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6
谢雨亭关上台灯,抱着我重新躺到床上,再也不肯松手,轻声说:“放心吧,我会一直好好爱你,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你发烧那天,我看见你难过得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就暗暗发誓:‘我要用一生来好好爱你,让你忘了从前吃的苦!’那时我还不知道余晴已经死了,以为你想跟她好呢!但我对自己说,我比她对你好,比她更爱你,绝不会让你伤心,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我心想,你还不知道我对不起余晴的事儿呢?
01年我来北京查资料准备写毕业论文,要和余晴分开不到两个月,可两个月对当时的我们来说都漫长得无法想象。那天晚上,余晴一直把我送上站台,趴在我怀里哭得象生离死别一样。我也万分舍不得她,紧紧地搂着她吻,直到火车临开的前一分钟才上车。火车起动时猛地一晃,我突然难过象要死过去,车窗外的余晴蓦地满脸煞白,跑上几步,张开嘴象要喊什么。我慌张地向车尾跑去,但余晴却迅速被车窗外的黑暗吞没了……
在火车上,我流了一夜的眼泪。但第二天天亮时我在陌生的城市醒来,好奇和兴奋突然驱走了全部离愁。
我一个本科女同学在北大读研,我去她寝室聊天时,她同寝的一个美女总在留意我,不时插两句话,眼睛偶尔含情脉脉地瞄我一眼。我一下子就被那个女生迷住了,竟然后悔自已为什么已经有女朋友了。而那才是我和余晴离别后的第三天。不到两个星期,我已经和那个女生打得火热,一边还在电话里和余晴撒谎。想起来就丧气,现在我连那个女孩儿名字都想不起来了。那年回上海后,我本怀着对余晴的愧疚,但却马上听说,那两个月,她也正和一个中年人偷情,当时她电话里也在和我撒谎。
从那以后我们的隔阂就越来越深。那么多年的相爱,那么难舍难分的离别,不过几天就全都变味了!其实从那时开始,而不是从余晴死才开始,我就已经不信什么爱情了!
我和谢雨亭也在走这条老路吗?
不,她远比大多数女孩简单得多,这种事儿对她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但愿她永远都这么简单,我也愿陪着她一起这么简单地活。
我一时伤心不能自已,紧紧把谢雨亭搂在怀里,心里祈求她永远也不要经历、不要知道人心中这许多变态的阴影。原谅我对你说的谎吧!为了你好,那些复杂混乱的过去我不得不瞒着你,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以后好好地爱你来弥补了,以后——以后……可我真的有以后吗?
“那刚才是谁的电话?”谢雨亭突然想起来了。
我一惊,说:“没事儿,你不认识。我一个大学同学,男生,第N次失恋,哭哭啼啼地要跟我倾诉感情烦恼,他总那么不知趣儿,大半夜吵人睡觉!”
“你别对人家那样不耐烦啊,他这么晚打电话来,肯定心里烦闷得厉害,想找人聊聊。你怎么一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
“我知道他难受,但是他每个月都要失恋一回,我怎么受得了这种折磨啊?再说他吵我也罢了,怎能让他吵着你啊?”
谢雨亭“扑哧”笑出声来,说:“你对我真好!象妈妈那样好!”说完吻了吻我的嘴唇,温柔地看我一眼,把头埋在我怀里安心地睡去。
我在黑暗中静静地抱着她,心里羞愧不已。刚刚发誓以后好好待她,转眼之间却又对她撒了谎!人有了语言,就变成这么可悲的动物,只要撒了一个谎以后,就必须不停地撒谎来圆从前那个谎。最后,就由一个谎言变成无数个谎言,由一次撒谎变成一生的撒谎。
难道真的一生都要对她撒谎吗?我有点心酸,我爱她,怎么就能一生对她守着这些秘密呢?
原来谢雨亭也并不象我想的那么简单,我发烧那天,她明知道我掂念着别的女人,可还是和我做爱了,那只能是因为爱我,还能是因为什么别的?从前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答应了和她结婚,她才做爱的呢!我暗自长叹一声,自已总存着这样的小人之心,实在配不上她这么纯真美好的女孩儿!
我心里祈祷谢雨亭永远不要聪明起来。因为聪明都是付出惨痛代价、倒过多少霉才得来的,最好她一辈子就这么天真下去,永远也不要知道世界有多可怕,人心有多诡诈。而可悲的是,我已经什么都知道了,已经成这样子了,逃不了的终究避不开!
