯里夫妇还没来得及叫他回来,
他已经掉头跑了。他穿过前院的草坪,跨过花园矮墙,大踏步上了街。
他知道他的麻烦大了。他早晚要回去面对他的姨夫姨妈,为他刚才的粗鲁行为
付出代价。但他现在不愿想那么多,他脑子里还有更要紧的事。
哈利肯定那个声音是巫师在做瞬息出现或瞬息消失时发出的声音。以前家佣精
灵多比从空气中消失的时候,声音就是这样的。难道多比会再来女贞路?现在多比
会不会就跟在他的身后?这么想着他立刻转回头去。可是整条街上什么都没有,哈
利确信多比还不会隐身术。
他继续走着,完全不在意走向哪里。其实他的双脚已经在小文金镇的小街上走
得烂熟,就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他常去的几个地方。每走几步他都会转头看看后
面,当他躺在佩妮姨妈那些快死了的秋海棠中间的时候,有什么人就在附近使用了
魔法,这一点他相当确定。但是他们为什么没和他说话?为什么没来找他?为什么
他们现在还藏着?
可惜,随着焦虑与沮丧的感觉越来越强,他也越来越不能肯定了。
也许那声音根本与魔法无关,也许是他太想要找到那个来自他的世界的、哪怕
是最微小的痕迹,以至於连一声普通的噪音也让他过於敏感。他能确定那不是邻居
家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吗?
哈利的胃里沉甸甸的,已经折磨了他整个夏天的绝望感觉,再次侵蚀了他的心。
明天早上五点整他会被闹钟叫醒,付钱给那只每早来送《先知日报》的猫头鹰。
但是继续订这份报纸真的有什么意义吗?哈利这些天都是看一眼头版就把它扔到一
边去了。如果报社里的那些蠢家伙意识到伏地魔真的已经复活,他们一定会把它放
在头版头条的,那才是哈利唯一感兴趣的新闻。
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收到他的好友罗恩和赫敏送来的猫头鹰,虽然哈利早已
不抱任何希望能从他们的信上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我们没法告诉你关于‘那件事’的事,你知道,如果信被人偷了就糟了。我
们现在很忙,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在忙什么……事情越来越多了,一切都等我们见
了面再讲……”
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似乎没人打算告诉他确切的日期。赫敏在给他的
生日卡上潦草的写了希望能尽快见到你之类的话,但尽快是多快?从信上哈利能隐
约猜到罗恩和赫敏是在同一个地方的,也许是罗恩家。他简直不能忍受当他一个人
被困在这里的时候,那两个家伙正在那座叫“地洞”的房子里开心的玩耍。事实上,
他气得把他们在他生日时送来的两大盒蜜爵商店的巧克力没开封就扔掉了。不过,
他后来又有些后悔,因为在那天晚饭时佩妮姨妈做了干涩的沙拉,实在让人难以下
咽。
罗恩和赫敏到底在忙什么?为什么不是他,哈利,在忙呢?他不是早就证明他
处理事情的能力强过他们吗?难道他们已经把他所做的事全都忘了吗?难道不是他
被带到了墓地,目睹了塞德里克的死亡,而且给捆在墓碑上做垂死挣扎么?
“别这么想!”这个夏天来哈利已经是第一百次这么命令自己了。每晚在梦中
回到那个恐怖的墓地已经够糟的了,不要让醒着的时间也这么难过。
他拐上木兰巷。走了半条街,就经过了那条车库旁边的小路,就是在那里他第
一次看到了他的教父,瑟瑞斯·布莱克。至少,瑟瑞斯似乎能理解哈利的感受。当
然他的信也和罗恩及赫敏的一样只有平常的消息,但是信里透出的安慰与警告还是
要比那些让人干着急的暗示要好得多了:
“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失望,不要多管闲事就好了……切记小心,不要轻举妄
动——”
好吧,哈利一边穿过木兰巷转上木兰路一边想,他正朝着渐渐黑下来的小区公
园走去,他已经(甚至超过了)做到了瑟瑞斯忠告他的事情。至少他没有现在就把
行李绑在扫帚上一路飞去“地洞”。事实上,他觉得自己的表现可以说相当不错,
要知道他已经被困在女贞路这么久,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为了搜索伏地魔的消息,
他已经沦落到每天躲在花丛里偷听新闻的程度。虽然如此,被莽撞的瑟瑞斯告诫不
要轻举妄动还是有些滑稽的。他自己被诬陷杀人罪,关在魔法界的监狱阿兹卡班一
十二年,好不容易越狱跑出来时想做的第一件事,却是要去杀那个人家认为当年被
他杀死的人,最后只好偷了一匹双翼鹰头马再次逃走。(详见第三卷——译注)
哈利弯腰穿过小区公园锁着的门,走过依然炎热的草坪。公园和周围的街道一
样空荡荡的。一排秋千里只有一个还没来得及被达达力那夥人毁掉,他走过去坐在
上面,一条手臂盘绕在铁链上,忧虑地看着地面。他再也不能在达斯里家的花丛下
藏身了,明天他得想个别的法子来听新闻。现在,他眼前能发生的事只有今夜充满
烦躁与恐怖的梦魇。即便侥幸不梦到墓地里塞瑞克被杀死的样子,他也会梦到更加
让他心惊的,已经骚扰他许久的同样的梦:他穿过狭长黑暗的走廊,所有的走廊尽
头都是锁着的门。这也许是他醒来之后仍有被围困的压抑感觉的原因。他的伤疤也
会火辣辣地疼,但是他怀疑罗恩、赫敏或者瑟瑞斯对这个早已毫无兴趣。过去,伤
疤的疼痛是伏地魔逐渐强大起来的预兆,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伏地魔复活了,他们
只会告诉他伤疤疼也是自然而然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老消息了……
所有这些都让他感到万分地不公平,他恨不得跳起来大喊大叫。要不是他,根
本不会有人知道伏地魔已经回来了!他的回报却是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小文金镇里,
完全与魔法世界隔绝,待足整整四个星期,每天蹲在快死的海棠花中间偷听八哥滑
水的新闻!邓布多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把他给忘了?罗恩和赫敏在一起为什么却不
邀请他?他听瑟瑞斯话安安静静的待着,当一个乖孩子,沉住气不写信给《先知日
报》告诉他们伏地魔已经回来,但他这样还能忍多久?这些愤怒的想法在哈利的头
脑中打转,他的内脏被怒火翻搅着。而外面,闷热、稠密的夜色终於逐渐降临。空
气里充满着烘热的干草气味,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公园栏杆外面汽车的低沉引
擎。
他不知道在秋千上坐了多久,直到有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起头,周围的
街灯已经亮起来了,灯光雾气朦胧,但是照亮了一夥人的影子。他们正走过公园,
其中的一个大声地唱着难听的歌,其他人则在大笑。他们骑着的高级脚踏车发着轻
柔的叮当声响。
哈利知道那些人是谁,在前面的那个人无疑是他的表哥,达达力·达斯里,正
在他那群忠实手下的陪伴下回家。
达达力和过去一样肥硕,但是一整年的艰苦节食和他新近发掘的运动天才使他
体格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为此,只要有人肯听,沃能姨夫会不厌其凡地夸耀达达
力是如何赢得了东南地区校际拳击大赛重量级的冠军。沃能姨夫把拳击称为贵族的
运动,这比达达力在小时候拿哈利当靶子打着玩的时候更让哈利觉得恐怖。他当然
不是害怕达达力的拳头,他只是觉得赞赏一个孩子打人的力道和精确程度是件相当
危险的事情。住在附近的小孩都怕达达力——甚至比他们害怕“那个波特小子”更
甚,要知道,他们一直以为哈利是个被送到圣布鲁特斯少年犯管教学校的小流氓啊。
哈利看着人影走过了草坪,不知今晚挨他们教训的是谁。“往这儿看看吧,”
哈利一边盯着他们一边想:“来啊……往这儿看,我就这儿坐着,我一个人呢,过
来打我呀……”
如果达达力的朋友们看到他坐在这儿,一定会马上跑过来挑衅的。达达力会怎
么做?他肯定不想在他的那些狐朋狗友面前丢面子,但是他也确实不敢找哈利的碴
……要是达达力犹豫不决就好玩了,他可以放肆地嘲笑达达力,看他毫无反抗的胆
小鬼样子。如果其他人敢动手打哈利,他的手里魔杖早已经准备好了,倒让他们上
来试试……他正有一肚子怨气可以发在这群曾经让他如同生活在地狱里的小子们。
但是他们并没有转头,他们没看见他,已经快走到公园另一边的栏杆那里了。
哈利几乎要张口叫住他们了。但是,主动挑衅并非明智举动,他不能使用魔法,他
会再有被开除的危险。
达达力一夥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他们沿着木兰路走着,消失在哈利的视线中。
“你满意了吧,瑟瑞斯,”哈利呆呆地想,“不要轻举妄动,乖乖的待着,和
你自己的行为正好相反。”。[/font]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佩妮姨妈和沃能姨夫认为达达力回家的时间是小孩回家
的标准,在他回家以后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太晚了。沃能姨夫告诉哈利如果他敢再在
达达力之后回家,他就把他锁在小棚子里。所以,在闷闷地打了个哈欠之后,哈利
开始往公园门口走,依然愁眉不展。
木兰路,跟女贞路一样,到处都是大大的方形房子,房前有着修剪得整整齐齐
的草坪,房子的主人们都是一些大大的方形的人,开着和沃能姨夫的相似的干净汽
车。相比起来,哈利更喜欢晚上的小文金镇,在黑暗中,挂着窗帘的窗户透出五颜
六色的灯光,这时候他再不用担心住户们在他经过时小声嘀咕他的穷酸打扮。他走
的很快,木兰路刚走了一半他就又看见了达达力一夥的身影,他们正在木兰巷的路
口处互相道别。哈利躲到一棵大丁香树的阴影里。
“……他叫得像头猪,不是吗?”马尔科姆正说着,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你的右钩拳太棒了,老大。”派尔斯说。
“明天还那个时间?”达达力说。
“到我家集合吧,我爸妈那时候不在家。”戈登说。
“那就到时候见!”达达力说。
“再见。达!”
“再见,老大!”
哈利等其他人都离开了才走出来。当他们的声音再次从街上消失的时候,他也
转弯走上木兰巷。他快步走着,很快就离达达力相当近了。达达力正一边慢步着一
边悠然哼着走调的歌。
“嘿,老大!”
达达力转过身。
“哦,”他嘟囔着,“是你。”
“什么时候他们开始叫你‘老大’了?”哈利问。
“闭嘴!”达达力低吼一声,别过头去。
“很好的名字啊。”哈利说,笑着走在他表兄的身后,“不过对我来说你永远
都是‘达达小心肝’。”
“我说了,你闭嘴!”达达力说,火腿般的手握成了拳头。
“难道那些人不知道你妈妈怎么叫你吗?”
“闭上你的臭嘴!”
“你可没让她闭上臭嘴呀,那‘宝宝贝’或者‘达达小乖乖’可不可以用呢?”
达达力什么也没说,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不伸手去打哈利。
“今晚你们打谁了?”哈利问,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另一个十岁的小家伙
吗?我知道你两天前刚揍了马克·埃文斯——”
“他活该!”达达力哼了一声。
“是吗?”
“他侮辱我!”
“哦?他说你是用后腿走路的猪吗?那不是侮辱,达达力,那是事实!”
达达力下巴上的肌肉在抖动,看到达达力如此生气让哈利很满意。他觉得自己
的怒火仿佛正通过一根吸管传到他表兄的身上去了,这是他唯一可以发泄的途径。
他们向右转上一条狭窄的小路,那是哈利第一次见到瑟瑞斯的小路,也是从木
兰巷到柴藤路的捷径。因为没有路灯,这条小路比其他街道要黑。他们的脚步声在
小路一边的车库和另一边的高栅栏中间听起来很沉闷。
“你以为你带了那东西就了不起了是不是?”达达力顿了一下,忽然说。
“什么东西?”
“被你藏起来的那个东西。”
哈利又笑了。
“你可不像你看起来那么蠢啊,是不是,达?如果你真那么蠢,大概还学不会
一边走路一边说话吧?”
他拔出了魔杖,达达力只敢从侧面窥视。
“他们不许你的!”他飞快地说,“我知道你不许用它的。用它的话你会被那
个见鬼的学校开除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修改法规,老大?”
“他们没有。”达达力说,虽然他听起来并不确定。
哈利轻声笑了。
“没有那个东西你才没胆量跟我较量呢,不是吗?”达达力冷哼。
“而你则需要四个弟兄站在后面才敢动手打一个十岁的小孩。那个让你摇头摆
尾的拳击冠军是怎么来的?你的对手有多大?七岁?还是八岁?”
“如果你要知道,他十六岁。”达达力大声说,“我打得他晕了二十分钟才醒
过来。他有你两个那么重!你等我告诉我爸爸你带了那个东西出来——”
“又要跑到好爸爸那里去告状了?难道他的心肝拳击冠军会害怕坏哈利的小魔
杖?”
“你晚上就没这么勇敢吧?”达达力忽然冷笑说。
“现在就是晚上,达达小心肝,天一黑我们就把这叫做晚上了。”
“我是说你睡觉的时候!”达达力大声说。
他已经停住脚步,哈利也站住了,看着他的表兄。
昏暗中哈利仍能看到达达力的胖脸上带着胜利的表情。
“什么意思?我睡觉的时候不够勇敢吗?”哈利说,完全摸不着头脑,“我应
该怕什么吗?怕枕头还是什么?”
“我昨天晚上听见了,”达达力屏着气说,“你说梦话了,还有呻吟。”
“你什么意思?”哈利又说,但是一种冰冷的感觉涌进胃里。他昨晚又梦见了
墓地。
达达力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然后尖声装出呜咽的声音:
“‘别杀塞德里克!别杀塞德里克!’谁是塞德里克?——你的男朋友吗?”
“我——你撒谎!”哈利机械地回应。但是他的嘴巴发干,他知道达达力并没
有说谎,——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塞德里克·迪戈里?(见第四卷——译注)
“‘爸爸!救我,爸爸!他要杀我了,爸爸!’呀呼哈哈!”
“闭嘴!”哈利静静地说,“闭嘴,达达力!我警告你!”
“‘快来救我,爸爸!妈妈,快来救我!他杀了塞德里克!爸爸,救我!他要
杀——’不许你把那个东西指着我!”
达达力靠在旁边的墙上,哈利的魔杖直指着他的心脏。哈利可以感觉到十四年
来对达达力的仇恨扩张着他的血管——他现在多么想给达达力重重一击啊?彻彻底
底把达达力打傻,让他像个虫子一样爬回家去,长出触须来……
“不准再说那件事!”哈利吼道,“你明白吗?”
“不许你把那个东西指着我!”
“我说,你明白吗?”
“别指着我!!!”
“你明白吗?!!!”
“把那东西从我这里拿开——”
达达力忽然吸一口气,颤抖着,古怪的样子仿佛被浸进了刺骨的冰水里面。
夜空在无声无息之间变了样子,原本深蓝色、缀满星星的天空忽然变成了漆黑
一团,所有的光——星光,月亮,小路两端雾气朦朦的街灯都看不见了,远处汽车
和风吹树枝的声音也消失了,原本温和的夜晚在一瞬间变得寒冷刺骨。他们被一种
无法穿透的死寂与黑暗完全包围起来,仿佛有一只巨手将整个小路用一件冰冷、厚
重的斗篷给盖住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了。
有一瞬间哈利以为是自己的魔法没控制好。但是他的逻辑立刻推翻了臆想——
他还没有熄灭星星的能力。他急促地把头四下转着,希望能看见什么,但是黑暗仿
佛给他的双眼外面蒙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达达力受惊的声音传进了哈利的耳朵里,
“你-你做了什么?停-停下来!”
“我什么也没做!闭上嘴别动!”
“我-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的眼睛瞎了!我——”
“告诉你闭嘴!”
哈利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徒劳地把眼睛向左右转着。空气冷得像冰,他全身都
在发抖,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颈后的头发根根倒竖起来——他把眼睛瞪到最大,
茫然地看着四周,却什么也看不见。
“这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在这里,不可能在小文金镇,”他紧张地听着,他应
该可以在看见他们之前听到他们……
“我-我要告诉我爸爸!”达达力呜咽着,“你-你在哪儿?你在干-干什—
—?”
“你就不能闭上嘴吗?”哈利嘶声说,“我正在听——”
但是他突然不说了,他已经听见了他最担心的东西。
小路上出现了一个不属於这里的东西,它正在发出长长的、嘶哑的、带着痰声
的呼吸。在寒冷中颤抖的哈利因为恐惧而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别-别再做了!住手!我会打-打你!我发誓我要你!”
“达达力,闭……”
咚!
一只拳头撞上哈利头的一侧,把他打得站立不稳,眼冒金星。一个小时里第二
次哈利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像被劈成两半。接下来,他感到自己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手里的魔杖直甩出去。
“达达力,你这个白痴!”哈利大叫,他的眼睛因为疼痛充满了泪水,他爬起
来用手和膝盖在地上慌张地找寻魔杖。他听见达达力狼狈地跑开,撞到了旁边的栅
栏,几乎绊倒。
“达达力,回来!你正跑往那东西那儿跑!”
一声惨叫响起,达达力的脚步声停止了。同时,一阵寒流快速地爬上哈利的后
背。只有一个解释:来的东西不止一个。
“达达力,把嘴闭上!不管你做什么,把嘴闭上!魔杖啊!”哈利疯狂地大喊,
他的手像蜘蛛一样在地上张狂寻找,“在哪儿——魔杖——快点——荧光闪烁!”
他脱口说出咒语,绝望地想把身边照亮——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他右手边几
寸的地方居然有亮光出现——魔杖头被他的咒语点亮了。哈利一把抓起它,蹒跚地
爬起来转向身后。
他的胃翻绞着。
一个高高的,罩着斗篷的东西正慢慢地向他滑过来,他漂浮着走,斗篷下面看
不到脚,似乎是悬空的。他的脸藏在头罩后面,完全无法看到。夜色因他的到来而
消失了。
哈利跌跌绊绊地往后退着,他举起了魔杖。
“呼神护卫!”
一小缕银色的气体从魔杖头射了出来,摄魂怪慢了一下,但是咒语并没有完全
生效。哈利绊了一跤,坐在地上,摄魂怪伏下身来凑近他的脸。恐惧占据了他的大
脑——集中精神——
摄魂怪从斗篷的长袍两侧伸出手来,那手颜色灰白,布满粘液和疙瘩,离哈利
越来越近,同时一阵噪音充斥了他的耳鼓。
“呼神护卫!”
他的声音听起来微弱而遥远。一小缕银色的烟——比刚才的更微弱——从魔杖
头里飘了出来。他没法做得更好,他不能使咒语奏效。
他的脑子里响起了一阵阴冷的尖笑,他可以闻到摄魂怪腐烂的气吸,死一般冰
冷的呼吸正充进他的肺部,令他窒息。赶快,想快乐的事……
但是他的心里没有快乐……摄魂怪冰冷的手指在他的脖子上逐渐收紧,尖笑的
声音越来越响,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出现:“向死神鞠躬吧,哈利……也许一点
也不痛苦呢。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死过……”
他再也看不见罗恩和赫敏了!
他们的脸突然在他的头脑中显现出来,他挣扎着呼吸。
“呼神护卫!!”
一只巨大的银色牡鹿从他的魔杖头喷出,它的鹿角向摄魂怪心脏的位置顶去,
摄魂怪仿佛与影子一样没有重量,被撞得向后跌了出去。当牡鹿再次进攻时,摄魂
怪像蝙蝠一样扑倒,然后败走了。
“这边!”哈利对牡鹿喊道,他转头沿着小路跑,高举着发亮的魔杖,“达达
力!达达力!”
只跑了十来步远他就找到了他们。达达力蜷缩成一团躺在地上,胳膊捂着脸。
第二只摄魂怪正弯腰用他黏糊糊的手抓着达达力的手腕,缓缓地,几乎是怜爱地把
达达力的手臂掰开。斗篷罩着的脸已经低得要触到达达力,眼看就要给他那致命的
一吻。
“进攻!”哈利大吼。随着一声急速的呼啸,他召唤的银色牡鹿轻快地跃过他
的头,在摄魂怪没有眼睛的脸离达达力只剩一寸的那一瞬间撞上了他,那怪物被抛
到空中,然后,和他的同伴一样,飞起来溶入黑暗里不见了。牡鹿碎步跑到了小路
的尽头,化做银色的烟雾消失了。
月亮,星星,路灯,都在同一时刻恢复明亮。温暖的晚风吹过小巷,附近花园
里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从木兰巷那里传来汽车的隆隆声。
哈利静静地站着,突然回到正常世界让他的所有感知空前敏锐。过了好一会,
他才意识到衣服已经粘在身上,被汗湿透了。
他依然不能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摄魂怪出现在这里,在小文金镇!
达达力依然蜷在地上,呜咽着颤抖。哈利弯下腰看他是否能自己站起来,但他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跑步声。他下意识地又举起魔杖,站起身来面对身后的来
人。
出现在小路上的是费格太太,那个年老的古怪邻居。她灰白的头发从发网里掉
出来,手腕上挂着个绳编的购物袋,发出叮呤当啷的响声,脚上的方格布拖鞋只穿
上了一半。哈利慌忙把魔杖藏起来,但是——
“别把那东西收起来,傻小子!”她尖叫,“如果他们还在附近怎么办?噢,
我恨不能把蒙当格·费莱彻那家伙给打死!” “什么?”哈利一片茫然。
“那个玩忽职守的家伙!”费格太太扭着两手,“他听说有人弄到一堆来历不
明的铁锅,就跑去跟人家谈生意了!我警告过他要是他敢离开我就剥了他的皮,现
在看看!摄魂怪!幸亏我事先让提先生(费格太太的猫——译注)在这里照应。不
过现在没时间闲聊!快点,我得赶快送你回家!噢,这下麻烦可大了,我非杀了他
不可!”
“但是——”对哈利来说,发现这位爱猫的老太太知道摄魂怪,对他的震撼几
乎和在小巷遇上两只摄魂怪同样大,“你是——你是巫师?”
“我是个似贵,这点蒙当格比谁都清楚!摄魂怪来了我又帮不上忙。我再三嘱
咐过他可还是让他跑了,把你完全暴露给——”(似贵,巫师界称那些具有巫师血
统却没有魔力的人“似贵”,或哑炮。——译注)
“蒙当格一直在跟着我?等等——原来是他!是他在我的房子前面弄出那个大
声!”
“是是是!幸亏我嘱咐了提先生待在汽车下面,而提先生一看到他离开就跑来
告诉我了,我紧赶慢赶到你家时你已经走了——而现在——噢!邓布多会怎么说…
…?你!”她忽然转向仍躺在地上的达达力尖声说,“给我站起来,快点!”
“你认识邓布多?”哈利盯着她说。
“我当然认识邓布多,谁不知道邓布多?但是,听话——如果它们再回来,我
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啦,我就是连变成茶包的能力也没有啊。”
她弯下腰,用瘦瘦的手拉起达达力的肥胳膊,用力往上拖。
“起来,你这个没用的笨蛋,起来!”
但是达达力站不起来,或者应该说他根本就不想站起来。他赖在地上,全身发
抖,脸色苍白,紧闭着嘴。
“我来,”哈利说着拉起达达力的一只胳膊。他用尽全力才将能让达达力站起
来,达达力看起来像要晕倒的样子,小眼睛向上翻着,脸上满是豆大的汗水,哈利
刚要松手他就已经站不住了。
“快点!”费格太太有点歇斯底里地叫道。
哈利把达达力肥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拖着他走,达达力的硕大身子几乎
要把他压扁了。费格太太在他们的前面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紧张的四下检查。
“把你的魔杖拿出来。”当他们走上柴藤路时,她对哈利说道:“现在不是顾
忌《保密法令》的时候,反正也已经犯下滔天大罪了,五十步一百步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真是……这正是邓布多所担心的事情——街角
那个人是谁?哦,只是普伦提斯先生。小子,别把你的魔杖藏起来!难道没听见我
没有魔法保护咱们俩吗?”(这里的原话是‘与其因丢蛋被吊死还不如丢了龙’,
是引自英文俚语‘与其因丢了羊羔被吊死还不如丢了大羊’,因为是巫师的俚语,
羊羔和羊给改成了蛋和龙,蛋指龙蛋。这和上面的,‘来历不明’的铁锅一样,那
里的原话是‘从哪个扫帚上掉下来的’,是借用英文里的‘从那个车上掉下来的’,
指来历不明的东西。——译注)
拖着沉重的达达力的同时握稳魔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哈利不耐烦地捅一下
他表兄的肋骨,但是达达力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独立行动的愿望,他整个瘫在哈
利的肩膀上,巨大的脚在地上拖着。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是似贵呢,费格太太?”哈利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
问,“我到你家那么多次——为什么你啥都不说?”
“邓布多的命令。我必须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保护你,你还太小。很抱歉我待
你那么不好,哈利,但是如果达斯里夫妇认为你喜欢我这里的话,他们就再也不会
让你来了。你知道,这并不容易的……哦!瞧我在说什么,”她悲伤地说,再次把
两手扭在一起,“等邓布多听到这件事时——蒙当格怎么说走就走啦,他应该值班
到午夜的,他到哪儿去了?我没法和邓布多联系啊,我不会瞬息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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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猫头鹰,可以借给你捎信给邓布多。”哈利哼了一声,不知道他的脊椎
在哪一刻会在达达力的重压下折断。
“哈利,你不明白!邓布多必须尽快行动,魔法部有他们自己的渠道能探测到
未成年人使用了魔法,他们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你就看吧。”
“但是如果不用魔法我没法打退摄魂怪啊——他们倒应该去追查为什么摄魂怪
在柴藤路上游荡,不是吗?”
“天呐,可不是吗,我也希望如此,但是我恐怕——蒙当格·弗莱彻,我要杀
了你!”
随着一声“砰”的巨响,一股强烈的烟酒气味充溢四周。一个缩头缩脚的人出
现在他们两人面前,他穿着一件破旧的大衣,有着短短的罗圈腿,姜黄色的头发下
面一双松垂的、布满血丝的眼睛,使他看起来更像一只神情忧郁的短脚猎狗。他手
里抓着一个银色的小包,哈利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件隐形斗篷。
“费格,你好啊?”他说,从费格太太看到哈利,再看到达达力,“不是说好
了我们要藏在暗处保护他吗?”
“那是在你暴露我们的计划之前!”费格太太喊了起来,“摄魂怪来过了!你
这个没用的、该碎尸万段的小偷!”
“摄魂怪?”蒙当格重复着,吓傻了,“摄魂怪,在这里?”
“是的,就是这儿,你这个一文不值的蝙蝠粪,就是这儿!”费格太太尖声叫
道:“他们在你值班时间摄魂怪袭击了这个孩子!”
“唉呀,”蒙当格虚弱地说,从费格太太看到哈利,再看回来,“唉呀,我—
—”
“你居然在这时候跑去买偷来的铁锅!我难道没告诉你不要去吗?我没告诉你
吗!”
“我——,嗯,我——”蒙当格看起来极为难受,“那-那是很好的商业机会,
你看——”
费格太太举起挂着绳包的手臂,大力用绳包打蒙当格的头和脖子,绳包里面的
东西叮当响着,大概里面装满了猫食罐头。
“哎呦-别打-别打,你这发疯的老迄婆!得有人向邓布多反映!”
“是的!他们-已经-这么-做了!”费格太太大声说,手里的猫食袋子拼命
砸向她能够着的每一个部位,“现在,你自己最好去告诉邓布多究竟为什么你没能
保护这个孩子!”
“你保持理智!”蒙当格叫,他的手护在头上,往后躲闪着,“我会去说,我
会去说!”
随着另一声“砰”的巨响,他消失了。
“我希望邓布多杀了他!”费格太太怒道,“现在,哈利,快点,你还等什么?”
哈利想向费格太太解释达达力的重量已经让他寸步难行,但还是决定不浪费自
己已经不多的力气。他用力举起半昏迷的达达力,然后摇晃着向前挪动。
“我把你送到门口,”当他们拐上女贞路时,费格太太说:“万一他们还在周
围……你得记着我的话,这次可坏了大事了……邓布多嘱咐过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让
你动用魔法,可你孤身一人,还能怎么办呐……唉,我想,已经泼出去的药水哭也
没用……反正现在已经一团糟了(这句话的原话是‘反正猫也跑到小鬼群里’,是
引自英文俚语‘猫跑到鸽子群里’,类似中文‘鸡飞狗跳’形容的混乱状况。而‘
泼出去的药水’,取自于英文俚语‘泼出去的牛奶’——译注)。”
“那么,”哈利气喘吁吁地问,“邓布多……派人……跟踪我?”
“当然是的,”费格太太不耐烦地说,“你以为在六月那件事发生以后,他会
再让你一个人到处乱逛吗?天哪,小子,他们还夸你聪明呢……现在,进去,别再
出来。”他们已经来到4号门口。“很快就会有人和你联络的。”
“那你现在干什么?”哈利连忙问。
“我立刻回家,”费格太太说,她巡视着四周黑暗的街道,打了个机灵,“我
要等新的命令下来。你好好在家里别出来。晚安!”
“等等,现在别走!我想问你——”
但是费格太太已经小跑着离开了,拖鞋嗒嗒地翻打着,绳包在手腕上叮当作响。
“等等!”哈利在她后面大喊。他有一万个问题要问曾与邓布多教授有过接触
的人,但只几秒钟,费格太太的身影就已经完全消失在黑暗里了。哈利皱着眉,把
肩头上的达达力调整一下,然后艰难而缓慢地走上4号的花园小径上。
客厅的灯依然亮着。哈利将魔杖收回到腰带里,摁响了门铃。佩妮姨妈映在大
门的毛玻璃上的影子越来越大,隔着毛玻璃看起来有些变形。
“达达!你也差不多该回来了,我正有些-有些-达达,发生了什么事!”
哈利侧眼看看旁边的达达力,及时从达达力的手臂下窜了出来。达达力在原地
摇晃了一会儿,脸色发绿。然后他张嘴吐得门口到处都是。
“达达!达达!你怎么了?沃能?沃能!”
哈利的姨父从卧室里踉跄着跑出来,由於激动,两撇小胡子给吹得左一缕右一
缕的。他跑上前帮着佩妮姨妈将两腿发软的达达力弄了进来,同时小心地避开地上
那堆恶心的呕吐物。
“沃能,他病了!”
“儿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珀可瑟斯夫人给你喝外国茶,胃不习
惯哪?”
“宝贝,你怎么满身都是土?你曾经躺在地上吗?”
“等等——儿子,是不是有人抢劫你?”
佩妮姨妈立刻尖叫起来:
“打电话给警察,沃能!叫警察!达达亲爱的,和妈妈说话啊!他们对你做了
什么?”
在这场混乱中似乎没人注意到哈利,这无疑对他相当合适。沃能姨父甩上大门
之前他正好来得及溜进门口。当达斯里一家吵吵嚷嚷地从客厅移向厨房时,哈利开
始小心翼翼地朝楼梯挪动。
“谁干的,儿子?告诉我们名字。我们会抓到他的,别怕。”
“沃能,安静!他要说话了!要说什么,达达?告诉妈妈!”
当达达力找回声音的时候,哈利的脚正踏在楼梯的最底一级上面。
“他。”
哈利停住,脚悬空了,脸绷的紧紧的,等着姨妈和姨父发作。
“小子,你给我滚过来!”
哈利压着一肚子怒火,十分不情愿地把脚慢慢从楼梯上移开,转身跟上达斯里
一家。
经历了外面漆黑的夜色,现在看到一尘不染、闪闪发亮的厨房让人有种亦幻亦
真的感觉。佩妮姨妈把达达力安置在一张椅子上,他仍然脸色发绿,看上去又湿又
冷。沃能姨父站在水池前面,通过他那双小小的、窄缝一般的眼睛盯着哈利。
“你对我的儿子做了什么?”他用威胁的口气吼着。
“什么也没有。”哈利回答,不过他十分清楚沃能姨父不会相信他。
“达达,他对你做了什么?”佩妮姨妈颤抖着问,一边用海绵把达达力皮夹克
上的脏东西擦净。“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东西’,宝贝?他是不是用了——他的
东西?”
达达力慢慢地、颤抖着点了点头。
佩妮姨妈发出一声哀号,沃能姨父举起他的拳头。“我没有!”哈利厉声分辨
:“我什么也没对他干,那不是我,是——”
就在那一瞬间,一只鸣角枭突然穿过厨房窗户飞了进来,差一点撞上沃能姨父
的头顶。它滑翔着穿过厨房,把叼在嘴里的一个大羊皮纸信封丢在哈利的脚边,然
后优雅地转了个弯,翅膀末端轻轻划过冰箱顶部,飞出窗外,穿过花园消失了。
“猫头鹰!”沃能姨父怒吼,他砰地一声关上厨房窗户,脸上暴起的血管愤怒
地跳动,“又是猫头鹰!我决不会再让另一只猫头鹰飞进我的房子!”
但是哈利已经撕开了信封并将里面的信抽了出来,他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
亲爱的波特先生:
获悉阁下于今晚九点二十三分在麻瓜居住区施展神护魔法,并且当时有一个麻
瓜在场。
根据《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第七十条规定,阁下将被勒令从霍格沃茨
魔法学校开除。魔法部的代表会在短时间内抵达阁下之住处并销毁你的魔杖。
由於阁下上一次违反《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十三条的规定,已经得
到过一次正式警告,我们很遗憾地通知阁下,你必须在八月十二日上午九时出席魔
法部之惩戒听证会。
祝一切 好,
您真诚的,魔法部 非法使用魔法办公室 马法达·浩普克克
哈利将这封信读了两遍,几乎没有意识到沃能姨父和佩妮姨妈还在讲话。他的
大脑冰冷而麻木,只有一个事实像带毒的飞镖一样穿透了他的意识:他被霍格沃茨
开除了,一切都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抬头看着达斯里一家,沃能姨父的脸色发紫,拳头高举着还在大声咆哮。佩
妮姨妈搂着达达力,后者再一次呕吐。
哈利暂时被麻痹的大脑似乎又清醒了:魔法部的代表会在短时间内抵达阁下之
住处并销毁你的魔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逃跑。他并不知道能跑去哪里,
但是他可以肯定一件事:无论在霍格沃茨还是外面,他都需要他的魔杖。仿佛在梦
中一般,他拔出魔杖,转身往厨房外面走。
“你以为你要去哪里?”沃能姨父大叫,看到哈利没有回答,他大踏步穿过厨
房堵住了通往客厅的过道。“我们还没完,小子!”
“让开,”哈利镇静地说。
“你给我解释清楚,究竟把我儿子——”
“如果你不让开,我就要施咒语了,”哈利说着举起魔杖。
“不许你在我面前拿出那个东西!”沃能姨父哼了一声。“我知道在那个被你
称之为学校的疯人院外面你是不允许这么做的!”
“那所疯人院已经把我踢出来了。”哈利说道。“所以我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
么。我给你三秒钟。一——二——”
一个巨大的响声充溢了厨房。佩妮姨妈尖叫起来。 虽然如此,沃能姨父的话让哈利疲惫不堪的大脑又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到底为
什么摄魂怪会来小文金镇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它们来到的小路正好是哈利
当时的所在?它们是不是被人派来的?难道魔法部已无法控制摄魂怪了吗?还是像
邓布多预言的那样,他们已经离开了阿兹卡班,加入伏地魔的阵营?
“这些摄魂怪守卫着变态监狱吗?”沃能姨父问,打断了哈利的思考。
“是的,”哈利回答。
如果他的头能停止疼痛,如果他能够离开厨房,回到他漆黑的卧室去继续思考
……
“啊哼!他们是来逮捕你的!”沃能姨父仿佛找出了无懈可击的答案一样带着
胜利的神气大声说,“就是这么回事,是不是,小子?你是在逃犯!”
“我当然不是,”哈利说,像要赶走苍蝇一样急摇着头,他的思维在疾速跳跃。
那,为什么呢?
“一定是他派它们来的,”哈利静静地说,与其说给姨父还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谁?谁派它们来的?”
“伏地魔,”哈利回答。
很滑稽,哈利在匆忙之中想了一下,达斯里一家听见巫师、魔法或魔杖这类东
西的时候又厌恶又恐慌,可是听到了有史以来最邪恶的巫师的名字时,却丝毫没有
任何紧张。
“伏——等等,”沃能姨父说道,他的脸变了形,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气出现在
他小小的眼睛里:“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那个——”
“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是的,”哈利没有表情地说。
“但是他已经死了,”沃能姨父不耐烦地说,丝毫没有考虑到讨论杀死哈利父
母的凶手对哈利来说有多痛苦。“那个大块头(指海格——译注)是这么说的,他
已经消失了。”
“他已经回来了。”哈利沉声说。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他站在佩妮姨妈手术室一般干净的厨房里,最高档
次的冰箱和大屏幕的电视旁边,心平气和地给沃能姨父讲伏地魔的事。似乎摄魂怪
来小文金镇这件事打破了女贞路的普通世界和外面魔法世界中的那道巨大的、无形
的墙。哈利在这两个平行世界的生活被搅在一起,於是每件事都好像头朝下颠倒了。
达斯里夫妇询问魔法世界的事,而费格太太却知道邓布多;摄魂怪在小文金镇自在
游荡,而他却有可能再也回不了霍格沃茨。哈利的头更加痛了。
“回来了?”佩妮姨妈悄没声地重复。
她看着哈利,仿佛她从来也没见过他似的。在那一瞬间,哈利有生以来第一次,
完全意识到佩妮姨妈是他母亲的姐姐。他无法说出为什么这个念头会在此时此刻,
如此有力地涌进他的脑海。他所知道的,是现在在这个屋子里,他并不是唯一了解
伏地魔回来之真正含义的人。在她的一生中,佩妮姨妈还从来没有这样地看过哈利,
她巨大、苍白的眼睛(这一点和她妹妹是多么的不同啊)没有因为厌恶或愤怒而缩
小,而是因恐惧而放大。自哈利出生以来,佩妮姨妈就试图用愤怒的表面来遮掩着
的东西——魔法不存在,除了她和沃能居住的世界之外再没有别的世界——现在似
乎都一一显现出来。
“是的,”哈利把谈话的目标转向佩妮姨妈,“他一个月以前回来了。我见到
他了。”
她的手摸索着放在达达力穿着皮夹克的宽肩膀上,紧紧地握住它不放。
“等等,”沃能姨父说,从自己的妻子又看到哈利,然后又看回来,显然已经
被两人之间忽然产生的异乎寻常的理解而搞晕了。“等等,这个伏地魔已经回来了,
你说。”
“是的。”
“就是那个杀死你父母的人。”
“是的。”
“现在也是他派摄魂怪来追杀你。”
“看起来就是如此,”哈利说道。
“我明白了,”沃能姨父说,再次从自己脸色苍白的妻子看到哈利,然后拉了
拉身上的长裤。他的脸仿佛肿了,哈利眼看着他肥硕的紫脸越变越宽。“那么,就
这样了,”他说道,他腆起的胸膛绷紧了衬衫,“小子,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什么?”哈利说。
“你听见我的话——滚!”沃能姨父大吼,这次连佩妮姨妈和达达力都给吓了
一跳。“滚!滚出去!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猫头鹰把这我的房子当成休息室,爆
炸的布丁,毁了一大半的客厅,达达力长出尾巴,玛芝(沃能姨夫的妹妹——译注)
在天花板涨成汽球,还有那辆会飞的福特汽车——滚!滚出去!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不再和我们有任何关系!如果有疯子追杀你,你不能待在这里,让我的妻子和孩
子受威胁,你不能再继续给我们添麻烦了。如果你非要和你那没用的爹妈一样,我
也没有办法!滚出去!”
哈利僵在原地。他的左手上还拿着来自魔法部、卫斯理先生和瑟瑞斯的信。
“不要再离开这所房子,无论如何,都别离开你姨父和姨妈的房子。”
“你听见了没有!”沃能姨父说,身子向前压下来,巨大的紫脸近得让哈利都
能感觉到他的唾液正喷在自己脸上。“滚啊!半小时前你不是还要离开吗!我支持
你!立刻走,别再玷污我们家的大门!我真是不明白,到底当年我们干嘛要收留你。
玛芝是对的,我们早应该把你送去孤儿院。都怪我们心太软,还以为能把你身体里
的脏东西挤出去,以为能把你教育成正常人,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救了,而且我已
经受够了——猫头鹰!”
第五只猫头鹰从壁炉的烟囱里飞下来,它掉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事实上它是
先撞上地板再被弹起来的,它在空中疼得大叫一声。这次的信是用红色信封包裹的,
哈利举起手要去拿这封信,但是猫头鹰越过他的头顶,直接飞向了佩妮姨妈。她尖
叫着低头,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脸。猫头鹰把信扔到佩妮姨妈的头上,转身从烟囱飞
走了。
哈利跑过去想捡起这封信,但是佩妮姨妈已经先拿到了。
“愿意的话你尽可以拆开,”哈利说,“反正我也能听见,这是封吼叫信。”
“把那个扔了,佩妮!”沃能大叫,“别碰它,很危险的!”
“信是寄给我的,”佩妮姨妈颤抖着说,“它是寄给我的,沃能,你看!女贞
路4号厨房,佩妮·达斯里太太收!”
她终於缓过气来,却更害怕了。这时红色的信封开始冒烟了。
“打开它!”哈利催促。“早开早完事儿,反正也迟早要发生的!”
“不!”
佩妮姨妈双手发抖,她慌张地向四周看,仿佛想找一条路径逃离这里,可惜太
晚了——信封已经烧着了。佩妮姨妈尖叫着把它扔在桌上。
燃烧的信里发出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佩妮,记住我最后的。”
佩妮姨妈看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晕倒。她瘫倒在达达力旁边的椅子上,脸埋在手
里。剩下的信无声地在桌上烧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意思?”沃能姨父嘶声问道,“什么-我不-佩妮?”
佩妮姨妈一言不发。达达力张着嘴巴像个傻瓜似的盯着他妈。可怕的寂静在厨
房里盘旋。哈利望着他的姨妈,迷惑不解,他的头已经疼得像要爆炸了。
“佩妮,亲爱的?”沃能姨父胆怯地问,“佩-佩妮?”
她抬起头,身子依然抖个不停。她咽了一下。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必须待在这里,沃能,”她奄奄一息地说。
“什-什么?”
“他得待在这里,”佩妮姨妈说,始终没有看哈利。她再次站了起来。
“他……但是,佩妮——。”
“如果我们把他赶出门,邻居们会议论的。”她说道。她极快地恢复了平日仓
促、急噪的举止,虽然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他们会问尴尬问题的,他们会问哈利
去哪里了。我们必须留下他。”
沃能姨父像一只旧轮胎一样泄了气。
“但是佩妮,亲爱的——”
佩妮姨妈没有理他,她转向哈利:“待在你自己房间里,”她说,“不要离开
这所房子。现在去上床睡觉。”哈利没有动:“那封吼叫信是谁寄来的?”
“不要问问题,”佩妮姨妈铎铎逼人地回答。
“你和巫师有联系?”
“我告诉你去上床睡觉!”
“那是什么意思?记住最后的什么?”
“睡觉去!”
“为什么——?”
“你听到你姨妈说的,现在去上床睡觉!” 虽然如此,沃能姨父的话让哈利疲惫不堪的大脑又重新进入工作状态。到底为
什么摄魂怪会来小文金镇呢?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它们来到的小路正好是哈利
当时的所在?它们是不是被人派来的?难道魔法部已无法控制摄魂怪了吗?还是像
邓布多预言的那样,他们已经离开了阿兹卡班,加入伏地魔的阵营?
“这些摄魂怪守卫着变态监狱吗?”沃能姨父问,打断了哈利的思考。
“是的,”哈利回答。
如果他的头能停止疼痛,如果他能够离开厨房,回到他漆黑的卧室去继续思考
……
“啊哼!他们是来逮捕你的!”沃能姨父仿佛找出了无懈可击的答案一样带着
胜利的神气大声说,“就是这么回事,是不是,小子?你是在逃犯!”
“我当然不是,”哈利说,像要赶走苍蝇一样急摇着头,他的思维在疾速跳跃。
那,为什么呢?
“一定是他派它们来的,”哈利静静地说,与其说给姨父还不如说是给自己听。
“谁?谁派它们来的?”
“伏地魔,”哈利回答。
很滑稽,哈利在匆忙之中想了一下,达斯里一家听见巫师、魔法或魔杖这类东
西的时候又厌恶又恐慌,可是听到了有史以来最邪恶的巫师的名字时,却丝毫没有
任何紧张。
“伏——等等,”沃能姨父说道,他的脸变了形,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气出现在
他小小的眼睛里:“我听过这个名字……他是那个——”
“杀死我父母的凶手,是的,”哈利没有表情地说。
“但是他已经死了,”沃能姨父不耐烦地说,丝毫没有考虑到讨论杀死哈利父
母的凶手对哈利来说有多痛苦。“那个大块头(指海格——译注)是这么说的,他
已经消失了。”
“他已经回来了。”哈利沉声说。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他站在佩妮姨妈手术室一般干净的厨房里,最高档
次的冰箱和大屏幕的电视旁边,心平气和地给沃能姨父讲伏地魔的事。似乎摄魂怪
来小文金镇这件事打破了女贞路的普通世界和外面魔法世界中的那道巨大的、无形
的墙。哈利在这两个平行世界的生活被搅在一起,於是每件事都好像头朝下颠倒了。
达斯里夫妇询问魔法世界的事,而费格太太却知道邓布多;摄魂怪在小文金镇自在
游荡,而他却有可能再也回不了霍格沃茨。哈利的头更加痛了。
“回来了?”佩妮姨妈悄没声地重复。
她看着哈利,仿佛她从来也没见过他似的。在那一瞬间,哈利有生以来第一次,
完全意识到佩妮姨妈是他母亲的姐姐。他无法说出为什么这个念头会在此时此刻,
如此有力地涌进他的脑海。他所知道的,是现在在这个屋子里,他并不是唯一了解
伏地魔回来之真正含义的人。在她的一生中,佩妮姨妈还从来没有这样地看过哈利,
她巨大、苍白的眼睛(这一点和她妹妹是多么的不同啊)没有因为厌恶或愤怒而缩
小,而是因恐惧而放大。自哈利出生以来,佩妮姨妈就试图用愤怒的表面来遮掩着
的东西——魔法不存在,除了她和沃能居住的世界之外再没有别的世界——现在似
乎都一一显现出来。
“是的,”哈利把谈话的目标转向佩妮姨妈,“他一个月以前回来了。我见到
他了。”
她的手摸索着放在达达力穿着皮夹克的宽肩膀上,紧紧地握住它不放。
“等等,”沃能姨父说,从自己的妻子又看到哈利,然后又看回来,显然已经
被两人之间忽然产生的异乎寻常的理解而搞晕了。“等等,这个伏地魔已经回来了,
你说。”
“是的。”
“就是那个杀死你父母的人。”
“是的。”
“现在也是他派摄魂怪来追杀你。”
“看起来就是如此,”哈利说道。
“我明白了,”沃能姨父说,再次从自己脸色苍白的妻子看到哈利,然后拉了
拉身上的长裤。他的脸仿佛肿了,哈利眼看着他肥硕的紫脸越变越宽。“那么,就
这样了,”他说道,他腆起的胸膛绷紧了衬衫,“小子,马上从我的房子里滚出去!”
“什么?”哈利说。
“你听见我的话——滚!”沃能姨父大吼,这次连佩妮姨妈和达达力都给吓了
一跳。“滚!滚出去!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猫头鹰把这我的房子当成休息室,爆
炸的布丁,毁了一大半的客厅,达达力长出尾巴,玛芝(沃能姨夫的妹妹——译注)
在天花板涨成汽球,还有那辆会飞的福特汽车——滚!滚出去!我已经忍无可忍了!
你不再和我们有任何关系!如果有疯子追杀你,你不能待在这里,让我的妻子和孩
子受威胁,你不能再继续给我们添麻烦了。如果你非要和你那没用的爹妈一样,我
也没有办法!滚出去!”
哈利僵在原地。他的左手上还拿着来自魔法部、卫斯理先生和瑟瑞斯的信。
“不要再离开这所房子,无论如何,都别离开你姨父和姨妈的房子。”
“你听见了没有!”沃能姨父说,身子向前压下来,巨大的紫脸近得让哈利都
能感觉到他的唾液正喷在自己脸上。“滚啊!半小时前你不是还要离开吗!我支持
你!立刻走,别再玷污我们家的大门!我真是不明白,到底当年我们干嘛要收留你。
玛芝是对的,我们早应该把你送去孤儿院。都怪我们心太软,还以为能把你身体里
的脏东西挤出去,以为能把你教育成正常人,但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救了,而且我已
经受够了——猫头鹰!”
第五只猫头鹰从壁炉的烟囱里飞下来,它掉落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事实上它是
先撞上地板再被弹起来的,它在空中疼得大叫一声。这次的信是用红色信封包裹的,
哈利举起手要去拿这封信,但是猫头鹰越过他的头顶,直接飞向了佩妮姨妈。她尖
叫着低头,用手臂护住自己的脸。猫头鹰把信扔到佩妮姨妈的头上,转身从烟囱飞
走了。
哈利跑过去想捡起这封信,但是佩妮姨妈已经先拿到了。
“愿意的话你尽可以拆开,”哈利说,“反正我也能听见,这是封吼叫信。”
“把那个扔了,佩妮!”沃能大叫,“别碰它,很危险的!”
“信是寄给我的,”佩妮姨妈颤抖着说,“它是寄给我的,沃能,你看!女贞
路4号厨房,佩妮·达斯里太太收!”
她终於缓过气来,却更害怕了。这时红色的信封开始冒烟了。
“打开它!”哈利催促。“早开早完事儿,反正也迟早要发生的!”
“不!”
佩妮姨妈双手发抖,她慌张地向四周看,仿佛想找一条路径逃离这里,可惜太
晚了——信封已经烧着了。佩妮姨妈尖叫着把它扔在桌上。
燃烧的信里发出一个可怕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
“佩妮,记住我最后的。”
佩妮姨妈看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晕倒。她瘫倒在达达力旁边的椅子上,脸埋在手
里。剩下的信无声地在桌上烧成了灰烬。
“这是什么意思?”沃能姨父嘶声问道,“什么-我不-佩妮?”
佩妮姨妈一言不发。达达力张着嘴巴像个傻瓜似的盯着他妈。可怕的寂静在厨
房里盘旋。哈利望着他的姨妈,迷惑不解,他的头已经疼得像要爆炸了。
“佩妮,亲爱的?”沃能姨父胆怯地问,“佩-佩妮?”
她抬起头,身子依然抖个不停。她咽了一下。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必须待在这里,沃能,”她奄奄一息地说。
“什-什么?”
“他得待在这里,”佩妮姨妈说,始终没有看哈利。她再次站了起来。
“他……但是,佩妮——。”
“如果我们把他赶出门,邻居们会议论的。”她说道。她极快地恢复了平日仓
促、急噪的举止,虽然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他们会问尴尬问题的,他们会问哈利
去哪里了。我们必须留下他。”
沃能姨父像一只旧轮胎一样泄了气。
“但是佩妮,亲爱的——”
佩妮姨妈没有理他,她转向哈利:“待在你自己房间里,”她说,“不要离开
这所房子。现在去上床睡觉。”哈利没有动:“那封吼叫信是谁寄来的?”
“不要问问题,”佩妮姨妈铎铎逼人地回答。
“你和巫师有联系?”
“我告诉你去上床睡觉!”
“那是什么意思?记住最后的什么?”
“睡觉去!”
“为什么——?”
“你听到你姨妈说的,现在去上床睡觉!” “我刚刚被摄魂怪袭击,还有可能被霍格沃茨开除,我需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
么事情,还有,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一回到漆黑的卧室里,哈利就坐到书桌前把这句话抄在三张羊皮纸上。第一封
寄给瑟瑞斯,第二封寄给罗恩,第三封给赫敏。哈利的猫头鹰海德薇现在正外出觅
食,桌上的笼子空空的,他不得不在卧室里踱步等海德薇回来。他的头依然疼得厉
害,眼睛刺痛发痒,可是脑子却因过度亢奋而无法休息。后背的疼痛自从背达达力
回家之后就没有停过,而脑袋上被窗户和达达力打出的两个肿块依然抽痛不止。
哈利在屋里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满腔怒火与疑惑无可发泄,他紧咬牙关,攥紧
双拳,每次经过窗户,都会把恼怒的目光射向窗外无云的、繁星点缀的夜空。摄魂
怪被人派来抓他,费格太太和蒙当格·弗莱彻秘密地跟踪他,接着被霍格沃茨冻结
学籍,还有那个魔法部的听证会——而且,到现在依然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还有为什么,究竟为什么,那封吼叫信会寄到佩妮姨妈那里?那个恐怖而凶狠,
在厨房回荡的声音又是谁的?
为什么他被关在这里,毫不知情,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他当不听话的孩子对待?
别再使用任何魔法,不许出门……
他在经过上学要带的皮箱时踢了它一脚,可惜这样非但没有发泄他的怒火,反
而让他感觉更糟了,除了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现在他又得对付从脚趾传来的剧痛。
当哈利一瘸一拐再次经过窗户的时候,海德薇翅膀轻扇,像幽灵一样飞进窗户。
“也该回来了!”等海德薇降落到笼子顶上,哈利责备地说,“把那东西放下
来,我有工作要你做!”
海德薇用她硕大的琥珀色圆眼睛望着哈利,目光里满是责备。它的嘴里正叼着
一只死青蛙。
“过来,”哈利说着拿起那三张小羊皮纸卷,用一根皮条把它们绑在海德薇带
鳞的腿上。“把这些送给瑟瑞斯、罗恩和赫敏,不拿到足够好、足够长的回信就别
回来,要不就一直啄他们直到他们写出够长的回信为止。明白了吗?”
海德薇模糊地发出呼噜的一声,因为嘴里还被青蛙填得满满的。
“那就走吧,”哈利说道。
她立刻启程出发了。海德薇飞走之后,哈利合衣倒在了床上,盯着漆黑的天花
板。除了其他的难受感觉,他现在又为自己对海德薇的急躁态度而感到愧疚。她是
他在女贞路4号里唯一的朋友啊。哈利决定等海德薇带着瑟瑞斯、罗恩和赫敏的回
信返回时,他一定会好好弥补她。
他们一定会很快回信的,他们不可能不在意摄魂怪的袭击。也许明天当他一觉
醒来时就会看到三封厚厚的信,写满了对他的同情与如何尽快搬去“地洞”的计划。
有了这个令人安慰的想法,睡意迅速席卷了哈利,其他的念头都逐渐远去了。
* * *
但是海德薇并没有在第二天早上回来。除了去厕所,哈利一整天都待在卧室里。
这一天有三次佩妮姨妈将食物从沃能姨父三年前装的那个猫洞里推进来。每次哈利
听见她接近的时候他都试图问她关于那封吼叫信的事,可惜他的姨妈并不比门把手
吐字更多。除此之外,达斯里一家都远远地避开他的房间。哈利不觉得出去跟他们
见面有什么意义,再吵起来的话,除了他可能会被激怒、再次非法施用魔法之外,
不会有别的用处。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整整三天。哈利浑身烦躁,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他在卧
室里来来回回地走,为那些人把他丢在这个乱摊子里慢熬而恼火。还有的时候他会
整小时地躺在床上发呆,茫然地瞪着空中,一想到魔法部的听证会他就会恐惧得发
疼。
如果他们判他有罪怎么办?要是他被开除、魔杖被折成两段怎么办?他以后做
什么?他能去哪儿呢?他不可能回来再和达斯里一家一起生活,尤其是现在,当他
知道了外面的世界,那个他真正归属的世界的时候。也许他可以去和瑟瑞斯一起住,
就像瑟瑞斯在一年前、魔法部的追兵到来之前曾建议过的那样?可是哈利还未成年,
他能否获准一个人住在那里呢?或者,是不是他要去的地方也会在听证会上决定呢?
说不定他因为违反《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已经足够被送到阿兹卡班去呢?
每次这个想法一出现,哈利总是从床上爬下来,重新开始在卧室里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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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德薇离开的第四个晚上,哈利处在呆滞的状态。他躺在床上,眼睛瞪着天花
板,疲乏的大脑中一片空白。这时他的姨父走了进来,哈利慢慢地转过视线看他。
沃能姨父穿着他最好的衣服,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
“我们正准备出门。”他说。
“什么?”
“我们——就是说,你的姨妈,达达力和我——正准备出门。”
“好呀,”哈利毫无兴致地说,目光又回到天花板上。
“我们不在的时候你不准离开卧室。”
“可以。”
“不准你碰电视,音响或我们的任何其他财产。”
“当然。”
“不准你从冰箱里偷食物。”
“可以。”
“我要把你的门锁上。”
“随你便。”
沃能姨父瞪着哈利,显然对他无动于衷的态度感到怀疑,然后他走出房间,并
关上了门。哈利听见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接着是沃能姨父下楼时的沉重脚步。
几分钟之后传来汽车门关上的声音,引擎的轰鸣声,然后是汽车从车道上离开的独
特声音。
达斯里一家的离开并没有让哈利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他们在家与否对他毫无两
样,他甚至懒得爬起来打开卧室的灯。房间里越来越黑了,他仍然躺在床上,侧耳
倾听着从彻夜不关的窗户外面传来的声音。他还在等海德薇回来的声音。空荡荡的
房子偶而吱嘎作响,水管里发出汩汩的水声。哈利躺在那里,不想任何事,几乎是
昏迷着,陷入痛苦之中。
突然,一声东西破碎的声音相当清晰地从楼下的厨房传来,他猛地坐起来竖起
耳朵。达斯里一家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而且怎么样他也会先听到汽车的声音。
几秒钟的安静之后,忽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小偷吧,他想着,从床上爬下来
站在地上——但是马上他就意识到小偷们一定会把声音压得最低,而现在在厨房里
的人显然没有费心这么做。
哈利从床边的桌子上拿起魔杖,面向着卧室的门站好,全神贯注倾听外面的动
静。接着,门锁发出“卡嗒”的一声,他的卧室门开了,把哈利吓了一跳。他一动
不动地站着,竖起耳朵,然后穿过打开的门,紧盯着黑暗的楼梯口,可是并没有人
出现。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快速而无声地走出房间,来到楼梯口。
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有好几个人正站在楼下走廊的阴影里。大门玻璃
透过来的街灯照出了他们的轮廓,他们大概有八九个人,似乎都正在仰头盯着他看。
“放低你的魔杖,你会把谁打瞎了的。”一个低沉、不满的吼声说道。
哈利的心无法控制地狂跳,他认得这个声音,但是他并没有放低他的魔杖。
“穆迪教授吗?”他犹豫着问。
“我可不知道什么教授,”那个低吼道,“我根本没机会给你们上课不是吗?
你下来,我们要见你,这个样子太不正式了。”
哈利稍稍放低了魔杖,但是并没有放松,而且也没有动。他的怀疑情有可原,
整整九个月,他以为是疯眼穆迪的家伙后来被证明不是真的穆迪,而是一个冒名顶
替他的人,冒名顶替!更糟的是,在面具被揭穿之前那个人还企图杀死哈利。(见
第四卷——译注)不过在哈利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计划之前,一个略带沙哑的声
音又传到了楼上:
“没关系,哈利,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哈利的心一下飞了起来。他也认得这个声音,虽然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听到这
个声音了。
“卢-卢平教授?”他仍然难以相信,“是你吗?”
“咱们干嘛要待在这黑呼呼的地方?”第三个声音说道,这回是个完全陌生的
女人,“荧光闪烁!”
一根魔杖头发出闪光,光芒照亮了整个走廊。哈利眨了一下眼睛,下面的人都
挤在楼梯脚上,专注地盯着他看,有几个人甚至用力仰着头,以便看得更清楚。
瑞莫斯·卢平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虽然很年轻,但是看上去十分疲倦,一
脸病容,他的白头发比哈利一年前与他道别时更多了,而且打了补丁的长袍也比以
前更破旧了。不过虽然如此,他的笑容却依然真诚坦白,让哈利在震惊之余仍努力
以微笑回应。
“啊,他和我想象的完全一样哦,”手里高举着发光魔杖的女巫说。她看上去
是这伙人里最年轻的一个。她瓜子脸略微苍白,深色的眼睛闪闪发光,翘翘的短发
却是浓浓的紫色。“你好啊,哈利!”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卢平,”一个站在他们后面的秃顶黑人巫师说——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耳朵上带着一只金环——“他和詹姆斯长得一模一样。”
“除了眼睛,”说话的是站在后面的一个气喘吁吁、满头白发的老巫师,“他
的眼睛随莉莉。”
疯眼穆迪的斑白头发相当长,鼻子上还缺了一大块,他正用他不对称的眼睛怀
疑地审视着哈利。他的一只眼睛很小,颜色很深,而另一只眼睛却是电蓝色的,而
且又大又圆——这就是那只能穿墙透壁,甚至可以穿过穆迪自己的头颅来巡视身后
的魔眼了。“你确定是他吗,卢平?”他低吼着说,“如果我们带回去的是食死徒
假冒的哈利可就麻烦了。我们得问他只有真波特才会知道的问题,除非你们谁带了
吐真液(一种可以让人说真话的药水,或译作‘威瑞塔斯仁姆’——译注)。”
“哈利,你的神护卫是什么形状的?”卢平问。“牡鹿,”哈利有点紧张地回
答。“就是他了,疯眼。”卢平说。
每个人仍十分好奇地看着他,哈利走下楼梯,一边把魔杖插进牛仔裤的屁股口
袋里。
“不要把魔杖放在那里,小子!”穆迪吼道,“如果打着火怎么办?你知道有
多少比你更优秀的巫师就这么把屁股给毁了!”
“你知道有谁给烧焦屁股吗?”紫发女巫十分感兴趣地问他。
“不关你的事,只要管好你自己的魔杖不要插到屁股口袋里!”穆迪怒吼,
“这是魔杖的基本常识,谁也不会觉得这个做法过分。”他大踏步走向厨房,那个
女巫在他背后翻着白眼,“而且我看到了,”穆迪气急败坏地加了一句。
卢平伸出手与哈利握手,“你好吧?”他说着仔细打量哈利。
“好极了。”
哈利几乎不相信这是真的。四个星期以来,没有任何音信和迹象显示他将要被
带离女贞路,而现在却有一大群巫师一本正经地站这里,仿佛一切早就已经商量妥
当似的。他扫了一眼卢平旁边的人,他们仍然热切地盯着他。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
经四天没梳头了。
“我——你们真的运气不错,达斯里一家都出去了……”他嘟哝着。
“运气,哈!”紫发女巫说,“是我把他们引出去的。我通过麻瓜邮局给他们
寄了封信,说他们已经被提名参加全英格兰城区最佳草坪竞赛。他们正往发奖的地
方走呢——至少他们以为那是发奖的地儿。”
沃能姨父得知没有全英格兰城区最佳草坪竞赛时的脸色在哈利脑海中飞快地显
现了一下。
“咱们要离开这儿,不是吗?”哈利问,“很快就走吧?”
“马上就走,”卢平回答,“我们现在只要等一个全部安全的信号。”
“我们要去哪里,是‘地洞’吗?”哈利满怀希望地问。
“不,不是地洞,”卢平说着示意哈利跟他向厨房走,几个巫师跟在后面,依
然好奇地看着哈利。“那太冒险。我们已经在一个不会被人探测到的地方设立了总
部。那可花了点时间呢……”
疯眼穆迪正坐在厨房桌子旁边,从腰上的皮袋里大口喝着饮料,他的魔眼到处
乱转,打量着达斯里家种种节省人力的家用电器。
“哈利,这位是阿拉斯特·穆迪,”卢平继续说着,指向穆迪。
“是,我知道,”哈利回答,有些不舒服。被介绍给一个他本来以为已经认识
一年的人感觉有点奇怪。
“这一位是妮茉拉希——”
“瑞莫斯,别叫妮茉拉希,”年轻的女巫说着身上打了个冷战,“是唐克丝啦。”
“只希望人家叫她姓的,妮茉拉希·唐克丝,”卢平说。
“如果你的蠢妈妈给你取名叫妮茉拉希,你也会这么做啊,”唐克丝小声说。
“这位是肯斯理·沙扣保特,”卢平指着那个高高的黑人巫师介绍,后者向哈
利鞠了一躬。“奥非亚斯·道纪,”气喘吁吁的老巫师点点头。“还有岱德拉斯·
狄果——”
“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容易兴奋的狄果叫着,并摘下了他的紫色礼帽致意。
“艾米兰·万斯。”一个披着翡翠绿披肩、看上去相当庄重的女巫冲哈利点了
一下头。“斯特吉斯·波德默。”这是一个有着一头浓密的麦杆色头发、方下巴的
男巫,他眨了眨眼睛。“接下来是海斯提娅·琼斯。”在烘吐司机旁边站着的粉红
脸颊、黑头发的女巫冲他挥挥手。
在介绍每个人的时候哈利都笨拙的对他们点点头。他希望他们不要总盯着自己,
好像他忽然被放到舞台上展览一样。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
“有数目惊人的巫师志愿前来接你,”卢平仿佛看出了哈利的想法,现出一个
快得不易觉察的笑容。
“是呀,当然,越多越好,”穆迪阴森森地说。“我们是你的护卫,波特。”
“一得到可以安全出发的信号我们就走,”卢平说着向厨房窗户外面看了看,
“大概要十五分钟吧。”
“这些麻瓜可真够干净的,不是吗?”叫唐克丝的女巫说道,她正用好奇的目
光四下打量着厨房,“我爸爸就生在麻瓜家里,不过他可懒得要命。是不是麻瓜里
也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和巫师一样?”
“呃-是啊,”哈利回答。“那个——”他转向卢平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也没告诉我,还有伏地——?”
巫师中有几个人发出古怪的嘶声,岱德拉斯·狄果再次脱下礼帽,穆迪低吼一
声:“闭嘴!”
“什么?”哈利说。
“这里不是讨论事情的地方,太危险了,”穆迪说,正常眼睛转向哈利,魔眼
仍然紧盯着天花板,“真要命,”他生气地补充说,把手放在魔眼上,“它总是黏
在一个地方——自从那个混蛋戴过它之后。”
然后,随着一阵仿佛是橡皮塞被从装满水的水池里拔出的恶心声响,他把魔眼
掏了出来。 “疯眼,你知不知道那有多恶心!”唐克丝打断了他。
“给我拿杯水来好吗,哈利?”穆迪问道。
哈利打开洗碗机,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净杯子,在水池灌满水。那伙巫师还在热
心地看他,他们无所顾忌的凝视已经让哈利觉得有些烦了。
“好得很,”哈利把杯子递给穆迪的时候他说。他把魔眼浸在水里,用手把它
按得浮浮沉沉的。魔眼滴溜溜地转着,瞪着每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我需要三百六
十度的视野。”
“我们怎样去——那个我们要去的地方呢?”哈利问。
“扫帚,”卢平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还太小,不会瞬息移动。他们时刻
监视着壁炉通道网络,而设置一个非法的移动牌得让我们倾家荡产。”(移动牌,
一件东西被施咒以后可以在把人送到提前设好的地点,这样被施咒了的东西就叫做
移动牌。或译作‘抛奇’——译注。)
“卢平说你飞得很好,”肯斯理·沙扣保特用他低沉的声音说道。
“他是最好的,”卢平看着手表说,“不管怎么说,你最好上去收拾行李,哈
利,等信号来时我们得准备好。”
“我来帮你,”唐克丝轻快地说。
她跟着哈利返回走廊然后上楼,一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好玩的地方,”她说,“就是有点太干净了。你明白我的意思?有点不太自
然呢。”他们走进哈利的房间,哈利打开灯,“哦,这样就好得多,”她补充说。
他的卧室无疑比其他房间乱得多。四天以来他待在这里,情绪极差,根本没有
心情收拾屋子。他的大部分书都凌乱地堆在地板上,那是他在强迫自己放松神经时
翻阅过,之后又随手扔到一边去的。海德薇的笼子早该清理,现在已经开始发臭了。
他的皮箱敞开着,露出里面乱七八糟丢在一起的麻瓜衣服和巫师长袍,而且周围地
板上也到处都是。
哈利匆忙把书拣起来扔到箱子里。唐克丝则站在他的衣柜前面,在柜门里镶的
穿衣镜上挑剔地看着自己。
“你知道,我不认为紫色适合我,”她思考着说,拉起一撮翘起的头发,“你
觉得这是不是让我看起来有点惹眼呢?”
“呃——”哈利说着抬头,越过不列颠和爱尔兰快迪奇球队的海报看她。
“是的,确实如此,”唐克丝决定。她紧闭双眼,神情变得紧张,好像正努力
要想起什么似的,一秒钟之后,她的头发变成了泡泡糖一样的粉红色。
“你怎么做的?”当唐克丝重新睁开眼睛时,哈利惊奇地问道。
“我是一个变形者,”她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把头转来转去,好看到头发
的各个角度。“这就是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外貌,”看到了镜子里哈利的迷
惑表情,她补充说。“我是天生的。在接受傲罗培训的时候我的伪装功夫得了最高
分,其实我根本没练习,才棒呢。”
“你是傲罗?”哈利大为崇拜。从霍格沃茨毕业之后,成为一个追捕黑巫师的
傲罗是哈利曾经考虑过的唯一职业。
“是啊,”唐克丝相当自豪地回答,“肯斯理也是,不过他的级别比我要高。
我是一年前才获准加入的,秘密追踪功夫还差点不及格。我手脚笨得要死,你听见
刚到楼下时我打碎碟子的声音了吧?”
“变形术是可以学会的吗?”哈利问她,他站起身,完全忘记了收拾东西。
唐克丝笑了。
“我打赌你不介意偶尔藏起那个疤的,对不对?”
她看着哈利前额上的那个闪电形状的伤疤。
“不,当然不介意,”哈利嘟囔说着转身走开。他不喜欢别人盯着他的伤疤。
“好吧,不过我恐怕你会学得相当辛苦,”唐克丝说,“变形者十分稀少,而
且他们都是天生的,不是后天学出来的,大多数的巫师只能用魔杖或是药剂来改变
外形。不过,咱们最好快点,哈利,我们是来收拾行李的啊,”她看着地板上的乱
摊子心虚地加上一句。
“啊——是的,”哈利说着,又抓起几本书。
“别犯傻了,我来做就快多啦——打包!”唐克丝叫,摆动魔杖在地板上长长
地扫了一下。
书、衣服、望远镜还有天平都飘到半空,然后一股脑落进皮箱里。
“不太整齐,”唐克丝说着走到皮箱旁边,看着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妈
妈有个窍门能让所有东西各就各位——甚至连袜子都能自己叠起来——可惜我从来
也学不会——那是一种轻翻的动作——”唐克丝充满希望地翻动她的魔杖。
一只袜子虚弱地摇摆一下,然后又落到箱子里的乱东西上。
“啊,好吧,”唐克丝说,用力关上箱盖,“至少都装进去了。那个也需要点
清洁。”她把魔杖指向海德薇的笼子。“斯物爽净!”笼子里的羽毛和鸟粪消失了。
“嗯,这个效果好多了——我从来也没能熟练地掌握家政咒语。好吧,所有东西都
带上了吗?铁锅?扫帚?哇,霹雳系列的扫帚——”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哈利右手上拿的扫帚。哈利既高兴又骄傲,这把国际标准的
快迪奇比赛用扫帚是瑟瑞斯给他的礼物。
“我现在用的只是个彗星二六零,”唐克丝羡慕地说,“还有……魔杖还在牛
仔裤里,两边屁股都没烧焦?好了,我们走吧。劳客魔动-皮箱!”
哈利的皮箱飘在离地面几寸的空气中。唐克丝像乐队指挥一样指着皮箱穿过房
间、在他们前面飞出卧室。海德薇的笼子在她左手里,哈利提着扫帚跟着她下楼。
回到厨房时穆迪已经把他的眼睛装回去了。魔眼在清洁之后转得飞快,让哈利
看得一阵眩晕。肯斯理·沙扣保特和斯特吉斯·帕德默正在研究微波炉,而海斯提
娅·琼斯则对拿着一个从抽屉里翻出来的土豆削皮刀笑个不停。卢平正把写给达斯
里一家的信封口。
“很好,”看见唐克丝和哈利进来,卢平抬起头来说,“再有一分钟吧,我想。
我们也许应当到花园去做好准备。哈利,我留了一封信给你的姨父和姨妈,告诉他
们不要担心——”
“他们才不会担心的,”哈利说。
“还有,你是安全的。”——“那只会让他们失望的。”
“还有,明年夏天你会回来见他们。”
“一定要吗?”
卢平笑了笑,但是没有回答。
“你过来,小子,”穆迪粗声说,用魔杖示意哈利走到他面前,“我需要把你
滴露置幻。”
“你需要把我什么?”哈利不安地问。
“滴露置幻咒语,”穆迪说着举起魔杖,“卢平告诉我你有一件隐身斗篷,但
是我们飞行的时候它会被吹开的。这个咒语可以更好的伪装你。准备好——”
穆迪重重地敲了一下哈利的头,哈利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穆迪在他头顶磕碎
了一个鸡蛋似的。
寒冷顺着魔杖敲击的地方流下哈利的身体。
“做得漂亮,疯眼。”唐克丝欣赏地看着哈利的肚子说。
哈利向下看他的身体,或者,应该说曾经是他身体的那个东西,因为它现在看
起来完全不同了。它并不是隐形的,而是和身后厨房的颜色和质地一模一样,就好
像他刚刚变成了一条人形变色龙。
“快点,”穆迪说着,用魔法打开后门。
他们走到花园,站在沃能姨父精心护理的美丽草坪上。
“没有云,”穆迪嘟囔,魔眼正在对天空扫描。“要是有点云遮挡就好了。现
在,你,”他对着哈利低吼,“我们要紧密编队飞行。唐克丝在你前面,你要紧紧
跟住她。卢平将在下面掩护你,我在你的后面,其他人在我们旁边围成一圈。任何
情况下都不能破坏编队,你明白吗?如果我们之中有人被杀——”
“会有这样的可能吗?”哈利担心地问,但是穆迪没理他。
“其余人继续飞行,不要停下来,不要破坏编队。如果我们都被干掉而你幸存
下来,哈利,我们的后卫部队也在待命,你记得一直向东飞,他们会来接应你。”
“别说得这么轻松啦,穆迪,哈利会以为我们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呢。”唐克
丝讽刺地说着,把哈利的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绑在她扫帚上吊着的套子里。
“我只是想告诉这孩子我们的计划,”穆迪生气地说,“我们的工作是把哈利
安全地送到总部,如果我们在这次行动中丧生——”
“没人会死的,”肯斯理·沙扣保特用他低沉、使人镇静的声音说道。
“那是第一个信号!骑上扫帚。”卢平指着天空清晰地说。
很高很高的天空中出现一片红色的火花,在星星中间慢慢降落,哈利立刻认出
那是魔杖发出的火化。他把右脚跨过霹雳扫帚,紧紧握住把手,感到扫帚在微微震
动,好像它也渴望和哈利再次升到空中。
“第二个信号,我们出发!”当绿色的火花在天上爆出的时候,卢平大声说道。
哈利用力登了一下地面。凉爽的夜风从他的头发间呼啸吹过,女贞路上整洁的
方形庭院被落在后面,它们飞快地缩小,变成深绿和黑色相间的方格子。现在,所
有关于魔法部听证会的念头被一扫而空,仿佛迎面而来的疾风把它们从他的脑子里
吹出去了似的。他觉得自己的心要快乐得要爆炸了:他又飞了,整个夏天他一直梦
想着飞离女贞路,现在,他终於要回家了……在那个短暂的美丽时刻里他所有的难
题都不存在了,在广阔的、满布星辰的夜空里,它们变得无关紧要了。
“左满舵,左满舵,有个麻瓜在抬头看!”穆迪在后面叫道。唐克丝猛地转弯,
哈利紧跟着他,看见皮箱在唐克丝的扫帚下面大幅摇摆。“我们需要升得再高些…
…再上升四分之一英里!”
急剧上升时哈利的眼睛给冻出了流泪,现在,下面除了微弱的车灯和街灯光亮
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也许那里面有两只小灯是沃能姨父的汽车的,达斯里一家应
该快回到他们那个空房子里了吧,也许他们正因为那个根本不存在的草坪比赛而大
发雷霆呢……,想到这里哈利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的笑声淹没在其他人长袍鼓风的
声音,和风从他们耳朵经过的呼啸声音里,吊着皮箱和鸟笼的套子也在吱吱作响。
哈利在一个月来还从未感到如此生气勃勃,或是如此快乐。
“方位正南!”穆迪喊,“前面有个城镇。”
他们向右盘旋,以避免直接迎向下面城镇蜘蛛网一样闪烁的灯光。
“方位东南,持续爬升,那边有几块低云,我们可以藏在里面!”穆迪又喊。
“不要穿越云层!”唐克丝恼火地喊,“我们会湿透的,疯眼!”
听到她的话哈利放心了,他握着霹雳扫帚的手已经冻得发麻了,要是记得穿件
外套就好了,现在他冷得全身发抖。
他们不时依照着疯眼的指令改变航线。刺骨的强风让哈利不得不紧闭起眼睛,
耳朵也冻得疼起来。这么冷的飞行哈利以前只有过一次,那还是三年级时在暴风雪
里和海佛帕夫院比的快迪奇赛。卫队继续在哈利身旁盘旋,看起来好像一群灰色的
大鸟争夺食物。哈利失去了时间概念,他不知道他们已经飞行了多久,感觉上至少
有一个小时。
“方位西南!”穆迪大喊,“我们得避开公路!”
哈利现在冷得无比渴望下面汽车里的温暖和干燥,不过,他更向往壁炉粉旅行
的安逸。也许在壁炉里转得晕头转向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火焰里头是多么暖
和呢……肯斯理·沙扣保特从他身边呼地飞起,他的秃头和耳环在月光下微微闪亮,
现在艾米兰·万斯飞在他的右边,魔杖已经出手,警惕地左右巡视,一会儿她也从
哈利的头上飞走,换成斯特吉斯·帕德默……
“我们应该回去再转两圈,确定没有被跟踪!”穆迪叫道。
“疯眼你疯了吗?”唐克丝在前面大喊,“我们都已经给冻在扫帚上啦!如果
我们继续不断地偏离航线的话,我们下星期也到不了那里!何况我们现在马上就要
到了!”
“开始降落!”卢平的喊声传来。“哈利,跟好唐克丝!”
哈利跟着唐克丝俯冲而下,他们的前方是哈利今晚见到的最大一片灯光。巨大
而错综复杂的闪光汇成长线和方格,中间夹杂着黑得不能再黑的深色方块。他们越
飞越低,哈利可以慢慢看清每一个车灯,街灯,烟囱和电视天线。现在他很想马上
落到地面,虽然他十分肯定他得先让人帮他从扫帚上解冻才能走下来。
“降落啦!”唐克丝喊,几秒钟之后她已经落到地面。
哈利紧跟着她降落,在一片长着杂草丛生的小方场中间他爬下扫帚。唐克丝已
经开始解下哈利的皮箱。哈利颤抖着四下望了望。周围的房子肮脏,看起来相当不
友好。有些房子的窗户破了,朦胧地反射着街灯,很多门上的油漆都脱落着,小堆
的垃圾积在门前的台阶上。
“这是哪儿?”哈利问,但是卢平悄声说,“等一下。”
穆迪在他的长袍里翻找着,粗糙的手因为寒冷而不听使唤。
“找到了,”他嘟哝着,举起一个看起来像是打火机的银色东西,卡嗒一声把
它打着了。
“噗”地一声,离他们最近的街灯忽然灭了。他再次拨弄灭火机,相邻的街灯
也熄灭了,他连续不断地拨弄着灭火机,直到小方场上所有的街灯都熄灭了。最后
方场上剩下的唯一光亮来自窗户上里穿过窗帘透出的灯光,还有他们头顶上弯弯的
月亮。
“邓布多借给我的,”穆迪说着把灭火机放回口袋。“免得哪个麻瓜向外张望
看到我们,明白吗?现在跟我们来,快点。”
他拉着哈利的胳膊带他离开草地,穿过马路,走在人行道上。卢平和唐克丝在
后面跟着,提着哈利的皮箱,其他人都握着魔杖在他们两边保护。
隐约的音乐声从附近房子二楼的窗户里传来,一个破了的院门里面堆着几个鼓
鼓囊囊的垃圾袋子,正发出垃圾腐烂的刺鼻气味。
“这里,”穆迪小声说,把一张羊皮纸塞到哈利被滴露置幻过的手上。他用发
光的魔杖靠近羊皮纸,照亮了上面的字迹:“快点记住上面的东西。”
哈利低头看羊皮纸。那上面的斜长字迹似曾相识,写着:
凤凰令总部可以在伦敦桂茂街12号找到。 “什么是凤凰——?”哈利刚要问。
“不要在这儿问,小子!”穆迪低吼,“等进去再说。”
他从哈利的手里夺过羊皮纸,用魔杖把它点着。当纸在火焰中卷曲成灰,飘落
到地面上的时候,哈利再次审视周围的房子。他们正站在11号门外,左边是10
号,而右边却是13号。
“但是,哪里是——”
“想想你刚刚看到的东西,”卢平低声说。
哈利想着,刚刚想到桂茂街12号,一扇破烂不堪的门已经出现在11号和1
3号中间,脏兮兮的墙和窗户也很快显现出来。这幢房子好像充了气一样迅速鼓出
来,把两边的房子挤到一旁。哈利吃惊得倒吸一口凉气。11号房里的音乐依然轰
隆作响,显然住在里面的麻瓜什么也没感觉到。
“快点,”穆迪说着推哈利的后背。
哈利走上残旧的石阶,眼睛紧盯着那扇新出现的大门。门上的黑色油漆残缺不
全,而且布满刮痕。银色的把手弯曲成一只毒蛇的形状,门上既没有钥匙孔也没有
信箱。
卢平掏出魔杖在大门上敲了一下。哈利听见一阵响亮的金属响动,好像是金属
链子绞动时发出的喀啦声音。大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
“赶快进去,哈利,”卢平悄声说,“但是不要走太深,也别碰任何东西。”
哈利走进了几乎完全黑暗的走廊。一股潮湿、多灰、带着甜丝丝的腐败气味扑
面而来。这个地方感觉就像一个已经被遗弃了很久的房屋。在他后面,他可以看到
卢平和唐克丝的手里提着他的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跟其他人一起鱼贯而入。穆迪
站在最上面一层台阶上,把灭火机里在每个街灯上收来的光球释放出去,光球一一
飞向街灯,转眼之间,小方场又被笼罩在橘黄色的灯光之中。穆迪一瘸一拐地走进
房子,随着他关上大门,走廊里也恢复了黑暗,一丝光都没有。
“过来——”
他用魔杖轻轻敲了一下哈利的头顶,这一次,哈利感觉有一股热流从头顶流下
后背,他知道滴露置幻魔法被解除了。
“现在大家都站着不要动,我这就弄点光亮出来。”穆迪小声说。
所有人压低声音谈话的样子让哈利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他们走进了一个垂死
病人的房间似的。随着一阵柔和的嘶声,墙上架着的老式煤气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
摇曳的灯光照着墙上斑驳的墙纸和地上磨得露出纤维的地毯,狭长阴沉的走廊亦显
现出来。天花板上,一盏挂着蜘蛛网的水晶灯闪闪地反光,走廊两边的墙上挂了许
多因年代久远而发黑的画像。哈利甚至可以听到墙壁脚板里面有动物嗑洞的声音。
吊着的水晶灯,还有旁边摇晃不平的桌子上摆着的枝状烛台,都是做成毒蛇形状的。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罗恩的母亲,茉莉·卫斯理太太,从走廊尽头的一扇
门后面走出来了。她微笑着匆匆走向他们,但是哈利发现她比上次见到时消瘦和苍
白了许多。
“哦,哈利,见到你太好了!”她小声说着,一把抱住哈利,几乎把他的肋骨
勒断了,但是马上又把他推到一臂远的距离,挑剔地检查,“你瘦得皮包骨头,要
记得补充营养,可惜我恐怕你要等一下才能吃晚饭了。”
她转身对哈利身后的巫师们急切地小声说:“他刚刚到,会议已经开始了。”
哈利身后的巫师们发出了一阵兴奋的声音,然后一个接一个经过哈利,走向卫
斯理太太出来的那扇门。哈利刚想跟上卢平,却被卫斯理太太拉了回来。
“不行,哈利,这个会议只有成员才能参加。罗恩与赫敏在楼上,你可以和他
俩一起等到会议结束,然后我们就吃晚饭。记得在大厅里说话要小声点。”她急急
地小声补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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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们不想吵醒任何东西。”
“会吵醒什——?”
“以后再告诉你,我得马上走,我要去参加会议了——现在我只能带你去你睡
觉的地方。”
她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带着哈利蹑手蹑脚地经过了一对长长的、长满蛀虫的门
帘,哈利猜想在门帘后面一定还有一扇门。他们绕过一个巨大的、似乎是用傻特伊
大腿做成的雨伞架,然后走上了黑暗的楼梯。楼梯墙上挂了一排干缩的人头,经过
更仔细的观察哈利发现这些头颅属於家佣精灵,他们的鼻子都扁扁的,有点像猪鼻
子。(傻特伊,一种没有头脑只会挥着棒槌打架的巨人大力士。——译注)
每走一步,哈利的迷惑就加深一步,这个房子怎么看怎么像属於黑巫师的地方,
他们到这样的地方来做什么?
“卫斯理太太,为什么——?”
“罗恩与赫敏会给你解释一切的,亲爱的,我真的要赶快走了,”卫斯理太太
心不在焉地小声说着,“那儿,”他们已经爬上二楼,“你的房间在右边。会议结
束的时候我来叫你。”
说完她就匆匆地下楼去了。
哈利穿过黑暗的楼梯走廊,转动卧室门的把手,这个门把手的形状也是一条毒
蛇的头,他打开了房门。
他只来得及看到这个双人房里高高的、阴沉的高天花板,随着一阵响亮的兴奋
笑声,跟着一声更响的尖叫,一大片浓密的头发就完全遮住了他的视线。是赫敏冲
上来拥抱哈利,几乎把他撞得摔到地上。而罗恩那只小小的猫头鹰,小皮猪,则兴
奋地在他们的头顶上飞来飞去。
“快点!罗恩,他已经到了,哈利到了!我们没听到你进来!啊,你怎么样?
一切还好吗?生我们气了吧?我打赌你会的,我知道我们的信有多没用——但我们
什么也不能告诉你啊——邓布多逼我们发誓什么也不能说,哦,我们有多少事儿要
告诉你啊,还有你也要给我们讲——那些摄魂怪!当我们听说的时候都——还有那
个魔法部听证会——太可气了,我已经查过了,他们没有权力开除你的,他们不能!
《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里规定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是可以使用——”
“让他喘口气吧,赫敏,”罗恩笑着在哈利身后关上了门。仅仅分别了一个月,
他似乎又长高了几寸,这使他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高瘦纤长,不过他的长鼻子、
红头发和脸上的雀斑还是老样子。
赫敏放开哈利,但是脸上仍然兴奋。没等她再说下去,一个白色的东西带着轻
柔的风声,从漆黑的衣柜顶上翩然飞下,轻轻落在了哈利的肩头。
“海德薇!”
这只雪枭轻磕着嘴,亲昵地啄着哈利的耳朵,哈利抚摸着她的羽毛。
“它可真疯了一样,”罗恩说,“它送来你最后一封信之后,我们几乎给它啄
了个半死,你看——”
他给哈利看他的右手食指,上面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但仍然可以看出它相当
深。
“啊,是啦,”哈利说,“对不起,你知道我急于想知道答复——”
“我们也想给你答复,夥计,”罗恩说。“赫敏都急坏了,她一直说如果你得
不到消息的话你会干出傻事来的,可是邓布多让我们——”
“发誓不要跟我说,”哈利接下去说,“是,赫敏已经说过了。”
见到最好的两个朋友的温暖感觉慢慢被另一种感觉代替了,他觉得从胃的底部
有一种冰凉的东西涌上来。就在那一瞬间——在经过整整一个月的期待与想念之后
——他忽然更希望罗恩和赫敏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一阵让人紧张的安静在他们中间阔展开来。哈利机械地抚摸着海德薇,不去看
对面的两个人。
“他似乎认为这是最好办法,”赫敏有喘不上气来,说,“邓布多,我是说。”
“是啊,”哈利说。他注意到赫敏的手上也有被海德薇的啄出的伤口,但他对
此丝毫没有歉意。
“我想,邓布多认为你和麻瓜们在一起是最安全的——”罗恩开始说。
“是吗?”哈利扬起眉毛,“这个夏天你们俩有谁被摄魂怪袭击了吗?”
“嗯,没有——但那正是他派凤凰令成员全天保护你的原因——”
哈利感到胃里一阵惊悸,好像下楼时踩空了一级台阶似的。那么,所有人都知
道他被跟踪,只除了他自己。
“但是,这个计划并不怎么成功,不是吗?”哈利说着,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平
稳,“最后还得我自己照顾自己,不是吗?”
“他发了很大的火,”赫敏说,几乎被吓坏了,“我是说,邓布多。我们都看
到了,当他知道蒙当格擅离职守的时候,他看起来怕人极了。”
“啊,我很高兴他擅离职守,”哈利冷冷说,“如果没有他擅离职守,我也就
不会使用魔法,邓布多也可能会把我扔在女贞路一整个夏天。”
“你难道-你难道不担心魔法部的听证会吗?”赫敏悄声问。
“当然不,”哈利挑衅地撒谎。他从他们身边走开,四下看着,海德薇依然留
在他肩上满足地趴着。可惜这个房间似乎不太可能让他高兴起来。房间阴暗而潮湿,
除了一个装饰精美的像框,墙上其他地方都露着掉得一片片的墙纸。而那个像框里
只有一块空白的画布,当哈利经过像框时,他觉得听到有人躲在相框里、在他看不
到的地方吃吃窃笑。
“那么,为什么邓布多这么希望我蒙在鼓里呢?”
哈利问,依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正常,“你们-嗯-难道没问过他么?”
他抬头扫了一眼,正好看到他们在交换眼神,显然哈利现在的反应是他们最担
心的。而看到这个并不能让哈利的火气消减半点。
“我们跟邓布多说过,我们有多想告诉你现在发生的事情,”罗恩说,“真的,
夥计。但是他现在真的很忙,到这儿之后我们也才见过他两次,而且他又总是急匆
匆的。他只逼我们发誓不要写信告诉你任何的重要东西,他说猫头鹰也许会被劫持。”
“他还是可以通知我,只要他愿意,”哈利简单地说,“别告诉我他不知道任
何不用猫头鹰来传递消息的方法。”
赫敏看了罗恩一眼然后说道:“我也想到过这点。可是,他就是不想让你知道
任何事情。”
“也许他认为我不值得信任吧,”哈利说着,看着他们的表情。
“别傻了,”罗恩说,看起来十分不安。
“要不就是我不能照顾自己。”
“他当然不会这么想,”赫敏忧虑地说。
“那么,为什么我必须待在达斯里家里,而你们两个人却在这里,参与在这里
的每一件事?”哈利说着,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为什么你们两个有权知
道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们不知道!”罗恩打断了他的话,“妈妈从来不让我们接近开会的地方,
她说我们太小——”
但是哈利已经不可抑制地叫起来了:
“所以你们没能参加会议,真不幸啊!可是你们都待在这里,不是吗?你们一
直在一起呀!我呢,我达斯里家里困了一整个月!我对付过的事情比你们两个加起
来的都多而邓布多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是谁救回了魔法石?是谁解开了密室之
迷?又是谁从摄魂怪手下把你们两个救出来的!”
哈利积存了一个月的酸楚和怨恨都在这一刻倾泻出来:缺乏信息的烦躁,被朋
友忘在一边的痛苦,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人跟踪的愤怒——所有这些让他羞于耻
口的感觉现在都冲破疆界,爆发出来。海德薇被他的声音吓坏了,它展翅飞回到衣
柜顶上。小皮猪惊慌地吱吱叫着,在他们头上盘旋得更快了。
“去年是谁通过了巨龙、斯芬克斯还有所有那些难缠的比赛项目?是谁看见伏
地魔复活?又是谁从他手里逃脱?是我啊!”
罗恩站在地上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显然已经吓呆了。而赫敏看上去都快要哭
出来了。
“但是为什么哈利应该知道正在进行的活动啊?谁会在乎哈利知不知道发生了
什么事啊?”
“哈利,我们一直想告诉你,我们真的——”赫敏开始说。
“没有那么想吧,是不是?要不然你早就送猫头鹰给我了,但是邓布多‘逼你
们发誓’——”
“嗯,他确实——”
“我被困在女贞路整整四个星期,我是在垃圾箱里翻找报纸啊!”
“我们想——”
“我倒觉得你们是幸灾乐祸,不是吗?一直憋了那么久——”
“不是,相信我——”
“哈利,我们真的,万分抱歉!”赫敏绝望地叫道,眼睛里已经泪水涟涟,
“你说得完全正确,哈利——要是换成我的话,我也会气得要死的!”
哈利瞪着她,呼吸依然急促,然后他再次转身背对他们,在房间里大踏步走来
走去。海德薇在衣柜顶上低沉地叫了一声,房间里有一段长时间的宁静,只能听到
哈利脚下地板发出的吱纽声响。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哈利质问。
“凤凰令总部。”罗恩立刻回答。
“是不是没有人打算跟我讲到底凤凰令是个什么东西——?”
“它是一个秘密组织,”赫敏连忙说,“邓布多是负责人,凤凰令就是他发起
成立的。以前它是为了对抗‘那个人’而成立的。”
“里面都有谁?”哈利问着,把手插在口袋里停住了。
“有好多呢——”
“我们见过的大概有二十几个,”罗恩说,“不过我们想应该还有更多人。”
哈利盯着他们。
“还有呢?”他质问着,从一个人看到另一个。
“呃,”罗恩问,“还有什么?”
“当然是伏地魔了!”哈利生气地说,罗恩和赫敏听到这个名字都畏缩了一下,
“现在怎么样?他在干什么?他在哪里?我们怎么才能阻止他?”
“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了,凤凰令的人不让我们参加会议,”赫敏紧张地说,
“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细节——但是我们有个大概的想法,”她看着哈利的脸很快地
补充道。
“弗雷德和乔治发明了顺风耳,你知道,”罗恩说,“它们相当有用。”
“顺风——?”
“顺风耳,是的。只是最近被妈妈发现了,她特别生气,不让我们再用了。弗
雷德和乔治不得不把所有的顺风耳都藏起来,要不然就给妈妈没收了。不过,在妈
妈没发现之前,我们曾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知道凤凰令的一些成员正在跟踪
已经确认的食死徒,你知道,盯着他们的动向——”
“还有一些人在忙於招募更多的成员——”赫敏说。
“而另一些人,正在严密保护着什么东西,”罗恩说,“他们经常讨论守卫任
务。”
“不会是指我吧,是不是?”哈利讽刺地说。
“啊,可不是吗,”罗恩说着,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哈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又开始在房间里乱走,四下看着,只避开罗恩与赫
敏,“那么,既然他们不允许你们参加会议,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我们,”赫敏很快答道,“我们负责清理这所房子,这里已经荒废了很多年
了,什么东西都在这里繁殖。我们已经好不容易把厨房清理出来,还有大部分的卧
室,还有明天,我想我们要去清理客厅——”
随着两声巨响,罗恩的双胞胎哥哥,弗雷德和乔治,从稀薄的空气中陡然显现
出来。小皮猪的叫声更大了,最后终於一溜烟飞到衣柜顶上和海德薇躲到一起。
“别这么干行不行!”赫敏对双胞胎虚弱地警告。这两个家伙都有着和罗恩一
样的鲜红头发,但是他们比罗恩更结实也略矮一点点。
“你好啊,哈利,”乔治高兴地说,“我就知道我们听见了你的愉快声音。”
“不要那样把怒火憋在肚子里,哈利,让它们都爆发出来,”弗雷德同样快乐
地说,“五十里以外好像还有两个人没听见你呢。” 见到他们两个放肆地使用瞬息移动,这只能有一种解释,“你们两个大概是通
过了瞬息移动考试了?”哈利粗暴地问。
“全优通过,”弗雷德说,他的手里拿着一条长长的、皮肤颜色的带子。
“你知道,就是你们从楼上走下来也不过多花三十秒钟而已。”罗恩说。
“时间就是金币啊,小弟弟,”弗雷德说,“不管怎么说,哈利,你刚刚给我
们的信号造成干扰,就是顺风耳,”看到哈利扬起眉毛,他回答着,同时举起手上
的带子,现在哈利可以看见带子的另一头正拖在楼梯口上,“我们正在试图收听楼
下的动静。”
“你们最好小心,”罗恩盯着顺风耳说,“如果让妈妈再看见它们——”
“冒这个险是值得的,现在他们开的是一个重要会议,”弗雷德说。
这时房门开了,长长的鲜红头发挤了进来。
“哦,你好,哈利!”罗恩的妹妹金妮欢乐地说,“我听见你的声音了。”
她接着转向弗雷德和乔治,说:“顺风耳没用,妈妈在厨房的门上施展了沉垒
咒语才离开的。”
“你怎么知道?”乔治说,看起来有点垂头丧气。
“唐克丝教我的,”金妮说,“你只要朝门上扔东西,如果它碰不到门就说明
门被沉垒过了。我从楼梯顶上用粪蛋往门那儿扔,可他们都给弹开了。所以顺风耳
肯定伸不到门下的缝隙里偷听了。”
弗雷德深深地叹息一声。
“惭愧啊,我倒真想知道老石内普在搞什么勾当?”
“石内普!”哈利急忙说,“他也在这里?”