等谢雨亭完全熟睡之后,我才来得及害怕。
余晴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说明白就消失了?她被水灵伤害了吗?她说我的结局已经注定,那又能是什么结局?
我又一次悄然抽身起床,连线上网。但余晴的头像依旧是灰白的,她不在线。
余晴说我血液里藏着秘密,那能是什么秘密呢?我眼前蓦地出现爷爷和爸爸那双红肿焦虑的眼睛,血液里藏的是——失眠!我的失眠是因为噩梦,难道,爷爷和爸爸的失眠也是因为——噩梦?
梦魇里那个不见面目的白衣女人究竟是谁?
我终于不得不翻出久已被自己扔到脑后去的家庭的回忆。
失眠!我的家族遗传失眠,也可能遗传同样的噩梦!可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
等待我的结局又是什么?
是——自杀?
我突然吓出一身冷汗!爷爷失眠多年,最后死于离奇古怪的自杀。爸爸倒是失眠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自杀,可妈妈还没活到我这么大就死了,我从来就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没人告诉过我!两年前,我第一天做那个噩梦失眠的晚上,余晴也自杀了——至少看起来象是自杀!
死寂的夜里,我蓦地感到毛骨悚然,不禁直哆嗦——也许——也许妈妈是因爸爸的噩梦死的,正如余晴是因我的噩梦而死!我和爸爸都活过来了,可谁都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天天活在恐惧之中,不知道哪一天也会突然死去!
妈妈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余晴死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隐隐觉得自己陷入一个可怕的旋涡——命运!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6
十三 血液里的秘密(3)
我浑身发冷,低头看了一眼谢雨亭,难过得流下泪来。她熟睡的样子那么沉静,那么美,但我却仿佛看见,她终于有一天也会象余晴一样,伸着滴血的手腕死在浴缸里。又或者谢雨亭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我自杀——被电死在床上,或者淹死在洗脸池里!
这个念头简直是疯狂,埋藏在我命运里的到底是什么秘密?
亲爱的,也许我应该立刻和你分手,为了你好,趁还来得及,趁你还一无所知?
我吻了吻谢雨亭半张的小嘴,心里万分的舍不得,可又实在害怕看见她也象余晴一样死去。我本不该让她动心的,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为什么幸福总是咫尺天涯,为什么不幸总是找上我?我想把险恶的过去抛诸脑后,但那些过去却阴魂不散,总是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找上我!余晴是这样,家庭也是如此。
我总是害人不浅,可我又是被谁害成现在这样的呢?
长夜缓慢地流逝,随着脸上泪水一点一点地风干,我心里固执的决心也缓缓升起。
真的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吗?
我低下头,无限爱怜地吻着谢雨亭柔嫩的嘴唇,心里暗暗发誓:“我爱你,决不轻易放弃你!一个月的相亲相爱怎么够?我要一生一世,每天看你脸上天真的笑,每夜都把你抱在在怀里安睡。我要改变这该死的命运,我要独自拯救咱们两人的未来!”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6
十四 恶毒的意外
一大清早,我便挂在网上等余晴上线。
谢雨亭醒来后果然没再提昨天的事,张开白玉般的手臂,笑咪咪地要我抱。
我装出很幸福的样子抱着哄她,私底下却忧心如焚,时不时地看电脑一眼。
余晴依然没有出现!
昨夜,我真的看见她的鬼魂了吗?她那张脸,可比从前憔悴多了……
谢雨亭问我怎么总心不在焉,我撒谎说是被昨天夜里那个电话吵得没睡好。她把我按倒在床上,非让我再睡一觉不可。我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心里却害怕真睡过去。
谢雨亭拉下窗帘,回到床上把我抱在怀里,轻柔地拍着我入睡。我枕着她温软的胸,感觉自已象一匹寒夜里在荒原上奔跑的狼,早习惯了独自忍受北风的折磨,内心却又如此眷恋眼前这一点点火光的温暖……我睁开眼睛,反抱住谢雨亭,一面吻,一面去脱她的衣服。
她笑着躲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怎么又不老实,别——别这样……白天不行的……昨晚不是刚……”。
我不理她,疯狂地吻她的身体,她也就不再躲避,吻了我一下后闭上眼睛,任由我脱去她刚刚穿好的衣服……
这次做爱比以往每次都疯狂。
激情过后,我静静躺倒在床上。谢雨亭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害羞地说:“不是说了,一辈子都是你的吗?别总这么——这么——象要一次爱个够似的……未来还长着呢!”