“是啊,”乔治说着小心地关上门,然后在一张床上坐了下来,弗雷德和金妮
也坐下了。“他来报告什么东西,最高机密。”
“那个饭桶,”弗雷德懒洋洋地说。
“他现在可是在我们这边的,”赫敏责备地说。
罗恩嗤之以鼻:“那他也是个饭桶,你就看他看我们时候那个样子。”
“比尔也不喜欢他,”金妮说道,仿佛这足可以说明一切。
哈利不能确定自己的怒气是否已经缓和下来,但是现在他对情报的渴望已经压
倒了继续吼叫的冲动。他坐在另一张床上。
“比尔也来了?”他问,“我以为他还在埃及工作?”
“他申请了一份文书工作,好回家来为凤凰令工作。”弗雷德说,“他说他还
是很怀念金字塔,可是,”他一脸坏笑,“这当然有回报的喽。”
“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们的老弗蕾儿·德拉克吗?”乔治说,“她现在在格林高银行找了
份工作,打算‘体高迎问’——”
“当然比尔就给她上了许多私人英文课喽。”弗雷德吃吃地笑着说。
“查理也凤凰令里工作,”乔治说,“不过他还待在罗马尼亚。邓布多希望尽
可能招募更多的外国巫师,所以查理在节假日时都忙着结识更多的人。”
“为什么不是帕西做?”哈利问。他最后一次听见卫家老三的消息是说他正魔
法部的国际魔法合作局工作。
听了哈利的话,卫家兄妹和赫敏阴沉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不管你干什么,千万别在爸爸妈妈面前提起帕西,”罗恩紧张地对哈利说。
“为什么不能?”
“因为只要一提到帕西,爸爸手里无论拿着的什么都一定会给他砸碎,妈妈就
开始哭个不停,”弗雷德说道。
“一直糟糕极了,”金妮难过地说。
“我想我们已经他断绝关系了,”乔治说着,脸色从来没有如此难看过。
“发生了什么事?”哈利问。
“帕西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弗雷德说,“我从来没见过爸爸跟谁发过这么大
火的,一向都只有妈妈大喊大叫的。”
“那是上学期结束一个星期后发生的事情,”罗恩说,“我们正准备来凤凰令
总部,帕西回家来告诉我们他升官了。”
“你在开玩笑吧?”哈利说。
虽然哈利很清楚帕西是如何野心勃勃,但在他印象中,帕西在魔法部里的第一
份工作干得并不出色。帕西犯的错误是他居然没有察觉自己的上司已经被伏地魔控
制了。(当然魔法部不承认是伏地魔回来了——他们只以为克劳奇先生疯了。)
“是啊,我们也很惊讶,”乔治说,“帕西给卷到克劳奇的事里头了,一直接
受调查什么的。他们说帕西早该意识到克劳奇的失控,然后报告给上级的。但是你
知道帕西的,克劳奇把一切都交给他,让他负责,他才不会抱怨呢。”
“那他们怎么又升他的官呢?”
“这也正是我们想不明白的地方,”罗恩说着,现在哈利停止了咆哮,他似乎
极渴望这样的正常谈话可以继续下去,“他回家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甚至比平
常更喜不自胜,只要你能想象得出来——他告诉爸爸他在法吉本人的办公室里获得
了一个职位。对於一个一年前刚刚离开霍格沃茨的人来说,这可是个好职位:魔法
部长的初级助理。我想他以为爸爸会因此惊喜万分呢。”
“可惜爸爸没有,”弗雷德冷冷地说。
“为什么?”哈利问。
“嗯,据说现在法吉正把整个魔法部搅得人扬马翻,检查每个人是否和邓布多
有关系。”乔治说道。
“这些日子,邓布多的名字在魔法部不是个好词,”弗雷德说,“他们都认为
他到处说‘那个人’回来了,只是在制造麻烦。”
“爸爸说法吉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谁和邓布多站在同一战线上,就最好先收拾
好办公桌,准备从魔法部离开,”乔治说。
“问题是,法吉怀疑爸爸,他知道爸爸是邓布多的朋友。而且他一直觉得爸爸
是个怪人,因为爸爸对麻瓜文化那么感兴趣。”
“但这和帕西有什么关系呢?”哈利完全糊涂了。
“我就要说到这儿了,爸爸相信法吉把帕西招进自己办公室的唯一目的就是让
他监视我们家——还有邓布多。”
哈利低低地吹了一声口哨。
“我打赌帕西会喜欢你的反应。”
罗恩空洞地笑了笑。
“他整个人都乐疯了。他说——其实,他说了老大一堆可恶的话。他说自从进
了魔法部以来他就一直与爸爸的恶劣名誉做斗争,还有爸爸是如何毫无野心,因此
我们总是——你知道——总是没钱,我是说——”
“什么?”哈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同时,金妮也发出了类似小猫愤怒时才会
发出的声音。
“我明白,”罗恩低声说。“还有更糟的。他说爸爸是个围着邓布多打转的白
痴,邓布多自己引火上身,爸爸只会和他一起栽进去,而他——帕西——知道他的
忠诚应该在哪里:当然是魔法部了。如果爸爸妈妈想成为魔法部的叛徒,他就要通
知所有人他已经不再属於这个家。那天晚上他就打包离开了。他现在也住在伦敦。”
哈利低低地骂了一句。在卫斯理兄弟里他最不喜欢帕西,但是他从没想到他敢
对卫斯理先生说出这样的话。
“妈妈也疯了,”罗恩呆板地说,“你知道——又是哭又是什么的,她跑到伦
敦想和帕西好好谈一谈,但是他当着妈妈的面把门摔上了。不知道他和爸爸在工作
时遇到了会怎么样——装着没看见吧,我猜。”
“但是帕西一定知道伏地魔已经回来了呀,”哈利慢慢地说,“他又不蠢,他
当然知道没有证据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冒然行动的。”
“是啊,嗯,你的名字也是争吵的一部分呢,”罗恩说着,偷偷地看了哈利一
眼,“帕西说唯一的证据就是你的话而——不知道——而他并不觉得那是足够的证
据吧。”
“帕西太相信《先知日报》了,”赫敏辛厉地讽刺,其他人纷纷点头。
“你们说什么?”哈利问,左右看着他们所有人,他们都警惕地看着他。
“你没-没看《先知日报》吗?”赫敏有些紧张地问。
“是的,我当然看过!”哈利说。
“那你-呃-从头到尾地读过?”赫敏问,仍然有些不安。
“当然不是每页都读,”哈利为自己辩护,“他们要是报导任何伏地魔的消息,
那肯定会在头版头条,不是吗?”
其他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都畏缩了一下,。赫敏很快地接下去说:“嗯,
你非得每页都读才能看明白,不过他们-嗯-他们一星期里总要提起你两次。”
“但是那样我就会看见——”
“如果你只读头一页的话你就看不见了,”赫敏摇头说,“我不是指重要文章,
他们只是略略提起你,像说笑话那样的。”
“你说什么——?”
“那真是相当地下作,”赫敏尽量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平静,“那些拿瑞塔·斯
文子的东西做素材编出来的东西。”
“可是瑞塔·斯文子已经不再写任何东西了,不是吗?”
“哦,当然,她遵守她的约定——反正她也没有别的选择,”赫敏满意地接着
说,“但是她为后来的人奠定了基础。”
“报纸上到底说什么?”哈利不耐烦地问。
“好吧,你知道她写过你到处晕倒,伤疤疼痛,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
“是的,”哈利说,换了谁也不太能马上忘记瑞塔·斯文子给他编造的那些故
事的。
“嗯,现在他们把你写成了一个受蛊惑的、喜欢哗众取宠的人,好像你以为自
己是一个伟大的悲剧英雄什么的。”赫敏匆匆地说,似乎以为自己说得越快,哈利
的不快就越少些似的,“他们见缝插针地把诽谤你的词句加在其他新闻里。即便是
八竿子打不着的什么新闻发生了,他们也会说‘这个故事有哈利·波特那么传奇了
’,如果什么人发生一个古怪的意外或是什么的,他们就说‘希望这家伙的前额不
会留下一条伤疤,否则我们以后我们就要崇拜他了’——”
“我从来不要任何人崇拜——”哈利开始激动起来。
“我知道你不想,”赫敏急促地说,看起来有点害怕,“我当然知道,哈利。
但是你知道他们在搞什么把戏吗?他们要把你变成一个没人相信的家伙。一定是法
吉在背后捣的鬼,我敢用任何事打赌。他们想让所有巫师都把你当成哪个可笑的傻
孩子,你爱编不着边际的长篇故事,因为你喜欢出名,而且想继续这样出名。”
“我从没要求——我从来不想——是伏地魔杀死我的父母啊!”哈利语无伦次
地叫道,“我出名是因为他杀了我的父母却没能杀死我!有谁愿意这样出名啊?难
道他们不明白我宁愿这一切——”
“我们明白,哈利,”金妮认真地说。
“而且,当然,你被摄魂怪袭击这件事他们一个字也没有报导,”赫敏说,
“显然有人警告他们保持沉默。那才会是个大新闻呢,失控的摄魂怪。他们甚至没
有报导你违反《国际保密法令》的事儿。我们都以为他们至少会报导这个,这条消
息可以轻松地把你写成一个故弄玄虚的傻瓜。我们怀疑他们也许想在你被开除之前
先拖延时间,然后他们才会大肆宣扬——我是说,‘如果’你被开除的话,当然了,”
赫敏匆匆说道,“你不应该会被开除的,只要他们自己遵守自己的法律,就没有足
够的证据在法庭上驳倒你。”
话题又回到哈利最不想听的听证会上,正当他苦于寻找其他的话题的时候,外
面传来的上楼声音解除了他的困扰。
“哦噢。”
弗雷德用力一把拖起顺风耳,随着另一声巨响他和乔治就消失了。几秒钟之后,
卫斯理太太出现在卧室门口。
“会议结束了,现在你可以下楼吃晚饭了。大家都急着要见你呢,哈利。还有,
谁把那些粪弹放在厨房门外的?”
“罗圈腿,”金妮毫不脸红地回答,“他喜欢玩那些东西。”
“哦,”卫斯理太太说,“我还以为是克瑞彻呢,他总爱搜集这种奇奇怪怪的
东西。现在你们都记着在走廊里说话要小声点。金妮,手怎么这么脏,你刚才干什
么了?请你吃饭之前把手洗干净。”
金妮向大家做了一个鬼脸就跟着她妈妈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哈利,罗恩和赫
敏。他们两个都担心地看着哈利,仿佛在其他人都走了之后他们害怕他又会大喊大
叫起来。他们紧张的样子让哈利感到有点惭愧。
“嗯,”他嘟哝着,但是罗恩摇摇头,赫敏小声说:“我们知道你会生气,哈
利,我们真的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们真的曾经尽力劝说邓布多——”
“是,我知道,”哈利简单地说。
他想换一个与校长无关的话题,因为一想到邓布多总让哈利怒火中烧。
“谁是克瑞彻?”他问。
“这里的家佣精灵,”罗恩说,“一个疯子,我以前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精灵。”
赫敏对罗恩皱紧眉头。
“他不是疯子,罗恩。”
“他的人生目标就是和他妈妈一样把头砍下来挂在墙上做装饰,”罗恩生气地
说,“这正常吗,赫敏?”
“好-好的,即使他是有点古怪,但那也不是他的错啊。”
罗恩向哈利转转眼睛。
“赫敏还是没放弃她的‘醋精会’。”
“那不是什么‘醋精会’!”赫敏慷慨激昂地说,“那是‘小精灵福利促进协
会’,‘精促会’。而且不光是我,连邓布多都说我们应该友善地对待克瑞彻。”
“是是是,”罗恩说,“走吧,我都快饿死了。”
他带头走出房间到了楼梯平台,但是他们还没下楼——
“等会儿,”罗恩悄声说,伸出胳膊拦住哈利和赫敏的去路。“他们还在走廊
里呢,咱们说不定能听见什么。”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从楼梯扶手向下看去。黑暗的走廊里站满了巫师,哈利的先
遣护卫队的所有成员也在其中。他们一起兴奋地小声交谈着。在这群人的最中间,
哈利看见了一个头发黑腻、长着大鼻子的人,那正是他在霍格沃茨最不喜欢的老师,
石内普教授。哈利在栏杆上探得更深,他对石内普在凤凰令的工作十分好奇。
一根细细的、皮肤颜色的带子降落到哈利视线里,他抬起头,看见弗雷德和乔
治正站在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把顺风耳降到楼下的人群方向。可惜,只一会功夫,
人群就已经开始朝大门移动,然后很快都离开了。
“该死的,”哈利听见弗雷德小声咒骂,随着他的牵动,顺风耳升了上去。
他们听见大门打开,然后又关上了。
“石内普从不在这儿吃饭,”罗恩小声告诉哈利,“谢天谢地。现在咱们走吧。”
在他们经过墙上那排小精灵头颅的时候,他们看到卢平、卫斯理太太和唐克丝
站在前门门口。他们在送走那些巫师之后,正用魔法把门上的重重拴锁重新封好。
“我们在下面的厨房吃饭,”卫斯理太太小声说,她在楼梯脚和他们汇合,
“哈利,亲爱的,如果你掂脚走过这个走廊的话,厨房就在那个门后面——”
哗啦。
“唐克丝!”卫斯理太太恼怒地叫了一声,转向身后。
“对不起!”唐克丝难过地说,她正趴在地上,“都是那个混帐的伞架,我已
经第二次被它拌倒了——”
但是她下面的话被一阵恐怖的、足以撕裂耳膜、凝固血液的尖叫声淹没了。
哈利之前经过的那对满带蛀虫的门帘向两边飞开,但是它们后面并不是门。有
一瞬间哈利以为他看到了一扇窗户,窗户外面有一个头戴黑帽的老太太仿佛在被拷
打一样不停地放声尖叫,——然后哈利才意识到,那其实是一幅真人尺寸的肖像,
只不过这幅画像的真实与可厌程度是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的。
这个老太太正口水四溅,翻着眼睛,脸上蜡黄的皮肤在她尖叫的时候被拉得紧
紧的,而在他们身后,整个走廊上的其他的肖像也被惊醒,都大吼大叫起来。吵闹
声大得让哈利紧闭双眼,两手紧紧的捂住耳朵。
卢平和卫斯理太太冲上前去,拖着窗帘想要盖住那个老太太,但是他们无法关
上窗帘。而老太太叫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响,她挥舞着她的长着长指甲的手仿佛要撕
他们的脸。
“脏东西!废物!污秽和卑劣的残渣!你们这些混血、怪东西、畸形的脏血种,
给我滚出去!你们竟敢玷污我祖祖辈辈的房子——”(脏血种,指不是生于巫师世
家但有魔力的巫师,与‘纯血’相反——译注)
唐克丝一遍遍地道着歉,一边把那个又大又重的傻特伊大腿做的伞架拖回原处。
卫斯理太太已经放弃了关窗帘的打算,她在走廊里急匆匆地跑来跑去,用她的魔杖
定住每一幅肖像。这时一个有着一头黑色长发的男人从一扇门后,面对着哈利跑了
出来。
“闭嘴,你这个可恶的老巫婆,闭-嘴-!”他大吼着抓起卫斯理太太放弃的
窗帘。
老太太的脸一下白了。
“你——!”她大吼一声,眼睛瞪得像要爆出眼眶,“血统的叛徒,可恨的、
让我羞耻的血脉!”
“我说了-闭-嘴!”那人咆哮着,他和卢平以惊人的力量终於把窗帘再次关
闭起来。
老太太的尖叫声消失了,大厅里回荡着寂静。哈利的教父,瑟瑞斯·布莱克,
微微地喘着气,把长长的黑头发从眼前拂开,然后转向哈利。
“你好,哈利!”他咬着牙说,“你显然已经见过我妈妈了。” “你的——?”
“我亲爱的老母亲,是呀,”瑟瑞斯说,“我们已经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想把她
从墙上弄下来,但是我们怀疑她在画布后面施了一个恒黏咒。在这些家伙再醒过来
之前,咱们赶快下楼吧。”
“但是,你母亲的肖像为什么会在这里?”哈利问,迷惑不解。他们正穿过走
廊的门,向下走在一段窄窄的石阶上,其他人都跟在后面。
“他们没告诉你吗?这是我父母的房子,”瑟瑞斯说,“我是布莱克家的最后
一个后裔,所以这所房子现在是我的了。我把他贡献出来,让邓布多做总部——基
本上这是我能做的唯一有用事情。”
原本满心期待的哈利注意到瑟瑞斯的嗓音听起来相当生硬和酸涩。他跟着教父
走到楼梯底端,穿过一扇门,进入了地下室的厨房里。
厨房看上去不比它上面的阴沉走廊好多少,四面粗糙的石头墙壁使它看起来更
像一个山洞。屋里的大部分光源来自房间最里面的一团巨大的火焰,一股有如战火
硝烟般浓郁的炊烟积在空中,烟雾中露出在黑暗的天蓬上吊着的、形状狰狞的厚铁
煮锅和平底锅。很多开会时用的椅子围着一张长长的木桌子,挤了满满一屋。桌子
上扔了好些羊皮纸卷、高脚杯、空葡萄酒瓶,还有一堆看起来似乎是抹布的东西。
卫斯理先生和他的长子比尔正坐在桌子另一端,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地谈话。
卫斯理太太清了清嗓子。她的丈夫,一个个子高瘦、秃顶、红发、戴着玳瑁眼
镜的男人,转头看见他们,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利!”卫斯理先生说着匆匆忙忙地走过来打招呼,然后用力握着哈利的手,
“很高兴见到你!”
从他的肩膀上方,哈利可以看到比尔,长头发仍然编成马尾,正匆忙地卷起桌
上放着的这些羊皮纸。
“旅途顺利吗哈利?”比尔冲他喊着,一边试图将十几卷羊皮纸一起抱起来,
“看来穆迪没逼你绕过北极到这里来呢?”
“你以为他没试过么,”唐克丝说着,冲上去帮助比尔,但是马上把一根蜡烛
碰倒在最后一个羊皮纸卷上:“啊不!——对不起——”
“亲爱的,我来,”卫斯理太太说着,声音里带着怒火,挥动魔杖修好了羊皮
纸。在卫斯理太太咒语产生的闪光里,哈利看到那张羊皮纸上面好像是某座大楼的
建筑图纸。
卫斯理太太看见了哈利的目光。她迅速从桌上抓起图纸,把它塞进了比尔已经
满满的胳膊里。
“这些东西应当在会议结束之后马上清理干净的,”卫斯理太太说完,走到一
个老式碗柜那里,从里面拿出晚餐要用的碟子。
比尔拿出魔杖,嘟哝一声,“一无影迹!”,所有的卷轴立刻消失了。
“坐下吧,哈利,”瑟瑞斯说,“你已经见过蒙当格了吧?”
那堆让哈利以为是抹布的东西忽然长长地打了一个呼噜,然后猛然惊醒。
“谁在叫我?”蒙当格睡意盎然地模糊说着,“我同意瑟瑞斯的意见。”他像
投票一样把沾满污垢的手举到空中,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茫然。
金妮咯咯地笑了起来。
“会议已经结束了,老当,”瑟瑞斯说,这时大家正围着桌子坐下来,“哈利
到了。”
“呃?”蒙当格说着,从垂在眼前、打结的姜黄头发之间难过地偷看哈利。
“哎呀,可不是他到了吗,是呀。你还好吧,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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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哈利回答。
蒙当格的手不安地在口袋里摸来摸去,一边盯着哈利,一边掏出了一根很脏的
黑烟袋。他把烟袋叼在嘴里,用魔杖点燃了,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几秒钟之后,
一团巨浪一样的绿烟已经把他笼罩起来。
“我应该向你道歉,”他嘟囔的声音从刺鼻的烟雾里传出来。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蒙当格,”卫斯理太太大叫,“请你不要在厨房里抽那
个东西,尤其不要在我们要吃饭的时候!”
“啊呀!”蒙当格说,“可不是,对不起!茉莉。”
烟雾在蒙当格把烟袋收回口袋之后就消失了,但是如同燃烧臭袜子的刺鼻气味
依然飘荡在空气中。
“要是你们不想在半夜吃晚饭的话就来帮帮忙吧,”卫斯理太太对房间里的所
有人说,“不!你坐在那儿别动,哈利亲爱的,你刚经过长途旅行啊。”
“我能做什么吗,茉莉?”唐克丝热心地说,向前跳了一步。
卫斯理太太犹豫了一下,看起来有些担心。
“呃-不,没关系,唐克丝,你也休息一下吧,你今天干的够多了。”
“不不,我想要帮忙的!”唐克丝开心地说着,匆匆忙忙走向碗柜时踢翻了一
张凳子。金妮正从碗柜里取出刀*。
很快,一排很重的菜刀在卫斯理先生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切着肉和蔬菜,而卫
斯理太太把一口大铁锅吊到火上,不停地搅拌着。其他人则把盘子,更多的高脚杯
和吃的东西食品柜里拿了出来。哈利和瑟瑞斯、蒙当格一起坐在桌子前,后者仍然
望着他悲伤地眨着眼睛。
“那之后你见过老费格吗?”他问。
“没有,”哈利说,“我再没见任何人。”
“你看,我不应该擅自离开的,”蒙当格说,向前倾着身子,语气里充满恳求
道,“但是我刚遇到一个很好的生意机会——”
哈利感到膝盖被什么东西擦过,他吓了一跳,原来只是赫敏的那只腿向外拐的
姜黄色大猫,罗圈腿。他在哈利的腿边转了一圈,喉咙里开心地呼噜响着,最后跳
上瑟瑞斯的膝盖蜷缩起来。瑟瑞斯无意地摩搓着他耳朵后面的毛,然后转过脸,仍
是一副阴沉的样子看着哈利。
“暑假过得还好吗?”
“不好,糟透了。”哈利说。
头一次,瑟瑞斯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我本人倒是不明白你有什么可抱怨的。”
“什么?”哈利怀疑地问。
“就我自己来说,我恐怕会欢迎摄魂怪的袭击吧。为争夺灵魂的殊死搏斗能好
好打破单调的日子。你以为你的处境够糟,可是,至少你还可以出门走走,活动活
动腿脚,参加几场战斗。我已经在这里关了一个月了。”
“为什么?”哈利皱着眉头问。
“因为魔法部还在通辑我,而且伏地魔现在肯定已经知道我是一个兽幻者,虫
尾巴一定早就报告给他了。所以,我的伟大伪装毫无用武之地。这样一来,我能为
凤凰令做的事情也就屈指可数了,至少邓布多是这么认为的。”
瑟瑞斯提到邓布多的时候语气稍稍有些异样,这让哈利感觉瑟瑞斯,也和自己
一样,并不太满意校长的做法。一种对教父的同病相怜猛然在哈利心中涌起。
“至少你还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儿,”哈利振作起来。
“啊是呀,”瑟瑞斯冷笑,“听石内普的报告,明白他说来说去,其实就是想
暗示我他在外面出生入死而我在温室里尽情享受,还问我清洁工作做得怎么样——”
“什么清洁工作?”哈利问。
“把这个地方尽量清理得能让人住,”瑟瑞斯说着用魔杖指了一下这个阴暗的
厨房。“我亲爱的老母亲死了十年了,之后这里一直没有人住,除非算上她的那个
老家佣精灵,但是那个家伙早就疯了——他已经好久都没清理任何东西了。”
“瑟瑞斯,”蒙当格说,似乎没注意到哈利他们的谈话,而是在仔细检查着一
只空的高脚杯,“夥计,这东西是银的吧?”
“是的,”瑟瑞斯说着,用厌恶的眼神审视着杯子,“原料是十五世纪丑精灵
铸造的银子里的极品,上面镶的是布莱克家族的族徽。”
“应该会很容易弄下来吧,”蒙当格嘟囔着用袖子擦着那只杯子。
“弗雷德,乔治——不行!你们难道就不能用手端着它吗!”卫斯理太太尖叫
一声。
哈利,瑟瑞斯和蒙当格转头看,在最后的半秒钟里及时冲离桌子。弗雷德和乔
治把一口大铁锅炖肉,一铁壶黄油酒,还有一个相当沉的面包案板,包括上面放着
的面包刀,一起施了魔法,这些东西正对着他们疾飞过来。装炖肉的铁锅滑过整个
桌子,最后终於在跌下桌子另一端之前停下了,把桌面烧出一长条黑色的焦痕;黄
油酒壶重重摔到地上,里面的饮料溅得到处都是;面包刀滑下了案板,刀尖朝下扎
到桌子上,刀把恐怖地颤抖着,正好是几秒前瑟瑞斯右手的所在。
“看在老天的份上!”卫斯理太太大声嚷,“这里不需要——我已经受够啦—
—虽然现在你们两个可以在校外使用魔法,但也不能为了每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
动用魔杖!”
“我们只是想节省时间!”弗雷德说着跑过去把面包刀拔出桌面,“对不起,
瑟瑞斯,夥计——我没想——”
哈利和瑟瑞斯大笑着,蒙当格在匆忙之间向后从椅子上跌了下去,现在正一边
骂着一边站起身来,罗圈腿愤怒地尖叫一声,一路直冲进碗柜底下,硕大的黄色眼
睛在碗柜的下的黑影里闪闪发光。
“你们两个,”卫斯理先生说着,把装着钝肉的大铁锅提过来放到桌子中央,
“你妈说的对,现在你们已经成年了,就要表现出成年人的责任感——”
“你们的哥哥里从没有一个惹过这样的麻烦!”卫斯理太太怒气冲冲地说,她
把一壶新装的牛油酒重重摔在桌子上,几乎洒得和刚才一样多。“比尔不会走几步
远的路也用瞬息移动!查理也不会见到什么东西都给它们施咒!帕西——”
她生生地止住了要讲的话,吸一口气,惊恐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而后者的表情
明显地僵硬了。
“咱们吃饭吧,”比尔很快地说。
“这顿饭看起来太好了,茉莉,”卢平说着,舀了一盘炖肉,隔着桌子递给卫
斯理太太。
整整几分钟,除了盘子与刀*相碰的声音,和每个人准备吃饭时移动椅子的声
音,屋子里一片沉寂。然后卫斯理太太把头转向瑟瑞斯。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瑟瑞斯。客厅的写字台里面关着什么东西,它一直在里
面喀哒喀哒地动。当然,也许只是个宝格妖,但是我想应该先请穆迪看一看在把他
放出来。”
“无所谓,”瑟瑞斯不甚关心地回答。
“那边的窗帘上也满是道七虫,”卫斯理太太接着说道,“我想明天我们可以
试试把它们清除干净。”
“我迫不及待呢,”瑟瑞斯说。哈利觉出他声音里的挖苦味道,但是他不能确
定其他人是否也觉察到了。
唐克丝坐在哈利对面,她利用大口吞饭的空档不断改变鼻子的形状,逗得赫敏
和金妮直笑。每次改变形状的时候她都像在哈利卧室那次紧闭双眼做出难过的表情,
她的鼻子一下子像鸟嘴一样高高隆起,是模仿史内普的,然后又一下缩到没张开的
蘑菇那么小,之后又从每个鼻孔里长出一大片鼻毛。这无疑是进餐时间她们常玩的
游戏,因为赫敏和金妮很快就要求她变出她们喜欢的鼻子样式。
“变那个猪样的鼻子,唐克丝。”
唐克丝做了,哈利抬头看,忽然觉得对面有一个女性达达力在对自己微笑。
卫斯理先生,比尔和卢平正在激烈地讨论关于丑精灵的事情。
“他们现在还是什么都不说,”比尔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相信
‘那个人’回来了。当然,他们或许根本不想站在任何一边,置身事外呢。”
“我确定他们从来不会站在‘那个人’那边的,”卫斯理先生摇着头说,“他
们自己也曾经损失惨重。还记得那次在诺丁汉附近,一家丑妖精都被他杀了吗?”
“我想关键是他会给他们什么好处,”卢平说,“我不是指黄金。如果他让他
们拥有几个世纪以来我们一直拒绝他们的自由,他们会动心的。比尔,你在瑞那科
身上下的功夫怎么样了?”
“他现在很有点反巫师情绪呢,”比尔说,“他到现在还在为百格门的事(见
第四卷,——译注)生气,他坚信是魔法部掩盖了真相,那些丑精灵从来没有从他
那得到过黄金,你知道——”
一阵笑声突然从桌子中间爆发出来,淹盖了比尔后面的话。弗莱德,乔治,罗
恩和蒙当格在座位上正笑得打滚。
“——然后,”蒙当格笑得呛了一下,眼泪都出来了,“然后,要是你能相信
的话,他对我说话了,他说‘你呀,老当,你那么些癞蛤蟆是打哪来的?因为有个
二流子杂种刚刚把我的给偷走啦!’我就说,‘把所有的癞蛤蟆都偷走啦,维尔,
那怎么办呢?我想你肯定想再买一些吧?’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小子们,那个呆头
笨呆的丑家伙就把他自己的癞蛤蟆第二次从我手里买回去啦,比头一次付得钱还多
哩——”
“劳驾你,蒙当格,我不认为我们应该继续听你的商务交易,”卫斯理太太尖
厉地说,这时罗恩正大声笑得一头跌在桌子上。
“对不起啊,茉莉,”蒙当格马上说,一边擦着眼睛一边冲哈利眨眨眼,“可
是,你知道,是维尔骗了瓦提·哈理斯在先,所以我的做法也不算错喽。”
“我不知道你的对错观念是哪儿学来的,蒙当格,但我看你是少了几堂相当重
要的课。”卫斯理太太冷冷说。
弗莱德和乔治装着喝牛油酒,用高脚杯遮住整个脸,乔治已经笑得打嗝了。不
知道为什么,卫斯理太太冷冷地瞪了瑟瑞斯一眼,然后她站起身去拿今晚的甜品,
也就是一大块加了草药的面包屑。哈利回头看他的教父。 “茉莉不喜欢蒙当格呀,”瑟瑞斯小声说。
“他怎么会参加凤凰令呢?”哈利也小声问。
“他有他的用处,”瑟瑞斯嘟囔着说。“他认识所有的骗子——嗯,当然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骗子。不过,他相当忠於邓布多,因为邓布多曾经帮他从一个麻
烦里解脱出来。有老当这样的人在身边是有好处的,他会打听到我们无法打听到的
事儿。但是茉莉总认为不应该留他吃晚饭。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在保护你的时候擅离
职守。”
三份面包屑和奶油冻下肚,哈利的裤腰带紧绷得难受,(尤其是这条牛仔裤还
是达达力穿剩下的!)当他最终放下勺子时,饭桌上的谈话渐渐停顿下来:卫斯理
先生靠在他的椅子上,看起来既满足又轻松;唐克丝的鼻子早已经恢复正常,现在
正张着大嘴打哈欠;金妮盘着腿坐在地上,罗圈腿已经被她从碗柜底下引了出来,
金妮抛着牛油酒的软木瓶塞逗他玩。
“快到睡觉时间了,我想,”卫斯理太太打了个哈欠说。
“还没有那么晚呢,茉莉,”瑟瑞斯说着,把空碟子从面前推开,转向哈利:
“你知道吗,我很奇怪,我以为你到这儿之后的头一件事就会问起伏地魔。”
房间气氛转变之迅速,哈利觉得只有摄魂怪到来的样子可以相比。几秒钟之前
还是昏昏欲睡的轻松气氛,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小心,甚至有些紧张。伏地魔的名字
给餐桌上下带来一阵惊悸。卢平本来在小口地品着葡萄酒,现在也放下了高脚杯,
神色相当警惕。
“我当然问过!”哈利愤怒地说,“我问过罗恩和赫敏,但是他们说他们也不
是凤凰令的成员,所以——”
“而且他们是对的,”卫斯理太太说,“你还太小。”
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盘着手,紧紧插在胳膊里,所有睡意一扫而空。
“从什么时候起只有凤凰令成员才有权力问问题的?”瑟瑞斯问,“哈利在麻
瓜房子里被关了一个月,他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乔治大声打断了瑟瑞斯。
“凭什么你们只回答哈利的问题?”弗莱德生气地说。
“我们都已经努力了一个月了,你们连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乔治说。
“‘你还太小,你不是凤凰令成员。’”弗莱德尖着嗓子说,听起来与他母亲
惊人地相似,“哈利都没成年呢!”
“没有人告知你凤凰令的行动细节,那不是我的过错,”瑟瑞斯镇定地说。
“那是你父母的决定,而哈利不一样,——”
“还没轮到你来决定什么东西对哈利有好处!”卫斯理太太尖利地说,一向和
善的脸上显出危险的表情,“你没忘了邓布多的话吧,我想?”
“你指的哪一段?”瑟瑞斯礼貌地问,但语气里荡漾着准备打架的气氛。
“就是不能告诉哈利超过他所应该知道的那一段,”卫斯理太太说,用力加重
最后几个字。
罗恩,赫敏,弗莱德和乔治的头在瑟瑞斯和卫斯理太太之间转来转去,好像正
在看网球赛似的。金妮跪在一堆牛油酒瓶的软木塞子中间,微张着嘴看傻了。卢平
紧盯着瑟瑞斯。
“我并没打算告诉哈利超过他应该知道的东西,茉莉,”瑟瑞斯说,“不过,
他是亲眼看见伏地魔复活的人。(又一次,餐桌上下的人因这个名字的出口而抖了
一下)他比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更有权利——”
“他不是凤凰令成员!”卫斯理太太说,“他只有十五岁,而且——”
“而且他解决过的问题和大多数成员一样多,”瑟瑞斯说,“甚至比其中某些
人更多。”
“没有人否认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卫斯理太太提高了声音,她紧握的拳头在
椅子扶手上发抖,“但是他还只是——”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瑟瑞斯不耐烦地说。
“他也不是一个成年人!”卫斯理太太的脸涨得粉红,“瑟瑞斯,他不是詹姆
斯!”
“我很清楚他是谁。多谢你的提醒,茉莉,”瑟瑞斯冷冷地说。
“可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明白!”卫斯理太太说,“很多时候,你提起哈利时
的样子,就好像你的好朋友已经回来了一样!”
“那有什么不对吗?”哈利问。
“不对的地方,哈利,就是你不是你父亲,无论你长得和他有多相像!”卫斯
理太太说,眼睛仍紧盯着瑟瑞斯,“你还在念书,为你负责的成年人不应该忘记这
一点!”
“就是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教父!”瑟瑞斯要求道,他的声音也提高了。
“就是说你是个以行事轻率出名的人,瑟瑞斯,这就是为什么邓布多要求你留
在家里,而且——”
“麻烦你不要在这时候扯上邓布多给我的命令!”瑟瑞斯大声说。
“亚瑟!”卫斯理太太转向她的丈夫,“亚瑟,帮我说句话!”
卫斯理先生没有马上说话。他摘下了眼镜,用他的长袍慢慢地擦着。直到小心
地把眼镜放回鼻梁上之后,他才开口回答:
“邓布多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茉莉。他同意让哈利了解一部分事情,当
然不是全部,反正现在他已经住在总部。”
“是的,但那和鼓励他询问所有事情是有区别的!”
“我个人认为,”卢平安静地说,终於把目光离开瑟瑞斯,卫斯理太太迅速把
头转向他,期望终於能找到支持她的人,“我认为我们最好让哈利了解事实——不
是全部的,但是足够让他能有个大概的情况——从我们嘴里,好过他从其他人那里
听来的二手资料。”
他的表情相当温和,但是哈利相信卢平,至少知道,有些顺风耳还没有被卫斯
理太太扔掉。
“那么,”卫斯理太太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绕着桌子看了一周,但是没有
人有支持她的意思,“那么,我看我的意见是被否决了,我只说一句:邓布多不让
哈利知道太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说这话完全因为我对哈利的关心——”
“他不是你儿子,”瑟瑞斯低声说。
“他就像我的儿子,”卫斯理太太厉声说,“要不然他还有谁?”
“还有我!”
“是的,”卫斯理太太撇一撇嘴,“可是,你被关在阿兹卡班里的那些年里,
照顾他有点困难,不是吗?”
瑟瑞斯一下子站了起来。
“茉莉,你不是这里唯一关心哈利的人,”卢平简捷地说,“瑟瑞斯,坐下。”
卫斯理太太的下嘴唇抖了起来。瑟瑞斯慢慢坐回他的椅子里,脸色苍白。
“我认为哈利有话要说,”卢平接着说,“他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决定。”
“我要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哈利立即说。
他没有去看卫斯理太太。虽然卫斯理太太把他当亲生儿子看,让他十分感动,
但是,她像呵护小婴儿一样对待他,又让他有些不耐烦。瑟瑞斯说的对,他已经不
是孩子了。
“很好,”卫斯理太太说,声音里掩饰不住哭泣,“金妮、罗恩、赫敏、弗雷
德、乔治、你们现在给我马上离开厨房。”
厨房里立刻骚动起来。
“我们已经成年了!”弗雷德和乔治一起叫。
“如果哈利能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罗恩喊。
“妈妈,人家想听!”金妮哀求。
“不行!”卫斯理太太大声说,她站起身来,双眼异常闪亮,“我绝对不允许
——”
“茉莉,你阻止不了弗雷德和乔治的,”卫斯理先生疲倦地说,“他们已经成
年了。”
“他们还是学生。”
“但是法律上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卫斯理先生说,口气依然疲倦。
卫斯理太太的脸涨得通红。
“我——哦,那么好,弗雷德和乔治留下,但是罗恩——”
“反正哈利也会告诉我和赫敏你们讲的所有事情!”罗恩激烈地说。“不是吗
——不是么?”他不确定地补充道,眼睛看着哈利。
有一瞬间,哈利想一个字都不告诉罗恩,也让罗恩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
过这个卑鄙的想法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我当然会,”哈利说。
罗恩与赫敏立刻高兴起来。
“很好!”卫斯理太太大声说,“很好!金妮——睡觉去!”
金妮没有安静地离开,他们听见她一路冲她妈妈叫喊着上楼,当她到走廊时吵
醒了布莱克太太,她的震耳欲聋的尖叫也加入进来。卢平匆匆跑出去把肖像再盖起
来。直等他回到厨房,关上屋门然后在桌子旁重新坐下,瑟瑞斯才开口了。
“好,哈利。你想知道什么?”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了一个月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伏地魔在什么地方?”他说,不理会这个名字又一次引发惊悸和颤栗,“他
现在在干什么?我一直在尽量看麻瓜的新闻,可是没有什么像是他的手笔,没有离
奇的死亡什么的。”
“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瑟瑞斯说,“至少我们不
知道有,而我们知道得相当多。”
“至少比他以为我们掌握的东西要多得多。”卢平说。
“那他怎么会停止杀人呢?”哈利问,他知道仅去年一年里伏地魔就杀了不止
一人。
“因为他不想引人注意,”瑟瑞斯说,“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他的复出远不
像他想象的那样完美,你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
“更确切地说,是你把他的事情搞砸了。”卢平说着,满意地笑了。
“怎么会?”哈利困惑地问。
“他没想到你会活下来!”瑟瑞斯说。“本来,除了他的食死徒之外没人知道
他回来了,但是你目睹了一切还活了下来。”
“全世界里他最不想惊动的人就是邓布多,”卢平说,“但是你马上就告诉了
邓布多。”
“这难道有用吗?”哈利问。
“你在开玩笑么?”比尔怀疑地问,“谁都知道邓布多是‘那个人’唯一害怕
的巫师!”
“因为你提供的信息,在伏地魔复活之后不到一小时,邓布多就重新召集了凤
凰令的成员,”瑟瑞斯说。
“那么,凤凰令又在做什么?”哈利看着所有的人问。
“倾尽全力,破坏伏地魔的计划,”瑟瑞斯说。
“你们又怎么知道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哈利立刻问。
“邓布多有个推想,”卢平说,“而他的推想大多时候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那,邓布多认为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
“嗯,首先,他要重建他的军队,”瑟瑞斯说,“以前他手下有数目相当多的
人:那些受他威胁、或是被他迷惑的巫师们,他忠诚的食死徒们,还有各种各样活
在黑暗里的妖怪。你不是听说过他曾经想拉拢巨人么,是的,巨人不过是他想要收
买的众多妖怪中的一种。他不会只靠十几个食死徒的力量就敢进攻魔法部的。”
“所以,你们是在尽力阻止更多的人追随他?”
“尽我们所能。”卢平回答。
“怎样做?”
“嗯,现在重要的是提醒我们能接触的一切人,‘那个人’真的回来了,让他
们警惕起来。”比尔说,“可惜,这个办法实行起来稍微有点微妙。”
“为什么?”
“因为魔法部的态度,”唐克丝说,“你见到法吉听说‘那个人’回来时那副
不以为然的样子吧,哈利。唉,那之后他一点也没有改变看法,他坚决否认那件事
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啊?”哈利失望地说,“他怎么会这么蠢?如果邓布多——”
“啊,嗯,你说到点子上了,”卫斯理先生的笑容有点变形,“邓布多。”
“你看,法吉怕邓布多,”唐克丝不高兴地说。
“怕邓布多?”哈利怀疑地问。
“怕邓布多要做的事,”卫斯理先生说,“法吉以为邓布多正在密谋推翻他,
他以为邓布多想做魔法部长。”
“可是邓布多不想——”
“他当然不想,”卫斯理先生说,“他从来没想当魔法部长,其实在老部长巴
格诺退休之后曾经有相当多的人推举他。后来这个职位给了法吉,可惜他一直没忘
记邓布多有多少支持者,虽然邓布多从来就没想要过那个职位。”
“法吉自己也明白邓布多远比他聪明,魔法也比他的厉害。当初他刚接管魔法
部的时候,曾经一直求助于邓布多的帮忙和指点。”卢平说道,“但是现在他似乎
更迷恋权力,而且对自己也更有自信。他爱极了魔法部长这个职位,所以他让自己
相信他比邓布多聪明,而邓布多只是为了制造麻烦而制造麻烦。”
“他怎么能这么想?”哈利生气地说,“他怎么能以为邓布多编出了那样的故
事——或是说我瞎编出了那些故事?”
“因为承认伏地魔复活,就意味着魔法部遇到了它成立十四年以来从没经历过
的麻烦。”瑟瑞斯酸溜溜地说,“法吉只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罢了。他让自己相信是
邓布多在瞎编,这让他感觉好点。”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卢平说,“魔法部一直坚持伏地魔不构成威胁,
这让我们很难说服大家伏地魔已经复活了这一事实,尤其是他们一开始就不想相信。
更糟糕的是,魔法部高压《先知日报》,让他们不报导所谓邓布多的惑众谣言,所
以大部分巫师完全不知情,这样一来,如果食死徒向他们施迷心咒,他们将完全没
有反抗能力。”(迷心咒,为魔法部的禁用的三大咒语之一,可以控制他人行动,
或译作‘依姆普锐斯’。——译注)
“但是你们正在警告人们,不是吗?”哈利轮流看着卫斯理先生,瑟瑞斯,比
尔,蒙当格,卢平和唐克丝,说,“你们让所有人知道伏地魔复活的消息?”
他们苦笑了。
“嗯,当每个人都以为我杀了老多人,脑袋上还带着魔法部的一千金币的悬赏
金的时候,我恐怕不大可能上街去发传单,不是吗?”瑟瑞斯烦躁地说。
“而在大多数家庭的餐桌上,我也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卢平说,“算是做
狼人的职业风险吧。”
“唐克丝和亚瑟如果说话不小心的话,会丢了在魔法部的饭碗,”瑟瑞斯说,
“而在魔法部里有人对我们相当重要,因为我敢打赌伏地魔一定会想方设法打进魔
法部的。”
“不过,我们已经说服了两个人,”卫斯理先生说,“唐克丝就是一个——上
次凤凰令成员结集的时候她还太小,而有一个傲罗在我们这边是相当大的优势——
肯斯理·沙扣保特也是我们的王牌,他在魔法部里负责追捕瑟瑞斯,所以他一直报
假消息,说瑟瑞斯在西藏。”
“但是如果你们都不能传播伏地魔复活的消息的话——”哈利开始说。
“谁说我们没传播消息?”瑟瑞斯说,“你以为邓布多怎么会惹这么大的麻烦?”
“什么麻烦?”哈利问道。
“他们想让邓布多的名声扫地,”卢平说,“你没看上周的《先知日报》吗?
他们说国际魔法联盟投票罢免了邓布多的主席职位,因为他年纪太大已经不能胜任。
但那不是真正原因,他们罢免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公开讲话时提到伏地魔复活的消息。
还有,维真魔塔——就是巫师界的最高法庭——已经把他的法师总监级别降职了,
而且他们现在正在讨论撤消他的一级魔灵勋章。”
“但是邓布多说,只要不把他从巧克力蛙的收集卡里除名,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弗雷德笑着说。
“这不是笑话,”卫斯理先生尖厉地说,“如果他继续公开反抗魔法部的话,
他会被关进阿兹卡班的,而邓布多被关起来是我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只要‘那个
人’知道邓布多还等在外面,而且仍然法力十足,他就会小心得多的。但如果邓布
多给拿掉了——,那么,‘那个人’就完全没有顾忌了。”
“但是如果伏地魔要招募更多的食死徒,那么他复活的消息自然会泄露的,不
是吗?”哈利抱着一线希望问。
“伏地魔不会跑到人家住的地方,破门而入的,哈利!”瑟瑞斯说,“他会小
心地欺骗、诅咒、勒索他们,他是在暗地里做事的专家。不管怎么样,招募追随者
只是他要做的事情之一,他还有其他的计划,这些计划的实施相当隐蔽,现在他在
做的就是这类的计划。”
“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做什么?”哈利迅速问。他觉得看到瑟瑞斯与卢平交
换了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眼神,然后瑟瑞斯才回答:
“只有通过秘密行动才能得到的东西。”
哈利依然听不明白,於是瑟瑞斯接着说,“比方说,武器。这是上一次他没有
的。”
“上一次他攻击我之前?”
“是的。”
“他还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啊?”哈利说,“比灭心咒更厉害的东西吗——?”
(灭心咒,三大禁咒之三,令受咒者死亡,或译作‘阿瓦达·卡达瓦阿’——译注)
“够了!”
卫斯理太太在门旁边的阴影里说道。哈利没注意到她在送金妮上楼之后已经回
到厨房。她*着胳膊,看起来相当愤怒。
“现在去上床睡觉。”她说,“所有的人,”她补充道,怒气冲冲地瞪着弗雷
德,乔治,罗恩和赫敏。
“你不能指挥我们——”弗雷德开始说。
“你看我能不能,”卫斯理太太怒气冲冲地说。她看向瑟瑞斯的时候身子气得
微微发抖,“你已经告诉哈利的太多东西了,再说的话你还不如直接带他加入凤凰
令。”
“为什么不?”哈利急着说,“让我加入,我想加入,我要战斗!”
“不行。”
这次说话的不是卫斯理太太,而是卢平。
“凤凰令由成年巫师组成,”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张大嘴要说话,他补充说:
“而且是已经从学校毕业的巫师。毫无准备地被牵扯进来是很危险的,这对你们每
个人都一样。我认为茉莉说的对,瑟瑞斯,我们说的够多了。”
瑟瑞斯耸耸肩,但是没再争辩。卫斯理太太强硬地召唤赫敏和她的儿子们,他
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哈利明白再要求也没用,於是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茉莉不喜欢蒙当格呀,”瑟瑞斯小声说。
“他怎么会参加凤凰令呢?”哈利也小声问。
“他有他的用处,”瑟瑞斯嘟囔着说。“他认识所有的骗子——嗯,当然了,
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骗子。不过,他相当忠於邓布多,因为邓布多曾经帮他从一个麻
烦里解脱出来。有老当这样的人在身边是有好处的,他会打听到我们无法打听到的
事儿。但是茉莉总认为不应该留他吃晚饭。她还是不能原谅他在保护你的时候擅离
职守。”
三份面包屑和奶油冻下肚,哈利的裤腰带紧绷得难受,(尤其是这条牛仔裤还
是达达力穿剩下的!)当他最终放下勺子时,饭桌上的谈话渐渐停顿下来:卫斯理
先生靠在他的椅子上,看起来既满足又轻松;唐克丝的鼻子早已经恢复正常,现在
正张着大嘴打哈欠;金妮盘着腿坐在地上,罗圈腿已经被她从碗柜底下引了出来,
金妮抛着牛油酒的软木瓶塞逗他玩。
“快到睡觉时间了,我想,”卫斯理太太打了个哈欠说。
“还没有那么晚呢,茉莉,”瑟瑞斯说着,把空碟子从面前推开,转向哈利:
“你知道吗,我很奇怪,我以为你到这儿之后的头一件事就会问起伏地魔。”
房间气氛转变之迅速,哈利觉得只有摄魂怪到来的样子可以相比。几秒钟之前
还是昏昏欲睡的轻松气氛,现在已经变得十分小心,甚至有些紧张。伏地魔的名字
给餐桌上下带来一阵惊悸。卢平本来在小口地品着葡萄酒,现在也放下了高脚杯,
神色相当警惕。
“我当然问过!”哈利愤怒地说,“我问过罗恩和赫敏,但是他们说他们也不
是凤凰令的成员,所以——”
“而且他们是对的,”卫斯理太太说,“你还太小。”
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盘着手,紧紧插在胳膊里,所有睡意一扫而空。
“从什么时候起只有凤凰令成员才有权力问问题的?”瑟瑞斯问,“哈利在麻
瓜房子里被关了一个月,他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等等!”乔治大声打断了瑟瑞斯。
“凭什么你们只回答哈利的问题?”弗莱德生气地说。
“我们都已经努力了一个月了,你们连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乔治说。
“‘你还太小,你不是凤凰令成员。’”弗莱德尖着嗓子说,听起来与他母亲
惊人地相似,“哈利都没成年呢!”
“没有人告知你凤凰令的行动细节,那不是我的过错,”瑟瑞斯镇定地说。
“那是你父母的决定,而哈利不一样,——”
“还没轮到你来决定什么东西对哈利有好处!”卫斯理太太尖利地说,一向和
善的脸上显出危险的表情,“你没忘了邓布多的话吧,我想?”
“你指的哪一段?”瑟瑞斯礼貌地问,但语气里荡漾着准备打架的气氛。
“就是不能告诉哈利超过他所应该知道的那一段,”卫斯理太太说,用力加重
最后几个字。
罗恩,赫敏,弗莱德和乔治的头在瑟瑞斯和卫斯理太太之间转来转去,好像正
在看网球赛似的。金妮跪在一堆牛油酒瓶的软木塞子中间,微张着嘴看傻了。卢平
紧盯着瑟瑞斯。
“我并没打算告诉哈利超过他应该知道的东西,茉莉,”瑟瑞斯说,“不过,
他是亲眼看见伏地魔复活的人。(又一次,餐桌上下的人因这个名字的出口而抖了
一下)他比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更有权利——”
“他不是凤凰令成员!”卫斯理太太说,“他只有十五岁,而且——”
“而且他解决过的问题和大多数成员一样多,”瑟瑞斯说,“甚至比其中某些
人更多。”
“没有人否认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卫斯理太太提高了声音,她紧握的拳头在
椅子扶手上发抖,“但是他还只是——”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瑟瑞斯不耐烦地说。
“他也不是一个成年人!”卫斯理太太的脸涨得粉红,“瑟瑞斯,他不是詹姆
斯!”
“我很清楚他是谁。多谢你的提醒,茉莉,”瑟瑞斯冷冷地说。
“可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明白!”卫斯理太太说,“很多时候,你提起哈利时
的样子,就好像你的好朋友已经回来了一样!”
“那有什么不对吗?”哈利问。
“不对的地方,哈利,就是你不是你父亲,无论你长得和他有多相像!”卫斯
理太太说,眼睛仍紧盯着瑟瑞斯,“你还在念书,为你负责的成年人不应该忘记这
一点!”
“就是说我是个不负责任的教父!”瑟瑞斯要求道,他的声音也提高了。
“就是说你是个以行事轻率出名的人,瑟瑞斯,这就是为什么邓布多要求你留
在家里,而且——”
“麻烦你不要在这时候扯上邓布多给我的命令!”瑟瑞斯大声说。
“亚瑟!”卫斯理太太转向她的丈夫,“亚瑟,帮我说句话!”
卫斯理先生没有马上说话。他摘下了眼镜,用他的长袍慢慢地擦着。直到小心
地把眼镜放回鼻梁上之后,他才开口回答:
“邓布多明白现在的情况已经变了,茉莉。他同意让哈利了解一部分事情,当
然不是全部,反正现在他已经住在总部。”
“是的,但那和鼓励他询问所有事情是有区别的!”
“我个人认为,”卢平安静地说,终於把目光离开瑟瑞斯,卫斯理太太迅速把
头转向他,期望终於能找到支持她的人,“我认为我们最好让哈利了解事实——不
是全部的,但是足够让他能有个大概的情况——从我们嘴里,好过他从其他人那里
听来的二手资料。”
他的表情相当温和,但是哈利相信卢平,至少知道,有些顺风耳还没有被卫斯
理太太扔掉。
“那么,”卫斯理太太说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绕着桌子看了一周,但是没有
人有支持她的意思,“那么,我看我的意见是被否决了,我只说一句:邓布多不让
哈利知道太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我说这话完全因为我对哈利的关心——”
“他不是你儿子,”瑟瑞斯低声说。
“他就像我的儿子,”卫斯理太太厉声说,“要不然他还有谁?”
“还有我!”
“是的,”卫斯理太太撇一撇嘴,“可是,你被关在阿兹卡班里的那些年里,
照顾他有点困难,不是吗?”
瑟瑞斯一下子站了起来。
“茉莉,你不是这里唯一关心哈利的人,”卢平简捷地说,“瑟瑞斯,坐下。”
卫斯理太太的下嘴唇抖了起来。瑟瑞斯慢慢坐回他的椅子里,脸色苍白。
“我认为哈利有话要说,”卢平接着说,“他已经不小了,可以自己决定。”
“我要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哈利立即说。
他没有去看卫斯理太太。虽然卫斯理太太把他当亲生儿子看,让他十分感动,
但是,她像呵护小婴儿一样对待他,又让他有些不耐烦。瑟瑞斯说的对,他已经不
是孩子了。
“很好,”卫斯理太太说,声音里掩饰不住哭泣,“金妮、罗恩、赫敏、弗雷
德、乔治、你们现在给我马上离开厨房。”
厨房里立刻骚动起来。
“我们已经成年了!”弗雷德和乔治一起叫。
“如果哈利能知道,为什么我不能?”罗恩喊。
“妈妈,人家想听!”金妮哀求。
“不行!”卫斯理太太大声说,她站起身来,双眼异常闪亮,“我绝对不允许
——”
“茉莉,你阻止不了弗雷德和乔治的,”卫斯理先生疲倦地说,“他们已经成
年了。”
“他们还是学生。”
“但是法律上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卫斯理先生说,口气依然疲倦。
卫斯理太太的脸涨得通红。
“我——哦,那么好,弗雷德和乔治留下,但是罗恩——”
“反正哈利也会告诉我和赫敏你们讲的所有事情!”罗恩激烈地说。“不是吗
——不是么?”他不确定地补充道,眼睛看着哈利。
有一瞬间,哈利想一个字都不告诉罗恩,也让罗恩尝尝被蒙在鼓里的滋味。不
过这个卑鄙的想法在他们对视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
“我当然会,”哈利说。
罗恩与赫敏立刻高兴起来。
“很好!”卫斯理太太大声说,“很好!金妮——睡觉去!”
金妮没有安静地离开,他们听见她一路冲她妈妈叫喊着上楼,当她到走廊时吵
醒了布莱克太太,她的震耳欲聋的尖叫也加入进来。卢平匆匆跑出去把肖像再盖起
来。直等他回到厨房,关上屋门然后在桌子旁重新坐下,瑟瑞斯才开口了。
“好,哈利。你想知道什么?”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了一个月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伏地魔在什么地方?”他说,不理会这个名字又一次引发惊悸和颤栗,“他
现在在干什么?我一直在尽量看麻瓜的新闻,可是没有什么像是他的手笔,没有离
奇的死亡什么的。”
“那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这样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瑟瑞斯说,“至少我们不
知道有,而我们知道得相当多。”
“至少比他以为我们掌握的东西要多得多。”卢平说。
“那他怎么会停止杀人呢?”哈利问,他知道仅去年一年里伏地魔就杀了不止
一人。
“因为他不想引人注意,”瑟瑞斯说,“那对他来说太危险了,他的复出远不
像他想象的那样完美,你知道。他把事情搞砸了。”
“更确切地说,是你把他的事情搞砸了。”卢平说着,满意地笑了。
“怎么会?”哈利困惑地问。
“他没想到你会活下来!”瑟瑞斯说。“本来,除了他的食死徒之外没人知道
他回来了,但是你目睹了一切还活了下来。”
“全世界里他最不想惊动的人就是邓布多,”卢平说,“但是你马上就告诉了
邓布多。”
“这难道有用吗?”哈利问。
“你在开玩笑么?”比尔怀疑地问,“谁都知道邓布多是‘那个人’唯一害怕
的巫师!”
“因为你提供的信息,在伏地魔复活之后不到一小时,邓布多就重新召集了凤
凰令的成员,”瑟瑞斯说。
“那么,凤凰令又在做什么?”哈利看着所有的人问。
“倾尽全力,破坏伏地魔的计划,”瑟瑞斯说。
“你们又怎么知道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哈利立刻问。
“邓布多有个推想,”卢平说,“而他的推想大多时候都被证明是正确的。”
“那,邓布多认为伏地魔的计划是什么呢?”
“嗯,首先,他要重建他的军队,”瑟瑞斯说,“以前他手下有数目相当多的
人:那些受他威胁、或是被他迷惑的巫师们,他忠诚的食死徒们,还有各种各样活
在黑暗里的妖怪。你不是听说过他曾经想拉拢巨人么,是的,巨人不过是他想要收
买的众多妖怪中的一种。他不会只靠十几个食死徒的力量就敢进攻魔法部的。”
“所以,你们是在尽力阻止更多的人追随他?”
“尽我们所能。”卢平回答。
“怎样做?”
“嗯,现在重要的是提醒我们能接触的一切人,‘那个人’真的回来了,让他
们警惕起来。”比尔说,“可惜,这个办法实行起来稍微有点微妙。”
“为什么?”
“因为魔法部的态度,”唐克丝说,“你见到法吉听说‘那个人’回来时那副
不以为然的样子吧,哈利。唉,那之后他一点也没有改变看法,他坚决否认那件事
是真的。”
“但是为什么啊?”哈利失望地说,“他怎么会这么蠢?如果邓布多——”
“啊,嗯,你说到点子上了,”卫斯理先生的笑容有点变形,“邓布多。”
“你看,法吉怕邓布多,”唐克丝不高兴地说。
“怕邓布多?”哈利怀疑地问。
“怕邓布多要做的事,”卫斯理先生说,“法吉以为邓布多正在密谋推翻他,
他以为邓布多想做魔法部长。”
“可是邓布多不想——”
“他当然不想,”卫斯理先生说,“他从来没想当魔法部长,其实在老部长巴
格诺退休之后曾经有相当多的人推举他。后来这个职位给了法吉,可惜他一直没忘
记邓布多有多少支持者,虽然邓布多从来就没想要过那个职位。”
“法吉自己也明白邓布多远比他聪明,魔法也比他的厉害。当初他刚接管魔法
部的时候,曾经一直求助于邓布多的帮忙和指点。”卢平说道,“但是现在他似乎
更迷恋权力,而且对自己也更有自信。他爱极了魔法部长这个职位,所以他让自己
相信他比邓布多聪明,而邓布多只是为了制造麻烦而制造麻烦。”
“他怎么能这么想?”哈利生气地说,“他怎么能以为邓布多编出了那样的故
事——或是说我瞎编出了那些故事?”
“因为承认伏地魔复活,就意味着魔法部遇到了它成立十四年以来从没经历过
的麻烦。”瑟瑞斯酸溜溜地说,“法吉只是不愿承认这一点罢了。他让自己相信是
邓布多在瞎编,这让他感觉好点。”
“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卢平说,“魔法部一直坚持伏地魔不构成威胁,
这让我们很难说服大家伏地魔已经复活了这一事实,尤其是他们一开始就不想相信。
更糟糕的是,魔法部高压《先知日报》,让他们不报导所谓邓布多的惑众谣言,所
以大部分巫师完全不知情,这样一来,如果食死徒向他们施迷心咒,他们将完全没
有反抗能力。”(迷心咒,为魔法部的禁用的三大咒语之一,可以控制他人行动,
或译作‘依姆普锐斯’。——译注)
“但是你们正在警告人们,不是吗?”哈利轮流看着卫斯理先生,瑟瑞斯,比
尔,蒙当格,卢平和唐克丝,说,“你们让所有人知道伏地魔复活的消息?”
他们苦笑了。
“嗯,当每个人都以为我杀了老多人,脑袋上还带着魔法部的一千金币的悬赏
金的时候,我恐怕不大可能上街去发传单,不是吗?”瑟瑞斯烦躁地说。
“而在大多数家庭的餐桌上,我也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卢平说,“算是做
狼人的职业风险吧。”
“唐克丝和亚瑟如果说话不小心的话,会丢了在魔法部的饭碗,”瑟瑞斯说,
“而在魔法部里有人对我们相当重要,因为我敢打赌伏地魔一定会想方设法打进魔
法部的。”
“不过,我们已经说服了两个人,”卫斯理先生说,“唐克丝就是一个——上
次凤凰令成员结集的时候她还太小,而有一个傲罗在我们这边是相当大的优势——
肯斯理·沙扣保特也是我们的王牌,他在魔法部里负责追捕瑟瑞斯,所以他一直报
假消息,说瑟瑞斯在西藏。”
“但是如果你们都不能传播伏地魔复活的消息的话——”哈利开始说。
“谁说我们没传播消息?”瑟瑞斯说,“你以为邓布多怎么会惹这么大的麻烦?”
“什么麻烦?”哈利问道。
“他们想让邓布多的名声扫地,”卢平说,“你没看上周的《先知日报》吗?
他们说国际魔法联盟投票罢免了邓布多的主席职位,因为他年纪太大已经不能胜任。
但那不是真正原因,他们罢免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公开讲话时提到伏地魔复活的消息。
还有,维真魔塔——就是巫师界的最高法庭——已经把他的法师总监级别降职了,
而且他们现在正在讨论撤消他的一级魔灵勋章。”
“但是邓布多说,只要不把他从巧克力蛙的收集卡里除名,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弗雷德笑着说。
“这不是笑话,”卫斯理先生尖厉地说,“如果他继续公开反抗魔法部的话,
他会被关进阿兹卡班的,而邓布多被关起来是我们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只要‘那个
人’知道邓布多还等在外面,而且仍然法力十足,他就会小心得多的。但如果邓布
多给拿掉了——,那么,‘那个人’就完全没有顾忌了。”
“但是如果伏地魔要招募更多的食死徒,那么他复活的消息自然会泄露的,不
是吗?”哈利抱着一线希望问。
“伏地魔不会跑到人家住的地方,破门而入的,哈利!”瑟瑞斯说,“他会小
心地欺骗、诅咒、勒索他们,他是在暗地里做事的专家。不管怎么样,招募追随者
只是他要做的事情之一,他还有其他的计划,这些计划的实施相当隐蔽,现在他在
做的就是这类的计划。”
“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做什么?”哈利迅速问。他觉得看到瑟瑞斯与卢平交
换了一个短得不能再短的眼神,然后瑟瑞斯才回答:
“只有通过秘密行动才能得到的东西。”
哈利依然听不明白,於是瑟瑞斯接着说,“比方说,武器。这是上一次他没有
的。”
“上一次他攻击我之前?”
“是的。”
“他还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啊?”哈利说,“比灭心咒更厉害的东西吗——?”
(灭心咒,三大禁咒之三,令受咒者死亡,或译作‘阿瓦达·卡达瓦阿’——译注)
“够了!”
卫斯理太太在门旁边的阴影里说道。哈利没注意到她在送金妮上楼之后已经回
到厨房。她*着胳膊,看起来相当愤怒。
“现在去上床睡觉。”她说,“所有的人,”她补充道,怒气冲冲地瞪着弗雷
德,乔治,罗恩和赫敏。
“你不能指挥我们——”弗雷德开始说。
“你看我能不能,”卫斯理太太怒气冲冲地说。她看向瑟瑞斯的时候身子气得
微微发抖,“你已经告诉哈利的太多东西了,再说的话你还不如直接带他加入凤凰
令。”
“为什么不?”哈利急着说,“让我加入,我想加入,我要战斗!”
“不行。”
这次说话的不是卫斯理太太,而是卢平。
“凤凰令由成年巫师组成,”看到弗雷德和乔治张大嘴要说话,他补充说:
“而且是已经从学校毕业的巫师。毫无准备地被牵扯进来是很危险的,这对你们每
个人都一样。我认为茉莉说的对,瑟瑞斯,我们说的够多了。”
瑟瑞斯耸耸肩,但是没再争辩。卫斯理太太强硬地召唤赫敏和她的儿子们,他
们一个接一个的站起来。哈利明白再要求也没用,於是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楼下传来一阵大吼,显然不用顺风耳,每个人也能清清楚楚
地听到卫斯理太太正用她最高的嗓门嚷着:
“我们不是窝藏赃物的地方!”
“真高兴听到妈妈责骂别人,”弗雷德说着,一脸满足的笑容,他把门拉开一
寸,让卫斯理太太的声音能更清楚地传进房间里,“好不容易,吼叫的对象不是我
们,多美妙的改变啊。”
“——完全不负责任!让我们焦心的事儿都已经数不过来了,你还在这时候把
偷来的铁锅带到这里来!——”
“这群白痴正让她逐渐上道儿,”乔治摇摇头说,“他们最好早点拉她回头,
要不然她积了一脑袋的怒气,几个小时也消不下来。何况,自从蒙当格擅自离开跟
踪你的岗位时候起,哈利,她想一直想找个碴儿修理他了——啊,瑟瑞斯的老妈又
发作了。”
走廊传来的尖叫和怒吼淹没了卫斯理太太的声音。
乔治走上去关门以降低噪音,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一只家佣精灵已经钻
进了客厅。
它全身赤裸,只是在腰间绑了一条肮脏的破布。它看起来相当老,皮肤好像比
身子大几倍似的满是皱褶,虽然它和其他家佣精灵一样不长头发,但它巨大的蝙蝠
耳朵里面倒是长出数量相当的白毛。它水汪汪的灰色眼睛里布满血丝,丰满的鼻子
格外大,而且往上翘着。
这只精灵完全没注意到哈利和其他人,它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驼着背,顽强
而缓慢地踱着步子,朝客厅的另一头走去,一路上压着声音嘟囔,低哑得仿佛牛蛙
叫声一般:
“他满身都是下水道的臭气,这个该一脚踢出去的犯人,不过,她也没好到哪
儿去,卑鄙的血统叛徒,还有她那群仔子,把我女主人的房子都给弄乱了。噢,我
可怜的女主人,要是她知道这样的垃圾住进她的房子,她会对老克瑞彻说什么啊,
噢,真是可耻啊,脏血、狼人、叛徒和小偷,可怜的老克瑞彻,它什么也管不了哇。”
“你好啊,克瑞彻,”弗雷德大声说着,猛关上门。
家佣精灵停下脚步,不再喃喃自语,明显地装出吃惊的样子,
“克瑞彻没看见小主人,”它说着,转身对弗雷德鞠了一躬。依然低头面向地
毯,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继续说,“卑鄙无耻的小血统叛徒仔子。”
“你说什么?”乔治说,“我没听清后面那句。”
“克瑞彻什么也没说,”精灵说,向乔治也鞠了一躬,然后清晰地低声说:
“这是他的双胞胎,都是些古怪的小畜生。”
哈利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精灵直起腰,用相当凶恶的眼神看着他们,用
显然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接着嘟囔:
“这是那个脏血小孩,居然敢厚颜无耻地站在这儿。噢,要是我的女主人知道,
哦,她会哭成什么样啊。啊,这是那个刚来的小子,克瑞彻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到
这儿来干什么?克瑞彻不知道。”
“克瑞彻,他叫哈利,”赫敏试探地说,“哈利·波特。”
克瑞彻瞪大了他苍白的眼睛,嘟囔地更快了,而且比刚才更愤怒了。
“这个脏血小孩居然敢向对待朋友一样和克瑞彻说话,要是克瑞彻的女主人看
见他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噢,她会说什么啊——”
“不要叫她脏血小孩!”罗恩和金妮一起怒吼。
“没关系的,”赫敏悄声说,“他现在脑袋不对劲,都不知道自己在——”
“别自欺欺人了,赫敏,他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弗雷德说,极其厌恶地
看着克瑞彻。
克瑞彻还在嘟囔,他看着哈利。
“这是真的?这就是哈利·波特?克瑞彻能看见那道疤,那就一定是真的了。
这个小孩阻止了黑魔头,克瑞彻奇怪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都想知道呢,克瑞彻,”弗雷德说。
“你到底想干什么?”乔治问。
克瑞彻的大眼睛转向乔治。
“克瑞彻正在清洁,”他含糊地回答。
“相当可信的瞎话呢,”一个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瑟瑞斯已经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对精灵横眉冷目。客厅里的吵闹声已经减轻
许多,大概卫斯理太太和蒙当格已经把战场转移去了厨房。
看到瑟瑞斯,克瑞彻的躬鞠得深的可笑,猪一样的翘鼻子几乎在地上给压扁了。
“站起来,”瑟瑞斯不耐烦地说,“现在回答我,你打算干什么?”
“克瑞彻正在清洁,”精灵重复着,“克瑞彻住在这里就是为高贵的布莱克祖
屋服务——”
“而且它每天都变得更黑一点(布莱克在英文里是黑色的意思——译注),它
脏得要死,”瑟瑞斯说。
“主人总爱说俏皮话,”克瑞彻说着又鞠了一躬,然后继续压低声音说,“主
人是个卑鄙的,不知孝顺的无耻东西,他伤透了他妈妈的心——”
“我妈妈没有心,克瑞彻,”瑟瑞斯狠狠地说,“她纯粹是靠着怨恨才能活下
来。”
克瑞彻说话的时候再一次鞠躬。
“随便主人说什么,”它愤怒地嘟囔着,“主人都不配给他妈妈擦靴子。噢,
我可怜的女主人,要是她看到克瑞彻在服侍他,得说什么呢,她有多恨他呀,他是
那么的令人失望——”
“我问你到底要干什么,”瑟瑞斯冷冷地说,“每次你跑出来假装清洁,都是
要把我们打算扔掉的东西藏回你房间去。”
“克瑞彻从来不会把主人房里任何东西从它们应放的位置上搬走,”精灵回答
一句,然后又飞快地嘟囔,“要是他们赶扔掉那条挂毯,女主人永远都不会原谅克
瑞彻的,七百年以来它一直在这个家里,克瑞彻必须拯救它,克瑞彻是不会让主人
和血脉叛徒们,还有那些狗仔子把它毁了的——”
“我就知道是因为这个东西,”瑟瑞斯说着,轻蔑地看着对面的墙,“我毫不
怀疑她在它后面也施了恒黏咒,但是只要能把它弄下来我一定会的。现在你给我滚
开,克瑞彻。”
克瑞彻似乎并不敢违抗这样的明确命令,虽然如此,他仍然用无比憎恨的眼神
瞪着瑟瑞斯,嘴里嘟囔着慢吞吞地从他身边走开,离开了客厅。
“——从阿兹卡班回来他就开始这样随便支使克瑞彻。噢,我可怜的女主人,
要是她看到房子现在这个样子,她会说什么啊。一群垃圾住在这里,她的珍宝都给
扔他们扔出去了,她早已经不承认他是她的儿子,可现在他却回到这儿,他们都说,
他是个杀人犯——”
“你要是再继续唠叨我就是杀人犯了!”瑟瑞斯气急败坏地叫着,在精灵身后
把门摔上。
“瑟瑞斯,它的脑子有问题,”赫敏替精灵求情,“我想他根本不知道我们能
听到他说的话。”
“他一个人在这儿待太久了,”瑟瑞斯说,“一直跟自己说话,再加上从我母
亲的肖像那儿听来疯疯癫癫的命令。不过,他以前也是个卑鄙的小——”
“如果你给他自由,”赫敏充满希望地说,“说不定——”
“我们不能给他自由,他知道太多凤凰令里的事情,”瑟瑞斯简单地回答,
“再说了,这么大的打击会杀死他的。不信你去试试让他离开这所房子,看他能有
什么样的反应。”
瑟瑞斯穿过房间,走到墙上那条克瑞彻尽力想要保护的挂毯前面,哈利和其他
人跟在他后面。
挂毯看来非常古老,已经退了颜色,而且,看来已经有好多地方都给道七虫咬
坏了。虽然如此,上面绣着的金线依然光芒夺目,可以看出来,绣的是一幅可以追
溯到(至少哈利认为)中世纪的族谱。挂毯的顶端绣着几个大字:
古老而高贵的布莱克家族 突久儿坡儿
(突久儿坡儿,Toujours pur,法语意为“永远纯净”,是布莱克家族的座右
铭。——译注)
“你不在上面!”哈利在仔细看完族谱的最后一行之后说。
“我曾经在那里,”瑟瑞斯指着一个小小的、像是香烟烧出来的圆圆的焦黑痕
迹,说,“我离家出走以后,我那亲爱的老母亲就把我给爆下去了——克瑞彻一向
喜欢念叨这个故事。”
“你曾经离家出走过?”
“大概十六岁的时候,”瑟瑞斯说,“我实在受够了。”
“你去哪儿了?”哈利盯着他问。
“你爸爸那儿,”瑟瑞斯说,“你的爷爷奶奶对我特别好,几乎就把我当成他
们的儿子一样。是了,学校假期里我就住你爸爸家里。等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我就
给自己弄了个住处。我的奥佛德叔叔去世之后曾留给我一些金子——他的名字也被
抹掉了,也许就因为这个吧——总之,从那之后我就自己照顾自己了,不过,无论
什么时候你爷爷奶奶也欢迎我回去吃星期天午餐的。”
“但是……为什么你……?”
“离开?”瑟瑞斯苦笑着用手指理了理他长长的乱发,“因为我恨透了这里所
有的人:我的纯血狂父母,他们相信只要是布莱克家的人就一定特别高贵……还有
我那个蠢弟弟,软弱地相信了他们,那就是他。”
瑟瑞斯用手指点着族谱的最后一行,那里写着“雷古拉斯·布莱克”,出生日
期的后面写着死亡日期(大约十五年前)。
“他比我小,”瑟瑞斯说,“而且是个比我更好的儿子,至少我经常被告知这
一点。”
“但是他死了。”哈利说。
“是啊,”瑟瑞斯说,“愚蠢的傻瓜……他加入了食死徒。”
“别逗我们了!”
“你来看看,哈利,看了这个房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的家族是属於哪种巫
师吗?”瑟瑞斯烦躁地说。
“那你的-你的父母也是食死徒吗?”
“不不,但你相信我,他们认为伏地魔的想法相当可取。他们双手赞成净化巫
师血统,清除麻瓜血统巫师,让纯血统巫师掌权。他们并不是唯一有这样想法的人,
在伏地魔露出他的真正面目之前,很多人都同意他的想法。不过,当他们看到他为
了掌权而准备做的事情之后,他们就胆怯了。可是我敢打赌,我的父母认为第一批
加入食死徒的雷古拉斯是个真正的小英雄。”
“他是被傲罗杀死的吗?”哈利试探地问。
“当然不是,”瑟瑞斯说,“不是,他是被伏地魔杀死的,或者,应该说是被
伏地魔下的命令杀死的。我怀疑雷古拉斯从来就没重要到需要伏地魔本人亲手杀他。
从他死后我找到的资料证明,是他给卷入得太深了,他们让他做的那些事情,终於
让他自己也害怕了,他想退出了,可惜,这不是给伏地魔写封辞职信就能解决的事,
这份工作是终生的,否则就得死。”
“吃午饭了。”卫斯理太太的声音传来。 她正高高地举着魔杖,控制着一大托盘三明治和最顶上摆着的蛋糕。她的脸色
通红,看起来还在生气。其他人走过去,都急切地想吃东西了,但是哈利仍留在瑟
瑞斯身边,后者正在弯腰仔细阅读挂毯。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看它了。这儿是菲尼斯·尼古拉斯,我的高曾祖父,看到
吗?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校长……还有阿拉敏塔·麦福鲁拉,我母亲的
堂妹,曾经想推动魔法部通过允许捕猎麻瓜的法令……亲爱的艾劳刀姑母,就是她
开创了在家佣精灵老得端不动茶盘时,把它们的头砍下来做墙饰的传统。当然,每
次这个家族里出现一个稍微有良心的家伙,他们立刻就给赶出家门了。我看到唐克
丝也不在这上面,也许这就是克瑞彻拒绝听从她的命令的原因吧——他只接收家族
成员的命令——”
“你和唐克丝是亲戚?”哈利惊讶地问。
“哦,是呀,她母亲,安庄梅达是我最喜欢的堂姐,”瑟瑞斯说着,仔细检查
挂毯,“没有,安庄梅达也不在这上面,看——”
他指着在贝拉楚克斯和娜西沙之间另一个小小的烧焦的痕迹。
“安庄梅达的姐妹们仍在上面,因为她们嫁去了可爱的高贵纯血巫师家庭,可
安庄梅达嫁给了一个麻瓜血统的人,特德·唐克丝,因此——”
瑟瑞斯用魔杖在挂毯上做了一个燃烧的手势,然后难过地笑了。但哈利没有笑,
他在忙着看安庄梅达的痕迹右边的名字,金色的双线把娜西沙·布莱克和路修斯·
马尔夫连在一起,他们的名字中间垂下了一根金线,下面的名字是珠扣。
(注:布莱克家族的人名大多取自神话或星座,尤其是瑟瑞斯这一辈,瑟瑞斯
(Sirius)的本意是天狼星,他的弟弟雷古拉斯(Regulus )是雷古拉斯星,他的
堂姐妹(Andromeda )是仙女座,贝拉楚克斯(Bellatrix )也是星星的名字,娜
西沙(Narcissa)的本意是水仙花,不过这个词是由希腊神话里变成水仙的那喀索
斯(Narcissus )演化而来。而马尔夫家族的名字,路修斯(Lucius)源自黑暗天
使撒旦的本名,路西佛(Lucifer ),也是金星的意思,他的儿子珠扣(Draco ),
既天龙星座。——译注)
“你是马尔夫的亲戚!”
“纯血巫师家族都有亲戚联系,”瑟瑞斯说,“要是你想让你的儿子或女儿只
和纯血家族结婚,你的选择范围就十分有限了。我们没剩多少人了,茉莉和我因为
前辈联姻也是表姐弟,而亚瑟是我的一个相当远的远房表兄,不过用不着在这儿找
他们——如果有哪个家族是血统的叛徒,那就是卫斯理家。”
但是哈利现在正在看安庄梅达的痕迹左边的名字:贝拉楚克斯·布莱克,她的
双线连着鲁道夫斯·雷斯坚。
“雷斯坚……,”哈利念出了声,这个名字搅动了他记忆里的某样东西,他曾
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个名字仍给他的胃中带来
一种古怪而恐怖的感觉。
“他们都在阿兹卡班,”瑟瑞斯简单地说。
哈利好奇地看他。
“贝拉楚克斯,还有她的丈夫鲁道夫斯是和小巴提·克劳奇同时关进去的,”
瑟瑞斯用同样直截了当的语气说着,“鲁道夫斯的兄弟罗巴斯坦也和他们在一起。”
这时哈利想起来了,他曾经在邓布多的记忆盆——一个可以保存人的思想和记
忆的装置——里面看见过贝拉楚克斯这个名字。她是那个高个子深皮肤的女人,垂
着眼皮,在法庭上的受审的时候仍不断宣扬她对伏地魔的效忠,她自豪地讲述自己
如何在伏地魔垮台之后仍努力寻找他,而且总有一天她的忠诚会获得回报的。
“你从没提过她是你的——”
“她是我堂姐,这有什么关系吗?”瑟瑞斯叫,“我所知道的是,他们不是我
的家人,尤其她更不是我的家人。我从你这个年纪之后就再没见过她,除非你算上
当她给关进阿兹卡班的时我撇到的那一眼,你以为我会因为有这样一个亲戚而自豪
么?”
“对不起,”哈利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到惊讶,只是这样
而已——”
“没什么要紧,你不用道歉,”瑟瑞斯小声说着,从挂毯前面走开了,他的手
深深插在口袋里,“我不喜欢回来这里,”他说,目光穿过客厅,“我从来没想到
会再次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哈利完全理解他。他知道如果他长大之后,以为永远不会回女贞路4号时却再
被送回去住的话,他也会有同样感觉的。
“这是一个理想的总部,当然啦,”瑟瑞斯说,“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把巫师界
所有的防御措施都设在了这所房子上。这个房子的地点秘密,所以麻瓜永远也找不
到这里,也不会打电话进来——就好像他们有这个必要似的——而现在邓布多更加
强了它的保护装置,你在哪里都不会找到比这更安全的房子了。邓布多是凤凰令的
‘守密官’——除非他亲自告诉你地址,否则没人能找到这里——昨天晚上穆迪交
给你的纸条,就是邓布多写的。”瑟瑞斯发出一阵短促,响亮的笑声,“如果我父
母能见到这所房子现在的用途……哈,我母亲的肖像应该已经吐露了一二。”
他皱了一会眉头,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能让我偶尔出去干点有用的事,我是不介意的。我已经问过邓布多,是
不是能让我陪你去那个听证会——用嗅嗅的样子,当然了——来给你点精神支持,
你觉得怎么样?”(嗅嗅是瑟瑞斯的兽幻形,一只黑色大狗,或译做‘斯那佛斯’
——译注)
哈利觉得他的胃直沉进满是灰尘的地毯里,他从昨天晚饭之后还没再想到听证
会的事。回到他最喜欢的人们中间,使他沉浸于兴奋之中,而且他来之后听到了那
么多事情,早就把听证会抛诸脑后。然而,瑟瑞斯的话,把极度的恐惧又带回来了。
他望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赫敏与卫斯理一家,他不知道,如果他们回霍格沃茨的时
候没有他,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别担心,”瑟瑞斯说。哈利抬起头,意识到瑟瑞斯一直在看着他。“我相信
他们会还你清白的,在《国际保密法令》里面肯定有关于正当防卫的条例。”
“但要是他们开除我的话,”哈利小声说,“我能回这儿和你一起住吗?”
瑟瑞斯难过地笑了笑。
“到时候再说吧。”
“如果知道我不必回达斯里家的话,听证会上我会感觉好得多的。”哈利毫不
放松。
“如果你宁愿来这么个地方,那他们一定是糟糕到家了。”瑟瑞斯忧郁地说。
“你们两个快点儿,要不就没吃的了,”卫斯理太太喊。
瑟瑞斯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阴沉地又看了一眼那条挂毯,然后和哈利走到
其他人那里。
那天下午他们开始清理那两个玻璃柜。哈利尽量不去想听证会的事情,幸运的
是,这是一项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做的事情,因为玻璃柜里的每样东西似乎都十
分不愿离开柜里积满灰尘的架子。瑟瑞斯就被一个银色的鼻烟盒给咬得相当惨,几
秒钟之内他的手就肿出了一层硬壳,像是带了一只褐色的手套。
“没关系,”瑟瑞斯说着,颇有兴趣地检查了自己的手,然后才用魔杖轻轻点
了点,把皮肤恢复正常,“一定是疣套魔法在里面。”
他把盒子扔进用来盛装玻璃柜里清出的杂物的袋子,之后,哈利看到乔治小心
地用布包了自己的手,把那个盒子拣出来放进他装满道七虫的口袋里面。
他们还找到一件看起来让人不舒服的银制工具,它像是一把长了很多脚的镊子,
当哈利拿起它的时候,它像蜘蛛一样爬上他的胳膊要扎破他的皮肤。瑟瑞斯捉住它,
然后用一本名叫《天生的贵族:巫师宗谱学》的大厚书重重把它拍在地下;还有一
个上了弦就会发出微弱声音的音乐盒,不详的乐声叮咚作响,立时所有人都发现他
们变得异常虚弱而且昏昏欲睡,直到金妮醒悟过来,大力把音乐盒的盒盖关上才好
了;一个相当沉的项链坠,上面的锁没有人能打开;很多古老的图章;还有一个放
在满是灰尘的盒子里的一级魔灵勋章,是给瑟瑞斯的祖父,奖励他“为魔法部所做
的贡献”。
“这说明他一定给他们捐了很多黄金,”瑟瑞斯轻蔑地说,把勋章扔进了垃圾
袋里。
有好几次克瑞彻偷偷溜进房间,想把一些东西藏在他的腰带下面带走,每次被
抓住的时候他就低声咒骂。当瑟瑞斯把一只带有布莱克族徽的大金戒指从他的紧攥
的手里夺出来时,克瑞彻居然流出愤怒的泪水,然后他压抑着哭声,痛骂着瑟瑞斯
跑出了房间,用词之卑劣哈利以前完全没听过。
“那是我父亲的,”瑟瑞斯说着把戒指扔进垃圾袋里,“克瑞彻对我父亲不如
他对我母亲那样虔诚,不过我上周还是撞见他在抚摸我父亲的一条旧裤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卫斯理太太让他们工作得相当辛苦。客厅用了三天才清理完
毕。最后,唯一应该清理而没有被清理的东西就是那条绣着布莱克族谱的挂毯,他
们用尽了一切手段想把它拿下,但是挂毯依然毫发无损,还有那张喀哒喀哒响的书
桌,疯眼穆迪一直没再回来过,所以他们不能确定里面有什么。
他们把战场从客厅转移到一楼的饭厅,在那里,他们从碗柜里找到茶碟大的蜘
蛛(罗恩慌忙离开房间去喝茶,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回来)。那些印着布莱克族徽的
瓷器被瑟瑞斯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袋,一些放在发乌的银像框里的旧相片也遭到
同样的待遇,相片里的人在相框玻璃碎裂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石内普也许把他们的工作称为“清洁”,但是哈利认为他们的工作实在是在和
这所房子做斗争,而房子也奋力反抗着,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克瑞彻的帮助和教唆。
无论他们聚集到哪儿,这只衰老的家佣精灵就会出现在哪儿,忙着从垃圾堆里捡回
东西。他的咒骂也越来越恶毒,瑟瑞斯几乎要以赐给他衣服来要挟他,但克瑞彻只
是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主人可以做任何主人想做的事,”他转身跑开时大声说,
“但是主人不会赶克瑞彻走的,不会的,因为克瑞彻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哦,是的,
他正在密谋对抗黑魔头啊,是的,和那群脏血、叛徒、垃圾一起……”
门铃一天总要响个几次,这既是瑟瑞斯母亲开始尖叫的前奏,也是哈利和其他
人预备偷听访客谈话的信号,不过,他们只能在卫斯理太太勒令他们回去工作之前
的短短时间里,撇到几眼楼下的东西,或是听来些片言只字。石内普在之后又进出
这所房子几次,不过令哈利感到安慰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正面接触。哈利也看到了变
形课老师麦格教授,她穿着麻瓜式样的裙子和外套看起来很奇怪,而且她看来也忙
得没时间逗留。不过,有的时候,来访的人也会留下来帮忙。唐克丝就来和他们一
起度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下午,那天他们在楼上的厕所里发现了一只极危险的老食
尸鬼;卢平和瑟瑞斯一样也住在这里,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外面,为指令做秘
密工作,他有一次帮他们修好了一个爱朝经过的人射螺钉的老座钟;就连蒙当格也
在卫斯理太太那儿稍微赎回了一点罪过,因为当罗恩就要被从他们衣柜里拿出的紫
色长袍给扼死的时候,是他冲上去救了罗恩的命。
虽然哈利依然睡不好,梦里总是见到走廊和锁着的门,同时额头上的伤疤也疼
个不停,不过,现在他还是在这个暑假里,头一次感到相当快乐。只要一忙着他就
会很高兴,但是,当工作停止之后,一旦戒备减弱,或是当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看着模糊的日影在天花板上移动的时候,他的思绪就会忍不住飞到魔法部听证会的
阴影里。一想到他被开除之后的种种,恐惧就像针扎一样穿透他的身体。这个想法
是如此可怕,他甚至不敢让它出口,就连对罗恩和赫敏也不敢。而罗恩和赫敏,虽
然他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一起窃窃私语,并用忧虑的眼光往他的方向看,然而他们和
他一样,都避免谈及这个话题。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一个不认识的魔法部
官员把他的魔杖一折两段,然后命令他搬回达斯里家的样子。但是,他不会回去的,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一定要回桂茂街和瑟瑞斯住在一起。
星期三晚上,吃饭的时候,卫斯理太太转向他开始平静说话的那一瞬间,哈利
觉得胃里好像给扔进了一块砖头那么沉重,“我已经给你熨好了你最好的衣服,哈
利,而且我想你今晚应该洗洗头,良好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停止交谈,转头看他。哈利点了点头,低
头努力继续吃他的排骨,但是他的嘴干得无法下咽。
“我明天怎么去?”他问卫斯理太太,尽量显得无动于衷。
“亚瑟会在上班时带你去,”卫斯理太太轻轻地说。
卫斯理先生在桌子对面向哈利鼓励地笑了一下。
“你可以在我办公室里,等到听证会开始。”他说。
哈利去看瑟瑞斯,但是他还没有发问,卫斯理太太已经回答了:
“邓布多教授不认为瑟瑞斯陪你去是个好主意,而且我必须说我也——”
“——认为他十分正确,”瑟瑞斯紧咬着牙说。
卫斯理太太抿起嘴唇。
“邓布多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哈利盯着瑟瑞斯,问。
“邓布多昨晚来过了,在你睡了之后,”卫斯理太太说。
瑟瑞斯烦闷地把*子戳到一块土豆上。哈利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盘子,邓布多
在听证会前一晚来到这里,却并不见他,这让他感觉——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更
加糟透了。 她正高高地举着魔杖,控制着一大托盘三明治和最顶上摆着的蛋糕。她的脸色
通红,看起来还在生气。其他人走过去,都急切地想吃东西了,但是哈利仍留在瑟
瑞斯身边,后者正在弯腰仔细阅读挂毯。
“我已经有好多年没看它了。这儿是菲尼斯·尼古拉斯,我的高曾祖父,看到
吗?霍格沃茨有史以来最不受欢迎的校长……还有阿拉敏塔·麦福鲁拉,我母亲的
堂妹,曾经想推动魔法部通过允许捕猎麻瓜的法令……亲爱的艾劳刀姑母,就是她
开创了在家佣精灵老得端不动茶盘时,把它们的头砍下来做墙饰的传统。当然,每
次这个家族里出现一个稍微有良心的家伙,他们立刻就给赶出家门了。我看到唐克
丝也不在这上面,也许这就是克瑞彻拒绝听从她的命令的原因吧——他只接收家族
成员的命令——”
“你和唐克丝是亲戚?”哈利惊讶地问。
“哦,是呀,她母亲,安庄梅达是我最喜欢的堂姐,”瑟瑞斯说着,仔细检查
挂毯,“没有,安庄梅达也不在这上面,看——”
他指着在贝拉楚克斯和娜西沙之间另一个小小的烧焦的痕迹。
“安庄梅达的姐妹们仍在上面,因为她们嫁去了可爱的高贵纯血巫师家庭,可
安庄梅达嫁给了一个麻瓜血统的人,特德·唐克丝,因此——”
瑟瑞斯用魔杖在挂毯上做了一个燃烧的手势,然后难过地笑了。但哈利没有笑,
他在忙着看安庄梅达的痕迹右边的名字,金色的双线把娜西沙·布莱克和路修斯·
马尔夫连在一起,他们的名字中间垂下了一根金线,下面的名字是珠扣。
(注:布莱克家族的人名大多取自神话或星座,尤其是瑟瑞斯这一辈,瑟瑞斯
(Sirius)的本意是天狼星,他的弟弟雷古拉斯(Regulus )是雷古拉斯星,他的
堂姐妹(Andromeda )是仙女座,贝拉楚克斯(Bellatrix )也是星星的名字,娜
西沙(Narcissa)的本意是水仙花,不过这个词是由希腊神话里变成水仙的那喀索
斯(Narcissus )演化而来。而马尔夫家族的名字,路修斯(Lucius)源自黑暗天
使撒旦的本名,路西佛(Lucifer ),也是金星的意思,他的儿子珠扣(Draco ),
既天龙星座。——译注)
“你是马尔夫的亲戚!”
“纯血巫师家族都有亲戚联系,”瑟瑞斯说,“要是你想让你的儿子或女儿只
和纯血家族结婚,你的选择范围就十分有限了。我们没剩多少人了,茉莉和我因为
前辈联姻也是表姐弟,而亚瑟是我的一个相当远的远房表兄,不过用不着在这儿找
他们——如果有哪个家族是血统的叛徒,那就是卫斯理家。”
但是哈利现在正在看安庄梅达的痕迹左边的名字:贝拉楚克斯·布莱克,她的
双线连着鲁道夫斯·雷斯坚。
“雷斯坚……,”哈利念出了声,这个名字搅动了他记忆里的某样东西,他曾
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但一时想不起来,不过,这个名字仍给他的胃中带来
一种古怪而恐怖的感觉。
“他们都在阿兹卡班,”瑟瑞斯简单地说。
哈利好奇地看他。
“贝拉楚克斯,还有她的丈夫鲁道夫斯是和小巴提·克劳奇同时关进去的,”
瑟瑞斯用同样直截了当的语气说着,“鲁道夫斯的兄弟罗巴斯坦也和他们在一起。”
这时哈利想起来了,他曾经在邓布多的记忆盆——一个可以保存人的思想和记
忆的装置——里面看见过贝拉楚克斯这个名字。她是那个高个子深皮肤的女人,垂
着眼皮,在法庭上的受审的时候仍不断宣扬她对伏地魔的效忠,她自豪地讲述自己
如何在伏地魔垮台之后仍努力寻找他,而且总有一天她的忠诚会获得回报的。
“你从没提过她是你的——”
“她是我堂姐,这有什么关系吗?”瑟瑞斯叫,“我所知道的是,他们不是我
的家人,尤其她更不是我的家人。我从你这个年纪之后就再没见过她,除非你算上
当她给关进阿兹卡班的时我撇到的那一眼,你以为我会因为有这样一个亲戚而自豪
么?”
“对不起,”哈利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感到惊讶,只是这样
而已——”
“没什么要紧,你不用道歉,”瑟瑞斯小声说着,从挂毯前面走开了,他的手
深深插在口袋里,“我不喜欢回来这里,”他说,目光穿过客厅,“我从来没想到
会再次被困在这所房子里。”
哈利完全理解他。他知道如果他长大之后,以为永远不会回女贞路4号时却再
被送回去住的话,他也会有同样感觉的。
“这是一个理想的总部,当然啦,”瑟瑞斯说,“我父亲活着的时候把巫师界
所有的防御措施都设在了这所房子上。这个房子的地点秘密,所以麻瓜永远也找不
到这里,也不会打电话进来——就好像他们有这个必要似的——而现在邓布多更加
强了它的保护装置,你在哪里都不会找到比这更安全的房子了。邓布多是凤凰令的
‘守密官’——除非他亲自告诉你地址,否则没人能找到这里——昨天晚上穆迪交
给你的纸条,就是邓布多写的。”瑟瑞斯发出一阵短促,响亮的笑声,“如果我父
母能见到这所房子现在的用途……哈,我母亲的肖像应该已经吐露了一二。”
他皱了一会眉头,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能让我偶尔出去干点有用的事,我是不介意的。我已经问过邓布多,是
不是能让我陪你去那个听证会——用嗅嗅的样子,当然了——来给你点精神支持,
你觉得怎么样?”(嗅嗅是瑟瑞斯的兽幻形,一只黑色大狗,或译做‘斯那佛斯’
——译注)
哈利觉得他的胃直沉进满是灰尘的地毯里,他从昨天晚饭之后还没再想到听证
会的事。回到他最喜欢的人们中间,使他沉浸于兴奋之中,而且他来之后听到了那
么多事情,早就把听证会抛诸脑后。然而,瑟瑞斯的话,把极度的恐惧又带回来了。
他望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赫敏与卫斯理一家,他不知道,如果他们回霍格沃茨的时
候没有他,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别担心,”瑟瑞斯说。哈利抬起头,意识到瑟瑞斯一直在看着他。“我相信
他们会还你清白的,在《国际保密法令》里面肯定有关于正当防卫的条例。”
“但要是他们开除我的话,”哈利小声说,“我能回这儿和你一起住吗?”