一阵酸楚蓦地淹没了我,未来——未来随时都可能终结,原来我心深处,竟是如此不敢相信未来……
苦熬到傍晚,余晴依然没有出现,而我和谢雨亭已经到了该上班的时候了。我心里焦急得要要命,嘴上却开着玩笑,搂着谢雨亭一同下楼。
刚到楼下,我就吓了一跳,搂着谢雨亭腰肢的手情不自禁地松开了——
叶子的车就停在楼下!
叶子的车是单向玻璃,看不见里面有没有人——但还用问吗?她肯定正在车里面死盯着我和谢雨亭看!
谢雨亭没有发觉我的异常,笑盈盈地转身拉我手放在她腰上。我又慌张地扫了一眼那黑黝黝的车窗,叶子没有动静!我忙揽着谢雨亭飞快离开,感觉叶子的眼睛始终跟在身后,如芒刺在背。
我怀疑叶子能不能控制住她的情绪,看来必须找她谈一谈。但谢雨亭24小时都和我腻在一起,必须找她不在身边的时机。我暗骂自已无耻,又要骗谢雨亭了!“对不起,等我处理完从前这点儿的事,以后就再也不骗你了!”我心里暗暗对谢雨亭说。
到了报社,没呆一会儿我就跟谢雨亭说自己不舒服,要回去休息。谢雨亭担心地瞧着我,神情里却流露出一丝奇怪,我看不出她是否在怀疑我。突然我发觉自己那么怜惜谢雨亭,舍不得她。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不敢想象让她经历任何心痛和灾难。
我吻了吻她,说自己回去躺躺就好了,只是失眠引起的头痛,然后就跑去跟柳菲请假。
在柳菲的办公室门前我犹豫好了一会儿,终于敲了敲门。
“请进!”柳菲的声音传来。我推门进去。
柳菲一看见是我,顿时脸上象罩了一层严霜,直愣愣地看着我不说话。
我被她的目光瞪视得有些局促不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迟疑了一下,我终于说:“对不起,这段时间你还好吗?”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对不起吗?你确实对不起我!现在你已经说完了,可以出去了!”柳菲冷冷地说,然后低下头不再理我。
我走到她桌子侧面,柳菲厌恶地侧身离避开我。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6
“你还有脸吗!干吗靠这么近?你现在不是挺幸福的吗,还理我干什么,为什么就不能离我远点儿?”柳菲抬头瞪着我,眼眶里却有点湿润,最后几个字说得有些哽咽。
“我知道无论说什么,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我并不是来求你原谅的。你愿意恨我,就继续恨我好了,反正我也恨自已!”
“我哪有闲功夫恨你?你走吧,什么都不用说了。”柳菲又低下头去,装着看稿子,但拿稿子的手却有些颤抖。
我想起我上次冲她发脾气时,她骂过我的话,“萧南,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白痴,你们这帮没心没肺的混蛋,一个也不配我爱!”突然心酸难抑,我温柔地问:“你还好吗?晚上睡得着吗,又做噩梦了吗,自已一个人害怕吗?一直想问你来着。我总是没心没肺地毁坏好多珍贵的东西,来不及后悔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走吧,什么都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不想听!我很好,一直很好,只要不跟你在一起便一切都好!”柳菲依旧不抬头看我,可一滴眼泪却滴落在稿子上。
我一时难过,想吻她哄哄她。
我握她的手,柳菲一下打开我的手,愤怒地含泪瞪着我,激动地说:“干什么?你又想干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把谢雨亭又当什么人了?”
“我没想干什么?只不过看到你难过……”
“是啊!你还能想对我干什么?嚼过的口香糖还理它做什么?”柳菲怨恨地瞪着我。
我哀叹一声,说:“菲菲,这段日子天天都在想你,一直担心你,怕你有什么事,但又一直不好张口。你愿意恨我就恨好了,反正我也活不长了!这段时间,我一直陷在那个杀死你丈夫的噩梦里,不知什么时候也就——等我死了,你的气也就消了!菲菲,每天夜里想起你我就忍不住流泪,死之前都不能和你说句话,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吻你了!”
柳菲垂下眼睛,两行清泪沿腮流下。
我暗骂自已混蛋,谢雨亭和办公室只一墙之隔,我却在这里面和旧情人说情话。我本不想这么说的,但眼睁睁看着柳菲伤心欲绝的面孔,又实在忍不住想要安慰她。
我们沉默着对视了良久,柳菲终于低下头去,抬手拭了拭泪,无力地说:“你走吧,还是走吧,让我一个人清静会儿!你自已——自已多多保重!如果——如果有什么为难的事儿,别一个人憋着,我——也许能帮到你。但你还是走吧,求求你了!”