瑟瑞斯难过地笑了笑。
“到时候再说吧。”
“如果知道我不必回达斯里家的话,听证会上我会感觉好得多的。”哈利毫不
放松。
“如果你宁愿来这么个地方,那他们一定是糟糕到家了。”瑟瑞斯忧郁地说。
“你们两个快点儿,要不就没吃的了,”卫斯理太太喊。
瑟瑞斯再次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阴沉地又看了一眼那条挂毯,然后和哈利走到
其他人那里。
那天下午他们开始清理那两个玻璃柜。哈利尽量不去想听证会的事情,幸运的
是,这是一项需要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做的事情,因为玻璃柜里的每样东西似乎都十
分不愿离开柜里积满灰尘的架子。瑟瑞斯就被一个银色的鼻烟盒给咬得相当惨,几
秒钟之内他的手就肿出了一层硬壳,像是带了一只褐色的手套。
“没关系,”瑟瑞斯说着,颇有兴趣地检查了自己的手,然后才用魔杖轻轻点
了点,把皮肤恢复正常,“一定是疣套魔法在里面。”
他把盒子扔进用来盛装玻璃柜里清出的杂物的袋子,之后,哈利看到乔治小心
地用布包了自己的手,把那个盒子拣出来放进他装满道七虫的口袋里面。
他们还找到一件看起来让人不舒服的银制工具,它像是一把长了很多脚的镊子,
当哈利拿起它的时候,它像蜘蛛一样爬上他的胳膊要扎破他的皮肤。瑟瑞斯捉住它,
然后用一本名叫《天生的贵族:巫师宗谱学》的大厚书重重把它拍在地下;还有一
个上了弦就会发出微弱声音的音乐盒,不详的乐声叮咚作响,立时所有人都发现他
们变得异常虚弱而且昏昏欲睡,直到金妮醒悟过来,大力把音乐盒的盒盖关上才好
了;一个相当沉的项链坠,上面的锁没有人能打开;很多古老的图章;还有一个放
在满是灰尘的盒子里的一级魔灵勋章,是给瑟瑞斯的祖父,奖励他“为魔法部所做
的贡献”。
“这说明他一定给他们捐了很多黄金,”瑟瑞斯轻蔑地说,把勋章扔进了垃圾
袋里。
有好几次克瑞彻偷偷溜进房间,想把一些东西藏在他的腰带下面带走,每次被
抓住的时候他就低声咒骂。当瑟瑞斯把一只带有布莱克族徽的大金戒指从他的紧攥
的手里夺出来时,克瑞彻居然流出愤怒的泪水,然后他压抑着哭声,痛骂着瑟瑞斯
跑出了房间,用词之卑劣哈利以前完全没听过。
“那是我父亲的,”瑟瑞斯说着把戒指扔进垃圾袋里,“克瑞彻对我父亲不如
他对我母亲那样虔诚,不过我上周还是撞见他在抚摸我父亲的一条旧裤子。”
接下来的几天里,卫斯理太太让他们工作得相当辛苦。客厅用了三天才清理完
毕。最后,唯一应该清理而没有被清理的东西就是那条绣着布莱克族谱的挂毯,他
们用尽了一切手段想把它拿下,但是挂毯依然毫发无损,还有那张喀哒喀哒响的书
桌,疯眼穆迪一直没再回来过,所以他们不能确定里面有什么。
他们把战场从客厅转移到一楼的饭厅,在那里,他们从碗柜里找到茶碟大的蜘
蛛(罗恩慌忙离开房间去喝茶,一个半小时之后才回来)。那些印着布莱克族徽的
瓷器被瑟瑞斯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袋,一些放在发乌的银像框里的旧相片也遭到
同样的待遇,相片里的人在相框玻璃碎裂时发出刺耳的尖叫。
石内普也许把他们的工作称为“清洁”,但是哈利认为他们的工作实在是在和
这所房子做斗争,而房子也奋力反抗着,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克瑞彻的帮助和教唆。
无论他们聚集到哪儿,这只衰老的家佣精灵就会出现在哪儿,忙着从垃圾堆里捡回
东西。他的咒骂也越来越恶毒,瑟瑞斯几乎要以赐给他衣服来要挟他,但克瑞彻只
是泪光闪闪地望着他:“主人可以做任何主人想做的事,”他转身跑开时大声说,
“但是主人不会赶克瑞彻走的,不会的,因为克瑞彻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哦,是的,
他正在密谋对抗黑魔头啊,是的,和那群脏血、叛徒、垃圾一起……”
门铃一天总要响个几次,这既是瑟瑞斯母亲开始尖叫的前奏,也是哈利和其他
人预备偷听访客谈话的信号,不过,他们只能在卫斯理太太勒令他们回去工作之前
的短短时间里,撇到几眼楼下的东西,或是听来些片言只字。石内普在之后又进出
这所房子几次,不过令哈利感到安慰的是他们一直没有正面接触。哈利也看到了变
形课老师麦格教授,她穿着麻瓜式样的裙子和外套看起来很奇怪,而且她看来也忙
得没时间逗留。不过,有的时候,来访的人也会留下来帮忙。唐克丝就来和他们一
起度过了一个非常难忘的下午,那天他们在楼上的厕所里发现了一只极危险的老食
尸鬼;卢平和瑟瑞斯一样也住在这里,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外面,为指令做秘
密工作,他有一次帮他们修好了一个爱朝经过的人射螺钉的老座钟;就连蒙当格也
在卫斯理太太那儿稍微赎回了一点罪过,因为当罗恩就要被从他们衣柜里拿出的紫
色长袍给扼死的时候,是他冲上去救了罗恩的命。
虽然哈利依然睡不好,梦里总是见到走廊和锁着的门,同时额头上的伤疤也疼
个不停,不过,现在他还是在这个暑假里,头一次感到相当快乐。只要一忙着他就
会很高兴,但是,当工作停止之后,一旦戒备减弱,或是当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
看着模糊的日影在天花板上移动的时候,他的思绪就会忍不住飞到魔法部听证会的
阴影里。一想到他被开除之后的种种,恐惧就像针扎一样穿透他的身体。这个想法
是如此可怕,他甚至不敢让它出口,就连对罗恩和赫敏也不敢。而罗恩和赫敏,虽
然他经常看见他们两个一起窃窃私语,并用忧虑的眼光往他的方向看,然而他们和
他一样,都避免谈及这个话题。有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想象一个不认识的魔法部
官员把他的魔杖一折两段,然后命令他搬回达斯里家的样子。但是,他不会回去的,
他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一定要回桂茂街和瑟瑞斯住在一起。
星期三晚上,吃饭的时候,卫斯理太太转向他开始平静说话的那一瞬间,哈利
觉得胃里好像给扔进了一块砖头那么沉重,“我已经给你熨好了你最好的衣服,哈
利,而且我想你今晚应该洗洗头,良好的第一印象是十分重要的。”
罗恩,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都停止交谈,转头看他。哈利点了点头,低
头努力继续吃他的排骨,但是他的嘴干得无法下咽。
“我明天怎么去?”他问卫斯理太太,尽量显得无动于衷。
“亚瑟会在上班时带你去,”卫斯理太太轻轻地说。
卫斯理先生在桌子对面向哈利鼓励地笑了一下。
“你可以在我办公室里,等到听证会开始。”他说。
哈利去看瑟瑞斯,但是他还没有发问,卫斯理太太已经回答了:
“邓布多教授不认为瑟瑞斯陪你去是个好主意,而且我必须说我也——”
“——认为他十分正确,”瑟瑞斯紧咬着牙说。
卫斯理太太抿起嘴唇。
“邓布多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哈利盯着瑟瑞斯,问。
“邓布多昨晚来过了,在你睡了之后,”卫斯理太太说。
瑟瑞斯烦闷地把*子戳到一块土豆上。哈利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盘子,邓布多
在听证会前一晚来到这里,却并不见他,这让他感觉——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更
加糟透了。 第二天一早,五点半钟,哈利醒了。他醒的唐突而彻底,仿佛有人刚刚在他耳
边大声把他叫醒似的。有好一段时间,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证会的前景填塞
了他脑子里的每一个细胞。然后,当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时,他从床上跳下来,
戴上了眼镜。卫斯理太太已经把洗好的牛仔裤和圆领汗衫放在床脚,哈利匆忙地穿
上它们。墙上空白的画吃吃地笑着。
罗恩四肢铺开仰面躺着,张着嘴巴睡得正香,哈利穿过房间的声音也没有把他
吵醒。哈利走出卧室,在楼梯口轻轻地带上身后的门,尽量使自己不去想当下次再
见到罗恩的时候,他有可能已经不再是他霍格沃茨的同学了。哈利悄声下楼,经过
克瑞彻祖先们的头,然后再下楼走到厨房。
他本以为厨房是空的,但当他走近门口的时候,他听到门里传来低低的谈话声
音。他推开房门,看到卫斯理夫妇、瑟瑞斯、卢平和唐克丝都坐在里面,仿佛正在
等他似的。除了卫斯理太太之外,每个人都衣着整齐,卫斯理太太穿着一件夹棉的
紫色睡袍,一看到哈利进来她立刻跳起来。
“啊呀早餐,”卫斯理太太抽出魔杖匆匆忙忙地跑向炉子。
“早-早-早上好,哈利,”唐克丝打着哈欠说。今早她的头发是金色的卷发,
“睡得好吗?”
“好,”哈利说。
“我一夜都没-没-没睡啊,”她说着,又狠狠打了一个哈欠,“过来坐下啦
……”
她拉出一把椅子,拉的过程中把旁边的一只椅子带倒了。
“你想吃什么,哈利?”卫斯理太太喊,“麦片粥?松糕?腌鱼?熏肉配蛋?
还是吐司?”
“吐-吐司就好了,谢谢,”哈利说。
卢平看了哈利一眼,然后问唐克丝,“你刚才说斯格姆格尔怎么了?”
“啊……是呀……嗯,我们以后得更小心点才行,他已经开始向我和肯斯理·
沙扣保特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哈利隐约地感激自己不需要加入他们的谈话,他的五腹六脏都在翻滚着。卫斯
理太太把两片吐司和果酱放到哈利面前,他努力去吃,可是依然味同嚼蜡。卫斯理
太太坐到他的另一边,开始检查他的衣服,把脖子后面的商标折进里面,又忙着抹
平他肩上的皱褶,哈利希望她能赶快停止。
“……而且我得告诉邓布多明天我不能再值夜班了,我实在太累啦,”唐克丝
说完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可以替你,”卫斯理先生说,“没关系,反正我也有一份报告要赶完。”
卫斯理先生没有穿巫师的长袍,而是穿着细条纹长裤和一件旧的战斗机飞行员
皮夹克。他把视线从唐克丝转向哈利。
“感觉怎么样?”
哈利耸耸肩。
“很快就会结束的,”卫斯理先生爽快地说,“几个小时之后你就全没事了。”
哈利没有回答。
“听证会是在我那层上,在阿米莉娅·邦斯的办公室里。她是魔法司法局的局
长,也是要问你话的人。
“阿米莉娅·邦斯挺好的,哈利,”唐克丝诚肯地说,“她很公正,她会仔细
听你陈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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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点点头,依然想不出什么话可说。
“不要发火,”瑟瑞斯突然说,“要有礼貌,不要讲到事实以外的话题上去。”
哈利再次点头。
“法律是在你这边的,”卢平安静地说,“即使是未成年的巫师在正当防卫的
情况下,也是可以使用魔法的。”
一股寒流从哈利的脖子一路传下,有一瞬间哈利以为有人正在对他施展滴露置
幻魔法,但马上他就意识到那只是卫斯理太太用一把沾了水的梳子在与他的头发搏
斗。她用力压着哈利的头顶。
“你的头发有服帖过的时候吗?”卫斯理太太失望地问。
哈利摇摇头。
卫斯理先生看了一下表,然后抬头看看哈利。
“我想我们该走了,”他说,“现在稍微早了一点,不过我想在魔法部等,会
比这儿好。”
“好的,”哈利机械地回答,放下手里的吐司站起来。
“你没问题的,哈利。”唐克丝说着拍拍他的手臂。
“祝你好运,”卢平说,“我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如果不是的话,”瑟瑞斯阴森森地说,“我会代你收拾阿米莉娅·邦斯的…
…”
哈利虚弱地笑了。卫斯理太太拥抱他。
“我们都帮你加油,”她说。
“好的,”哈利说,“嗯……那么再见了。”
他跟着卫斯理先生上楼,穿过走廊。他能听到瑟瑞斯的母亲在窗帘后面打呼噜
的声音。卫斯理先生打开门锁,然后他们走到外面。早晨的空气寒冷而阴沉。
“你平常不是走路上班的,是吧?”当他们轻快地沿着广场走的时候,哈利问
卫斯理先生。
“不是,我通常都会瞬息移动,”卫斯理先生说,“不过你当然还不会用,而
且,我想如果我们用完全非魔法的方式去的话……会给他们一个好印象的,说明你
遵守纪律……”
走路的时候,卫斯理先生的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哈利知道他的手正紧握着魔杖。
这些小街都相当空,但当他们走到了一个小得可怜的地铁站时,却发现那里挤满了
赶地铁上班的人。又一次如此接近麻瓜们的日常生活,卫斯理先生几乎无法控制自
己的热情了。
“简直难以置信,”他盯着自动售票机低声说,“惊人的创造力。”
“它们已经坏了,”哈利指着上面挂着的牌子说。
“是啊,不过即使如此……”卫斯理说着,喜爱之情难以抑表。
自动售票机坏了,哈利和卫斯理先生只好从一个昏昏欲睡的售票员那里买了车
票(哈利买的,因为卫斯理先生对麻瓜货币很不在行)。五分钟之后,他们登上了
开往伦敦市中心的地铁,卫斯理先生紧张得把窗户上贴着的地铁路线图检查了一遍
又一遍。
“哈利,还有四站……现在还剩三站……两站就到了,哈利……”
他们在伦敦市最中心的车站下了车,被一大群穿着笔挺衣服、拎着公文包的男
男女女夹着走下地铁,上了自动扶梯,穿过剪票栏(卫斯理先生认为票箱自动吞下
车票的动作十分可爱),然后他们就走上了一条两边高楼林立、中心车水马龙的宽
阔大街。
“咱们这是到哪儿啦?”卫斯理先生茫然地问,在一瞬间里哈利的心跳都停止
了,他以为卫斯理先生在频繁查阅路线图之后还是下错了站,幸好一秒钟之后卫斯
理先生说道:“啊是啦……这儿走,哈利,”然后就带着哈利拐进了一条横街。
“对不起,”他说,“可是我还从没坐地铁上班过呢,因为,从麻瓜的角度来
我的举止会与众不同。事实上,我还从没用过魔法部的来宾入口呢。”
他们走的越深,路两边的建筑物就越小越矮,最后他们来到的小巷子里,只有
几栋破烂不堪的办公楼,一个酒吧,还有一个垃圾满溢的垃圾箱。哈利本以为魔法
部会设在更气派一点的地方。
“我们到了,”卫斯理先生高兴地说,指着一个相当旧的,缺了几块玻璃的红
色电话亭,电话亭立在一面涂画得乱七八糟的墙前面,“你先进去,哈利。”
他打开了电话亭的门。
哈利走进了电话亭,不知道这个地方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卫斯理先生跟在哈利
后面挤进电话亭,然后关上了门。里面相当窄,哈利被挤得紧贴在电话机上。
电话机斜歪着挂在墙上,似乎有人故意破坏,曾经想把它从墙上扯下来过。卫
斯理先生越过哈利拿起听筒。
“卫斯理先生,我看这个电话机也是坏的,”哈利说。
“不不,我肯定它没问题,”卫斯理先生把听筒举过头顶,看着号码盘,“让
我看看……六……”他拨着号码,“二……四……再一个四……然后再一个二……”
当号码盘流畅地转回原位之后,一个清爽的女声从电话机里面传来,它并非从
卫斯理先生手上的听筒里传出,而是响亮地从电话机里传出来,清楚地仿佛她正隐
身站在他们身旁。
“欢迎光临魔法部。请报出您的姓名和目的。”
“呃……”卫斯理先生显然不确定他是否要对着听筒说话,他最后选择把话筒
那头放在耳朵上,“亚瑟·卫斯理,非法使用麻瓜物品办公室的,我来陪同哈利·
波特,他来参加一个惩戒听证会……”
“谢谢,”清爽的女声说道,“来宾,请拿起佩章并把它扣在长袍前面。”
一阵响声之后,哈利就看见从本来用来找钱的金属通道里滑出了一个东西来。
他把它拣起来:那是一个正方形的银制佩章,上面写着“哈利·波特,惩戒听证会”。
他把佩章别到汗衫胸前,这时女声再次响起:
“魔法部的来宾,您需要接受安全检查,请将您的魔杖拿到位於中厅尽头的保
安处登记注册。”
电话亭的地板抖动起来,他们慢慢地沉入地下。哈利紧张地看着人行道逐渐升
过了电话亭的窗户,之后他们的头顶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电话亭
向下穿过泥土时发出低沉的摩擦声音。大约一分钟以后,尽管哈利感觉要比这长得
多,一束金光照亮了他的脚下,金光越来越宽,逐渐上升到他的全身,最后直射在
他的脸上,刺目的光使他流出了眼泪,他不得不眨着眼。
“魔法部祝你们愉快,”女声说。
电话亭的门自动打开,卫斯理先生走了出去,哈利跟在他后面,惊讶得几乎合
不上嘴巴。
他们正站在一个极为壮观的长长大厅的一头,光洁的地面上铺着暗色的木制地
板,孔雀蓝的天花板上镶嵌着金光闪闪,不断移动而且变化着的金色符号,好像是
天庭里的巨大告示牌。大厅两侧是发亮的暗色木墙,中间嵌了许多镀金的壁炉。每
隔几秒钟,就会有一个巫师“噗”地一声从左手边的壁炉里走出来,而每个右手边
的壁炉前面有小队人排队等着离开。
大厅中央有一个喷泉,圆圆的水池中间站着一群比真人略大的金制雕像,其中
最高的是一个有贵族气质的男巫,他正用手里的魔杖直指天空。围绕在他身边有一
个美丽的女巫,一头半人马,一只丑精灵,和一只家佣精灵,后三者都在用充满敬
慕的表情看着男巫和女巫。亮晶晶的水从他们的魔杖里,半人马的弓箭里,丑精灵
的尖帽子顶端,和家佣精灵的两只耳朵尖上喷出来。水叮咚地响着落到下面的池子
里,水声伴随着巫师们用瞬息移动进来时的噼啪响声,以及上百位巫师在大厅里的
脚步声。他们都带着起得过早的阴沉神色,向大厅另一头的一对金色大门走去。
“走这边,”卫斯理先生说。
他们加入人流,在魔法部的雇员之间穿行,有些人手上捧着大叠摇摇晃晃的羊
皮纸,另一些人提着破旧的公文包,还有一些人一边走一边读着《先知日报》。当
他们经过喷泉的时候,哈利看见水池底部有许多人抛到池底的银币和铜子闪闪发光。
水池旁边有一个肮脏的小牌子,上面写着:
所有自魔法同盟泉收集之硬币将捐赠予圣满钩魔法伤病医院。
“如果今天不被霍格沃茨开除的话,我一定会扔十个金币,”哈利孤注一掷地
想着。
“到这儿来,哈利,”卫斯理先生说着带他离开了正涌进金门的魔法部雇员的
人流。在一个挂着“保安处”的牌子下面,一个胡子拉碴、穿着孔雀蓝长袍的巫师
正坐在一个办公桌左边看《先知日报》,他抬起头来看他们。
“我来护送这位访客,”卫斯理先生说着指了指哈利。
“请站到这儿来,”保安巫师毫无兴趣地说。
哈利走得离他近一些,他拿出一根长长的、像汽车天线一样柔韧的金色细棍,
拿它在哈利的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挥舞了一遍。
“魔杖,”保安巫师哼声说着放下了金色的工具,伸出手。
哈利把魔杖递给他,保安巫师它放到一个古怪的铜制仪器上面。那仪器看起来
很像一架只有一个托盘的天平,魔杖放上去之后天平就振动起来,然后一条窄窄的
羊皮纸条从仪器底部的槽口吐了出来,保安巫师扯下羊皮纸条,开始读上面的东西。
“十一英长,凤凰羽毛轴心,已经使用四年,是否正确?”
“是的,”哈利紧张地回答。
“这个留在我这儿,”巫师说,把羊皮纸条穿在一只小铜钉上。“这个你拿回
去,”说着他把魔杖推到哈利手里。
“谢谢你。”
“等等……”巫师慢慢地说。
他的视线已经从哈利胸前的银色佩章转上他的前额。
“谢谢你,艾瑞克,再见。”卫斯理先生坚定地说,然后他抓着哈利的肩膀领
着他离开保安处,重新加入了向金门行走的巫师大军。
人群里有些挤,哈利跟着卫斯理先生穿过金色的大门,来到一个比中厅略小些
的大厅,这里至少有二十部电梯,立在金色的金属栅栏门后面。哈利和卫斯理先生
走到一个电梯前面,加入在这里等着的一群人。他们旁边站着一个大胡子巫师,他
手上的大纸板箱里发出一阵嗤嗤咯咯的声音。
“你好么,亚瑟?”这个巫师冲着卫斯理先生点点头。
“你拿的是什么,鲍勃?”卫斯理先生看着纸箱问。
“我们还不能肯定,”这个巫师严肃地说,“我们原以为它是一只普通的沼泽
土鸡,可它现在已经开始吐出火焰了。看样子我已经严重破坏了禁止饲养实验性动
物的条例。” 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巨响,电梯落在了他们面前,金色的栅栏门向两边滑开,
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跟着其他人走进电梯。哈利给挤到了电梯最里面贴着墙的地方,
好几个巫师好奇地打量着他,他低头看自己的脚,避免接触他们的视线,同时也使
头发垂下来挡住自己的额头。这时栅栏门滑着撞在一起,关上了,电梯开始缓慢爬
升,链条又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同时,刚才哈利在电话亭里听过的女声也再
次传来:
“第七层,魔法体育与竞赛局,包括不列颠及爱尔兰快迪奇联盟总部、正规魔
力弹子俱乐部、以及魔法玩具专利局。”
电梯门开了,哈利瞥见一条略为凌乱的走廊,墙上歪歪斜斜地贴了许多快迪奇
球队的海报。电梯里一个抱着一胳膊扫帚的巫师艰难地从人群里挤出去,消失在走
廊里。门关上了,电梯再度颤抖着上升,那个女声说:
“第六层,魔法交通局,包括壁炉通道网络管理局、扫帚规章控制处、移动牌
办公室、以及瞬息移动测试中心。”
电梯门再次打开,有四五个巫师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几架纸飞机飞进了电梯。
哈利紧盯着,它们悠闲地拍打翅膀,在他头顶飞旋。它们是淡紫色的,哈利可以看
到它们的翅膀边缘上印着魔法部的字样。
“只是些内部邮件,”卫斯理先生轻声告诉哈利,“我们以前也用过猫头鹰,
但那实在太脏了……猫头鹰粪落得到处都是……”
他们再次摇晃着上升的时候,纸飞机一直拍打着翅膀,围着天花板上的吸顶灯
盘旋。
“第五层,国际魔法合作局,包括国际魔法交易标准处、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
以及国际魔法联盟英国分会。”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两架纸飞机和几个巫师出去了,但是又有几架纸飞机飞
了进来,飞机绕着灯滑翔,使电梯里的灯光也忽明忽暗。
“第四层,魔法动物管理与控制局,包括兽性·生命·灵魂研究所、丑精灵联
络处、以及宠物咨询中心。”
“对不起借借光,”抱着喷火鸡的巫师走出电梯,几架纸飞机也跟着他离开了。
电梯门又一次关闭。
“第三层,魔法事故与灾难局,包括意外魔法逆转小组、救援指挥部、以及保
护麻瓜委员会。”
除了哈利,卫斯理先生,和正读着一卷长及拖地的羊皮纸的巫师以外,其他人
都在这一层下了电梯。剩下的纸飞机继续围着吸顶灯盘旋,电梯抖了一下再次上升。
当电梯门再打开的时候,那个女声继续说:
“第二层,魔法司法局,包括非法使用魔法办公室、傲罗总部、以及维真魔塔
行政服务处。”
“咱们在这儿下,哈利,”卫斯理先生说,他们和看羊皮纸的巫师都走出电梯,
外面的走廊两侧有许多门。“我的办公室在这一层的另外一头。”
“卫斯理先生,”当他们经过一个充满阳光的窗户时哈利说,“我们现在不是
在地下吗?”
“是的,我们还在地下,”卫斯理先生说,“这些是魔法窗,魔法维修处会决
定每天的天气。上次他们要求加薪的时,这里足足刮了两个月的飓风……这边拐,
哈利。”
他们拐了一个弯,通过一道沉重的橡木大门,来到了一个人声嘈杂的大屋子。
屋子里用矮板隔出很多小格子办公间,里面的人正在说笑聊天,许多纸飞机像小火
箭一样在格子间里往来穿梭。离走廊最近的格子间上挂着一个有点斜的牌子:傲罗
总部。
他们经过那些格子间的时候,哈利偷偷朝里面看,傲罗们的墙上大多满满地贴
着照片,从被通缉的巫师到他们自己家人的都有,有的人还贴着他们喜欢的快迪奇
球队的海报,或是从《先知日报》上剪下来的文章。一个身披猩红长袍、脑后扎着
比比尔的马尾辫子还长的巫师把脚架在办公桌上,而他的羽毛笔正在匆忙地把他口
述的报告写在纸上。再远一点的地方,一个一只眼上扣着眼罩的女巫正趴在格子间
的隔板上和肯斯理·沙扣保特聊天。
“早晨好,卫斯理,”当他们走近时肯斯理小心地说,“你有时间吗,我有话
要和你说,一秒钟就行。”
“行啊,如果只是一秒钟的话,”卫斯理先生说,“我现在的确有点忙。”
他们交谈的样子仿佛互相并不太熟似的,而且,当哈利想开口和肯斯理打招呼
的时候,卫斯理先生踩了他脚一下。他们跟着肯斯理往里边走,进入最里面的一个
格子间。
哈利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呆了一下,每一个地方都是瑟瑞斯对他眨着眼睛的脸:
剪报上的照片和旧相片——甚至还有一张瑟瑞斯在哈利爸妈的婚礼上做伴郎的照片
——贴满了四壁,唯一没有瑟瑞斯的东西是一张世界地图,上面插了一些红色的大
头针,像宝石一样闪着光。
“看看这个,”肯斯理突然对卫斯理先生说,把一卷羊皮纸推到卫斯理先生手
里,“我需要在近十二个月以来,所有被目击的麻瓜交通工具飞行的记载。我们得
到的情报显示瑟瑞斯·布莱克可能会继续使用他的旧摩托车。”
肯斯理冲哈利挤了挤眼睛,悄声补充说,“把那本杂志给他看看,他会觉得那
篇文章相当有趣哩。”然后他用正常的声音说:“不要拖太长时间,卫斯理,上次
因为你那份关于枪蛙报告迟到,结果我们的调查被延误了一个月。”
“如果你读过我的报告的话,就应该知道那个词是‘枪械’,”卫斯理先生沉
着地回答,“而且我恐怕你必须得再接着等摩托车的资料了,我们现在相当忙。”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说,“如果你能在七点钟以前下班的话,茉莉今晚会做肉丸子。”
他招呼哈利,带他走出肯斯理的格子间。他们穿过第二道橡木大门,走进另一
个走廊,左转,再沿着走廊走一会,向右转进一个灯光昏暗、明显破旧许多的走廊,
最后,他们来到走廊的尽头。左边的门稍微开着一点,看起来是个放扫帚的小屋。
右边的门上钉着一个已经失去光泽的黄铜牌子,上面写着:非法使用麻瓜物品办公
室。
卫斯理先生的办公室看起来似乎比对面放扫帚的屋子还要小。办公室里邋邋遢
遢的,两张办公桌充溢了屋里的大部分空间,沿墙摆着的文件柜都满塞得漾出来了,
柜顶上还堆着一叠叠摇摇欲坠的文件,桌子和文件柜中间的距离窄得刚够人通过。
墙上仅剩的一小块地方显示着卫斯理先生的兴趣所在:几张汽车的海报,包括一张
发动机的分解图;两张似乎是从麻瓜儿童画册上剪下来的邮箱的图解;以及一张讲
解如何安装电源插销的示意图。
在卫斯理先生堆得满满的桌子上,收件箱里一只旧吐司器在郁郁寡欢地打嗝,
还有一双空空的皮手套正在打着指头玩。收件箱旁边放着一张卫家的全家福照片。
哈利注意到帕西似乎已经从里面走开了。
“我们这儿没窗户,”卫斯理先生抱歉地说,把皮夹克脱下来放到椅子背上,
“我们申请过,但是他们似乎不认为我们需要窗户。坐下吧,哈利,看来珀肯斯还
没到。”
哈利坐进珀肯斯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的时候,卫斯理先生匆匆地读了肯斯理刚
刚交给他的羊皮纸。
“哈,”他微笑着从里面取出一本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是了……”他
轻快地翻阅着,“是的,他说的对,我相信瑟瑞斯会觉得这十分有趣——啊呀,这
是什么?”
一架纸飞机刚从开着的门里飞进来,落到那个打嗝的吐司器顶上。卫斯理先生
把它拆开,念着:
“第三次公共厕所回流事件在比斯格林发生,请立即展开调查。真是越来越荒
谬……”
“厕所回流?”
“反麻瓜分子做的,”卫斯理先生皱着眉头说,“上周已经发生了两次,一个
在温布尔登,一个在伦敦的象堡附近。麻瓜要冲马桶的时候,所有的东西没有冲下
去,而是——嗯,你能相像出来接下来发生的事。那些可怜的家伙一个劲儿地去找
——管路哥?我记得是这个名字——你知道,就是那些负责修下水管的人。”
“管道工?”
“就是这个词,是的,但是他们当然没法修好。我实在希望能抓住那个肇事者。”
“是傲罗去抓他们吗?”
“哦,不是的,这些事情对傲罗来说太小菜一碟了,只能算在一般司法巡逻队
的管辖范围里——啊,哈利,这位就是珀肯斯。”
一个驼背的、看起来小心翼翼的老巫师走进房间。他蓬松的头发全都白了,正
大口地喘着气。
“噢,亚瑟!”他着急地叫着,没顾上看哈利,“谢天谢地,我不知道怎样最
好地处理这件事,我一直犹豫是不是应该在这儿等你来。我刚给你家派了一只猫头
鹰,不过很显然你已经出门了,——十分钟前来了一封紧急信件——”
“我已经知道那个回流厕所的事情。”卫斯理先生说。
“不不不,是关于波特家小孩听证会的事儿——他们更改了时间和地点——改
成在楼下的第十法庭,八点钟开始——”
“在楼下的第十——但是他们告诉我——看在魔灵的份上!”
卫斯理先生看看表,大叫着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哈利,赶快!我们在五分钟前就应该到那里的!”
珀肯斯紧贴在文件柜上,给卫斯理先生腾出奔跑的空间,哈利紧跟在卫斯理先
生后面。
“为什么他们要修改时间?”哈利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们跑着穿过傲罗的办
公区,人们纷纷从格子间里探头出来看着他们匆忙地经过。哈利觉得他的五腹六脏
都还被留在珀肯斯那里。
“我也不知道,但是谢天谢地我们一早来了,如果你错过了,那后果将不堪设
想!”
卫斯理先生在地板上打着滑停下,旁边就是电梯,他焦急地猛戳着向下的按钮。
“快快!”
电梯吱吱嘎嘎地到了,他们迅速冲进去。每次电梯停下的时候卫斯理先生都愤
怒地骂着,一个劲儿地按着九层的按纽。
“那些法庭已经好多年不用了,”卫斯理先生生气地说,“我不明白他们为什
么非要在那里——除非——但是不——”
正在此时,一个胖胖的女巫拿着一个冒烟的高脚杯走进电梯,卫斯理先生於是
没有再说什么。
“中厅到了,”清爽的女声说道,接着金色的栅栏门打开,让哈利再次有机会
看了一眼远处的喷泉里的金色雕像。胖胖的女巫走了出去,同时一个面色如菜的巫
师一脸悲伤地走进来了。
“早上好啊,亚瑟,”电梯开始下降时,他用如同从坟墓里发出的低沉声音说,
“不经常看到你下来呢。”
“紧急事务,波德,”卫斯理先生说,正焦急地垫着脚,忧心如焚地看着哈利。
“啊,是的,”波德不眨眼地打量哈利,“当然。”
哈利现在没有心情理会波德,何况他全神贯注的目光实在没有让他更舒服。
“神秘局,”清爽的女声简单地说。
“快点,哈利,”当电梯门摇晃着打开时,卫斯理先生说道。他们飞快走过的
走廊和上面的那些不太一样。墙上空空的,没有窗户,除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黑门之
外也没有门。哈利原以为他们会去那个门,但是卫斯理先生拉着他的胳膊拐向左边,
那里有一个过道,露出向下的楼梯。
“在下面,下面,”卫斯理先生气喘吁吁地说着,一步两级地往下冲,“电梯
下不到这么深……到底他们为什么选这个地方我实在……”
他们下完楼梯,沿着另一条走廊跑,这里和霍格沃茨里石内普教授宛若地牢的
地下室惊人地相似,它们都有粗糙的石墙和架在墙上的火炬。他们经过的门都是有
铁栓和锁孔的厚重木门。
“十号……法庭……我想……我们就快……是了。”
卫斯理先打滑着停下了,他们面前的深色大门又脏又旧,上面挂着一把巨大的
铁锁。他靠在旁边的墙上,手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进去吧,”他气喘吁吁地说着,指着门,“进这里去。”
“你不-你不跟我一起进去——?”
“不不,他们不允许的。祝你好运!”
哈利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他艰难地咽了一下,拧动沉重的铁门把手,走进了
法庭。 哈利猛抽一口凉气,他没法控制自己。这个巨大的地牢看起来异样地熟悉,他
不仅仅是看过这个地方,他,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曾经来过的
地方,在这里他看到雷斯坚一家被判处在阿兹卡班监禁终生。
黑色的石头墙壁即使在火炬的光亮底下依然模糊不清。他两旁的椅子都是空的,
但是在前方,最高的那排椅子上面有许多人影。他们本来还在小声说话,但是当大
门在哈利身后轰然关闭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寂静。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法庭里响起: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时间改变了。”
“那不是维真魔塔的过错,”声音说,“今早已经给你送了一只猫头鹰了。坐
下。”
哈利低头看着法庭正中放着的椅子,椅子的扶手上缠满铁链。他以前见过这些
铁链,它们会像有活的一样弹起来把人紧紧绑住。他穿过屋子,鞋在地面发出很响
的回声。当他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的时候,铁链威胁地发出一些声响,但是并没有
扑过来绑上他。他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地坐在上面那排椅子上的
人。
他能看到的大概有五十来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紫色的长袍,左胸上有一个做工
精巧的银色“W”字(维真魔塔的头一个字母——译注),他们正居高临下地审视
着哈利,一些人的目光严厉,另一些人则毫不掩饰他们的好奇。
最前排的正中,坐着现任魔法部部长,考尼烈斯·法吉。法吉身体略微发福,
经常戴一顶柠檬绿的圆顶礼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帽子。而且,他以前对哈利的
善意笑容现在也荡然无存。一个宽肩膀、方下巴的女巫坐在法吉左边,她的短发已
经灰白,戴着单片眼镜,表情十分严厉。而法吉右边也坐着一个女巫,但是她紧靠
在椅子后面,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很好,”法吉说道,“被告总算到了——我们现在开始。你准备好了?”他
向旁边问。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那是罗恩的哥哥帕西,
正坐在前排里最靠边的椅子上。哈利抬头看帕西,以为帕西会有认出自己的表情,
但是他并没有,他玳瑁镜框后面的眼睛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羊皮纸,手上准备
好了羽毛笔。
“八月十二日,惩戒听证会,”法吉大声宣布,帕西马上开始记录,“将审理
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违反《未成年人施术合
理限制条例》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有关条例的行为。”(哈利的全
名是哈利·詹姆斯·波特,中间的名字来自他父亲的名字,使用全名是法律标准,
后面在庭上出现名字也都是包括了中间名字的全名。——译注)
“审判官:科尼利厄斯·奥斯瓦德·法吉,魔法部部长;阿米莉娅·苏珊·邦
斯,魔法司法局局长;德洛丽斯·简·安布居,高级副部长。庭审记录员:帕西·
伊格内修斯·卫斯理——”
“辩护律师:阿伯斯·帕西瓦尔·乌福瑞克·布赖恩·邓布多,”一个平静的
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哈利的头猛地往后看,结果把脖子都扭疼了。
邓布多正稳稳当当地迈步穿过房间,他身穿深蓝长袍,表情坦然平静,长长的
银胡子在火炬照耀下微微地闪光。他站到哈利身旁,架在鹰钩鼻上的眼境滑下一半,
他透过半圆形的老化镜片向上看着法吉。
维真魔塔的成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现在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邓布多身上了。有
些人看起来有点不满,其他人略微惊慌,而后排坐着的两个老巫师,却挥动双臂,
欢迎他的到来。
一看到邓布多,哈利的胸中立刻充满了坚强和希望,那种感觉,不亚于凤凰歌
声曾带给他的鼓励。他希望看着邓布多的眼睛,但是,邓布多并没看他,他的眼睛
仍紧盯着明显狼狈不堪的法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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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法吉说,看起来惊慌失措,“邓布多,啊是,你-呃-接到我们-呃
-改变听证会时间和-呃-地点的信了,是不是?”
“我一定是错过了那封信,”邓布多愉快地说,“不过,因为一个幸运的错误,
我提前三个小时到达了魔法部,所以还好没有耽误事。”
“是-嗯-我想我们需要再加张椅子-我-卫斯理,你能不能——?”
“没关系,没关系,”邓布多快乐地说,掏出自己的魔杖,轻轻一晃,一只舒
适的印花布扶手椅就忽然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多坐下,把他长长的手指尖顶在一
起,从上面用礼貌而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法吉。维真魔塔的成员依然窃窃私语,紧
张得坐立不安,直到法吉再度开口,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法吉一边翻着他的笔记一边说,“好吧,那么,所以,那些指控,
是的。”
他从面前的羊皮纸摞里抽出一张,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宣读。对被告的指
控内容如下:
在被告明确了解其非法作为之情况下,于八月二日晚九时二十三分,在麻瓜居
住区,有麻瓜在场的情况下,施展神护魔法,而在此之前,被告已经接到过魔法部
颁发的同类书面警告。此举触犯了1875年制定的《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
》丙段内容,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十三条之规定。
“你可是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吗?”法
吉越过羊皮纸,盯着哈利问。
“是的,”哈利说。
“三年前你曾经收到过魔法部关于非法施用魔法的书面警告,是也不是?”
“是,不过——”
“而且你在八月二日曾经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可——”
“你明知在十七岁以前,你是不允许在学校以外施展魔法的?”
“是,但——”
“明知你施展魔法的地方,是麻瓜居住区?”
“是,可是——”
“充分意识到你的身边还有一个麻瓜在场?”
“是的,”哈利生气地说,“但我用魔法是因为——”
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施展了一个完整的神护卫?”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成形的神护卫?”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呼唤出来的神护卫是否形像清晰?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一股汽或烟?”
“是的,”哈利说,觉得自己的耐心在缩减,他豁出去了地说:“它是一头牡
鹿,一直是牡鹿。”
“一直?”邦斯女士大喝:“你在以前就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我已经做了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十五岁?”
“是,而且——”
“你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卢平教授在我三年级时教我的,因为——”
“很惊人,”邦斯女士说,向下看着哈利,“在这个年纪居然能施展一个完整
的神护卫……实在相当惊人。”
她旁边的一些巫师们再次小声嘀咕起来,有几个人点着头,但其他人都皱着眉
摇头。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魔法是否惊人的问题,”法吉暴躁地说,“事实上,我认
为越是令人惊奇就越坏事,因为,这个孩子施展魔法时,被一个麻瓜清楚地看见了!”
那些刚才皱眉的巫师现在都喃喃地表示同意,但是看到帕西也一本正经地点头,
哈利给激怒了。
“我施展魔法是因为摄魂怪!”哈利抢在别人打断他之前大声说。
他原以为这会让他们再次嘀咕起来,但是现在的寂静似乎比刚才更浓了。
“摄魂怪?”邦斯女士停了一下,才问。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单片眼镜几乎要
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的意思是说有两只摄魂怪出现在路中间,袭击了我和我的表兄!”
“啊,”法吉再说,毫无笑意的笑脸转向维真魔塔的成员,似乎想让他们也来
分享这个笑话:“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会从你这儿听到这样的东西。”
“摄魂怪出现在小文金镇?”邦斯女士十分诧异地问,“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邦斯?”法吉仍然笑着,“让我来解释。他显然已经彻底想过了
这件事,他认为摄魂怪会是个相当好的头版小故事。相当好啊,反正麻瓜也看不见
摄魂怪,不是吗,小子?太方便,太方便了……所以我们只能相信你的话却没有目
击证人。”
“我没有撒谎!”哈利喊着,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爆发的窃窃私语,“它
们有两只,从小路两头出来夹击我们,周围变得又黑又冷,我的表兄能感觉到它们,
他想逃跑——”
“够了,够了!”法吉说,一脸目空一切的表情,“我很抱歉打断你的话,我
知道你已经排练好了这个故事——”
邓布多清了清喉咙。维真魔塔成员们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们有证人目击摄魂怪在小路出现时的经过,”他说,“我的意思
是,除了达达力·达斯里以外的证人。”
法吉丰满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松泄下来,他瞪了邓布多好一会,最后终
於看起来好像重新振作了自己,说:“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听更多的谎话,邓布多,
我想尽快处理这件事——”
“我大概是记错了,”邓布多依然愉快地说,“但是我确信,维真魔塔的权利
宪章上规定被告有权向法庭提供证人?难道这不是魔法司法局的条例吗,邦斯女士?”
他向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继续说道。
“正确,”邦斯女士说,“完全正确。”
“啊,很好,很好,”法吉猛地说,“这个人在哪里?”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多说,“她就在门外。我去带她——?”
“不用——卫斯理,你去,”法吉冲帕西喊,后者立刻站起来,从审判席的石
头台阶上跳下来,目不斜视地跑过邓布多和哈利面前。
一会儿帕西就回来了,费格太太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有点害怕,比任何时候
更神经兮兮的。哈利希望她记得换下那双方格布拖鞋。
邓布多站起来,把他的椅子让给费格太太,然后给自己又变了一把。
“你的全名?”法吉大声说,费格太太正紧张地坐上椅子边缘。
“阿拉贝拉·多仁·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还有你究竟是谁?”法吉的口气高傲而且厌烦。
“我是小文金镇的居民,哈利·波特先生的邻居。”费格太太说。
“我们的记录里,除了哈利·波特以外,小文金镇没有其他的巫师。”邦斯女
士立刻说,“我们对那个地区一向监察得比较仔细,因为……因为过去曾发生过的
事件。”
“我是一个似贵,”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有我的记载,不是吗?”
“一个似贵,嗯?”法吉说着,仔细打量着她,“我们会调查的。记得把你的
家庭资料交给我的助手卫斯理。顺带问一句,似贵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上一句,
向旁边的座位左右看着。
“是的,我们能!”费格太太愤怒地回答。
法吉把目光转回,向下看着费格太太,扬起眉毛,“很好,”他冷淡地说,
“你可以讲了。”
“那晚我出门到柴藤路尽头的小商店去买猫食,那是八月二号晚上九点多钟的
事儿,”费格太太马上匆匆忙忙地开始讲了,仿佛曾经用心学习过她准备讲的话,
“那时我听到从木兰巷和柴藤路中间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一阵骚动,等我走到路口,
我就看到摄魂怪在跑——”
“跑?”邦斯女士尖锐地说,“摄魂怪不用跑,它们会滑行。”
“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费格太太连忙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粉红的颜色
来,“它们滑行着向看起来是两个男孩那儿去。”
“你说它们看起来象什么?”邦斯女士的眉毛紧皱,单片眼镜的边缘都埋在皮
肤里了。
“嗯,一个胖胖的,另一个又太瘦了——”
“不,不,”邦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描述摄魂怪的样子。”
“哦,”费格太太说着,脸上的红晕现在蔓延到脖子上了,“它们很高大。高
大,而且穿着斗篷。”
哈利觉得他的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无论费格太太说什么,在哈利听来都好像
她最多只是见过摄魂怪的相片,而相片是永远不会传达全部事实的:它们离地漂浮
时的怪异和阴森,随它们而来的那种腐烂气味,还有它们呼吸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呼
噜声音。
第二排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大黑胡子的巫师侧身凑到坐在旁边的女巫那里耳语,
那个有着一头小卷头发的女巫冷笑着点头。
“高大,而且穿着斗篷,”邦斯女士镇定地重复,法吉嘲弄地嗤笑一声。“我
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她问。
“是的,”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它们。整个地方都变得很冷,你得知道,
那是夏天里相当热的一个晚上。而且我感到……好像所有的快乐都从这个世界里消
失了……而且我记起了……恐怖的事情……”
费格太太声音颤抖着停下了。
邦斯女士的眼睛瞪得大了些,哈利可以看见她脸上曾经埋着单片眼睛的地方留
下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哈利猛抽一口凉气,他没法控制自己。这个巨大的地牢看起来异样地熟悉,他
不仅仅是看过这个地方,他,来过这里。这就是他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曾经来过的
地方,在这里他看到雷斯坚一家被判处在阿兹卡班监禁终生。
黑色的石头墙壁即使在火炬的光亮底下依然模糊不清。他两旁的椅子都是空的,
但是在前方,最高的那排椅子上面有许多人影。他们本来还在小声说话,但是当大
门在哈利身后轰然关闭的时候,大厅里一片寂静。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法庭里响起:
“你迟到了。”
“对不起,”哈利紧张地回答,“我-我不知道时间改变了。”
“那不是维真魔塔的过错,”声音说,“今早已经给你送了一只猫头鹰了。坐
下。”
哈利低头看着法庭正中放着的椅子,椅子的扶手上缠满铁链。他以前见过这些
铁链,它们会像有活的一样弹起来把人紧紧绑住。他穿过屋子,鞋在地面发出很响
的回声。当他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的时候,铁链威胁地发出一些声响,但是并没有
扑过来绑上他。他觉得更加不舒服了,他抬起头看着高高地坐在上面那排椅子上的
人。
他能看到的大概有五十来个人,每个人都穿着紫色的长袍,左胸上有一个做工
精巧的银色“W”字(维真魔塔的头一个字母——译注),他们正居高临下地审视
着哈利,一些人的目光严厉,另一些人则毫不掩饰他们的好奇。
最前排的正中,坐着现任魔法部部长,考尼烈斯·法吉。法吉身体略微发福,
经常戴一顶柠檬绿的圆顶礼帽,不过,今天他没有戴帽子。而且,他以前对哈利的
善意笑容现在也荡然无存。一个宽肩膀、方下巴的女巫坐在法吉左边,她的短发已
经灰白,戴着单片眼镜,表情十分严厉。而法吉右边也坐着一个女巫,但是她紧靠
在椅子后面,把脸隐藏在阴影里。
“很好,”法吉说道,“被告总算到了——我们现在开始。你准备好了?”他
向旁边问。
“是的,先生,”一个哈利熟悉的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那是罗恩的哥哥帕西,
正坐在前排里最靠边的椅子上。哈利抬头看帕西,以为帕西会有认出自己的表情,
但是他并没有,他玳瑁镜框后面的眼睛正目不斜视地看着面前的羊皮纸,手上准备
好了羽毛笔。
“八月十二日,惩戒听证会,”法吉大声宣布,帕西马上开始记录,“将审理
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违反《未成年人施术合
理限制条例》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有关条例的行为。”(哈利的全
名是哈利·詹姆斯·波特,中间的名字来自他父亲的名字,使用全名是法律标准,
后面在庭上出现名字也都是包括了中间名字的全名。——译注)
“审判官:科尼利厄斯·奥斯瓦德·法吉,魔法部部长;阿米莉娅·苏珊·邦
斯,魔法司法局局长;德洛丽斯·简·安布居,高级副部长。庭审记录员:帕西·
伊格内修斯·卫斯理——”
“辩护律师:阿伯斯·帕西瓦尔·乌福瑞克·布赖恩·邓布多,”一个平静的
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哈利的头猛地往后看,结果把脖子都扭疼了。
邓布多正稳稳当当地迈步穿过房间,他身穿深蓝长袍,表情坦然平静,长长的
银胡子在火炬照耀下微微地闪光。他站到哈利身旁,架在鹰钩鼻上的眼境滑下一半,
他透过半圆形的老化镜片向上看着法吉。
维真魔塔的成员们开始交头接耳,现在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邓布多身上了。有
些人看起来有点不满,其他人略微惊慌,而后排坐着的两个老巫师,却挥动双臂,
欢迎他的到来。
一看到邓布多,哈利的胸中立刻充满了坚强和希望,那种感觉,不亚于凤凰歌
声曾带给他的鼓励。他希望看着邓布多的眼睛,但是,邓布多并没看他,他的眼睛
仍紧盯着明显狼狈不堪的法吉。
mpanel(1);
“啊,”法吉说,看起来惊慌失措,“邓布多,啊是,你-呃-接到我们-呃
-改变听证会时间和-呃-地点的信了,是不是?”
“我一定是错过了那封信,”邓布多愉快地说,“不过,因为一个幸运的错误,
我提前三个小时到达了魔法部,所以还好没有耽误事。”
“是-嗯-我想我们需要再加张椅子-我-卫斯理,你能不能——?”
“没关系,没关系,”邓布多快乐地说,掏出自己的魔杖,轻轻一晃,一只舒
适的印花布扶手椅就忽然出现在哈利旁边。邓布多坐下,把他长长的手指尖顶在一
起,从上面用礼貌而有兴趣的眼神打量着法吉。维真魔塔的成员依然窃窃私语,紧
张得坐立不安,直到法吉再度开口,他们才安静下来。
“是的,”法吉一边翻着他的笔记一边说,“好吧,那么,所以,那些指控,
是的。”
他从面前的羊皮纸摞里抽出一张,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宣读。对被告的指
控内容如下:
在被告明确了解其非法作为之情况下,于八月二日晚九时二十三分,在麻瓜居
住区,有麻瓜在场的情况下,施展神护魔法,而在此之前,被告已经接到过魔法部
颁发的同类书面警告。此举触犯了1875年制定的《未成年人施术合理限制条例
》丙段内容,以及《国际魔法师联盟之保密法令》第十三条之规定。
“你可是家住萨里郡小文金镇女贞路4号的哈利·詹姆斯·波特先生吗?”法
吉越过羊皮纸,盯着哈利问。
“是的,”哈利说。
“三年前你曾经收到过魔法部关于非法施用魔法的书面警告,是也不是?”