她那付可怜的样子突然让我无比心疼,我扑上去抱住她,吻在她的唇上。柳菲“嘤”了一声,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浸湿了我的脸。那吻掺进了苦涩的泪水。她无声地哭泣,哭得面部扭曲,手臂轻轻地搭在我脖子上,若有若无地爱抚着。良久,她轻轻地推开我,黯然地说:“你走吧,别管我,我们——我们——谢雨亭是个好女孩儿,我也很喜欢她,你——你千万别伤着她!”
我知道再也无话可说,起身向门口走去,柳菲一直低着头不肯瞧我。临出门前,我回头说:“你也多保重,我——唉!你还年青,还可以找到幸福的……”我知道这话很无耻,果然看见柳菲唇角流露出嘲讽的苦笑。我又说:“我要离开一个星期,回上海一趟,我得弄明白那个水灵究竟是谁!今天晚上的版不能排了……”
柳菲突然抬起头,吃惊地问:“回上海干什么?”
“那个噩梦的源头也许在上海。”
柳菲突然焦急起来,“不要去,不要去!躲来来不及呢,你怎么找上门儿去?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理那些干什么?”
“我现在很糟,必须尽快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就真完了!你相信吗,昨天夜里,我居然又见到了余晴!”
柳菲大吃一惊,“在哪里见到她的?”
“在网上,她一直在网络中活着!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她身后就站着那个水灵!”
柳菲低头不语,皱着眉头苦思,然后抬起头说:“你不要去,有些事情知道后比不知道还糟!记得从前你跟我说过的那句话吗?‘Innocence is bless!’无知是福!我现在的生活未始不是一个噩梦,就是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比应该知道的还多!如果我象谢雨亭那样天真无知的话,也不会是现在这付样子。有些事情太可怕了,还是不要深究的好,也许知道了更没什么好处!”柳菲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的话让人听不大懂,好象她知道什么!
我害怕地问:“你知道太多什么了?你一定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儿”
柳菲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整件事都太可怕了,害怕你傻乎乎地找那个鬼魂,自已送上门儿去。当初我告诉你别去‘夜猫子’你不听,结果怎样,出了这样的事儿?如果你再不听的我话,也许真把自已毁了,捎带着把谢雨亭也毁了!”
“当初不听你的是我的错,可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已经没别的选择了!”
柳菲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最后听我一次,别回去!谜底可能远比谜面更恐怖!你难道不害怕吗,你可能无法活着回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我心里一寒,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说:“我不得不回去!我必须知道谜底!”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7
柳菲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最后听我一次,别回去!谜底可能远比谜面更恐怖!你难道不害怕吗,你可能无法活着回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我心里一寒,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说:“我不得不回去!我必须知道谜底!”
柳菲痴痴地望了我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离开柳菲的办公室后,我对谢雨亭说自已先回家了,晚上回来时记得叫我下楼去接她。
谢雨亭问我:“怎么请假请了这么久?”
“上次我发烧的事儿还没谢谢她呢,就多说了会儿!”我沮丧地想到,刚才自已居然在距谢雨亭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和别的女人拥吻。
谢雨亭担心地摸摸我的额头。我看见柳菲办公室的门开了,她正靠在门上难过地望着我,那神情好象是要看我最后一眼。她刚才说我可能无法活着回来,我心里一阵害怕,总觉得她好象藏着什么话没对我说。但我只是冲柳菲微微点了一下头,回身便走。
谢雨亭拉住我,小声说:“要好几个小时见不到你了,我会想你的,亲亲一下再走!”
我说:“好多人都会看见的!”
“坐下来不就没人看得见了吗!一下就好了!”
我坐在隔断里,吻了她甜甜的小脸蛋,然后起身迅速进了电梯。
在电梯里我关上手机,心里计算时间,得赶在谢雨亭下班之前从叶子那儿离开,谢雨亭肯定会打电话问我怎么样了,晚上她回家时,我只好说为了好好睡一觉儿,手机关机了,座机的线也拔了。
唉,什么时候才能不再骗你呢?
又难道,世上真有不需要谎言维持的爱情吗?