“是,不过——”
“而且你在八月二日曾经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可——”
“你明知在十七岁以前,你是不允许在学校以外施展魔法的?”
“是,但——”
“明知你施展魔法的地方,是麻瓜居住区?”
“是,可是——”
“充分意识到你的身边还有一个麻瓜在场?”
“是的,”哈利生气地说,“但我用魔法是因为——”
那个戴单片眼镜的女巫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施展了一个完整的神护卫?”
“是的,”哈利说,“因为——”
“一个成形的神护卫?”
“一个——什么?”哈利问。
“你呼唤出来的神护卫是否形像清晰?我的意思是,它不仅仅是一股汽或烟?”
“是的,”哈利说,觉得自己的耐心在缩减,他豁出去了地说:“它是一头牡
鹿,一直是牡鹿。”
“一直?”邦斯女士大喝:“你在以前就施展过神护魔法?”
“是,”哈利说,“我已经做了一年多了。”
“你现在是不是十五岁?”
“是,而且——”
“你在学校里学会的?”
“是的,卢平教授在我三年级时教我的,因为——”
“很惊人,”邦斯女士说,向下看着哈利,“在这个年纪居然能施展一个完整
的神护卫……实在相当惊人。”
她旁边的一些巫师们再次小声嘀咕起来,有几个人点着头,但其他人都皱着眉
摇头。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魔法是否惊人的问题,”法吉暴躁地说,“事实上,我认
为越是令人惊奇就越坏事,因为,这个孩子施展魔法时,被一个麻瓜清楚地看见了!”
那些刚才皱眉的巫师现在都喃喃地表示同意,但是看到帕西也一本正经地点头,
哈利给激怒了。
“我施展魔法是因为摄魂怪!”哈利抢在别人打断他之前大声说。
他原以为这会让他们再次嘀咕起来,但是现在的寂静似乎比刚才更浓了。
“摄魂怪?”邦斯女士停了一下,才问。她扬起浓浓的眉毛,单片眼镜几乎要
掉下来,“你是什么意思,孩子?”
“我的意思是说有两只摄魂怪出现在路中间,袭击了我和我的表兄!”
“啊,”法吉再说,毫无笑意的笑脸转向维真魔塔的成员,似乎想让他们也来
分享这个笑话:“是啊是啊,我就知道会从你这儿听到这样的东西。”
“摄魂怪出现在小文金镇?”邦斯女士十分诧异地问,“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邦斯?”法吉仍然笑着,“让我来解释。他显然已经彻底想过了
这件事,他认为摄魂怪会是个相当好的头版小故事。相当好啊,反正麻瓜也看不见
摄魂怪,不是吗,小子?太方便,太方便了……所以我们只能相信你的话却没有目
击证人。”
“我没有撒谎!”哈利喊着,声音盖过了审判席上再次爆发的窃窃私语,“它
们有两只,从小路两头出来夹击我们,周围变得又黑又冷,我的表兄能感觉到它们,
他想逃跑——”
“够了,够了!”法吉说,一脸目空一切的表情,“我很抱歉打断你的话,我
知道你已经排练好了这个故事——”
邓布多清了清喉咙。维真魔塔成员们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们有证人目击摄魂怪在小路出现时的经过,”他说,“我的意思
是,除了达达力·达斯里以外的证人。”
法吉丰满的脸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松泄下来,他瞪了邓布多好一会,最后终
於看起来好像重新振作了自己,说:“我们恐怕没有时间听更多的谎话,邓布多,
我想尽快处理这件事——”
“我大概是记错了,”邓布多依然愉快地说,“但是我确信,维真魔塔的权利
宪章上规定被告有权向法庭提供证人?难道这不是魔法司法局的条例吗,邦斯女士?”
他向戴单片眼镜的女巫继续说道。
“正确,”邦斯女士说,“完全正确。”
“啊,很好,很好,”法吉猛地说,“这个人在哪里?”
“我把她带来了,”邓布多说,“她就在门外。我去带她——?”
“不用——卫斯理,你去,”法吉冲帕西喊,后者立刻站起来,从审判席的石
头台阶上跳下来,目不斜视地跑过邓布多和哈利面前。
一会儿帕西就回来了,费格太太跟在他身后。她看起来有点害怕,比任何时候
更神经兮兮的。哈利希望她记得换下那双方格布拖鞋。
邓布多站起来,把他的椅子让给费格太太,然后给自己又变了一把。
“你的全名?”法吉大声说,费格太太正紧张地坐上椅子边缘。
“阿拉贝拉·多仁·费格,”费格太太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还有你究竟是谁?”法吉的口气高傲而且厌烦。
“我是小文金镇的居民,哈利·波特先生的邻居。”费格太太说。
“我们的记录里,除了哈利·波特以外,小文金镇没有其他的巫师。”邦斯女
士立刻说,“我们对那个地区一向监察得比较仔细,因为……因为过去曾发生过的
事件。”
“我是一个似贵,”费格太太说,“所以你们不会有我的记载,不是吗?”
“一个似贵,嗯?”法吉说着,仔细打量着她,“我们会调查的。记得把你的
家庭资料交给我的助手卫斯理。顺带问一句,似贵能看见摄魂怪吗?”他加上一句,
向旁边的座位左右看着。
“是的,我们能!”费格太太愤怒地回答。
法吉把目光转回,向下看着费格太太,扬起眉毛,“很好,”他冷淡地说,
“你可以讲了。”
“那晚我出门到柴藤路尽头的小商店去买猫食,那是八月二号晚上九点多钟的
事儿,”费格太太马上匆匆忙忙地开始讲了,仿佛曾经用心学习过她准备讲的话,
“那时我听到从木兰巷和柴藤路中间的那条小路上传来一阵骚动,等我走到路口,
我就看到摄魂怪在跑——”
“跑?”邦斯女士尖锐地说,“摄魂怪不用跑,它们会滑行。”
“这就是我要说的意思,”费格太太连忙说,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粉红的颜色
来,“它们滑行着向看起来是两个男孩那儿去。”
“你说它们看起来象什么?”邦斯女士的眉毛紧皱,单片眼镜的边缘都埋在皮
肤里了。
“嗯,一个胖胖的,另一个又太瘦了——”
“不,不,”邦斯女士不耐烦地说,“摄魂怪……描述摄魂怪的样子。”
“哦,”费格太太说着,脸上的红晕现在蔓延到脖子上了,“它们很高大。高
大,而且穿着斗篷。”
哈利觉得他的心在这一刻沉了下去。无论费格太太说什么,在哈利听来都好像
她最多只是见过摄魂怪的相片,而相片是永远不会传达全部事实的:它们离地漂浮
时的怪异和阴森,随它们而来的那种腐烂气味,还有它们呼吸气时发出的可怕的呼
噜声音。
第二排一个身材矮胖、留着大黑胡子的巫师侧身凑到坐在旁边的女巫那里耳语,
那个有着一头小卷头发的女巫冷笑着点头。
“高大,而且穿着斗篷,”邦斯女士镇定地重复,法吉嘲弄地嗤笑一声。“我
明白了。还有其他的吗?”她问。
“是的,”费格太太说,“我感觉到它们。整个地方都变得很冷,你得知道,
那是夏天里相当热的一个晚上。而且我感到……好像所有的快乐都从这个世界里消
失了……而且我记起了……恐怖的事情……”
费格太太声音颤抖着停下了。
邦斯女士的眼睛瞪得大了些,哈利可以看见她脸上曾经埋着单片眼睛的地方留
下了一个红色的痕迹。 邓布多的突然离去,让哈利十分惊讶。他仍坐在盘着铁链的椅子里,既震惊,
但也有松一口气的释然。维真魔塔的成员都站起身,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字纸一边互
相交谈着。哈利也站起来,没有人对他有一丝一毫的注意,只除了法吉右边的那个
癞蛤蟆样的女巫。她现在把本来放在邓布多身上的凝视转向了哈利,哈利不理会她
的目光,他去看法吉和邦斯女士,想问问他们他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但是法吉似
乎已经下定决心不理再会哈利,而邦斯女士还在忙着整理公文包。哈利试探着朝门
口走了几步,当确定没人叫他回去时,他飞块地走开了。
到最后几步他已经跑了起来,他猛地推开大门,几乎撞倒了等在门口的卫斯理
先生,后者脸色苍白,一脸焦急。
“邓布多没告诉我——”
“撤销——”哈利关上身后的门说,“所有指控!”
卫斯理先生高兴得一把抱住哈利肩膀。
“哈利,这真是太好了!嗯,当然啦,他们不可能判你有罪的,没有足够的证
据嘛。虽说如此,我也不敢否认我曾经相当担心——”
但是卫斯理先生截住了话头,因为这时法庭大门又开了,维真魔塔的成员们鱼
贯而出。
“看在魔灵的份上!”卫斯理先生惊讶地说出声来,一边拉开哈利,好让他们
通过,“你的案子需要全部维真魔塔审判官出席?”
“我想是的,”哈利小声说。
经过哈利时,有一两个巫师冲他点点头。有几个人,包括邦斯女士,向卫斯理
先生说了句“早上好,亚瑟”,但其他大多数人都把视线移开了。法吉和那个癞蛤
蟆样的女巫几乎是最后离开地下室的,法吉表现得似乎把哈利和卫斯理先生当作墙
壁的一部分,不过,那个女巫却仍在经过时仔细审视哈利。帕西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他也和法吉一样完全无视站在旁边的哈利和他父亲。他拿着一大卷羊皮纸和几根备
用羽毛笔,大步流星地走着,昂首挺胸,目空一切。卫斯理先生嘴边的皱纹略现僵
硬,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曾经看见了他的第三个儿子。
“我马上送你回去,好赶快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当帕西的脚后跟消失在上
第九层的楼梯间时,卫斯理先生说,他推着哈利往前走,“去比斯格林那个厕所路
上,我正好可以送你回去,来吧。”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厕所呢?”哈利笑着问,现在每件事儿看起来都比
平常有趣五倍。整件事的真实感越来越强了:他是清白的,他会回霍格沃茨。
“哦,一个简单的逆转咒就行了,”卫斯理先生在上楼时说,“不过麻烦的不
是修复损害,而是这种破坏行为背后的态度,哈利。也许有很多巫师以为欺负麻瓜
是件可笑好玩的事,但是,这却表现某些人更深更坏的想法,至少我——”
卫斯理先生停住了说了一半的话。他们已经到爬上第九层的走廊,法吉站在离
他们几尺远的地方,正和一个高个子男人低声交谈。那个男人有一头光滑的金发和
一张尖尖的、苍白的脸。
那个男人听到他们的脚步声转过头来,也停住了他说了一半的话。他眯起冰冷
的灰色眼睛,盯着哈利。
“啊啊……原来是会玩神护卫的波特啊,”路修斯·马尔夫冷冷地说。
哈利感觉喘不过气来,仿佛他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上一次他见到这双冰冷的
灰色眼珠是从食死徒面罩上的眼缝里,而上一次他听到这个声音,是在伏地魔折磨
他的黑暗墓地里。哈利没想到路修斯·马尔夫能有胆量直视他的脸,他更不相信他
有胆量来魔法部。而法吉,在几个星期前哈利警告他路修斯·马尔夫是食死徒之后,
居然还和马尔夫讲话。
“波特,魔法部长刚告诉我你又一次幸运地逃脱了,”路修斯·马尔夫懒懒地
说,“很让人惊讶啊,你每次都能从缝隙里挤脱,事实上,就像蛇一样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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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先生警告地抓紧哈利的肩膀。
“是啊,”哈利说,“是,我很善於逃脱。”
路修斯·马尔夫抬眼看了看卫斯理先生。
“亚瑟·卫斯理也在!你在这儿在干什么呢,亚瑟?”
“我在这儿工作,”卫斯理先生简单地说道。
“一定不是在这儿吧?”路修斯·马尔夫向卫斯理先生身后的门扬了扬眉毛,
“我可记得你在二楼,没事儿偷些麻瓜东西回家,给它们施魔法呢?”
“不是,”卫斯理先生气地回答,他的手指现在已经深深陷进哈利的肩膀里了。
“那,你到这里是来干什么?”哈利问路修斯·马尔夫。
“波特,我不认为,魔法部长与我本人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路修斯
·马尔夫说着抹了抹长袍的前襟,哈利清楚地听到他口袋里传出一阵轻响,听来里
面是满满一下金币,“真的,就因为你是邓布多最宠爱的学生,不等於我们大家都
会像他那样纵容你。那么,局长,我们去您的办公室吗?”
“当然,”法吉说着,转身背对哈利和卫斯理先生,“路修斯,这边来。”
他们一起大步走开,一边低声地交谈着。直到他们走进电梯,卫斯理先生才松
开放在哈利肩膀上的手。
“如果他们有事要谈,路修斯·马尔夫为什么不在法吉办公室外头等呢?”哈
利的怒火终於爆发了,“他来这下面做什么?”
“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说他是想偷偷接近你的法庭,”卫斯理先生说,他看起
来相当紧张,左顾右盼地似乎要确定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显然他是来打听你是
不是给开除了。送你回去时,我得给邓布多留个条子,得让他知道路修斯·马尔夫
又和法吉谈话了。”
“他们两个之间,到底能有什么事呢?”
“钱吧,我怀疑,”卫斯理先生气地说,“路修斯·马尔夫给魔法部捐钱已经
不下几年了,他拿这个来贿赂有用的人,从而得到好处,比如,延迟通过对他不利
的法令什么的。唉,他的关系网可相当广呢,那个路修斯·马尔夫。”
电梯到了,里面空空的,除了一群正在拍打着翅膀的纸飞机。卫斯理先生按下
去中厅的按钮,电梯门合上了。卫斯理先生不耐烦地挥手打走头顶的纸飞机。
“卫斯理先生,”哈利慢慢说,“如果法吉正和像路修斯·马尔夫那样的食死
徒会面,而且,要是他自己一个人和他们单独会面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向他
施迷心咒呢?”
“别以为我们没这么想过,哈利,”卫斯理先生小声说,“不过,邓布多认为
法吉现在的行事还是他自己的意志——而这,邓布多认为,也一样不是好事。但是,
哈利,咱们现在最好不要谈这件事。”
电梯门滑开,他们走进了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中厅,那个保安巫师艾瑞克现在
又躲在《先知日报》后面,他们径直走过金色喷泉时,哈利一下想起了什么。
“等等,”哈利对卫斯理先生说,然后一边从口袋里揪出钱包,一边转身走回
到喷泉那里。
哈利抬头看那个英俊巫师的脸,但是凑近之后,哈利觉得他的样子既懦弱又愚
蠢。那个女巫脸上的笑容,也充满在选美比赛上才会有的空洞。而根据哈利所认识
的丑精灵和半人马判断,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如此动情地看任何人类的。只有那个
家佣精灵点头哈腰的奴婢像还有点真实,想到赫敏看到这尊精灵雕像时会说的话,
哈利忍不住笑了。他把整个钱包倒过来,把里面所有的钱,不止是十个金币,都倒
进了水池。
***
“我就知道!”罗恩大喊着,向空中挥舞着拳头,“你从来就不会给逮着的!”
“他们肯定得还你清白,”赫敏说,当哈利走进厨房的时候,赫敏看上去几乎
要紧张得晕倒了,现在她用颤抖的手捂住眼睛,“他们没有能力打赢你的,一点也
没有。”
“你们要是早就知道我没事,那现在怎么还松一口气似的?”哈利笑着说。
卫斯理太太用围裙擦着眼睛,而弗雷德,乔治和金妮则围成一圈,又唱又跳: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够了!别吵了!”卫斯理先生叫,不过他自己也一直笑个不停,“瑟瑞
斯,你听着,路修斯·马尔夫在魔法部——”
“什么?”瑟瑞斯立刻说。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你们三个给我静一静!是的,我看见他在九楼和法吉谈话,然后他们还一起
上楼去法吉的办公室。你应该告诉邓布多。”
“一定的,”瑟瑞斯说,“别担心,我们会告诉他的。”
“好,我得赶快走,比斯格林那儿还有一个吐水的厕所等我处理呢。茉莉,我
恐怕得晚些回来,今晚我代替唐克丝值班,不过肯斯理也许会来吃晚饭——”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够了-弗雷德-乔治-金妮!”卫斯理先生离开厨房之后,卫斯理太太说,
“哈利,亲爱的,过来坐下,吃点午饭吧,你几乎都没吃早点呢。”
罗恩和赫敏在哈利对面坐下,他们看起来比哈利刚到桂茂街时更高兴。而让哈
利眼花缭乱的轻松感觉,曾经因为与路修斯·马尔夫的会面而缩减,现在再一次地
充满了他的心房。这所阴沉的房子现在也忽然变得温暖可爱起来,就连克瑞彻听见
厨房的响动,把猪鼻子伸进来查看的时候,他看起来都不那么丑了。
“当然啦,只等邓布多往你身边一站,他们就一点胜算的希望也没有了,”罗
恩高兴地说着,给每个人的盘子里舀上大堆的土豆泥。
“是啊,是他帮我摆平了这件事,”哈利说,知道自己会显得有点忘恩负义,
更别说孩子气十足,如果他说:“不过,我更希望他跟我说两句话,至少看我一眼。”
当哈利想到这话的时候,他额头的伤疤传来一阵灼痛,他迅速用手捂住头。
“怎么了?”赫敏警觉地问。
“疤,”哈利含糊地说,“不过没事……现在它经常疼。”
其他人没有注意他们。现在所有的人正忙着狼吞虎咽,一边兴奋地谈论着哈利
的惊险逃脱,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还在唱歌。赫敏似乎想要说话,但是她还没来得
及张口,罗恩已经快活地说:“我敢打赌邓布多今晚一定会来的,你知道,和我们
一起庆祝。”
“我想,他恐怕不能来,罗恩,”卫斯理太太把一大盘烧鸡端到哈利面前说,
“他现在真的很忙。”
“他没事啦,他没事啦,他没事啦……”
“闭嘴!”卫斯理太太大吼。
***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哈利注意到桂茂街12号里有一个人,对他重返霍格沃茨
的事,没有发自内心地高兴。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瑟瑞斯还装得还挺好,紧握着哈
利的手,笑得和其他人一样开心。可是,很快,他就变得比以前更忧郁暴躁,话也
说得更少,就连对哈利也不说。他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楼上他母亲房里,和暴嘴
在一起。
“你千万不要觉得对不起他!”当哈利把自己的感觉偷偷告诉给罗恩和赫敏的
之后,赫敏坚定地说。这已经是哈利回来几天以后,他们正在三楼刷洗一个发酶的
柜子,“你属於霍格沃茨,而瑟瑞斯也明白。我个人认为他这样的行为很自私。”
“你这话有点过分,赫敏。”罗恩皱着眉头说,努力想把一块紧粘住手指不放
的酶斑剥下来,“你也不想被一个人关在这么个房子里吧。”
“他不是一个人!”赫敏说,“这里是凤凰令总部,不是吗?他只是以为哈利
会来和他一起住在这里。”
“我不认为是这样的,”哈利说着,把抹布拧干,“我问他我是不是能在这儿
住的时候,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
“也许是他不想让自己抱更大的希望。”赫敏理智地说,“而且说不定,他自
己也很内疚,因为我觉得他内心里有一点想希望你被开除,这样你就和他一起流亡
了。”
“别胡说了!”罗恩和哈利一起说,但赫敏只耸了耸肩。
“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有的时候,我觉得罗恩的妈妈没说错,哈利,瑟瑞斯
把你和你父亲搞混了。”
“那你是认为他脑子有问题?”哈利激动地说。
“不是,我只是觉得,他一个人孤独得太久了。”赫敏简单地回答。
就在那时卫斯理太太走进卧室,出现在他们身后。
“还没有搞完吗?”她说着探头看了看柜子里面。
“我以为你是来让我们休息一下的!”罗恩苦着脸说,“你知不知道从我们到
这地方之后已经清理了多少酶斑么?”
“是你们那么想为凤凰令帮忙的啊,”卫斯理太太说,“你们所能做的,就是
把总部弄得干干净净,可以让人居住啊。”
“我感到自己像只家佣精灵,”罗恩埋怨。
“啊哈,现在你总算理解他们的生活有多么悲惨了,你应该多参加‘精促会’
的活动!”赫敏在卫斯理太太离开以后充满希望地说,“你知道,要是我们让其他
人也了解整天清洁是多么痛苦——我们可以组织大家清洁桂芬多的休息室,收益捐
给精促会。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大家提高认识,又可以增加协会的基金。”
“我要成立阻止你宣扬醋精会的组织,”罗恩烦躁地嘟囔了一句,声音低得只
让哈利听见。 随着假期临近结束,哈利发现他越来越想念霍格沃茨了。他几乎等不及再次见
到海格,再打快迪奇,甚至连在草药课温室里的一片片菜地里慢步都显得那么有趣。
只要能离开这个满是灰尘和酶气的房子,什么都是好的。这里有一半的橱柜仍上着
锁,还有克瑞彻总会在你经过时从黑暗的角落里挤出一两句咒骂,不过哈利还是小
心地没让瑟瑞斯听到他的任何抱怨。
事实是,住在这个反伏地魔运动的总部远不像哈利想像的那样有趣。虽然凤凰
令的人依然经常出入这所房子,有时留下来吃饭,有时则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小声密
谈,但是,卫斯理太太仍小心地把哈利和其他人隔在耳朵能听见的范围(无论是普
通耳朵还是顺风耳)之外。似乎没有人,包括瑟瑞斯在内,认为哈利应该了解比他
初来那晚时更多的情况。
署假的最后一天,哈利在清扫衣柜顶海德薇的粪便时,罗恩拿着两封信走了进
来。
“书单到了,”他说,把其中的一个信封扔给站在凳子上的哈利,“也该到了,
我还以为让他们给忘了呢,他们一向都没有这么晚才寄出来的。”
哈利把最后一点粪便装进垃圾袋,然后把垃圾袋从罗恩的头顶扔进墙角的废纸
篓里,而废纸篓立刻把垃圾袋子吞下,很响地打了一个嗝。哈利打开信,信里有两
张羊皮纸:一张是每年都有的,九月一日开学的通知,另一张则是下学期要用到的
课本清单。
“只有两本新书,”哈利看着单子说,“米兰达·高绍克写的《标准咒语第五
级》,还有,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防御魔法理论》。”
“砰!”
弗雷德和乔治紧挨着哈利瞬息出现了。哈利对他们这个举动早已习以为常,他
甚至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们只是奇怪是谁会让你们买威尔伯特·斯灵克哈德的书。”弗雷德坎坎而
谈。
“因为这就是说,邓布多已经找到了新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乔治说。
“而且也到时候了,”弗雷德说。
“什么意思?”哈利问,跳下来站到他们两个旁边。
“嗯,几个星期前,我们用顺风耳听到了爸爸妈妈的谈话,”弗雷德对哈利说,
“听他们的意思,今年邓布多找不到人接手这门课程。”
“这不奇怪,是不是?你看看前四任老师的遭遇就知道了。”乔治说。
“一个被解雇,一个死了,一个丧失记忆,还有一个在箱子里给关了九个月,”
哈利掰着手指头说,“是啊,我明白你的意思。”
“罗恩,你怎么了?”弗雷德问。
罗恩没有回答。哈利转过头,罗恩微张着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讶异地看
着霍格沃茨的来信。
“怎么啦?”弗雷德不耐烦地说,走到罗恩身后,隔着他的肩膀看那封信。
立刻,弗雷德的下巴也掉了下来。
“级长?”他说着,仍然难以置信,“级长?”
乔治一个箭步抢过罗恩另一只手里抓着的信封,把信封翻过来,一个金红相间
的东西掉到他的掌心。
“不可能吧,”乔治悄没声地说。
“一定是他们弄错了,”弗雷德说着,从罗恩手里抢过信,把它举到光下,似
乎要检查上面的水印,“神智正常的人不会让罗恩做级长。”
双胞胎兄弟俩一起把头转向哈利。
“我们以为肯定是你呐!”弗雷德的语气倒好像是哈利骗了他们一样。
“我们以为邓布多铁定会选你呐!”乔治也相当愤慨。
“你赢过三巫师争霸赛还有那么多其他东西!”弗雷德说。
“不过,那些其他东西也许不算他的优点呢,”乔治告诉弗雷德。
“倒是,”弗雷德慢慢说,“是呀,你惹的麻烦太多了,夥计。好了,至少你
们两个里倒还有一个知道什么是重要的。”
他大步走过去拍哈利的背,同时严厉地瞪了罗恩一眼。
“级长。小罗尼级长。”(罗尼为罗恩的睨称——译注)
“哦,又得让妈妈疯疯癫癫的,”乔治呻吟一声,把级长徽章抛回罗恩手里,
仿佛会弄脏了他的手。
罗恩到此时依然一言不发,他接过徽章,瞪了一会儿,然后把它伸到哈利面前,
仿佛无声地想让哈利判断徽章的真实性。哈利接过徽章,一个大大的“P”字刻在
桂芬多的雄师标志上面。头一天进霍格沃茨的时候,他就曾在帕西的胸前看见同样
的徽章。
门突然打开,赫敏猛地冲进房间里,她脸颊通红,头发飘在身后,手里抓着一
个信封。
“你们-你们是不是接到——?”
她看到哈利手里的徽章,尖叫一声。
“我就知道!”她兴奋地叫着挥舞手上的信,“我也是,哈利,我也是!”
“不,”哈利连忙说,把徽章塞回罗恩的手里,“是罗恩,不是我。”
“是——你说什么?”
“级长是罗恩,不是我。”哈利说。
“罗恩?”赫敏说着,下巴吃惊地合不拢,“可是,你确定吗?我是说——”
当她看到罗恩脸上的挑衅目光时,脸一下红了。
“信上写的确实是我的名字,”他说。
“我……”赫敏看上去完全不知所措了,“我……嗯,哇!干的好啊,罗恩!
这真的——”
“出人意料,”乔治点着头说。
“不是,”赫敏的脸更红了,“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罗恩做了很多……他真
的……”
赫敏身后的门一下开得更大,卫斯理太太抱着一叠洗好的长袍向后倒退着走进
屋里。
“金妮说书单总算寄到了,”她说着,望了一眼所有的信,走到床边,开始把
长袍分成两堆,“如果你们把书单给我,下午你们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就去迪贡街给
你们把书买好。罗恩,看来我得给你买些新睡衣了,这些至少短了六寸,真不敢相
信你怎么长这么快……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给他买金色和红色的,好配他的徽章,”乔治咧嘴笑着说。
“配他的什么?”卫斯理太太心不在焉地说,把栗色的袜子卷起来放到罗恩那
堆衣服里。
“他的徽章,”弗雷德说,似乎想尽快把最坏的部分熬过去,“他甑亮的新级
长徽章呗。”
满脑子睡衣的卫斯理太太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弗雷德的话。
“他的……可是……罗恩,你不是……?”
罗恩举起他的徽章。
卫斯理太太发出的尖叫和赫敏的一模一样。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哦,罗恩,太好了!级长!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是!”
“那我和弗雷德算什么,隔壁邻居?”乔治愤怒地说,卫斯理太太一把推开他,
然后冲上去紧紧拥抱她最小的儿子。
“看让你爸爸知道!罗恩,我真为你骄傲,多好啊,你会象比尔和帕西一样做
学生长的,这是第一步!哦,真想不到在这么一大堆乱事里会有这样的事儿,我简
直激动死了,哦,罗尼——”(学生长,指学校里所有学生之长,也是所有级长的
领导,分男学生长和女学生长——译注)
弗雷德和乔治在卫斯理太太的身后装出呕吐的声音,不过卫斯理太太毫不理会,
她的胳膊紧抱着罗恩的脖子,狠狠地亲吻罗恩脸上每一个部分,罗恩的脸现在已经
比他的徽章还红。
“妈……别……妈,理智一点,”他嘟哝着,用力把她推开。
卫斯理太太终於放开他,然后屏着气说,“好吧,你想要什么?我们给帕西买
了只猫头鹰,当然,你已经有一只了。”
“什-什么?”罗恩说,看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你的奖励!”卫斯理太太喜爱地说,“一套漂亮的礼服长袍怎么样?”
“我们已经给他买了些新的,”弗雷德酸溜溜地说,似乎十分后悔当时的慷慨。
“或者买口新铁锅吧,你用查理的旧铁锅都锈透了。要不就买只老鼠吧,你一
直喜欢鼠斑斑的——”
“妈,”罗恩期待地问,“能给我买把新扫帚吗?”
卫斯理太太的脸色略微沉了一下,扫帚是很贵的。
“不用最好的!”罗恩赶紧补充,“只-只要是新的就行。”
卫斯理太太犹豫了一下,然后笑了。
“当然可以……好吧,如果还要买新扫帚的话,我最好马上就走。待会见,小
罗尼级长!还有,别忘了收拾你们的皮箱……级长,哦,我全身都发抖了!”
她又在罗恩脸上吻了一下,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匆忙离开了房间。
弗雷德和乔治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不会介意我们不吻你吧,是不是,罗恩?”乔治假装出一副热情的声音说。
“我们可以向你行屈膝礼,如果你喜欢,”乔治说。
“哦,闭上嘴吧,”罗恩愁眉不展地对他们说。
“要不怎样?”弗雷德说,歪着嘴笑,“罚我们课后留堂吗?”
“我可想让他试试呢,”乔治吃吃地笑着说。
“要是你们不小心一点,他真会这么做的!”赫敏生气地说。
弗雷德和乔治哈哈大笑,罗恩嘟囔:“别说了,赫敏。”
“乔治,以后我们可真得小心点了,”弗雷德说着,装做害怕的样子,“这俩
家伙已经盯上我们了。”
“是啊,看来咱俩为非作歹的日子算是到头了,”乔治说着摇摇头。
随一声巨响,两兄弟消失了。
“这两个人!”赫敏生气地抬头盯着天花板,现在他们能听见弗雷德和乔治在
楼上的房间里哈哈大笑,“别理他们,罗恩,他们那是嫉妒!”
“我不这么想,”罗恩犹豫地说,也抬起头看天花板,“他们常说只有傻瓜才
会当级长……不过,”他略微高兴一点,补充说,“他们可从来没有过新扫帚!我
真想和妈妈一起去挑选……她肯定买不起灵光系列的,不过新出的横扫系列也不错,
是啦,我应该去告诉她我喜欢横扫系列的,让她知道……”
罗恩跑出房间,只留下哈利和赫敏。
不知什么原因,哈利发现他现在不想看到赫敏。他转身走到床边,抱起卫斯理
太太给他洗的长袍,向皮箱那里走去。
“哈利?”赫敏试探地问。
“干的很棒,赫敏,”哈利说,声音热情得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而且,他依
然拒绝看赫敏,“真的棒透了。级长。好极了。”
“谢谢,”赫敏说,“嗯——哈利——能借海德薇给我用一下吗?我想把这个
消息告诉我爸爸妈妈。他们会很高兴的——我是说,虽然他们是麻瓜,可他们至少
明白级长的意思。”
“是呀,没问题,”哈利仍用那个不属於自己的热情声音说着,“随时用吧!”
他弯下腰,把长袍放进箱底。赫敏走到衣柜那儿去叫海德薇下来的时候,哈利
继续低头假装检查箱子里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但他继续弯
腰听着。唯一的声音来自墙上空画的吃吃笑声,墙角的废纸篓现在开始咳出猫头鹰
粪。
他直起身子向后看看,赫敏已经离开,海德薇也不见了。哈利连忙穿过屋子关
上门。然后他慢慢走回床边坐下,茫然地的瞪着衣柜腿。
他完全忘记了,级长是在五年级时选出来的。他太担心自己会被开除,根本没
其他的空闲想到有一些徽章正在寄往一些人的家里。可是,即使他真记起了这事,
即使他真的想过这件事,他又会期待什么呢?
不是这样的。一个小小的,但是相当诚实的声音在他脑子里说。
哈利把扭曲的脸埋在手里。他不能骗自己,要是他知道那个级长徽章还在路上
的话,他一定会希望那徽章是给他的,而不是罗恩。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让他变得
和珠扣·马尔夫一样狂妄自大?他自以为比别人都好么?他真的相信自己比罗恩更
优秀么?
不。小小的声音反对。
真是这样吗?哈利想着,不安地检验着自己的感受。
我只是快迪奇比他强吧,小小的声音说,在其他任何事上我都不如他。
这当然正确,哈利想,他的功课没有罗恩好。不过,除了功课以外的其他事情
呢?自从他、罗恩和赫敏进霍格沃茨以来的那些冒险算什么呢?几乎每次的冒险行
为都有被开除的危险呢。
好吧,大部分时间罗恩和赫敏都和我站在一起,哈利脑子里的声音说。
可是,不是所有时间啊,哈利和自己争辩着。他们没和我一起跟奎洛决斗,他
们也没见识汤姆·瑞斗和巨蛇,瑟瑞斯越狱之后不是他们赶走了那些摄魂怪,伏地
魔回来的那晚,他们也没有和我一起在坟地里。(奎洛,哈利一年级黑魔法防御课
老师,见第一卷。——译注)
他初来桂茂街时的那种意气难平的感觉再次侵蚀了他的心。我当然做得比他们
都多,哈利愤怒地想着,我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做得都多!
但是也许,小小的声音公平地说,也许邓布多不想让一个总搅进危险的人当级
长,也许他挑选他们另有原因,罗恩一定有你所没有的优点。
哈利睁开眼睛,从手指缝里看着衣柜下面刻成兽爪的腿,想起弗雷德说过的话
:“神智正常的人不会让罗恩做级长……”
哈利嗤鼻冷笑,但是一秒钟后他就为自己的作为觉得可耻。
又不是罗恩要邓布多让他做级长的,这不是罗恩的错。难道他,哈利,罗恩在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会因为自己没得到级长徽章而生气,和弗雷德、乔治一起
在背后嘲笑罗恩,把罗恩的好事搅黄,在罗恩第一次击败哈利而赢来什么东西的时
候吗?
就在这时,哈利听见罗恩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他站起来,扶正眼镜,当罗
恩进门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露出笑容。
“正好赶上她!”罗恩高兴地说,“她说她会尽量给我买横扫系列的。”
“好极了,”哈利说着,很欣慰自己的声音终於不再是假惺惺的热情了,“听
着——罗恩——干得好,夥计。”
罗恩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我从没想过是我!”他摇着头说,“我以为级长应该是你!”
“才不呢,我惹过太多麻烦了,”哈利引用弗雷德的话说。
“是啊,”罗恩说,“我想是吧……嗯,咱们最好把行李收拾好,是不是?”
很奇怪他们的东西似乎自从到这里之后就自己散得到处都是,他们花了大半个
下午才从房子的各个角落里找齐了课本和用具,然后把它们塞进要带到学校去的皮
箱里。哈利注意到罗恩一直更换级长徽章的位置,他先是把它放在床头柜上,然后
又塞进裤子口袋里,之后拿出来放在叠好的长袍顶上,好像要看它在黑色衣服上的
配色效果。直到弗雷德和乔治进来,建议给徽章施一个恒黏咒,粘在罗恩的脑袋上,
他才小心地把它包进栗色的袜子里,锁进皮箱。
大约六点钟,卫斯理太太从迪贡街回来了。她带回了很多书和一个用厚牛皮纸
包着的长条包裹,罗恩从她手里接过包裹的时发出了一声渴望的呻吟。
“先别打开,来吃晚饭的人就要到了,你们最好赶快下楼来。”她说。可等她
一走罗恩就立刻疯狂地撕开了包装纸,然后每一寸地检查新扫帚,一脸狂喜入迷的
表情。
地下室的厨房里,卫斯理太太在满堆着食物的餐桌上头挂了一个猩红色的横幅,
上面写着:
祝贺新级长罗恩赫敏
哈利觉得整个假期都没见过卫斯理夫人有这么高兴。
“我想我们应该开个小庆祝会,就别正襟危坐地吃饭了,”看到哈利、罗恩、
赫敏、弗雷德、乔治和金妮走进房间,卫斯理太太说,“你爸爸和比尔正在回家路
上,罗恩,我让猫头鹰给他们都送了信,他们都高兴死了。”她继续喜气洋洋地说
着。 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
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
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
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
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
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
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
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
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
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
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
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
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
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
“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
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
“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
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
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
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
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
》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
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
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
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
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
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
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乔治
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
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
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
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
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
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
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
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
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
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
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
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
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
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
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
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
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
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
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
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
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
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
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
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
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
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
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
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
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
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
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
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
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
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
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
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
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
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
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
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
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
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
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
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
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
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
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
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
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
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
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
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
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
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
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
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
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
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
-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
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
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
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
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
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
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
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
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
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
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
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
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
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
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
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
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
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
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
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
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
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
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
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
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
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
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
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
“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
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
“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
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
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
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
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
》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
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
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
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
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
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
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乔治
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
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
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
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
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
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
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
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
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
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
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
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
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
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
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
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
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
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
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
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
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
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
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
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
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
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
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
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
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
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
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
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
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
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
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
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
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
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
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
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
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
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
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
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
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
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
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
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
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
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
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
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
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
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
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
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
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
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
-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
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
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
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
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
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
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
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
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
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
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
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
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
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
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弗雷德翻了翻眼珠。
瑟瑞斯,卢平,唐克丝和肯斯理·沙扣保特都已经到了,哈利刚给自己倒了杯
牛油酒,就看见疯眼穆迪也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噢,穆迪,真高兴你能来,”卫斯理太太快乐地说,这时穆迪正脱掉他的旅
行斗篷,“我们已经等你很长时间了,你能不能帮我检查一下客厅里的写字台,看
看里面到底锁了什么东西?我们不想冒然打开,要是里面真有危险的东西就糟了。”
“没问题,茉莉。”
穆迪电蓝的魔眼转上去,目光直穿过厨房的天花板。
“客厅……”他低吼着,瞳孔缩小了,“放在墙角的那个书桌?是呀,我看到
了……是的,一个宝格妖……要我上去除掉它吗,茉莉?”
“不不,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就可以了,”卫斯理太太高兴地说,“你一定
得喝点什么,我们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庆祝会……”她指了指猩红的横幅,“一家有
四个级长,”她爱惜地摹搓着罗恩的头发。
“级长,呃?”穆迪嘟囔着,他把正常的眼睛转向罗恩,魔眼却转到一边,向
脑袋一侧看去。哈利有种难受的感觉,仿佛那只魔眼正在审视自己,他走开来,到
瑟瑞斯和卢平那里。
“那么,祝贺你,”穆迪说着,仍用他的正常眼睛盯着罗恩,“通常有权人更
容易招惹麻烦,但我估计邓布多是觉得你能应付相当坏的运气,否则他也不会选你
了……”
罗恩显然惊讶他看问题的特殊角度,不过,还不用他考虑如何回答,他的父亲
与大哥的到来已经解救了他。他们把蒙当格也带来了,卫斯理太太心情好得一点居
然没有丝毫埋怨。蒙当格穿的长大衣在一些不应该的地方有些可疑的鼓包,而且,
他拒绝把大衣脱下来和穆迪的旅行斗篷挂在一起。
“来,我想咱们应该干杯,”当每个人都有了饮料之后,卫斯理先生举起酒杯,
“为罗恩和赫敏,我们的新桂芬多级长,干杯!”
罗恩和赫敏笑着,大家举杯为他们干杯,然后都鼓起掌来。
“我也从来没做过级长,”当大家走到餐桌前去吃东西时,唐克丝在哈利身后
快乐地说,今天她有着长可及腰的番茄红颜色头发,看起来就像是金妮的姐姐,
“因为我们院长认为我缺乏某些级长应有的品质。”
“什么样的品质?”金妮一边挑选着烤土豆一边说。
“比如控制自己有礼貌的能力。”唐克丝说。
金妮笑了起来,赫敏看来似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不该笑,最后只好折中地喝了
一大口牛油酒,结果给呛得咳嗽起来。
“那你呢,瑟瑞斯?”金妮拍着赫敏的后背,说。
瑟瑞斯正站在哈利右边,他发出一阵他特有的响亮笑声。
“没人会让我当级长的,我和詹姆斯把太多时间花在课后留堂上来着。卢平是
好孩子,他当过级长。”
“我想邓布多也许是希望我以此控制一下我的好朋友的行为,”卢平说,“不
用说我失败得很惨。”
哈利的心情一下好转了。他父亲也没做过级长,从那一刻起整个庆祝会变得有
趣起来,他把盘子里装满了食物,感觉屋子里的人都加倍可爱。
只要有人表现出一丁点兴趣,罗恩就会兴奋地给他们介绍他的新扫帚:
“……从零到七十里每小时,才用十秒,不错吧?尤其是根据《扫帚选择指南
》的资料,就连彗星二九零,在大顺风的情况下也只能从零加速到六十里每小时。”
赫敏正十分认真地向卢平陈述她对精灵权益的看法:
“我是说,这和排斥狼人一样毫无道理不是吗?这样的观念,根源就在於巫师
错误地以为自己比其他生物更优越……”
卫斯理夫人和比尔又在第一千次讨论比尔的头发问题:
“……真的太长了。你这么英俊,如果头发短一点你会更漂亮的,哈利,你说
是不是?”
“嗯——我不知道——”被突然问及自己的观点,哈利给吓了一跳,他悄悄从
他们两个身边滑走,去找弗雷德和乔治,他们正和蒙当格围在屋子一角。
看到哈利过来,蒙当格停下说了一半的话,但弗雷德向哈利使了个眼色,叫他
过来。
“没事儿,”他告诉蒙当格,“我们信任哈利,他是我们赞助。”
“看老当给我们弄来的东西,”乔治说着把手摊开,他的手心里满满地抓了一
把干枯的黑豆荚。豆荚看起来完全静止,可是它们里面却有摇动的声音传来。
“这是毒须草的种子,”乔治说,“我们需要它们制作逃课盒,可它们是C级
禁止交易物品,想弄到可不容易呢。”
“所有一起十个金币怎么样,老当?”弗雷德说。
“我费了那么大的劲,就值十个金币?”蒙当格说,松弛的、充满血丝的眼睛
现在瞪得更大了,“对不起了您呢,小伙子,二十个金币,一个也不能少。”
“老当总喜欢开玩笑。”弗雷德对哈利说。
“是呀,他生平最得意的,就是一次把一包弓背猬的毛买了六个银币,”乔治
说。
“小心点。”哈利小声提醒他们。
“什么?”弗雷德说,“没事儿,妈妈现在忙着跟罗恩级长谈心呢。”
“但穆迪能看到你们。”哈利指出。
蒙当格紧张地看了看身后。
“说得是,”他咕哝着,“好吧,小伙子们,十个金币,赶快拿走。”
“棒透了,哈利!”蒙当格把口袋里的所有豆荚都倒到双胞胎平伸的手里,然
后匆匆走向餐桌时,弗雷德快乐地说,“咱们最好把这些拿上楼……”
哈利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轻微不安。他忽然想起,卫斯理夫妇一定想弄明白弗
雷德和乔治的淘气商店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躲过了和尚也躲不过庙,他们最后总会
知道的。把他的三巫师争霸赛得来的奖金给双胞胎兄弟,在当时是件相当单纯的事
情,可是,如果这让卫斯理一家再次爆发像帕西事件那样的大分裂怎么办?如果卫
斯理夫人发现是他帮助了弗雷德和乔治走上她最不希望的职业,她还会把他像儿子
一样看待吗?
哈利站在弗雷德和乔治原来站的地方,只能感觉到从胃里传来一阵沉重的罪恶
感。忽然他听到有人说他的名字,肯斯理低沉的话音穿透四周的谈话声音传过来。
“……为什么邓布多不选哈利做级长?”肯斯理问。
“他应该有他的理由。”卢平回答。
“但是这样做可以表示我们对哈利的信任,要是我我就会这么做的,”肯斯理
坚持道,“尤其是现在《先知日报》每几天就有文章嘲弄他……”
哈利没有回头,他不想让卢平或肯斯理知道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虽然一点也
不饿,他还是和蒙当格一起回到餐桌旁边。他对庆祝会的热情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
他希望他能上楼睡觉。
穆迪正用缺了大半的鼻子闻一只鸡腿,当然他找不到任何毒药的痕迹,因为紧
接着他就大口地吃起来了。
“……把手是西班牙橡木做的,上了保护漆,还有自备的防震装置……”罗恩
正对唐克丝说。
卫斯理夫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想,睡觉前我该先上去除掉那只宝格妖……亚瑟,我不想这些孩子
睡得太晚,好吗?哈利,亲爱的,晚安。”
她离开厨房。哈利放下盘子,想着如果他跟卫斯理夫人一起上楼会不会引起注
意。
“哈利,你没事吧?”穆迪哼声说。
“很好,没事儿。”哈利言不由衷地说。
穆迪从他腰上带的皮袋里喝了一口,电蓝色的魔眼正从侧面盯着哈利。
“过来,哈利,这儿有个东西,我想你会感兴趣的。”他说。
穆迪从长袍的内袋里抽出一张破烂不堪的魔法相片。
“这是凤凰令的原始成员,”穆迪低吼着说,“昨天晚上,我在找我另一件隐
身斗篷时发现的,因为斯得吉斯·帕德默显然没有应有的礼貌,把上次借走的斗篷
还我……我想你们会爱看这张相片的。”
哈利接过相片,相片里的一小群人都抬起眼睛看他,有的向他招手,另一些人
举杯示意。
“这是我,”穆迪说着,其实不需要他点明,相片里的穆迪谁也不会认错,只
不过那时的他没有这么多白头发,鼻子也是完整的。“我旁边的是邓布多,另一边
是岱德拉斯·狄果。这个是玛琳妮·麦恳能,拍这张照片两星期之后她全家都被杀
了。这两位是弗兰克·隆巴顿和爱丽丝·隆巴顿。”
哈利本来就已经不舒服的胃,在看到爱丽丝·隆巴顿之后就更加紧紧扭在一起,
她友善的圆脸庞是他相当熟悉的,虽然他从没见过她本人,但是,她和她的儿子,
纳威,实在太象了。
“……可怜的家伙,”穆迪低吼,“他们现在这样比死掉更惨……这个是艾米
兰·万斯,你见过的;还有卢平,很明显的;班吉·芬维克,他也被抓去了,我们
只找到了他一小部分尸体……移开点儿,”他说着捅了捅相片,上面的小人往两边
分开,让后面站着的人走到前面来。(隆巴顿夫妇因食死徒的酷刑而疯掉了,现在
在圣满钩魔法医院。因此穆迪说他们的样子比死了更惨。——译注)
“那是埃德加·邦斯,阿米莉娅·邦斯的兄弟,他们也杀了他们全家,他是个
伟大的巫师……斯特吉斯·帕德默,喝呦,他那时可真年轻;卡拉道克·迪尔邦,
拍这张相片六个月之后就失踪了,我们一直没找到他的尸体;海格,当然,他看起
来和现在一模一样;岱德拉斯·狄果,你见过的,我都忘了他以前总戴着他那个蠢
帽子;吉迪恩·普瑞威特,用了五个食死徒才杀死他和他兄弟法边两个,他们战斗
得像个英雄……走开点走开点,”
相片里的小人拥挤着走开,让原本站在最后一排的人走到最前面来。
“这个是邓布多的兄弟阿波佛,这是我唯一见过他的一次,古怪的家伙;这个
是多卡斯·米豆斯,伏地魔本人杀死了她;瑟瑞斯,那时他还是短头发;还有,就
是这个了,我就知道你会想看的!”
哈利的胃猛地翻搅起来,他的父亲和母亲正对他微笑。他们两个中间坐着一个
小个子、水汪汪眼睛的人,哈利立刻认出那是虫尾巴,那个向伏地魔出卖了他父母
的人,是他告诉伏地魔他们的藏身地点,使得他最后得以杀死他们。
“不错吧?”穆迪说。
哈利抬头看着穆迪满是疤痕、凹凸不平的脸,显然他以为自己刚刚给哈利带来
一个惊喜。
“是啊,”哈利勉强笑着说,“呃……那个,我刚想起来,我还没有收拾好我
的……”
瑟瑞斯的话拯救了他无法编出的还没收拾的东西,他问,“穆迪,你那儿拿的
是什么?”穆迪转向瑟瑞斯。哈利穿过厨房,在别人有机会叫他回去之前,闪出房
门走上楼梯。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张相片给他这么大的震动,他以前曾经看过他父母的相片,
而且他也见过虫尾巴,但是让他们一起那么一下跳出来,在他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
下……没人喜欢看这个的,他生气地想。
还有,看到他们身边的那些快乐脸庞……那个只剩一小部分尸体的班吉·芬维
克,像英雄一样壮烈牺牲的吉迪恩·普瑞威特,被折磨得疯掉的隆巴顿夫妇……在
相片里,他们永远地幸福招手,不知道他们自己已经再没有未来……是的,穆迪也
许认为这会让人感兴趣,但他,哈利,觉得万分难过。
哈利踮着脚上楼,经过墙上的那些精灵头颅,终於能一个人独处,他松了一口
气。但是,当他接近一楼时,他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
“有人吗?”哈利问。
没有人回答,但是哭泣声没有停止。他两步一级地跑上楼梯,穿过楼梯口,打
开客厅的门。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墙边,手里拿着魔杖,身体哭得颤抖,一具尸体躺在月光
下满是灰尘的地毯上:是罗恩。
哈利感到肺里的空气在一瞬间消失了,仿佛直落地板底下去了,他的脑子里一
片冰冷——罗恩死了,不,不可能——但是等等,这确实不可能——罗恩现在还在
楼下——
“卫斯理夫人?”哈利的声音干得嘶哑。
“滑-滑-滑稽顿生!”卫斯理夫人呜咽着,用她颤抖的魔杖指着罗恩的尸体。
(滑稽顿生是用来对付宝格妖的咒语,因为宝格妖会变成最令人恐怖的形体出现,
滑稽顿生可以让它的外观变得滑稽,从而失去吓人的目的。见第三卷。——译注)
“砰!”