报社楼下长年停着几辆出租车熬夜等活儿,夜班编辑都认识他们。刚一下楼,老关师傅那辆绿色出租车就冲我鸣了一下喇叭。我冲关师傅的车招了一下手,向他走去。对面走过来一个陌生女孩儿,和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到路灯闪映下她满脸的泪光。我盯着她的背影发了两秒钟呆,不明白什么事让她这么伤心。
暗夜里的北京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和活力,无数灯光亮起,近两千万人在一个个幽暗的角落里悄悄上演着一幕幕不为人知的悲欢离合,每天夜里流出的泪水恐怕都有几十吨!这个大都市承载了太多的苦难,相形之下,每个人生命里那点儿哀愁苦乐都显得微不足道,渺小得可笑!
我的爱情和痛苦也如此渺小可笑吗?
坐上车后,关师傅好奇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班回家了?小谢呢,不跟你一起走吗?”我说不是回家,然后告诉他叶子的地址。
关师傅的眼睛在后视镜里冲我心照不宣地诡秘一笑。前一阵子,他常载我去叶子那儿过夜,所以今天晚上肯定误会我是要背着谢雨亭去找叶子偷情。他那个笑容就是在说:放心吧,我能理解,会为你保密的!
我也懒得和他解释。
倒车时,关师傅突然感慨道:“现在的年青人真幸福,我们那时候哪敢想——唉,惨啊!”
我一笑,关师傅说话的口吻让我想起读研时同寝室的大哥。当时我们在网上下载A片看,大哥已经是东北某大学四十多岁的副教授,有家有业的人了,还和我们这些年青人挤在一起同赏。每回欣赏完,大哥都要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句:“现在的年青人真幸福,我们那时候哪有这个看?惨啊!”同寝室的兄弟哄堂大笑。
我突然有点儿伤心,心想,你们那时候多幸福,没有这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两个人彼此都能完全信任地活一辈子!而我们生活的时代却是一个谎言与背叛的时代,真心相爱和相互忠诚早就不时髦了!
出租车滑向蜿蜒流动的车河,望着关师傅的背影,我心中不禁感慨。关师傅三年前得了癌,开过刀后,医生说要是五年内没事,他就算活过来了。这几年很有可能就是他最后的几年,但他却没在家享福,还是天天在报社楼下熬夜。
我问道:“五十多岁的人了,干吗这么想不开,不早点退休?”
关师傅没回头,叹了一口气,说:“忙了一辈子,闲不住!”但后面一句话却漏了底,“一大家子人,难啊!”
我蓦然觉得人生如此可悲,真不知道人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地苟活在这个世上?一时失落要命。未来一片茫然,而现在我极力想要挽留的幸福是否也意义聊聊?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7
我努力驱散这种可悲的念头。我一定要让谢雨亭幸福,这是我这些年来唯一一次如此迫切地期望幸福!
出租车停在叶子家楼下。下车时我习惯地对关师傅说了一句废话:“早点回家休息吧!”关师傅答应了一声。我明知道他不会回家的,他肯定要忙到快天亮,然后去北京站排队,送完第一个早客后,再拖着疲惫的病体回家。
我走进漆黑的楼道,自从那夜我疑神疑鬼、仓皇地从叶子家逃出来后就再也没来过,不知道叶子这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不用守着我了,夜里她是否依旧无眠?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声音,刚刚在楼下明明看见亮着灯的?我从钱包的角落里掏出还没来得及还给叶子的钥匙,轻轻地开门进屋。
叶子正独自抱膝坐在地板上吸烟,身边放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一瓶已经喝了一半的红酒。我们曾经度过好多个这样的夜晚,而现在,孤灯下她的背影显得那么憔悴。
叶子一言不发,也不看我,只是紧抱着膝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手中烟头暗红的火光,她脸上还沾着刚刚擦过的泪痕。我心突然软了下来,准备好的绝情话一句也说不出口。我默默地坐在她身边,静了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那支烟迅速燃尽了,我又抽出一支,点上递给她。她依旧不看我,随手接了过去,我也给自已点上一支。
第三支烟燃尽时,叶子静静地把脸埋在膝上。
我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她抬头,只好无奈地低声说:“不是说好了,第二天什么都不记得的吗?”
叶子蓦地转过头凝视着我,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第二天你不记得了吗?我不记得了吗?”
我无言以对,两个人又都沉默了。
许久,我又问:“我们能怎样?”
叶子小声说:“不知道……”然后突然坚定地回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看,问:“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让叶子再介入自己的生活了,说:“你又何必一定要知道!”话一说出口,我突然发觉,这正是几年前我问余晴是不是第一次做爱时,余晴回答我的那句话。
叶子又问了一遍:“她叫什么名字?”
我只好简单地说:“她是我的同事,叫谢雨亭。”
叶子低下头去,不再答话,好象知道了谢雨亭的名字,谢雨亭这个人才成为真实的存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叶子小声问:“你是想从此做一个好丈夫了吗?”
“我也不知道!”丈夫这个词似乎离我无比遥远。
又沉默了一会儿,我决定岔开话题,说:“我明天离京,要去上海一个星期。”心想叶子冷静一个星期后,也许一切就都好了。
“我和你一同去,我也好多年没回上海了!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回北京后就不会再见面了……”叶子的声音凄婉欲绝。
我发现自己只能答应。
叶子突然笑了,眼眶中还含着泪,“尽说这些伤心事儿干什么啊?现在我们不是好好的在一起吗,管明天呢,我们本——本也没有明天的,那次你说不和我同船,我就知道了!只是——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太快了啊,还没来得及准备好忘记你呢……”叶子凄然一笑,眼泪却流了出来,她靠在我肩上,静静地流泪,泪水沾湿了我的肩头。
我张臂抱住她,象从前一样轻柔地爱抚着她的长发,强抑眼中的泪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子幽幽地说:“再爱我一次吧,最后一次!其实我早该珍惜的,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我有点心酸,关上台灯,轻轻地脱去叶子的衣服。当叶子完美的身体裸露在月光下的时候,她已经哭成个泪人。
叶子闭上眼睛不看我。我仔细地把衣服垫在她身后,抱着她躺在地板上。象从前每次一样,我细吻过她每一寸肌肤,才缓缓进入她的身体。叶子那曾经让我迷惘的呻吟声又一次在我怀中响起,那象幼女一样稚嫩无辜的轻呤,让人忍不住心酸爱怜……我一面深入,一面吻着她眼角流出的泪,很快,我们的泪水便掺在一起……我要射出的时候,叶子紧紧抱着我的腰,不让我离开她的身体,我只好动情地吻着她苦涩的唇,全部射在她温热的体内……
一切平静下来后,我们谁也不穿回衣服,静静地躺在黑暗中沉思……
叶子转过身来,用一支手臂支着头看着我,从前做爱后她也总是这样。
我伸手去抱她,叶子轻轻拿开我的手臂,悄叹一声,依旧默默地望着我。良久,她柔声说:“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吧!知道吗,我差一点——差一点就爱上这张脸了……”
我张嘴欲说什么。
叶子轻轻掩住我的嘴,“嘘——什么都不要说,好吗?能用话说出来的全是假的,只有说不出口的才是真的!我们就这么默默地瞧着,这一刻就是最真的……我要记得这一刻,也要你记得!我们都有老去的一天,要给日后留些回忆啊,不然活一点忘一点,最后变成一个空心人,什么都剩不下了……”
我们便在黑暗中静静凝望,象是什么都未曾说,又象是诉说了千言万语,把一生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了……时光在黑暗中停住了,那一刻漫长得象是永恒……
离开时,我缓缓地穿上鞋,抬头望着送到门口来的叶子,她单薄的身子在夜里显得那么孤独无依。我心酸地想到,以后还有无数个长夜,也许,她要都这么一个人过。在她黯淡的过去里,我是唯一走进她内心的人,可我竟然也这么轻易就弃她而去!
叶子没有一点想靠近我的意思,湿润的双眼茫然地注视着我们之间虚无的距离。
没有拥抱,也没有接吻,甚至没有拉一拉手,我们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就是刚遇到时那段陌生的距离。而最终,我们谁都没能跨越这一米!
我无力地说了声“再见!”
叶子黯然点了点头,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门,门缝越来越小,终于,彻底隔断我们相视的目光。
我站在黑暗中,听见叶子依在门上,轻声啜泣。
我站了好一会儿,那哭声还是没有停止,我犹豫该不该再度打开那扇门。但最终,我只是轻叹了一声,萧瑟地回身下楼……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7
如果不是那天发烧时和谢雨亭相爱,我差一点也就爱上叶子了!
谢雨亭!
我突然想起谢雨亭,慌张地打开手机,糟了,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谢雨亭早就下班回家好久了,我焦急地往回赶。好在平时眼睛也是红红的,谢雨亭看不出我刚哭过。
开门时我异常小心,仔细不发出一点响动来吵醒谢雨亭。我回过身时却吓了一跳,屋里点着一盏小灯,谢雨亭正坐在床上,满脸泪水地看着我!