罗恩的尸体变成比尔的,他张着双手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睛张得大大的,卫斯
理夫人哭得更厉害了。
“滑-滑稽顿生!”她哭着说。
“砰!”
尸体又变成了卫斯理先生,他的眼镜歪着,血从脸上淌下来。
“不!”卫斯理夫人呻吟。“不……滑稽顿生!滑稽顿生!滑稽顿生!”
“砰!”,弗雷德和乔治的尸体,“砰!”,帕西的尸体,“砰!”,哈利的
尸体。
“卫斯理夫人,你赶快走吧!”哈利看着地板上躺着的自己,喊道,“让别人
……”
“怎么了?”卢平跑进客厅,后面紧跟着瑟瑞斯和一瘸一拐的穆迪,卢平从卫
斯理夫人看到地板上哈利的尸体,似乎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抽出魔杖,非常
清晰而坚定地说:
“滑稽顿生!”
哈利的尸体消失了,一团银色的烟雾从原地升起,卢平再次挥动魔杖,银色的
烟雾暴出轻烟,然后消失了。
“哦-哦-哦!”卫斯理夫人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终於把脸埋在手里,放声
大哭起来。
“茉莉,”卢平难过地说,走到她身旁,“茉莉,别……”
下一秒钟,卫斯理夫人已经趴在卢平肩上放声大哭。
“茉莉,那只是一个宝格妖,”卢平柔声说着,轻轻拍着她的头,“只是个蠢
宝格妖罢了……”
“我看到他们死-死——很多次了!”卫斯理夫人在卢平肩膀上抽泣,“已经
好-好-好久了!我一直梦-梦-梦到的啊……”
瑟瑞斯盯着宝格妖刚才变成哈利尸体时躺的地方,穆迪则看着哈利,哈利躲开
他的视线,他有种古怪的感觉,穆迪的魔眼自从他一离开厨房就跟着他。
“别-别-别告诉亚瑟,”卫斯理夫人哽咽着,用袖子拼命擦眼泪,“我-我
-不想让他知道,这太傻了……”
卢平递给她一块手帕,她接过来用它擤鼻涕。
“哈利,真对不起,你得怎么想我啊?”卫斯理夫人颤抖着说,“我连一个宝
格妖都应付不了。”
“别傻了,”哈利说着,努力冲她露出笑容。
“我就是太-太担心了啊,”卫斯理夫人说着眼泪又涌出来,“家-家里有一
半人都在凤凰令里,如果大家都活过这次,就-就真是奇迹了。而且帕-帕西也不
理我们了,万一他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对-对得起他?还有万一我和
亚瑟都死了,谁来照-照-照顾罗恩和金妮啊?”
“茉莉,不要说了,”卢平坚定地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凤凰令已经有了
充分的准备,我们已经赶在他前面了,我们知道伏地魔要做什么——”
卫斯理夫人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发出一声轻轻的尖叫。
“哦,茉莉,知道么,你早该习惯听到他的名字了。听我说,我不能保证没有
人受害,没人能保证这点,但是我们和上次相比,真的已经强了很多。上一次你不
在凤凰令里,你不明白,上次我们和食死徒的比例是一比二十,他们可以一个一个
地除掉我们。”
哈利又想起了相片,还有相片上他神采飞扬的父母,他知道穆迪仍在看他。
“别担心帕西,”瑟瑞斯突然说,“他会回头的,早晚伏地魔会公开现身的,
一旦他明目张胆地出来,整个魔法部会跪在地上求我们原谅他们的。到那时候,我
可不能确定会不会接收他们的道歉。”他酸溜溜地补充。
“还有,假若你和亚瑟都牺牲了,谁来照顾罗恩和金妮,”卢平说着,微微地
笑了,“你以为我们会怎么做,让他们饿死吗?”
卫斯理夫人颤抖着笑了。
“我可真傻,”她小声说,擦着眼睛。
但是哈利,当十分钟以后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不觉得卫斯理夫人的想法傻。
他还可以看到父母从那张旧相片里向自己微笑的样子,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他们的生
命,和他们旁边的许多人一样,已经在那时接近了尾声。宝格妖变出的卫斯理一家
人的尸体又在哈利眼前闪现。
他前额的伤疤突然完全没有徵兆地灼痛起来,胃也痛苦地翻滚着。
“停下吧,”当疼痛终於慢慢减轻下来之后,哈利揉着伤疤,狠狠说。
“疯狂的第一个症状就是:自言自语。”墙上的空画里传出一个狡猾的声音。
哈利不理它。他感到自己好像忽然长大了。这实在很奇怪,就在一个小时前,
他还因为淘气商店和谁得到级长徽章而困扰。 那晚,哈利睡得很不好。他的父母不断地在梦里浮浮沉沉,始终默默地一言不
发;卫斯理太太伏在克瑞彻的尸体上痛哭,罗恩与赫敏都头戴王冠,在一旁看着;
最后,哈利发现他又回到了那个在尽头有一扇锁着的门的走廊,就在那一刻他猛然
惊醒,伤疤好像针扎一样疼,而罗恩已经穿好衣服,正在对他讲话:
“……最好快点,妈妈已经开始叫了,她说我们要赶不上火车了……”
房子上下正传来各种各样的响动。哈利匆忙穿衣的时候,弗雷德和乔治偷懒给
皮箱施法,让它们自己飞下楼梯。结果皮箱重重撞上金妮,把她整整撞下了两层楼,
跌到门口的走廊里,布莱克太太和卫斯理太太同时用最高的嗓门大吼起来:
“——金妮会受重伤的,你们这两个蠢货——”
“——肮脏的杂种,玷污了我祖祖辈辈的房子——”
赫敏慌张地冲进房间时,哈利正在弯腰穿运动鞋。海德薇在她的肩上摇晃着,
她的手里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爸爸妈妈刚把海德薇送回来,”雪枭听话地飞到笼子顶上,“你准备好了没
有?”
“快了,金妮没事吧?”哈利问,抓起眼镜架在鼻子上。
“卫斯理太太在给她包扎,”赫敏说,“不过现在又有疯眼穆迪在那儿报怨,
说斯特吉斯·帕德默不到咱们就不能走,因为没有他护卫队就少一个人了。”
“护卫?”哈利说,“咱们去王十字车站难道还用护卫吗?”
“是‘你’去王十字车站需要有护卫队。”赫敏纠正他。
“为什么?”哈利烦躁地说,“伏地魔现在不是根本也不敢轻举妄动么。难道
你要告诉我,他会从垃圾桶后面跳出来打死我吗?”
“不知道,是疯眼这么说的,”赫敏看着手表,心不在焉地说,“但我们要是
不马上动身的话,肯定就赶不上火车了。”
“你们几个现在赶快下楼,快点!”卫斯理太太大声喊道,赫敏像被烫了似的
跳起来跑出房间。哈利抓住海德薇,毫无礼貌地把它塞进笼子,然后拖着皮箱跟在
赫敏后面跑下楼。
布莱克太太的肖像还正在愤怒地吼叫,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闲心去关上她的窗
帘,反正走廊里的叫闹声也会把她再吵醒的。
“哈利,你跟着我和唐克丝,”卫斯理太太喊——声音压过不断重复的“脏血!
垃圾!泥里的畜生!”——“放下你的皮箱和猫头鹰,穆迪会把行李送去的……噢,
瑟瑞斯,看在老天的份上,邓布多说过不可以的!”
一只熊一样的黑色大狗出现在哈利身旁,是瑟瑞斯兽幻的样子,嗅嗅。哈利从
走廊里堆得乱七八糟的皮箱里爬出来,走向卫斯理太太。
“哦,真的……”卫斯理太太绝望地说,“好吧,刀架在你自己的脑子上,随
你的便!”
卫斯理太太扭开大门,走到门外稀薄的九月阳光里,哈利和黑狗跟着她。大门
在他们身后砰然关上,布莱克太太的叫声立即消失了。
“唐克丝在哪儿?”哈利说着,走下桂茂街12号的石阶向四周张望。等他们
一走上人行道,石阶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在前面等我们,”卫斯理太太僵硬地说,把目光从哈利身边、正蹦蹦跳跳
地走着的黑狗身上移开。
一个老太太在街口和他们打招呼。她灰色的头发满是小卷,上面扣着一顶肉饼
形状的紫色软帽。
mpanel(1);
“你好啊哈利,”她说着,冲哈利眨眨眼,“咱们最好快点,茉莉?”她看一
眼手表补充说。
“我知道,我知道,”卫斯理太太抱怨着,步子迈得更大了,“都是穆迪非要
等斯特吉斯·帕德默……要是亚瑟能再从魔法部借汽车来该有多好……可惜这些日
子,法吉连个空墨水瓶也不肯让他借出来的……真不知道麻瓜们要怎么忍受没有魔
法旅行的日子……”
但那只大黑狗却高兴地叫了一声,它围着他们雀跃着,扑鸽子,追自己的尾巴
玩。哈利忍不住笑了起来,瑟瑞斯已经给关了太久了。卫斯理太太紧抿起嘴唇的样
子几乎和佩妮姨妈一模一样。
他们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王十字火车站。除了瑟瑞斯为逗哈利开心而恐吓了
几只小猫之外,一路上相当平静。进了车站之后,他们在第九和第十站台之间的栅
栏附近悠闲地兜了几个圈子,等到周围的人都走光了,才一个接一个地穿过栅栏进
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里面,霍格沃茨特快正喷出乌黑的蒸汽,站台上挤满了准备
上车的学生和家人。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哈利感觉到他的心飞了起来,他真的要
回去了。
“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卫斯理太太忧心忡忡地说着,眼睛盯着身后横跨站
台的铸铁拱门,刚到的人正穿过那里走进来。
“哈利,好帅的狗!”一个满头小辫的高个男孩说。
“谢谢你,李。”哈利笑着说,瑟瑞斯猛摇着尾巴。
“哦,好了,”卫斯理太太说着,似乎松了一口气,“穆迪带着行李来了,你
看。”
穆迪的头上戴了顶行李搬运工的帽子,遮住他那双不对称的眼睛,他一瘸一拐
地推着一辆装满皮箱的手拖车穿过拱门。
“一切都好,”他对卫斯理太太和唐克丝呼噜着说,“我想没被跟踪。”
几秒钟之后,卫斯理先生带着罗恩和赫敏出现在站台上。等弗雷德,乔治和金
妮跟着卢平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卸空了穆迪的手拖车。
“没什么麻烦吧?”穆迪低吼。
“没事,”卢平说。
“那我也要向邓布多报告斯特吉斯·帕德默的事,”穆迪说,“这星期他已经
是第二次失约了,他越来越像蒙当格一样不可靠。”
“好了,你们自己照顾好自己,”卢平说着,和他们一一握手,他最后握哈利
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是,哈利,记得小心。”
“是啊,不要惹事生非,但是记得睁大眼睛,”穆迪说着也和哈利握手,“而
且别忘了,你们所有的人:写信的时候要小心,如果不能确定,就不要写信。”
“认识你们大家真是好极了,”唐克丝说着拥抱赫敏和金妮,“我想我们会很
快再见面的。”
开车预备铃响了,站台上的学生们纷纷忙着上火车。
“快点快点,”卫斯理太太着急地说着,她慌乱地拥抱每一个站在她面前的孩
子,哈利给她先后抱了两次,“记得写信,做个好孩子,忘了什么的话我们会寄去
的,现在上车吧,快点……”
在一瞬间那只大黑狗用后腿站立,把前爪放在哈利的肩膀上,但是卫斯理太太
已经推着哈利往车门口走,她不满地低声说:“看在老天的份上,瑟瑞斯,做得更
像只狗不行么!”
“再见!”哈利从开着的车窗里向外叫,这时火车已经开始移动,罗恩,赫敏
和金妮也在他旁边挥着手。唐克丝,卢平,穆迪和卫斯理夫妇的身影很快地缩小,
但是那只黑狗依然摇着尾巴紧跟着车窗,站台上模糊的人群看到它追逐火车的样子
都大笑起来,但是等他们围过来时,瑟瑞斯已经不见了。
“他不应该来的,”赫敏忧虑地说。
“哦,别那么提心吊胆的好不好,”罗恩说,“他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到太阳了,
可怜的家伙。”
“好了,”弗雷德说,把两手拍到一起,“我们也不能整天都站在这儿聊天,
得去找李谈谈生意上的事务,再见了。”然后他和乔治就从右边的过道里走了。
火车仍在加速,车窗外面的房子一晃而过,他们站在原地晃了一下。
“那么,我们去找个隔间吧?”哈利问。
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眼神。
“呃,”罗恩说。
“我们-嗯-罗恩和我得去级长车厢,”赫敏尴尬地说。
罗恩没有看哈利,他似乎忽然对自己的左手指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哦,”哈利说,“对啊,很好。”
“我不认为我们得呆在那儿一路,”赫敏连忙说,“信上说男女学生长会教导
我们怎么做,然后只要不时在过道里巡逻巡逻就行了。”
“很好,”哈利再次说,“嗯,我-我等会儿再见你们。”
“是啊,一定的,”罗恩说着,看哈利的目光闪动不安,“去那儿可不是件好
事,我宁愿——可是我们非得去——我是说,我也不喜欢这个,我和帕西不一样。”
他最后反抗地说。
“我知道你不喜欢,”哈利说着笑笑。可是当罗恩和赫敏提着皮箱、罗圈腿、
还有装在笼子里的小皮猪,往车头方向走开的时候,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感,
他还从没有在霍格沃茨特快上与罗恩分开过。
“走吧,”金妮对他说,“我们现在走说不定还能帮他们留个座位。”
“对,”哈利说,一手提起海德薇的笼子,另一只手拎起皮箱。他们吃力地在
过道上走着,从每个隔间上的玻璃门里往里看,但是所有的隔间都满满的。哈利无
法不注意到,很多人都颇有兴趣地瞪着他,还有人还冲他指指点点的。接连经过了
五个隔间,都遇到同样的待遇之后,他才记起《先知日报》一夏天来,一直把他描
述成喜欢哗众取宠、爱编瞎话的人。他迟钝地想着这些盯着他和指着他的人,是不
是已经相信了这些报导。
在最后一节车厢里他们遇到了纳威·隆巴顿,哈利在桂芬多的五年级同学。纳
威的圆脸上已经现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水,他刚刚拖着皮箱走到这里,一边还要紧抓
着在手里挣扎着的蟾蜍,特理沃。
“嗨,哈利,”他气喘吁吁地说,“嗨,金妮……所有地方都满了……我找不
到座位……”
“你说什么啊?”金妮已经从纳威身边挤过,往他身后的隔间里看着,“这里
就有空呢,里面就露娜·拉乌古德一个人——”
纳威嘟囔了一句不想打搅别人之类的话。
“别傻了,”金妮笑着说,“她很好的。”
她拉开门,把皮箱拖了进去,哈利和纳威跟在她的后面。
“嗨,露娜,”金妮说,“我们能坐这儿吗?”
靠窗坐着的女孩抬起头来。她凌乱的亚麻色头发长及腰际,淡淡的眉毛和略为
突出的眼睛使她看起来总有一副惊奇的表情。哈利立刻明白了为什么纳威不想进来
的原因,这个女孩有种与众不同的疯狂神气,也许是因为她别在耳朵后面的魔杖,
或是她脖子上用牛油酒软木塞穿起来的项链,又或者是她正倒拿在手里、看得津津
有味的杂志。她的眼睛扫过纳威然后停在哈利身上,她点了点头。
“谢谢,”金妮说着,对她笑笑。
哈利和纳威把三只皮箱和海德薇的笼子放上行李架,然后坐下。露娜越过那本
上下颠倒,名叫《捕风捉影》的杂志审视着他们。她似乎不像普通人眨眼那么频繁,
她一直盯着哈利看个没完。哈利现在希望自己没有坐在她对面的座位上。
“暑假过的好吧,露娜?”金妮问。
“好呀,”露娜恍惚地说,目光依然没有从哈利身上移开,“是呀,暑假过得
还不错,你知道。——你是哈利·波特。”她补充说。
“我知道。”哈利说。
纳威咯咯地笑了起来,露娜将浅色的眼珠转向他。
“还有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纳威连忙说。
“不你不是,”金妮厉声说,“纳威·隆巴顿——露娜·拉乌古德。露娜跟我
同年级,不过她是瑞文克劳院的。”
“——无止境的智慧是一个人最宝贵的财富,”露娜唱了瑞文克劳的座右铭,
然后就举起上下颠倒的杂志遮住脸孔,不再说话了。哈利和纳威对视一眼,扬了扬
眉毛,金妮强忍着没笑出声来。
火车继续晃荡着、风驰电掣地带着他们开进了辽阔的乡间。这天的天气古怪而
没有规律,一会儿还是晴空万里,另一会儿他们却已经被笼罩在无边无际的乌云之
下了。
“猜猜我生日得到什么?”纳威说。
“另一只记忆球?”哈利说,他记得纳威的奶奶以前给他的,那个玻璃球一样
的东西,可以帮助他记住事情。
“不是,”纳威说,“不过要是有一个也好,上次那个早就让我给弄丢了……
不是,看这个。”
他的一只手仍紧抓着他的蟾蜍特理沃,他把另一只手伸进书包里,在里面翻了
一气之后,拉出一个小盆里装着的、好像仙人掌一样的灰色东西,只不过,这个东
西长满了疙瘩而不是尖刺。
“米宝沟臭浆。”他得意地说。
哈利看着这个东西,它仿佛有脉搏一样,轻轻地博动着,那恶心的样子好像一
个患了病的内脏器官。
“这种植物相当相当稀少,”纳威笑着说,“就是霍格沃茨的温室里也不见得
有,我都等不及拿给史宝特教授看呢。这是我的亚基叔公从亚述国给我弄来的,我
打算试着让它繁殖看看。”
哈利知道纳威最喜欢草药学,不过他本人可一点也看不出这个矮小的植物有什
么好处。
“它-呃-能做什么吗?”他问。
“好多事呢,”纳威骄傲地说,“它有惊人的自我保护能力。来,帮我拿着特
理沃。”
他把蟾蜍扔在哈利膝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只羽毛笔。露娜·拉乌古德鼓溜溜的
眼睛也从从上下颠倒的杂志顶上露出来,看着纳威。纳威把“米宝沟臭浆”举到眼
前,专心地咬着舌头,选好位置,然后用羽毛笔尖利地刺了它一下。
植物的每个疙瘩里都喷出一股粘稠、发臭的墨绿色浆液,它们飞溅到天花板上、
窗户上、还有露娜·拉乌古德的杂志上。金妮及时用胳膊挡住脸,因此看起来只像
戴了顶粘乎乎的墨绿帽子,可是哈利因为忙着抓住要逃跑的特理沃,给喷了一脸,
那东西闻起来就腐烂的肥料。
纳威自己的脸上身上也全湿了,他摇着脑袋把眼睛里的浆液甩出来。
“对-对不起,”他喘着气说,“我还从没试过呢……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不过别担心,臭浆是无毒的,”当看到哈利往地上吐了一大口时,他不安地补充说。
就在这个时候隔间门被打开了。
“哦,你好,哈利,”一个声音紧张地说,“嗯……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哈利一手仍抓着特理沃,他用另一只手擦着眼镜片。一个漂亮的、有着黑亮头
发的女孩子站在门口对他笑着:是张楚,瑞文克劳快迪奇队的搜索者。
“哦……嗨,”哈利茫然地说着。
“嗯……”张楚说,“嗯,只想来跟你打个招呼……那么再见了。”
她红着脸关上门离开了。哈利摊回到座位上叹息一声,他更希望张楚看到他时,
他正和一群很酷的人坐在一起,大家被他说的俏皮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和纳威、露
娜·拉乌古德挤在一个隔间里、手握着蟾蜍、泡在臭浆里,实在不是他的选择。
“别在意,”金妮鼓励他说,“你看,我们可以很容易清理干净啊,”她抽出
魔杖,“斯物爽净!”
臭浆全部消失了。
“对不起,”纳威再次小声说。
快过了一小时了,罗恩和赫敏仍没回来。餐车已经走过一遍,哈利,金妮和纳
威吃完南瓜糕,正忙着交换巧克力青蛙卡片的时候,隔间的门打开了,罗恩和赫敏
走了进来,罗圈腿跟着他们,还有在笼子里尖叫着的小皮猪。
“我饿死啦,”罗恩把小皮猪放到行李架上的海德薇旁边,从哈利手里抢了一
个巧克力蛙,然后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座位上。他撕破包装纸,一口咬下青蛙的头,
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忙活了一上午的样子。
“嗯,每个学院有两个五年级级长,”赫敏说着,满脸不高兴地坐下,“男女
生各一个。”
“猜猜谁是斯雷瑟林的级长?”罗恩仍闭着眼,说。
“马尔夫,”哈利立即回答,确信自己最担心的事已经发生了。
“可不是,”罗恩酸涩地说,把剩下的巧克力蛙塞进嘴里,然后又拿了一个。
“还有那个蠢母牛潘姿·帕金森,”赫敏恶狠狠地说,“真不知道她怎么当上
级长的,她简直比傻特伊还胖……”
“谁是海佛帕夫的?”哈利问。
“厄尼·麦克米兰和汉娜·阿伯特,”罗恩口齿不清地说。
“还有瑞文克劳的是安冬尼·高德斯登和帕达玛·帕提。”赫敏说。
“你跟帕达玛·帕提一起去的圣诞舞会,”一个恍惚的声音说。
所有人都转头看露娜·拉乌古德,而她正越过《捕风捉影》,眼睛一眨不眨地
盯着罗恩。他咽下满嘴的巧克力青蛙。
“是,我知道,”他说着,看起来略微有些惊讶。 “那次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露娜告诉罗恩,“她觉得你待她糟透了,因为
你不肯和她跳舞。要是我我就不会在意,”她考虑着补充,“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舞。”
她再次闪到《捕风捉影》后面。罗恩张大着嘴瞪着杂志封面,足有好几秒钟,
然后他转向金妮,似乎想让她解释一下。但是金妮把手紧塞在嘴里才能强忍住笑,
罗恩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表。
“我们得隔一会就在过道巡逻一遍,”他告诉哈利和纳威,“我们可以处罚不
守规矩的人。我可等不及去逮克拉布和高耀呢……”
“罗恩,你不能滥用职权!”赫敏厉声说。
“是,正确,因为马尔夫就从不滥用职权。”罗恩讽刺地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降到他的档次吗?”
“不,我只是想在他抓到我的朋友之间抓住他的朋友。”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恩……”
“我会罚高耀抄写,这会要他的命的,他最恨写字啦,”罗恩欢乐地说,他压
低声音模仿高耀的低嗓门,脸上一副因集中精力而痛苦地扭曲的样子,在空中模仿
着写字的动作:“我……一定……不要……长得……像……狒狒……的……屁股。”
所有人都笑了,但是没有人笑得得比露娜·拉乌古德更厉害。她嘹亮的笑声吵
醒了海德薇,她在笼子里愤怒地拍打着翅膀,罗圈腿也吓得一下跃到了行李架上,
不满地嘶声叫。露娜笑得把杂志也松开了,它顺着她的腿掉到地板上。
“真好笑!”
她瞪着罗恩,凸起的眼睛里涌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罗恩完全不知所措,
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可现在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滑稽表情和露娜长时间的荒唐笑声
而大笑起来。露娜·拉乌古德抱着自己的腰,依旧前仰后合地笑着。
“你在取笑我吗?”罗恩说着,对她皱起眉。
“狒狒的……屁股!”她抱着肚子笑得*了气。
其他人都在看她笑,但是哈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杂志,他注意到上面的东西,
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颠倒着的时候很难看出封面上的图片是什么,但现在哈利意
识到那是一张考尼烈斯·法吉的漫画,画得相当差。法吉一手抓着一袋金子,另一
只手掐着一只丑精灵。画上写着:为得到格云高银行法吉还会干出什么?
下面列着杂志里的其他文章标题:
快迪奇联盟腐败案:龙卷风队是控制整个赛事的
破解远古神秘符号
瑟瑞斯·布莱克:大坏蛋还是受害者
“我能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露娜。
她点点头,仍然望着罗恩,笑得喘不上气来。
哈利打开杂志,看一遍目录。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肯斯理曾经让卫斯理先生带给
瑟瑞斯的一本杂志,那一定就是这一期的《捕风捉影》。
哈利找到正确页数,兴奋地读起来。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极差的漫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画上注明,哈利根本看不
出上面的人就是瑟瑞斯。瑟瑞斯拿着魔杖站在一堆人骨头上面,文章的大字标题写
着:
瑟瑞斯——像他被传说的一样恐怖吗?
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还是无辜的歌坛明星?
哈利把第一句话读了几遍,相信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从什么时候起瑟瑞
斯变成歌坛明星了?
十四年以来,瑟瑞斯·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杀害了十二个无辜麻瓜及一个巫师
的凶手。布莱克两年前胆大包天地从阿兹卡班逃跑之后,引发了魔法部有史以来最
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应该被捉捕归案,乖乖回到到摄魂怪的
手中。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曝光的证据令人惊讶地表明,瑟瑞斯·布莱克非但没有犯下他被送至阿兹
卡班的罪行,事实上,据家住小诺顿镇阿堪西亚街18号的桃瑞斯·波克斯说,当
时布莱克根本就没在杀人现场。
“人们不知道的是,瑟瑞斯·布莱克其实是个假名字,”
波克斯女士说,“人们以为是瑟瑞斯·布莱克的人,真名叫做斯达比·波德曼,
是流行乐队‘好比妖怪’的主唱。他在小诺顿镇的教堂礼堂举行音乐会时,因被观
众投掷的萝卜打到耳朵,从此隐退歌坛近十五年。看到他的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
他。所以,斯达比·波德曼是不可能杀那些人的,因为在那个案子发生时他正在和
我共享烛光晚餐。我已经给魔法部长写了信,我希望他很快就能给斯达比·波德曼,
也就是瑟瑞斯·布莱克,还一个公道。”
哈利看完,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页杂志。也许是个笑话吧,他想,也许这个杂
种经常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法吉的那篇文章。
考尼烈斯·法吉,魔法部部长,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否认有任何控制格云高魔
法银行的计划。他一直坚持自己除了和保管金钱的丑精灵“和平合作”之外再没有
其他想法。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从魔法部内部得到的消息显示,法吉的最大野心就是控制丑精灵的黄金供
应,如果需要,即是动用武力他也在所不惜。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据魔法部的内部人士透露,“法吉的外号是‘丑精灵
碎骨机’,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如果他知道没人偷听他说话,噢,他会一直讲
他是如何杀死丑精灵的:他淹死过他们,从楼上摔死他们,给他们下毒,把他们做
到馅饼里。”
哈利读不下去了,法吉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哈利很难相信他会下令把丑精灵做
到馅饼里。他继续浏览着杂志,每隔几页就会读到些新鲜东西:一篇文章指控塔兹
河龙卷风队,说他们之所以能够主导今年快迪奇联盟赛的赛势,是因为一系列的勒
索和非法对扫帚做的手脚;一篇对一个巫师的采访,这位巫师宣称自己用横扫六号
扫帚飞上过月球,还带回了一袋子月蛙做为证据;还有一篇关于远古神秘文字的杂
志,至少解释了露娜上下颠倒着看杂志的原因。因为据说如果你把那些古文字颠倒
着看,你就能读出一个可以使敌人的耳朵变成金桔的咒语。事实上,与《捕风捉影
》上的其他文章相比,说瑟瑞斯是“好比妖怪”的主唱似乎还是挺保守的疯话。
“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当哈利合上杂志时罗恩问他。
“当然没有,”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敏就刻薄地说,“谁都知道《捕风捉
影》是垃圾杂志。”
“你说什么,”露娜说,声音忽然不再恍惚,“我父亲是它的编辑。”
“我——哦,”赫敏说,看起来十分窘,“嗯,它上面也有些有趣的……我是
说,它很……”
“请还给我,谢谢。”露娜冷冷地说着,探身过来把杂志从哈利的手里抢了回
去。她啪啦啪啦翻到五十七页,然后毅然把杂志翻转过来,脸藏到封面后面消失了。
这时候隔间的门第三次开了。
哈利转过头来。他早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是这并不能使站在克拉布和高耀
中间歪着嘴笑的马尔夫让人有半点愉快。
“干什么?”他在马尔夫还没张口之前就狠狠地说。
“记得要有礼貌啊,波特,要不我会罚你课后留堂的,”马尔夫懒洋洋地说,
他光滑的金发和尖下巴和他父亲像极了,“你看哪,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级长,
这就是说,我,不像你,我有权利惩罚学生。”
“是呀,”哈利说,“但是你,不像我,——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立刻给我
滚出去,让我们清静清静。”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笑起来。马尔夫歪了歪嘴。
“告诉我,连卫斯理都不如的感觉如何,波特?”他问。
“闭上你的嘴,马尔夫,”赫敏厉声说。
“我似乎摸到老虎屁股了,”马尔福说着,得意地笑,“那么,小心点吧,波
特,因为我会像‘猎狗’一样紧盯着你的每一步的。”
“滚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夫咯咯地笑着,甩下一个恶毒眼神才离开了,克拉布和高耀笨拙地尾随着
他。赫敏在他们后面重重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哈利,哈利立刻明白,她,和他
一样已经听出了马尔夫的话外之音,并且因此紧张起来。
“再来一个巧克力青蛙,”罗恩说,显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有纳威和露娜在旁边,哈利不便说话,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
转头看向窗外。
他原来以为瑟瑞斯送他上火车只是件好玩的事,但是现在,这个行为忽然显得
十分鲁莽草率——即便不是万分危险的话。赫敏是对的,瑟瑞斯不应该来。要是路
修斯·马尔夫看见瑟瑞斯变的黑狗告诉了珠扣·马尔夫怎么办?要是他因此推断出
卫斯理夫妇、卢平、唐克丝和穆迪都知道瑟瑞斯躲藏的地方怎么办?又或者马尔夫
用“猎狗”一词只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远,天气依然变幻莫测。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之
后太阳衰弱地露了一面,但马上就又被乌云遮住了。天黑下来之后,车厢里的灯都
亮了起来。露娜卷起《捕风捉影》,小心地把它收在袋子里,然后开始目不转睛地
盯着隔间里的每一个人。
哈利坐在窗边,把前额顶在玻璃上,希望能更早看见霍格沃茨的影子,但是那
天晚上没有月亮,车窗也被淋得满是泥点。
“咱们都换上长袍吧,”赫敏最后说。於是他们纷纷吃力地打开箱子,找出上
学穿的长袍。她和罗恩小心地把级长徽章别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黑色的窗户
玻璃检查自己的形像。
火车终於开始减速,车厢上下照例传来了喧哗声音,每个人都忙乱地收好行李
和宠物,准备下车了。罗恩和赫敏因为要去维持秩序,又离开了车厢,剩下哈利和
其他人照顾罗圈腿和小皮猪。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拿那只猫头鹰,”露娜对哈利说着,向小皮猪伸出
手。纳威小心地把蟾蜍塞进长袍内袋里。
“噢-呃-谢谢,”哈利说,把笼子递给她,然后自己稳稳地提起海德薇的笼
子。
他们拖着所有东西走出隔间,当他们加入过道上的人群时,感到第一股清新的
晚风吹在脸上。他们慢慢移到门口,哈利能够闻到来自沿着去湖边小路的那排松树
的气味。他走到站台上,四下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一年级新生来这
边,一年级新生。”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不同的、轻快的女声:“请
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
一个灯笼摇晃着接近哈利,他可以看到灯光下、古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
朴素的发型,她就是去年接替海格教过一阵魔界生物饲养课的女巫。
“海格在哪儿?”哈利忍不住说出声来。
“不知道,”金妮说,“不过我们最好往前走,咱们在这儿堵着门啦。”
“哦,是呀……”
哈利和金妮在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时被挤散了,哈利被人流推挤着,但是他
的目光仍在黑暗里找寻海格。他一定在这儿的,哈利一直以为他会在这儿的——再
次见到海格是哈利最期望的几件事之一,但是现在他连海格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缓慢地挤过狭窄的大门、跟着人群往外面的小路上走时
想着,他肯定是得了感冒什么的。
他转头找罗恩和赫敏,想看看他们对再次出现的古拉普兰教授有什么想法。但
是他们两个都不在他附近,於是他避开人群,转上了霍格梅车站外面黑暗的、被雨
水冲洗过的马路。
这里放着上百架没有套马的马车,它们将载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去城堡。哈利
匆匆扫了一眼马车就转头继续找罗恩和赫敏,但是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不再是没有套马的了,在车辕套中间,有东西站着。如果一定要给它们一
个名字的话,他想也许应该把它们叫马,不过它们却有些类似爬行动物的特徵:它
们完全没有肉,黑色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使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头很
像龙,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前方;硕大的黑色皮革翅膀从身体两侧展开,
仿佛是巨大的蝙蝠翅膀;它们静静地站在逐渐浓厚的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恐怖。哈利不明白这些自己会动的马车为什么需要如此可怕的马来拉着。
“小皮猪在哪儿?”罗恩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那个露娜姑娘拿着呢,”哈利说着迅速转身,急着想和罗恩讨论海格的事,
“你认为——”
“——海格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最好没事……”
不远的地方,珠扣·马尔夫,后面跟了一夥包括克拉布和高耀的狐朋狗友,正
把一些胆怯的二年级学生赶走,好让他和他的朋友可以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
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
“马尔夫刚才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我发誓我要报告他,他刚带
上徽章三分钟就已经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人……罗圈腿哪儿去了?”
“金妮带着它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谢谢你,”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上接过来,“快点,咱们一起去找个马
车吧,它们都快满了。”
“我还没找到小皮猪呢!”罗恩说,但是赫敏已经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马车。哈
利和罗恩一起留在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学生涌过他们身边时,哈利冲那些恐怖的马扬扬头,
问罗恩。
“什么东西?”
“那些马——”
露娜拿着小皮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
“你们在这儿,”她说,“真是个可爱的小猫头鹰,不是吗?”
“呃……是呀……他还不错,”罗恩粗声粗气地回答,“好了,那么来吧,咱
们该上车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在说那些像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利说,跟着罗恩和露娜走向赫敏和
金妮坐的马车。
“什么马样的东西?”
“那个拉着车的马!”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毕竟离最近的马不到三尺远,那
匹马正用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望着他们。但罗恩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呐?”
“我在说——你自己看!”
哈利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只长翅膀的马面前,罗恩直盯着马,然后回
头看哈利。
“我应该看什么呀?”
“这个——这个,车辕中间的东西!系在马车上的!它就在马车前面——”
但是当罗恩的脸色依然迷惑不解的时候,哈利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正在拉着马车的东西?”
罗恩的脸色现在变得相当惊恐。
“你感觉还好吗,哈利?”
“我……是呀……”
哈利彻底迷糊了,那匹马就站在他们面前,皮肤被后面车站窗户里透出的昏暗
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鼻子在晚上的寒冷空气里喷着白气。然而,除非罗恩假装——
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他完全看不见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车了?”罗恩犹豫地问,看着哈利的样子仿佛在替他担心。
“是了,”哈利说,“是了,走吧……”
“没关系的,”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罗恩已经走进了马车的黑色
车厢。“你没有疯,也没有任何毛病。我也可以看见它们。”
“你能?”哈利渴望地说,转向露娜。在她大大的银色眼睛里,他可以看见长
着蝙蝠翅膀的马影。
“哦,是的,”露娜说,“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
拉这些马车。别担心,你的神智和我的一样清楚。”
她在罗恩身后爬进了有一股酶味的车厢里面,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哈利跟着
她上车,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打消。 “那次她玩得一点也不开心,”露娜告诉罗恩,“她觉得你待她糟透了,因为
你不肯和她跳舞。要是我我就不会在意,”她考虑着补充,“我本来也不喜欢跳舞。”
她再次闪到《捕风捉影》后面。罗恩张大着嘴瞪着杂志封面,足有好几秒钟,
然后他转向金妮,似乎想让她解释一下。但是金妮把手紧塞在嘴里才能强忍住笑,
罗恩困惑地摇摇头,然后看了看表。
“我们得隔一会就在过道巡逻一遍,”他告诉哈利和纳威,“我们可以处罚不
守规矩的人。我可等不及去逮克拉布和高耀呢……”
“罗恩,你不能滥用职权!”赫敏厉声说。
“是,正确,因为马尔夫就从不滥用职权。”罗恩讽刺地说。
“所以你就把自己降到他的档次吗?”
“不,我只是想在他抓到我的朋友之间抓住他的朋友。”
“看在老天的份上,罗恩……”
“我会罚高耀抄写,这会要他的命的,他最恨写字啦,”罗恩欢乐地说,他压
低声音模仿高耀的低嗓门,脸上一副因集中精力而痛苦地扭曲的样子,在空中模仿
着写字的动作:“我……一定……不要……长得……像……狒狒……的……屁股。”
所有人都笑了,但是没有人笑得得比露娜·拉乌古德更厉害。她嘹亮的笑声吵
醒了海德薇,她在笼子里愤怒地拍打着翅膀,罗圈腿也吓得一下跃到了行李架上,
不满地嘶声叫。露娜笑得把杂志也松开了,它顺着她的腿掉到地板上。
“真好笑!”
她瞪着罗恩,凸起的眼睛里涌出眼泪,笑得喘不过气来。罗恩完全不知所措,
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可现在其他的人也因为他的滑稽表情和露娜长时间的荒唐笑声
而大笑起来。露娜·拉乌古德抱着自己的腰,依旧前仰后合地笑着。
“你在取笑我吗?”罗恩说着,对她皱起眉。
“狒狒的……屁股!”她抱着肚子笑得*了气。
其他人都在看她笑,但是哈利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杂志,他注意到上面的东西,
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颠倒着的时候很难看出封面上的图片是什么,但现在哈利意
识到那是一张考尼烈斯·法吉的漫画,画得相当差。法吉一手抓着一袋金子,另一
只手掐着一只丑精灵。画上写着:为得到格云高银行法吉还会干出什么?
下面列着杂志里的其他文章标题:
快迪奇联盟腐败案:龙卷风队是控制整个赛事的
破解远古神秘符号
瑟瑞斯·布莱克:大坏蛋还是受害者
“我能看看吗?”哈利急切地问露娜。
她点点头,仍然望着罗恩,笑得喘不上气来。
哈利打开杂志,看一遍目录。直到现在他才记起肯斯理曾经让卫斯理先生带给
瑟瑞斯的一本杂志,那一定就是这一期的《捕风捉影》。
哈利找到正确页数,兴奋地读起来。
这一页也有一幅画得极差的漫画,事实上,如果不是画上注明,哈利根本看不
出上面的人就是瑟瑞斯。瑟瑞斯拿着魔杖站在一堆人骨头上面,文章的大字标题写
着:
瑟瑞斯——像他被传说的一样恐怖吗?
臭名昭著的杀人凶手,还是无辜的歌坛明星?
哈利把第一句话读了几遍,相信自己没有误解它的意思,可从什么时候起瑟瑞
斯变成歌坛明星了?
十四年以来,瑟瑞斯·布莱克一直被认为是杀害了十二个无辜麻瓜及一个巫师
的凶手。布莱克两年前胆大包天地从阿兹卡班逃跑之后,引发了魔法部有史以来最
大规模的搜捕行动。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他应该被捉捕归案,乖乖回到到摄魂怪的
手中。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曝光的证据令人惊讶地表明,瑟瑞斯·布莱克非但没有犯下他被送至阿兹
卡班的罪行,事实上,据家住小诺顿镇阿堪西亚街18号的桃瑞斯·波克斯说,当
时布莱克根本就没在杀人现场。
“人们不知道的是,瑟瑞斯·布莱克其实是个假名字,”
波克斯女士说,“人们以为是瑟瑞斯·布莱克的人,真名叫做斯达比·波德曼,
是流行乐队‘好比妖怪’的主唱。他在小诺顿镇的教堂礼堂举行音乐会时,因被观
众投掷的萝卜打到耳朵,从此隐退歌坛近十五年。看到他的照片时我一眼就认出了
他。所以,斯达比·波德曼是不可能杀那些人的,因为在那个案子发生时他正在和
我共享烛光晚餐。我已经给魔法部长写了信,我希望他很快就能给斯达比·波德曼,
也就是瑟瑞斯·布莱克,还一个公道。”
哈利看完,仍难以置信地盯着这页杂志。也许是个笑话吧,他想,也许这个杂
种经常发表这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他又翻了几页,找到了关于法吉的那篇文章。
考尼烈斯·法吉,魔法部部长,五年前当选部长时曾否认有任何控制格云高魔
法银行的计划。他一直坚持自己除了和保管金钱的丑精灵“和平合作”之外再没有
其他想法。
但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新近从魔法部内部得到的消息显示,法吉的最大野心就是控制丑精灵的黄金供
应,如果需要,即是动用武力他也在所不惜。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据魔法部的内部人士透露,“法吉的外号是‘丑精灵
碎骨机’,他的朋友们都这么叫他。如果他知道没人偷听他说话,噢,他会一直讲
他是如何杀死丑精灵的:他淹死过他们,从楼上摔死他们,给他们下毒,把他们做
到馅饼里。”
哈利读不下去了,法吉也许有很多缺点,但哈利很难相信他会下令把丑精灵做
到馅饼里。他继续浏览着杂志,每隔几页就会读到些新鲜东西:一篇文章指控塔兹
河龙卷风队,说他们之所以能够主导今年快迪奇联盟赛的赛势,是因为一系列的勒
索和非法对扫帚做的手脚;一篇对一个巫师的采访,这位巫师宣称自己用横扫六号
扫帚飞上过月球,还带回了一袋子月蛙做为证据;还有一篇关于远古神秘文字的杂
志,至少解释了露娜上下颠倒着看杂志的原因。因为据说如果你把那些古文字颠倒
着看,你就能读出一个可以使敌人的耳朵变成金桔的咒语。事实上,与《捕风捉影
》上的其他文章相比,说瑟瑞斯是“好比妖怪”的主唱似乎还是挺保守的疯话。
“里边有什么好看的吗?”当哈利合上杂志时罗恩问他。
“当然没有,”哈利还没来得及回答,赫敏就刻薄地说,“谁都知道《捕风捉
影》是垃圾杂志。”
“你说什么,”露娜说,声音忽然不再恍惚,“我父亲是它的编辑。”
“我——哦,”赫敏说,看起来十分窘,“嗯,它上面也有些有趣的……我是
说,它很……”
“请还给我,谢谢。”露娜冷冷地说着,探身过来把杂志从哈利的手里抢了回
去。她啪啦啪啦翻到五十七页,然后毅然把杂志翻转过来,脸藏到封面后面消失了。
这时候隔间的门第三次开了。
哈利转过头来。他早就知道这迟早会发生,但是这并不能使站在克拉布和高耀
中间歪着嘴笑的马尔夫让人有半点愉快。
“干什么?”他在马尔夫还没张口之前就狠狠地说。
“记得要有礼貌啊,波特,要不我会罚你课后留堂的,”马尔夫懒洋洋地说,
他光滑的金发和尖下巴和他父亲像极了,“你看哪,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级长,
这就是说,我,不像你,我有权利惩罚学生。”
“是呀,”哈利说,“但是你,不像我,——你是个饭桶,所以请你立刻给我
滚出去,让我们清静清静。”
罗恩,赫敏,金妮和纳威都笑起来。马尔夫歪了歪嘴。
“告诉我,连卫斯理都不如的感觉如何,波特?”他问。
“闭上你的嘴,马尔夫,”赫敏厉声说。
“我似乎摸到老虎屁股了,”马尔福说着,得意地笑,“那么,小心点吧,波
特,因为我会像‘猎狗’一样紧盯着你的每一步的。”
“滚出去!”赫敏说着站了起来。
马尔夫咯咯地笑着,甩下一个恶毒眼神才离开了,克拉布和高耀笨拙地尾随着
他。赫敏在他们后面重重把门关上,然后转身看着哈利,哈利立刻明白,她,和他
一样已经听出了马尔夫的话外之音,并且因此紧张起来。
“再来一个巧克力青蛙,”罗恩说,显然什么也没注意到。
有纳威和露娜在旁边,哈利不便说话,他和赫敏交换了一个不安的眼神,然后
转头看向窗外。
他原来以为瑟瑞斯送他上火车只是件好玩的事,但是现在,这个行为忽然显得
十分鲁莽草率——即便不是万分危险的话。赫敏是对的,瑟瑞斯不应该来。要是路
修斯·马尔夫看见瑟瑞斯变的黑狗告诉了珠扣·马尔夫怎么办?要是他因此推断出
卫斯理夫妇、卢平、唐克丝和穆迪都知道瑟瑞斯躲藏的地方怎么办?又或者马尔夫
用“猎狗”一词只是个巧合?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越远,天气依然变幻莫测。雨点稀稀落落打在车窗上,之
后太阳衰弱地露了一面,但马上就又被乌云遮住了。天黑下来之后,车厢里的灯都
亮了起来。露娜卷起《捕风捉影》,小心地把它收在袋子里,然后开始目不转睛地
盯着隔间里的每一个人。
哈利坐在窗边,把前额顶在玻璃上,希望能更早看见霍格沃茨的影子,但是那
天晚上没有月亮,车窗也被淋得满是泥点。
“咱们都换上长袍吧,”赫敏最后说。於是他们纷纷吃力地打开箱子,找出上
学穿的长袍。她和罗恩小心地把级长徽章别在胸前,哈利看见罗恩对着黑色的窗户
玻璃检查自己的形像。
火车终於开始减速,车厢上下照例传来了喧哗声音,每个人都忙乱地收好行李
和宠物,准备下车了。罗恩和赫敏因为要去维持秩序,又离开了车厢,剩下哈利和
其他人照顾罗圈腿和小皮猪。
“要是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拿那只猫头鹰,”露娜对哈利说着,向小皮猪伸出
手。纳威小心地把蟾蜍塞进长袍内袋里。
“噢-呃-谢谢,”哈利说,把笼子递给她,然后自己稳稳地提起海德薇的笼
子。
他们拖着所有东西走出隔间,当他们加入过道上的人群时,感到第一股清新的
晚风吹在脸上。他们慢慢移到门口,哈利能够闻到来自沿着去湖边小路的那排松树
的气味。他走到站台上,四下张望着,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叫“一年级新生来这
边,一年级新生。”
可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当不同的、轻快的女声:“请
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排队!所有一年级新生上这儿来!”
一个灯笼摇晃着接近哈利,他可以看到灯光下、古拉普兰教授那突出的下巴和
朴素的发型,她就是去年接替海格教过一阵魔界生物饲养课的女巫。
“海格在哪儿?”哈利忍不住说出声来。
“不知道,”金妮说,“不过我们最好往前走,咱们在这儿堵着门啦。”
“哦,是呀……”
哈利和金妮在沿着站台往车站外面走时被挤散了,哈利被人流推挤着,但是他
的目光仍在黑暗里找寻海格。他一定在这儿的,哈利一直以为他会在这儿的——再
次见到海格是哈利最期望的几件事之一,但是现在他连海格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不可能离开的,哈利缓慢地挤过狭窄的大门、跟着人群往外面的小路上走时
想着,他肯定是得了感冒什么的。
他转头找罗恩和赫敏,想看看他们对再次出现的古拉普兰教授有什么想法。但
是他们两个都不在他附近,於是他避开人群,转上了霍格梅车站外面黑暗的、被雨
水冲洗过的马路。
这里放着上百架没有套马的马车,它们将载着二年级以上的学生去城堡。哈利
匆匆扫了一眼马车就转头继续找罗恩和赫敏,但是然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不再是没有套马的了,在车辕套中间,有东西站着。如果一定要给它们一
个名字的话,他想也许应该把它们叫马,不过它们却有些类似爬行动物的特徵:它
们完全没有肉,黑色的皮肤紧贴在骨架上,使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可见;它们的头很
像龙,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瞪着前方;硕大的黑色皮革翅膀从身体两侧展开,
仿佛是巨大的蝙蝠翅膀;它们静静地站在逐渐浓厚的黑暗里,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恐怖。哈利不明白这些自己会动的马车为什么需要如此可怕的马来拉着。
“小皮猪在哪儿?”罗恩的声音从哈利身后传来。
“那个露娜姑娘拿着呢,”哈利说着迅速转身,急着想和罗恩讨论海格的事,
“你认为——”
“——海格在哪儿?我也不知道,”罗恩忧心忡忡地说,“他最好没事……”
不远的地方,珠扣·马尔夫,后面跟了一夥包括克拉布和高耀的狐朋狗友,正
把一些胆怯的二年级学生赶走,好让他和他的朋友可以独占一辆马车。几秒钟后,
赫敏气喘吁吁地从人群里面挤出来。
“马尔夫刚才对一个一年级新生的态度极为恶劣,我发誓我要报告他,他刚带
上徽章三分钟就已经用它变本加厉地欺负人……罗圈腿哪儿去了?”