“你去哪儿了?”她一下哭了出来。
我不想撒谎,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我想起刚刚还和叶子做爱了。不行,还是不能告诉谢雨亭!
“你去哪儿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都要担心死了!我估计你快要到家的时候就一直给你打电话,一直打,谁知道电话打不通,手机也不开机。我什么也干不下去,早早对付完版面就赶紧往家赶。谁知道一进家门,发现你根本就没回来过!我一边等你,一边害怕,怕你在外面出什么事儿?是不是病倒在路上了?是不是遇到坏人了?想出去找你,又不知道去哪找你,只能在这儿干着急!你到底去哪儿了?”
“别哭,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搂过谢雨亭,一个劲地安慰她,心想,虽然又要对你说谎了,但我一晚上连着和两个情人分手,也都是为了爱你啊!
谁知我一哄,谢雨亭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抽泣着说:“我等你等得实在倦了,就一个人睡着了,结果——结果就做一个梦——一个吓人的梦!我看见——看见一个穿着白袍的女人在屋里乱翻东西,我想赶她走,可一动也动不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后来到床边看我,我都要吓死了,她——她根本没长脸,只有一双血红的大眼睛瞪着人!我拼命地叫,拼命地叫,可一声也喊不出来!我瞪着她的眼睛,不知瞪了多长时间,突然发现她是在问我问题!她没说话,可我心里明明白白,她就是想问我:‘萧南在哪儿?’我尖叫一声就吓醒了!后来我打开灯,缩在被窝里等你,要吓死了,害怕那个女人找到你!你到底去哪里了啊?”谢雨亭趴在我怀里剧烈颤抖,大哭不止。
我一阵阵眩晕,冷得直哆嗦。那个梦——那个水灵居然发现了谢雨亭!她是不是也要对谢雨亭——越想越后怕,险些就再也见不到谢雨亭了!我仿佛看见自已一进门,发现她也和余晴一样——那个该死的噩梦里到底藏着什么诡异的东西?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7
好半天我才缓过神儿来,极力放慢呼吸。绝不能让她知道这些诡异可怕的事!我吻着谢雨亭颤抖的嘴唇,突然想起,今天还吻过柳菲和叶子的嘴唇——该死,这时候想这个干吗?
我放缓语调,尽量平静温柔地说:“别害怕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在家陪你。听话,别哭了,只是一个梦罢了,你太担心我才做那样的梦的,乖,别害怕了!”
哄了好一会儿,谢雨亭才停止了哭泣,但依旧死死地搂着我,说什么也不肯放手。望着她哭红的眼睛,我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摇晃,一遍又一遍细吻她的嘴唇,她的呼吸急促不安。
“你去哪儿了?”谢雨亭的嗓子已经哭得有点沙哑。
我沉吟了一会儿,终于坚定地望着谢雨亭的眼睛,认真地说:“最近有件棘手的事儿,我必须要处理好,可现在实在无法和你说明白,因为我自已也不大清楚要面对的是什么——别担心,肯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先别问我是什么事儿,等我把这件事办好,才能详详细细地跟你说明白。现在只能请你相信我了,相信我是在为咱们两个未来的幸福努力!这世上我唯一舍不得的就是你,如果咱们两人之间再有什么隔膜的话,活着也就很没趣了!你能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一直都相信你!可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晚上去哪儿了?”
我笑着吻了吻她俏皮的小鼻尖,做作轻松地说:“不是刚说过先别问的吗,等我办好了给你一个惊喜!好不好?”
“好吧!要多长时间?”谢雨亭好奇地看着我,她的注意力已经分散了,不再想那个噩梦了。
“明天我要回上海一趟,有点事儿我必须赶回去处理,可能一周后回来,今天已经跟柳菲请好假了。这几天我不在家,你也别在这儿住了,省着一个人害怕!你去柳菲家住几天吧,她也独身一个人住的。”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还没去过上海呢?”
我心想,这事儿可不能把你搅进来,再说我已经答应叶子了。我忙拒绝了她,说下次再一起去,又逗了她一会儿,谢雨亭才破涕为笑。我帮她脱了衣服,哄她上床睡觉。谢雨亭实在哭得累了,脑子也来不及想什么了,迷迷糊糊地说一个星期见不到我太长了。直到我答应每天给她打十个电话,她才满意地沉沉睡去。
我抱着她温软小巧的身体,疲倦得立刻就要倒下去!这一天太漫长,太累了,刚才强颜欢笑地哄谢雨亭,已经透支了我最后一丝心力。但我还是不能休息,不能睡去!