“金妮带着它呢,”哈利说,“她来了……”
金妮刚刚从人群里挤出来,手上抱着扭来扭去的罗圈腿。
“谢谢你,”赫敏说着,把猫从金妮手上接过来,“快点,咱们一起去找个马
车吧,它们都快满了。”
“我还没找到小皮猪呢!”罗恩说,但是赫敏已经走向离他们最近的马车。哈
利和罗恩一起留在后面。
“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学生涌过他们身边时,哈利冲那些恐怖的马扬扬头,
问罗恩。
“什么东西?”
“那些马——”
露娜拿着小皮猪的笼子出现了,小猫头鹰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喳喳叫个不停。
“你们在这儿,”她说,“真是个可爱的小猫头鹰,不是吗?”
“呃……是呀……他还不错,”罗恩粗声粗气地回答,“好了,那么来吧,咱
们该上车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利?”
“我在说那些像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哈利说,跟着罗恩和露娜走向赫敏和
金妮坐的马车。
“什么马样的东西?”
“那个拉着车的马!”哈利不耐烦地说。他们毕竟离最近的马不到三尺远,那
匹马正用没有瞳孔的白眼睛望着他们。但罗恩只是满脸疑惑地看着哈利。
“你在说什么呐?”
“我在说——你自己看!”
哈利抓着罗恩的胳膊,把他拉到那只长翅膀的马面前,罗恩直盯着马,然后回
头看哈利。
“我应该看什么呀?”
“这个——这个,车辕中间的东西!系在马车上的!它就在马车前面——”
但是当罗恩的脸色依然迷惑不解的时候,哈利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想法。
“你-你看不见它们?”
“看见什么?”
“你看不见正在拉着马车的东西?”
罗恩的脸色现在变得相当惊恐。
“你感觉还好吗,哈利?”
“我……是呀……”
哈利彻底迷糊了,那匹马就站在他们面前,皮肤被后面车站窗户里透出的昏暗
灯光照得闪闪发亮,鼻子在晚上的寒冷空气里喷着白气。然而,除非罗恩假装——
如果真是如此这将是一个一点也不可笑的笑话——他完全看不见它。
“那咱们是不是该上车了?”罗恩犹豫地问,看着哈利的样子仿佛在替他担心。
“是了,”哈利说,“是了,走吧……”
“没关系的,”一个恍惚的声音从哈利背后传来,罗恩已经走进了马车的黑色
车厢。“你没有疯,也没有任何毛病。我也可以看见它们。”
“你能?”哈利渴望地说,转向露娜。在她大大的银色眼睛里,他可以看见长
着蝙蝠翅膀的马影。
“哦,是的,”露娜说,“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就能看见它们,它们一直在
拉这些马车。别担心,你的神智和我的一样清楚。”
她在罗恩身后爬进了有一股酶味的车厢里面,脸上带着隐约的笑容。哈利跟着
她上车,心里的疑惑依然没有完全打消。 哈利不想告诉其他人他和露娜有同样的幻觉——假如那些东西真是幻觉的话。
所以当他上了马车,甩上门坐下时,并没有再提那些马的事。虽然如此,他仍忍不
住看向窗户外面那些马影移动的样子。
“你们都看到古拉普兰了吗?”金妮问,“她怎么又回来了?不会是海格离开
了吧?”
“我会很高兴他离开的,”露娜说,“反正他也不是个多好的老师,是不是?”
“不对,他是个好老师!”哈利,罗恩和金妮一齐愤怒地说。
哈利瞪着赫敏,她连忙清了清喉咙说:“嗯……是的……他很好。”
“嗯,我们瑞文克劳学院的人都觉得他有点好笑。”露娜有些狼狈地说。
“那只说明你们的幽默感太差,”罗恩不满地说,这时他们脚下的车轮子开始
吱吱嘎嘎地转动起来。
露娜似乎没有因为罗恩的无礼而感到不安,相反地,她只是颇有兴致地看了他
一会儿,好像他是个有趣的电视节目似的。
马车连响带晃地在车队里向前走着。他们经过学校大门两侧的擎着飞牛的柱子
时,哈利探着头,想看清楚禁绝林边上、海格的小屋里是否有灯光,但那里只是漆
黑一片。霍格沃茨城堡却是越来越近了:层层叠叠的塔楼,在黑暗的天空下更显得
黑黝黝的,上面星星点点的一些窗户里,发出明亮耀眼的灯光。
马车响了一声,在橡木大门下面的石阶旁边停了下来。哈利第一个跳下马车,
他再次回头去看禁绝林附近是否有灯光,但海格的小屋里一点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虽然不想这么做——因为他有些希望它们已经消失了——他还是把目光转回来,去
看那些奇异的、瘦骨嶙峋的动物。它们在寒冷的晚风里安静地站着,没有瞳孔的白
眼睛反着光。
以前哈利也曾经看到过罗恩看不到的东西,但那只是镜子里的倒影,和上百只
看起来实实在在、而且能拉车的动物相比起来要虚幻得多。如果露娜说的是真的,
这些动物一直都隐形待在这里,可是,为什么现在哈利突然可以看见它们,而罗恩
却不能呢?
“你是进来还是怎么着?”罗恩他身边说。
“哦……是啊,”哈利连忙回答,然后他们就加入匆匆沿着石级走进城堡的人
群。
门厅里被火炬照得亮堂堂的,学生们的脚步声在里面回荡不止。他们走过嵌着
校旗图案的石板地,穿过右边的两扇大门,来到举行开学典礼的正堂。
正堂里的四张长桌——每张桌子给一个学院的学生——现在正在被到来的学生
添满。天花板和高窗里露出的一方天空一样,黑朦朦的,没有星星。沿着桌子有很
多蜡烛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在正堂里飘来飘去的银色幽灵,和下面学生们兴奋的脸。
他们都在迫不及待地互相聊天,交换着暑假的新闻,和别院的朋友大声打招呼,观
察着其他人的新发型和新长袍。又一次,哈利注意到在他经过时,他们把头凑到一
起窃窃私语。他咬着牙,装出完全没注意,也不介意的样子。
露娜在瑞文克劳桌子那儿离开他们。而一接近桂芬多的桌子,金妮就被一夥四
年级的同学叫过去坐在他们那边。哈利,罗恩,赫敏和纳威在桌子中间找到了座位,
正好在桂芬多院的常驻幽灵几乎断头尼克,还有帕瓦提·帕提和拉文德·布朗中间。
后两个人轻快地、异常友好地和哈利打着招呼,这使哈利相当肯定,她们刚才还在
他没坐下之前谈论他。不过,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担心:他越过学生的头顶,去
看靠着正堂主墙放置的教工席。
“他不在那儿。”
罗恩和赫敏也检查着教工席,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海格的巨大身形在任何人
群里都会让人一眼就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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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离开的,”罗恩有些担忧地说。
“当然不会,”哈利坚定地说。
“你们觉得他不会是……受伤了,或者别的什么,是不是?”赫敏艰难地说。
“不会,”哈利立刻说。
“但是,那他现在在哪里?”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哈利用纳威、帕瓦提和拉文德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
“也许他还没回来,你知道——他还在执行他的任务——他在暑假里要为邓布多做
的事。”
“是……是呀,肯定是这样,”罗恩说,听起来安心了不少。但赫敏咬着嘴唇,
仍在教工席里上下搜寻,仿佛要找出海格失踪的合理解释。
“那是谁?”她突然说,指着教工席中间。
哈利顺着她的手看去。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邓布多,坐在长桌子正中的高背金椅
上,他穿着点缀着银色星星的深紫色长袍,头上戴着同质料的帽子。邓布多的头微
微偏向他旁边坐着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紧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她看起来,哈利
想,就像个老处女姑妈:她缩在椅子上,卷卷的短头发是鼠毛的棕色,上面戴了一
个十分难看的粉红色发带,搭配她罩在长袍外面的、蓬松的粉红毛衣。她稍微转头
从高脚杯里喝了一口饮料,哈利惊讶地认出了她苍白的、癞蛤蟆一样的脸,还有那
对突出的、松垂的眼睛。
“她是那个安布居!”
“谁?”赫敏说。
“她参加了我的听证会,她为法吉工作!”
“毛衣可够漂亮的,”罗恩讽刺地歪着嘴笑。
“她为法吉工作!”赫敏皱着眉头重复,“那她来这儿干什么?”
“不知道。”
赫敏再次检查着教工席,眯起眼睛。
“不,”她喃喃自语,“不,肯定不会吧……”
哈利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但他也没有问。他的注意力被刚出现在教工席上的古
拉普兰教授吸引住了。她走到教工席的最边上,在本来属于海格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就是说,那些一年级新生已经渡过了湖,进入城堡。果然,几秒钟之后,通向门
厅的门打开了,一长队面色紧张的新生走了进来。麦格教授在前面带领他们,她的
手里捧着一个凳子,凳子上面放着那个远古巫师的帽子,帽子上面补丁摞补丁,磨
破的帽沿旁边还有一条大裂口。
大厅里嗡嗡的谈话声音慢慢消失了。新生们在教工席前面站成一排,面对着其
他的学生们。麦格教授把凳子小心地摆在他们前面,然后退到后面。
新生们的脸在烛光下微微发亮,一个站在队伍中间的男孩真的在涑涑发抖。哈
利立刻回忆起当年他自己站在那里,等待将要决定他去哪个学院的未知测试时,心
里的紧张和恐惧。
全校的师生都屏住呼息。然后靠近帽子边缘的那个大裂口像嘴一样张开了,分
院帽开始唱起歌来:
很久以前当我崭新簇亮霍格沃茨也刚刚起家我们高贵学校的创建人以为他们永
远不会分离他们为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他们的理想毫无二致创建世界上最好的魔法
学校来传授他们的渊博知识“在一起我们将教授与建业!”
四个好朋友同声一气
但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将分道扬镳因为天下再没有比斯雷瑟林和桂
芬多更好的朋友除非你算上另两个人海佛帕夫和瑞文克劳
那么究竟哪里出错?
为什么这样好的朋友也会反目?
我曾在场所以我知道这个悲伤、遗憾的故事从始至终
斯雷瑟林说:“我只教那些血统最纯的。”
瑞文克劳说:“我只教那些智慧最高的。”
桂芬多说:“我只教那些勇气最强的。”
海佛帕夫说:“我谁都肯教而且一视同仁。”
这些差异制造冲突当它们刚刚萌芽因为每个创建者都有自己一个学院收取他们
喜欢的学生比如斯雷瑟林就只收纯血统的巫师他们都有着漂亮的模样和他本人一样
而那些最聪明的孩子就是瑞文克劳的学生还有最坚强勇敢的一定会去找英勇的桂芬
多善良的海佛帕夫,她收下其他的传授给他们她全部知识
因此四个学院和它们的创建人维持友谊坚贞不屈霍格沃茨和乐融融幸福的日子
整整几年
但是不合悄悄爬进我们中间吸收我们的缺点与恐惧日渐壮大四个学院,如同四
个柱子曾经支撑霍格沃茨现在相互反目,而且不断分离争执有一段时间整个学校眼
看要提早夭折打架和决斗不断朋友也变作仇敌
但是最后到了一个早晨当老斯雷瑟林就要离开虽然战斗已经停止他仍然让我们
的心如此沉重四个创建人被减成三个所有学院终于团结一致正如它们本该做的一样
现在分院帽就在这里而你们都知道我唱的歌我把你们分到每个学院里去因为这
是我的工作但是今年我要多说两句仔细听好我唱的歌虽然我要把你们分开我仍担心
分开不对
可是,我要完成我的任务每年都把孩子们一分为四我担心分开你们会断送学校,
让我恐惧噢,了解危险,读懂说明,历史的警告就在眼前因为霍格沃茨的危险来自
外面的大敌我们一定要在内部团结起来否则我们会从里面崩溃
我已经告诉了你,我已经警告了你现在让我们分院开始
然后分院帽就不再出声了。掌声响了起来,有些稀稀落落的。在哈利的记忆里,
这是第一次听到学生们在听完分院帽的歌声之后窃窃私语。整个正堂里的学生们都
在和旁边的同学小声谈论着,哈利也和大家一起鼓着掌,他十分清楚他们在谈论什
么。
“今年说了挺多,不是么?”罗恩扬着眉毛,说。
“对极了,它是说了不少,”哈利说。
分院帽往常的歌都只是讲述霍格沃茨里四个学院的不同品质,以及它自己分院
的职责。哈利从不记得它向学校提过建议。
“我怀疑以前它是不是也提出过警告?”赫敏说,声音听起来有点忧虑。
“当然,千真万确,”几乎断头尼克很有经验地说着,穿过纳威飞向她说(纳
威的身子紧缩了一下:一个幽灵从你身上穿过去的滋味是相当不舒服的。)“只要
那帽子觉得有必要,它就有向学校发出警告的光荣义务。”
但麦格教授已经准备宣读一年级新生的名单了,她给了所有小声谈话的学生一
个足可以烧焦头发的严厉目光。几乎断头尼克把透明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拘
禁地直直坐好,窃窃私语的声音也嘎然停止。麦格教授最后皱着眉头向四张桌子扫
了一眼,然后垂下眼睛,看着手上的一长卷羊皮纸,大声读出第一个名字:
“埃安·阿伯克罗比。”
这就是那个哈利先前注意到的、浑身打战的男孩,他踌躇地走到前面,把分院
帽戴到头上,要不是他相当突出的耳朵分院帽早就直落上他的肩膀。分院帽考虑了
几秒钟,然后裂脸口再次张开,叫道:
“桂芬多!”
哈利和其他桂芬多的人一起大声鼓起掌来,埃安·阿伯克罗比走到桌旁坐下,
看上去恨不得地板上有个洞让他钻进去,再也不用被别人看着。
慢慢地,新生们的长队逐渐缩短。在姓名被宣读和分院帽作出决定中间的空档
里,哈利可以听见罗恩的胃大声地咕咕叫着。最后一个女生,“罗斯·赞勒”被分
到海佛帕夫院之后,麦格教授端起分院帽和凳子大步离开。邓布多教授站了起来。
无论最近一段时间来,他对校长有多少酸涩的感觉,现在看到邓布多站在大家
面前的样子,哈利的心里仍涌起了种莫名的安慰。从海格的缺席到那些龙样的马出
现,他觉得让他期待已久的霍格沃茨归程里似乎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好像一
首你本来相当熟悉的歌里突然加入了陌生刺耳的音符似的。但是这个,至少,还是
和以前一样:校长在开学典礼的晚宴前站起来向他们致辞。
“我们的新同学,”邓布多展开双臂,大声地微笑着说:“欢迎你们!还有我
们的老同学——欢迎你们回来!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演讲,不过不是现在,大家尽情
吃吧!”
学生们感激地笑着鼓起掌来,邓布多轻松地坐下,把长胡子甩到肩膀后面,以
免让它沾上盘里的食物——因为就在那一瞬间食物出现了:五张长桌子被上面满堆
着的烤肉、馅饼、蔬菜、面包、调料以及大壶的南瓜汁压得格格直响。
“好极了,”罗恩渴望地呻吟一声,他抓起离他最近的一碟肉排,开始把它们
堆在自己的盘子里,几乎断头尼克无比羡慕地看着他。
“在分院之前你说什么?”赫敏问幽灵,“那顶帽子以前也提出过警告的事情?”
“哦,是的,”尼克说着,似乎很高兴有个可以背对罗恩的理由,后者正在以
相当不雅观的热情狼吞虎咽地吃着烤土豆。“是的,从前有几次分院帽也提出过警
告,通常是当它觉察到学校有巨大的危险的时候。当然,每次它的建议都是一样的
:团结一致,从内部坚强起来。”
“他兹斯顶帽子,咋预感危散呢?”罗恩说。
他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哈利觉得他能发出声音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说什么?”几乎断头尼克礼貌地说,赫敏一脸厌恶。罗恩大大地咽了一口,
然后说,“他只是顶帽子,怎么会预感到危险呢?”
“我也不知道,”几乎断头尼克说,“当然,它一直住在邓布多的办公室里,
所以我敢说它在那儿听来了什么。”
“而且它要所有学院的人都成为好朋友?”哈利说着向斯雷瑟林的桌子那里看
了一眼,珠扣·马尔夫正坐在那儿号令四方,“没门儿。”
“嗯,你啊,可不应该有那样的态度,”尼克责备他说,“友好合作是关键。
你看我们这些鬼魂都来自不同的学院,但是我们也保持着友谊。虽然桂芬多与斯雷
瑟林之间的竞争那么强烈,但是我也从没想过要和血腥男爵吵架。”
“那只是因为你怕他,”罗恩说。
几乎断头尼克看来似乎被严重侮辱了。
“怕他?我希望我,尼古拉斯·德·米米子·波平顿,一生中还从来没被人认
为胆小怕事过!流淌在我的血管中的高贵血液——”(尼克是尼古拉斯的昵称。—
—译注)
“什么血液?”罗恩问,“你肯定不会有——?”
“这只是一个比方!”几乎断头尼克气得连头都在几乎断掉的脖子上抖起来,
“虽然吃与喝的乐趣已经与我无缘,但我至少可以使用任何我想使用的词语!而且
我告诉你,我早已经习惯学生拿我的死亡当笑话!”
“尼克,他没有嘲笑你!”赫敏说,一边气哼哼地瞪了罗恩一眼。
可惜罗恩的嘴巴已经再次填满了食物,他所能发出的声音只有“窝莫老号你”,
而尼克显然不认为这足可以称为道歉。他飘上空中,整理好头上插了羽毛的帽子,
从他们面前飞走,到桌子的另一头,最后在克瑞威兄弟俩,科林和丹尼斯的中间停
了下来。
“干的好啊,罗恩。”赫敏厉声说。
“什么?”罗恩生气地说,他刚才总算把嘴里的食物都咽了下去。“我连问一
个简单的问题都不行吗?”
“哦,算了吧,”赫敏烦躁地说,接下来这两个人就在愤怒的沉默中用完了晚
餐。
他们诸如此类的争吵哈利早已司空见惯,他早已不再徒劳地替他们和解,他觉
得把时间花在牛排和肉馅饼更划得来,何况还有一大碟他最爱吃的蜜糖糕在等着他
呢。
当所有学生都吃完饭,正堂里的噪音又开始上升的时候,邓布多再次站了起来。
谈话声音立刻停止了,所有的人都转向了他们的校长。哈利现在感到一种令人满足
的疲乏,他那张有四个床柱的床现在正在楼上的某个地方,美妙地温暖而且柔软。
“好的,现在,我们在消化又一次盛大的晚宴时,我希望大家能给我几分钟的
时间,让我把例行的开学通告说一遍。”邓布多说,“一年级新生必须明白校园里
的禁绝林是一步也不能踏进的——而且有些老生到了现在应该也已经明白这一点。”
(哈利,罗恩与赫敏交换了一个笑容。)
“费弛先生,城堡的管理员,刚刚告诉我,据他说这已经是第四百六十二次告
诉我了,提醒你们课间时不能在走廊里施展魔法,还有一些其他的行为也是不允许
的,规定的细节你们可以在费驰先生的办公室门上钉着的单子上找到。”
“今年我们的教师有两个变动。我们非常高兴地欢迎古拉普兰教授回来,继续
担任魔界生物饲养课的老师,我们也很高兴地向大家介绍安布居教授,我们新黑魔
法防御课教师。”
大厅里响起了一阵十分礼貌但全无热情的掌声。哈利,罗恩和赫敏交欢了一个
略微惊慌的眼神,邓布多没有说古拉普兰教授要教多长时间。
邓布多继续说:“各个学院的快迪奇选拔赛将——”
他停了下来,询问地看着安布居教授。因为她站起来并不比坐着时更高,有一
瞬间没人明白邓布多为什么会停下来,但是接下来安布居教授已经清了清嗓子:
“咳,咳,”大家才看清了是她站起来,打算说话了。
邓布多仅仅有一刻的迷惑,但是他马上就潇洒地坐下了,然后专著地看着安布
居教授,好像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听她讲话似的。其他教工就没能如此娴熟地掩饰他
们的惊讶:史宝特教授的眉毛挑得都钻进了宽松的刘海里面,而麦格教授的嘴抿得
比哈利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薄。从来没有教师敢打断邓布多教授讲话。许多学生都
在暗笑,这个女人显然不明白霍格沃茨的规矩。 “谢谢你,校长,”安布居教授假笑着说,“谢谢你的欢迎。”
她的嗓音很尖,夹杂着混浊的呼气声,而且带着种小女孩儿般的天真风情。又
一次,哈利无法解释他对这声音的强烈反感,他只知道他讨厌这个女人的一切,从
她的蠢声音到她蓬松的粉红毛衣。她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然后开始说话
了:
“好吧,我必须说我实在很高兴回到霍格沃茨!”她笑着说,露出尖利的牙齿,
“看到这么多愉快的小脸在仰头看我!”
哈利侧眼看看四周。没有看见一张愉快的脸,相反地,被人用和五岁孩子说话
的口吻让大家都有点反感。
“我极其渴望认识你们每一个人,我相信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学生们互相交换着眼神,一些人已经要笑出来了。
“我愿意和她做好朋友,只要我不用借她的毛衣穿,”帕瓦提对拉文德小声说,
两个人一起悄没声地笑了起来。
安布居教授再次清了清嗓子(“咳,咳”),但是等她继续说话的时候,声音
里的呼气声消失了,而变成了谈公事的腔调,使她的话里有种背公文的枯燥。
“魔法部一向认为对年轻的巫师教育至关重要。你们与生俱来的珍贵天赋,如
果不加以悉心的教育与指导,就会变得一无所用。这些古老的技能只有巫师掌握,
除了已经失传了的,我们一定要让它们继续流传下去。我们的祖先发掘出的魔法知
识,是我们的宝贵财富,担当高贵的教师这一行业的人一定要保护、补充和完善它
们,让它们发扬光大。”
安布居教授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向同桌的其他教师微微鞠躬,可惜没有一个人
对她还礼。麦格教授的黑眉毛紧皱得仿佛老鹰,哈利清楚地看到,当安布居再“咳,
咳”地开始继续她的讲话时,她和斯宝特教授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列任霍格沃茨的校长,在担当管理这一历史悠久的学校的重任时,都曾给我
们带来一些新的东西。这是正常的,因为如果没有发展,我们就只能停滞不前,从
而衰退腐化。可是,为了发展而发展的行为并不值得我们鼓励,因为已经经过我们
试验和检讨的传统,通常都是完美无缺的。我们需要找到一个平衡,在老与新、永
恒与变化、传统与创新之间的……”
哈利发现自己的注意力正在分散,仿佛他的大脑一会儿跟得上一会儿跟不上。
邓布多讲话时正堂里的安静现在已经被学生们的凑在一起的窃窃私语和悄笑声打破
了。在瑞文克劳桌上,张楚正和她的朋友们兴致勃勃地谈话,和她隔着几个人的地
方,露娜又掏出了她的那本《捕风捉影》。而海佛帕夫桌上的厄尼·麦克米兰是唯
一几个看安布居教授讲话的人之一,但是他的眼神呆滞无光,哈利确定他只是在装
着听讲,好对得起胸前别着的簇新级长徽章。
安布居教授似乎没有注意到下面不安宁的听众。哈利觉得,即使现在就在她的
眼皮底下发生一场大规模的骚乱,她也会照讲无误。不过,所有的老师们仍然认真
地听着,还有赫敏似乎也在咀嚼着她的每一个字,可是,从她的表情来看,她并不
欣赏这些话的内容。
“……因为,有些改变是好的,而其他的,经过足够长的时间,可能会证明其
实是判断的错误。与此同时,一些旧习惯被保留了,而且应该被保留,而其他的、
过时的、陈旧的习惯,就应该被放弃。这样,我们才能向前走,进入一个开放、高
效、有责任的新时代,保留那些应当保留的,完善那些需要完善的,并且改正那些
我们在实践中发现早该禁止的东西。”
她坐下了。邓布多鼓起掌来,教工们也在他的带领下一起鼓掌,不过哈利注意
到有几个人只是把手拍了一两下就停下了。一些学生也鼓掌了,但是更多的人根本
没听进去几个字,也没意识到讲话已经结束,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鼓掌的时候,邓
布多已经再次站了起来。
“非常感谢安布居教授对我们做了很有启发性的讲话,”邓布多说着向她弯了
弯腰。“现在,继续我的通告,各个学院的快迪奇选拔赛……”
“是的,这篇演讲实在很有启发性,”赫敏低声说。
“你不是说你很喜欢这个讲话吧?”罗恩悄声说着,油光光的脸转向赫敏,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枯燥的讲话,而且你要记得我是和帕西一起长大的。”
“我是说它具有启发性,没有说我喜欢,”赫敏说,“它解释了许多事情。”
“是吗?”罗恩惊奇地说,“我听起来怎么好像胡扯一样。”
“在这胡扯后面藏着很多重要东西的,”赫敏冷冷说。
“是么?”罗恩茫然地说。
“你想想看:”为了发展而发展的行为不值得我们鼓励‘,还有:“改正那些
我们在实践中发现早该禁止的东西’。”
“嗯,那是什么意思?”罗恩不耐烦地说。
“我告诉你那是什么意思,”赫敏咬着牙说,“那就是说,魔法部要干涉霍格
沃茨了。”
这时他们四周传来桌椅响动,显然邓布多已经宣布散会,每个人都已经站起来,
准备离开正堂了。赫敏直跳起来,看起来相当狼狈。
“罗恩!我们应该去带领新生的!”
“哦,是呀,”罗恩显然忘记了这一点,“喂-喂,你们这群家伙!小矮子!”
“罗恩!”
“嗯,他们就是啊,他们很矮呀……”
“我知道,但是你不能叫他们小矮子!……一年级新生!”赫敏沿着桌子发号
施令,“往这边走!”
一群新生胆怯地走到桂芬多和海佛帕夫的长桌中间,每一个人都努力不想站在
最前面。他们实在看起来很矮,哈利确信他自己初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小。他冲他们
笑了,站在埃安·阿伯克罗比旁边的一个金发男孩似乎吓傻了,他推了推埃安,在
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埃安看起来也一样害怕,他偷偷地用惊恐的眼神看了一眼哈利。
哈利脸上的笑容立刻如同臭浆一样跌落了。
“等会儿见,”他淡淡地对罗恩和赫敏说,然后走出正堂,竭力不注意在他经
过时更多的闲言碎语、盯着他的目光、还有指点他的手指。他目不斜视地跟着人群
穿过门廊,然后快速沿着大理石楼梯涉级而上,走过几个秘密的捷径,很快就已经
把人群远远甩在后面。
怎么会蠢到对这些态度完全没有准备,他愤怒地想着,在相当空的走廊里走。
当然每个人都会这样盯着你看,就在两个月前你刚刚从三巫师争霸赛的迷宫里走回
来,抱着同学的尸体,声称你看到伏地魔复活。那时上个学期学期正要结束,所有
的人都赶着回家,即使他真的有兴致向全学校的人讲述墓地里的事情的每一个恐怖
细节,他也根本没有那样的时间。
哈利走到走廊尽头的桂芬多院休息室门前,在胖夫人的画像前站住了,这时他
才意识到他还不知道新的口令。
“呃……”他闷闷不乐地说着,仰头看胖夫人,她正忙着抚平粉红丝裙上的褶
皱,一双严厉的眼睛瞪着他。
“没口令,不准进门,”她傲慢地说。
“哈利,我知道!”有人在他身后气喘吁吁地说。哈利回头看到纳威正向他跑
过来,“猜猜是什么?这回我铁定不会再忘啦——”他摇晃着手上曾经在火车上给
他们展示的那棵植物,“米宝沟臭浆!”
“正确,”胖夫人说,肖像像门一样打开了,露出墙上的圆洞,哈利和纳威爬
了进去。
桂芬多的休息室和任何时候一样可爱。这是一个温馨的圆形屋子,里面摆满了
软绵绵的、磨破了的扶手椅,和摇摆不平的旧桌子。壁炉里正有一丛欢快的火苗批
批啪啪地烧着,前面站了几个在回寝室前暖手的人。屋子另一边,弗雷德和乔治正
在把什么东西贴到告示版上,哈利向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径直走向男生寝室,他现在
实在没有聊天的心情。纳威跟在他后面。
迪安·托马斯和谢默斯·斐尼甘最先回到寝室,正在往他们床边的墙上贴着海
报和照片。哈利推开门的时候他们还在谈话,但一看到哈利他们就立刻不响了。哈
利怀疑他们是否在谈论自己,接下来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紧张到得妄想症了。
“嗨,”他说着穿过屋子,走到自己的皮箱那里把它打开。
“嘿,哈利,”迪安正在穿上睡衣裤子,睡衣是西汉姆快迪奇队的图样,“假
期过的好吗?”
“不算坏,”哈利嘟囔说,要是真给他们讲他的假期经历就是一晚上也不够,
而现在他并不愿意这么做,“你呢?”
“是的,很好,”迪安笑道,“不管怎么说,比谢默斯的要好,他刚讲给我听。”
“为什么,谢默斯,发生什么事情了?”纳威问,一边把他的米宝沟臭浆小心
地放在床头柜上。
谢默斯并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在精心检查自己的肯米凯斯特尔快迪奇队的海报
是否贴得水平。然后,依然背对着哈利,他说,“我妈妈不想让我回来。”
“什么?”哈利停下了手里正拽出一半的长袍。
“她不想让我回霍格沃茨。”
谢默斯从海报前面离开,从箱子里拖出睡衣,依然没有看哈利。
“但是——为什么?”哈利说,十分惊讶,他知道谢默斯的妈妈本身就是女巫,
因此他不能理解,她怎么会忽然像达斯里一家人一样不可理喻。
谢默斯直到扣好睡衣才回答。
“嗯,”他考虑着说,“我想……因为你。”
“什么意思?”哈利立刻说。
他的心跳相当快,模糊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向他倾压下来。
“嗯,”谢默斯又说,还是不去看哈利的眼睛,“她……呃……嗯,也不光是
你,还有邓布多……”
“她相信《先知日报》?”哈利说,“她认为我是个小骗子,而邓布多是个老
傻子?”
谢默斯抬起头,看着哈利。
“是的,差不多就是这样。”
哈利没再说话。他把魔杖扔到床边的桌子上,脱下长袍,生气地把它丢到皮箱
里,然后穿上睡衣。他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一直被人盯着,被人谈论。如果他们了
解,如果他们能稍微了解一下,任何这些事情发生在身上时的感觉。谢默斯的妈妈
显然不了解,那个蠢女人,他愤怒地想。
哈利爬上床,想要把帘子关起来,但是还没等他拉起,谢默斯忽然说,“跟我
说,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当……你和塞德里克·迪戈里在一起的
时候?”
谢默斯听起来既紧张又渴望,而正弯着身子在箱子里找拖鞋的迪安也一下子停
住了,哈利知道他也在仔细听着。
“你何必问我呢?”哈利反问,“像你母亲一样看《先知日报》不就知道了,
干吗不看呢?它会告诉你所有东西。”
“不许你侮辱我的母亲,”谢默斯厉声说 .
“我会侮辱任何一个管我叫骗子的人,”哈利说。
“不要用那种方式跟我说话!”
“我会用我想用的方式跟你说话,”哈利说,怒气飞快地上升,他从床边的桌
子上抓起魔杖。“如果你觉得和我住同一个寝室有问题,那就去问麦格教授是不是
可以给你换房间,省得让好妈妈担心——”
“不许你牵扯进我的母亲,波特!”
“发生了什么事?”
罗恩出现在门口。他瞪大眼睛,从跪在床上,举着魔杖直对谢默斯的哈利,看
到站在那儿高举拳头的谢默斯。
“他侮辱我的母亲!”谢默斯大喊。
“什么?”罗恩说,“哈利不会的——我们见过你的母亲,我们都喜欢她。”
“那是在她相信蠢《先知日报》上给我造的每一句谣之前!”哈利用他最大声
音叫。
“哦,”罗恩说着,满是雀斑的脸上现出明白的表情,“哦,是的。”
“你知道吗?”谢默斯激动地说,狠狠地看了一眼哈利,“他说的对极了,我
再也不想和他住在同一个寝室了,他疯了。”
“你这样就不对了,谢默斯,”罗恩说,他的耳朵开始红了起来——这通常都
是危险的标志。
“不对,我吗?”谢默斯喊,和罗恩正相反,他的脸变得苍白。“你相信他胡
诌的那些关于‘那个人’的事儿,是不是,你以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是的,我相信!”罗恩生气地说。
“那你也疯了,”西姆斯厌恶地说。
“是吗?好啊,小子,不幸地告诉你,我是级长!”罗恩说着用手指点着自己
胸前,“如果你不想给罚留堂的话,小心说话!”
谢默斯看了几秒钟,似乎在考虑被罚留堂是否值得让他说出脑子里的话,但最
后他只是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爬上床。他用尽全力要关上帐子,结果把帐子
从床柱上的架子上扯了下来,满是灰尘的帐子在地板上堆成一堆。罗恩瞪着谢默斯,
然后又看迪安和纳威。
“还有谁的父母对哈利不满?”他挑衅地说。
“我的父母都是麻瓜,夥计,”迪安说着耸了耸肩,“他们对霍格沃茨有学生
死亡的事一丁点都不知道,我可没傻到要讲给他们听。”
“你不知道我母亲,她可以从任何人嘴里盘问出任何东西来!”谢默斯冲他大
声说,“反正你的父母也不会看《先知日报》。他们不知道我们的校长已经给维真
魔塔和国际魔法联盟开除了,都因为他疯了——”
“我奶奶说那是胡扯,”纳威尖着嗓子说,“她说是《先知日报》的堕落而不
是邓布多。那份报纸她早就不订了。我们都相信哈利,”纳威简单地说,然后爬上
床,把被子直拉到下巴底下,严肃地看着谢默斯,“我的奶奶经常说‘那个人’总
有一天要回来的,她说如果邓布多说他回来了,那他就是回来了。”
哈利猛地对纳威涌起了一股感激。之后再没有人说话,谢默斯取出魔杖,修好
了床帐,然后立刻消失在了帐子里面。迪安上了床,翻了个身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纳威似乎也再没有什么要说的,只是怜爱地看着他那盆沐浴在月光下的仙人掌植物。
当罗恩在旁边的床边匆忙地整理他的东西时,哈利靠在了枕头上。与谢默斯的
争吵仍让他气得发抖,要知道他一向是喜欢谢默斯的。有多少人认为他是撒谎呢,
或是以为他神经错乱?
邓布多是不是一整个暑假也遭受了同样的待遇?一开始是维真魔塔,然后国际
巫师联盟也解除了他的职位。是不是正因为对哈利的恼火,他才接连几个月都没和
哈利联络?毕竟在这个上他们两个是给捆在一起的,邓布多相信了哈利,把他看到
的东西宣布给了整个学校,然后又通知了更广大的魔法界圈子。任何以为哈利说谎
的人也一定会认为邓布多也在说谎,或者,是邓布多被蒙骗了。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们是对的,哈利难过地想。这时罗恩爬上床,熄灭了寝
室里最后一枝蜡烛。但是他不知道在那之前,他还要接收多少类似谢默斯这样的攻
击。 第二天一早,谢默斯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哈利还没套上袜子,他就已经离
开了寝室。
“他是不是以为和我在同间屋子待久了,他也会变成疯子?”当他的袍角消失
在门外之后,哈利大声说。
“别上心,哈利,”迪安嘟哝说,提起书包,“他只是……”
但显然他也不知道谢默斯到底怎么了,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他也溜出了房门。
纳威和罗恩同时给哈利一个“那是他的毛病,不关你的事”的眼神,但哈利没
有感到多少安慰。这样的事儿他还得受多少?
“怎么了?”五分钟之后,赫敏穿过休息室赶上去吃早饭的哈利和罗恩时候,
问,“你们看起来彻底……哦,我的天啊!”
她瞪着休息室里的告示版,上面有一张巨大的新告示。
这里有堆积如山的金币啊!零花钱不够你的日常花销吗?想赚点外快吗?请到
桂芬多休息室来找弗雷德和乔治·卫斯理,提供简单、短时、几乎完全没有痛苦的
工作。(很遗憾,申请者将负责承担所有工作带来的风险)。
“这是非法的,”赫敏严正地说着,揭下弗莱德和乔治的告示,露出下面的,
关于十月份去霍格梅魔法村的时间表,“罗恩,咱们得和他们谈谈。”
罗恩的紧张毕露无疑。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级长!”赫敏说,他们穿过胖夫人画像后面的圆洞,“我们得制
止这类事情的发生啊!”
罗恩没有说话。哈利从他阴沉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并不觉得告诉他的两个哥
哥停止他们喜欢做的事情,是件多吸引人的事。
“那,哈利,你好吗?”赫敏接着说,他们走下楼梯,经过墙上挂着的巫师肖
像,后者正忙于自己的谈话,没有人理会他们,“你看起来好像挺生气的。”
“谢默斯认为哈利讲的‘那个人’的事是撒谎。”当哈利没有回答时,罗恩简
单地说。
哈利以为赫敏会替他生气的,但她只是叹了口气。
“是的,拉文德也这么认为。”她沮丧地说。
“然后你就和她高高兴兴地讨论我究竟是不是个哗众取宠的撒谎精,是不是?”
哈利大声说。
“不是,”赫敏冷静地说,“事实上我告诉她闭上她的大臭嘴。而且,如果你
能不跳起来卡着我们的嗓子会好些,哈利,因为也许你还没注意到,我和罗恩是站
在你一边的。”
他们中间有一段短时间的沉默。
“对不起,”哈利低声说。
“没有关系。”赫敏庄严地说,接着她又摇了摇头,“你难道不记得邓布多在
上个学期末的宴会上说的话么?”
哈利和罗恩都茫然地看着她,赫敏又叹一口气。
“就是关于‘那个人’的。他说‘那个人’有‘散布不合与憎恨的天赋’,唯
一能与他斗争的办法,就是我们用和那同等的友谊和信任团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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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记得这类东西的?”罗恩无限崇拜地看着她说。
“我用心听,罗恩,”赫敏不无刻薄地回答。
“我也是啊,可是我就不能精确地背出来——”
“我要说的是,”赫敏大声强调,“这类事情正是邓布多提醒过我们的。‘那
个人’回来才两个月,我们就已经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而且分院帽的警告也是一
样的:站在一起,团结起来——”
“昨晚哈利说得对,”罗恩反驳,“如果那要我们和斯雷瑟林的人交朋友的话
——没门儿。”
“那么,我很遗憾我们没有为各个学院之间的团结做半点努力。”赫敏针锋相
对。
他们走到大理石楼梯底下时,一队瑞文克劳的四年级学生正在穿过门廊。他们
一看见哈利就挤作一团跑开了,好像害怕哈利会攻击那些落在后面的人似的。
“是啊,我们可真应该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啊,”哈利讽刺地说。
他们跟着瑞文克劳的人走进正堂,每个人在进门时都直觉地去看教工席。古拉
普兰教授正在和教天文学的幸内斯查教授聊天,海格依然不见踪影。他们顶上被施
了魔法的天花板也和哈利的心情一样,天色凄惨,布满乌云。
“邓布多甚至没有说古拉普兰要待多久,”当他们向桂芬多桌子走去时,他说。
“也许——”赫敏思索着说。
“什么?”哈利和罗恩一起问。
“嗯,也许他不想让人注意到海格的不在这里。”
“你说什么,让人注意?”罗恩几乎笑着说,“我们怎么会不注意?”
赫敏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高个子、梳着满头小辫的黑人女孩,大步流星地走
到哈利跟前。
“嗨,安吉莉娜。”
“嗨,”她生气勃勃地说,“假期还好吗?”没等他回答她已经接着说,“听
着,我被任命为桂芬多的快迪奇队长。”
“好极了,”哈利说,开心地冲她笑了,他怀疑安吉莉娜给队员打气时用的鼓
励词不会像奥利弗·伍德的那么长得没完没了,如果不是的话,那怎么都算是好事。
“是呀,嗯,奥利弗·伍德离开以后,我们还要一个新守门员,选拔测试定在
星期五下午五点钟,我希望全队都到,行吗?我们得看看新老成员的配合情况。”
“好的。”哈利说。
安吉莉娜笑了笑就离开了。
“我都忘了奥利弗·伍德已经离开了,”赫敏心不在焉地说,坐到罗恩旁边,
把一盘烤吐司拉过来,“我想这会让整个快迪奇队有很大变化?”
“我想是,”哈利说着在他们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他是个很好的守门。”
“不过,有新鲜的血液输入总不是坏事,不是吗?”罗恩说。
随着一阵风声响动,几百只猫头鹰从天窗飞了进来。它们盘旋着落向正堂的各
个角落,把信和包裹带给它们的主人,很多水滴落在早餐上,显然外面的雨下得正
大。海薇没有出现,不过哈利并不惊奇,唯一会和他通信的人是瑟瑞斯,而他不认
为瑟瑞斯在他离开才二十四小时之后就有新消息告诉他。但是赫敏就赶快移开了她
的桔汁,好让一只湿淋淋的大仓枭腾出地方来,那猫头鹰嘴里叼了一份湿透了的《
先知日报》。
“你还要那个干什么?”哈利暴躁地说,看到这个让他又想起谢默斯,赫敏往
猫头鹰身上的皮袋里放了一个铜子,猫头鹰立刻又飞走了。“我早就不订了,上面
都是垃圾。”
“我们应该知道敌人在说什么,”赫敏神秘地说,把报纸展开,躲在后面读起
来,直到哈利和罗恩吃完了饭她的脸才露出来。
“没有,”她简单地说,把报纸卷起来放在盘子一边,“没有关于你或是邓布
多的东西。”
麦格教授开始沿着桌子分发课程表。
“看看今天的!”罗恩呻吟,“魔法史,双节药剂课,占卜学还有双节黑魔法
防御课。在同一天要对付宾斯,石内普,彻劳妮,和那个安布居女人!真希望弗雷
德和乔治赶快把那个逃课盒弄好。”
“莫非我的耳朵欺骗了我?”弗雷德说着,和乔治一起挤进到哈利两边的座位
上,“霍格沃茨的级长肯定不会想要翘课吧?”
“你看看我们今天要上什么课吧,”罗恩忿忿地说着,把课程表推到弗雷德鼻
子底下,“这是我见过的最糕的星期一。”
“说得在理,小弟,”弗雷德检查着课程表说,“如果你想要,我们处理价卖
给你点鼻血奶糖吧。”
“为什么是处理价?”罗恩怀疑地说。
“因为你会一直流鼻血,直到流干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解药,”乔治一边说
一边给自己拿了份熏鱼。
“算了吧,”罗恩闷闷不乐地说着,把课程表放进口袋,“我想我宁可去上课。”
“说到你们的逃课盒,”赫敏说着,严厉地看了弗雷德和乔治一眼,“你不能
在桂芬多的布告板上登征集试验者的广告。”
“谁说的?”乔治说,看起来十分惊讶。
“我说的,”赫敏说,“还有罗恩。”
“别把我牵扯进去,”罗恩慌忙说。
赫敏瞪着他,弗雷德和乔治吃吃地笑了。
“很快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赫敏,”弗雷德说,在烤饼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黄油,
“你就要开始五年级的课程了,没多久你就会求我们要逃课盒了。”
“为什么开始五年级的课程就说明我想要逃课盒呢?”赫敏问。
“五年级就是中级巫师考试年呐。”乔治说。
“那又怎么样?”
“那就是说你要有很多考试喽,是不是?那些考试会给你们每个人扒一层皮的,”
弗雷德满意地说。
“我们学年有一半人在中级巫师考试之前都有轻微神经崩溃的症状呢,”乔治
高兴地说,“好多眼泪,好大脾气……帕特沙·斯缔姆森总是晕倒。”
“肯尼斯·塔沃总是长疖子,你还记得?”弗雷德怀念地说。
“那是因为你在他的睡衣里倒了宝宝疖粉啊。”乔治说。
“哦,是呀,”弗雷德说,裂嘴笑了,“我都忘了……都记不过来了,不是么?”
“反正,五年级是个恶梦一样恐怖的一年——”乔治说,“如果你在意考试结
果的话。我和弗雷德全靠努力才得以保持我们的愉快精神。”
“是啊,你们俩每个人,有多少,三个考试而已?”罗恩说。
“是哩,”弗雷德毫不在意地说。“但是我们认为,我们的未来是在学术成就
之外的广阔天地里。”
“我们相当严肃地考虑过我们是不是还要回来上这个七年级,”乔治欢快地说,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有——”
哈利给他的警告目光让他的话在半空打住了,哈利知道他就要说出是他把三巫
师争霸赛上得来的奖金给了他们。
“现在我们既然已经有了普通巫师证书,”乔治慌忙说,“我是说,我们真的
还需要高极巫师证书吗?只是我们想到妈妈不会接收我们提早离开学校,在帕西成
为世界上最大的傻瓜之后她没法承受更多了。”
“不过,我们不会在这儿浪费我们的最后一年的,”弗雷德说着,充满感情地
环视正堂,“我们会在这一年里做点市场调查,看看一般的霍格沃茨学生会喜欢什
么样的淘气商店,仔细评估我们的调查结果,然后制造出能满足市场需求的产品来。”
“但开淘气商店的初始资金要从哪儿来呢?”赫敏怀疑地问,“你们得买所有
的原料和成分——还得有个地方,我想……”
哈利没有看他们兄弟俩,他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发烫。他故意碰掉*子,然后爬
到桌子底下去把它捡起来。他听到弗雷德在头顶上说,“赫敏,不要再问问题了,
我们是不会对你说谎的。走吧,乔治,如果到的早,草药课之前我们说不定还能卖
出几副顺风耳去。”
哈利从桌子底下冒出头时,正好看见弗雷德和乔治走开,一人手里拿着一叠烤
吐司片。
“那是什么意思?”赫敏说着,从哈利看到罗恩,“‘不要再问问题……’是
说他们已经弄到足够的钱开淘气商店了吗?”
“你知道,我也在想这事儿呢,”罗恩皱着眉头说,“暑假里他们给我买了一
套礼服长袍,可是我弄不明白他们的钱从哪儿来的。”
哈利觉得现在应该把话题从危险地带绕开。
“你们觉得今年真的会那么难吗?因为那些考试?”
“哦,是呀,”罗恩说,“肯定会的,不是吗?中级巫师考试相当重要,影响
到你将来可申请的工作和其他所有事情。今年晚些时候,我们还得接受就业咨询,
比尔告诉我的。这样你就能选择明年要考什么课的高级巫师考试。”
“你们知道从霍格沃茨毕业以后,你们想做什么吗?”一会儿之后,当他们离
开正堂向魔法史教室走的时候,哈利问另两个人。
“不知道,”罗恩慢慢地说,“除了……嗯……”
他看起来有点羞于耻口。
“什么?”哈利追问。
“嗯,我觉得当傲罗,挺好的。”罗恩故作随便地说。
“对啊,是挺好的。”哈利热心地说。
“但他们,都是嗯,精英的,”罗恩说,“你非得特别好才行。你呢,赫敏?”
“我不知道,”她说,“我想我要做非常值得我做的东西。”
“傲罗就很值得做!”哈利说。
“是的,但那也不是唯一值得做的事,”赫敏考虑着说,“我是说,如果我能
把精促会继续办下去……”
哈利和罗恩小心地避开对方的视线,以防突然笑出声来。
魔法史是有史以来公认的、巫师所发明的最无聊的课程。他们的幽灵老师,宾
斯教授,有带气喘的单调声音,可以保证在十分钟之内——天气暖和的话就只用五
分钟——造成最严重的瞌睡症。他从来也不改变上课形式,就那么一路源源不断地
讲下去,即使是他们做笔记的时候也不停下,当然更多的时候,他们也都只是睡意
朦胧地盯着自己眼前的空气而已。哈利和罗恩之所以能一直通过这门课程,全靠在
考试前恶抄赫敏的笔记,她似乎是唯一能抵挡宾斯教授的催眠声音的人。
今天,他们惨遭了一个半小时关于巨人战争的单调讲话。从头十分钟里听来的
内容,哈利隐约感到这一课如果让另一个老师来教可能会有点意思。但是接下来他
的脑子就飞远了,之后的一小时二十分钟里,他一直和罗恩在羊皮纸的一角玩文字
刽子手,而赫敏则在旁边厌恶地从眼角扫视他们。
“你们会怎么样,”当课间休息、他们离开教室时(宾斯飘进黑板后面消失了),
赫敏冷冷地说,“如果今年我不借给你们我的笔记?”
“我们会不及格的,”罗恩说,“赫敏,如果你能对得起你的良心……”
“啊,那是罪有应得,”她厉声说,“你们甚至不试着听他的课,不是吗?”
“我们试过啊,”罗恩说,“我们就是没有你的智力,你的记忆力,还有你的
注意力——你就是比我们更聪明——为什么你一定逼我们承认才好呢?”
“哦,你少说点废话吧,”赫敏说,但是她的怒火似乎平息了一些,他们走进
了湿漉漉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