上海!等着我的谜底究竟是什么?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必须尽快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谢雨亭再出什么事……不,我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我不得不回到那个不愿回去的家,面对那个不想面对的爸爸,难道这可怕的诅咒真的逃离不了吗?
亲爱的,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绝不会让你象余晴一样死去的,我已经失去余晴了,再也承受不起失去你的痛苦了!
我想起叶子刚刚说过的那句话:“我早该珍惜的,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
我吻了吻熟睡的谢雨亭,想哭,可眼泪已经流干了。
但愿这不是最后一次吻你,但愿我能好好爱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
…………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7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我依旧抱着谢雨亭皱眉苦思,冷不丁抬眼一望,谢雨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怔怔地望着我,象怀着满腹心事。
我立刻摆出一付笑脸,温柔地问:“什么时候醒的?”
“你有事儿瞒着我!”谢雨亭脸上流露出忧郁的神情,那神情我从未在她脸上看见过。她已经清醒了,昨晚暂时被我哄过去的疑问又冒了出来。
我只好又一次请她相信我,相信我是因为爱她才暂时不和她说的。谢雨亭轻轻勾住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叹了一口气,不再问了。但接下来的一整天,她都带着那付忧郁的神情,担心地看着我,很少说话。
隔阂已经产生了!这是她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怀疑我,这裂缝会不会越来越大,最终大到我们彼此成为陌生人?
下午很早,我就送谢雨亭去上班。在车站等车时,她依旧忍着不问我,但大眼睛里却满是疑问。车来了,谢雨亭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我。但刚一上车,她转眼间又冲了下来,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激动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我不让你自已走!”
我吻了吻她,说:“别孩子气了,只去一个星期,很快我就回来了,给你带好玩的回来。听话乖乖去上班!”
“我就是担心,不放心你去!你肯定有什么大事儿瞒着我,今天一整天,你看我的眼神儿总象是要看我最后一眼似的!我害怕,不能让你自已去!要不然你别去了,我也不上班了,咱们回家去吧,我给你做好吃的!”谢雨亭在我怀里急得直哭,说什么都不肯放手。
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象要揉碎了她,眼泪哗地流出来。我把脸探到她脑后悄悄擦了擦泪,然后扶起她的小脸儿,旁若无人地在站台热吻。
“放心吧,根本没什么事儿,你舍不得我离开才多心了的。我只消几天就回来,回来以后这辈子就再也不离开你了,一生一世、每分每秒都在一起。好不好?”
几辆车开过以后,谢雨亭最终还是被我劝上车了。她隔着车窗依然流泪看着我。我心里难受,但脸上勉强冲她一笑,眼睁睁地看着她那双满是担心的大眼睛迅速地消失在视线之外……
一个小时后,我已经坐在叶子的车里,驶向去上海的高速公路。
叶子聚精会神地盯着路面,很长时间都一言不发。
突然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谢雨亭的短信:“自已出门在外多吃点好的,不许随便对付!不许和别的女孩说话,一个字都不许说,也不许你看她们,心里只许想着我!亲亲!”我心里泛起一丝甜蜜,抬头时发现叶子怀疑的目光。我收起手机。
叶子轻叹一声,问:“是她吗?”
我点点头。
叶子苦涩地一笑,转过头去,不经意般地说:“日后你想起我时,不知道会不会也这么温柔地一笑?”
我想了一想,说:“其实,我也差一点就爱上你了!只不过我们心里都盛着太多痛苦的往事,恐怕很难再相信什么共同的未来了。”
叶子蹙眉沉思,不再言语。
我心中一叹,恐怕我不是差一点爱上你,而是已经爱上你了!但这忧郁的爱情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再拖下去,结局也是一样,直到我们中的一个人爱上别人,到时还得象现在这样黯然分手。嗯,先爱上别人的肯定会是我,叶子习惯把自已封闭在家里谁都不理。
暮色很快包围了一切,周围的景色渐渐消融在黑暗中,最后,仿佛整个天地间只剩下车灯前照亮的那一点地方。
我转头望着叶子,叶子的侧脸有着完美的曲线,象一具高贵的古希腊雕像,远没有她脸正面给人的那种亲切感。这个我无望地爱着的美丽忧郁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和谢雨亭做爱,如果不是因为那晚在叶子家里看见那张葬礼照片后吓得仓惶逃跑,我们现在恐怕还在一起分享漫漫长夜吧?
我禁不住问:“有一次,我在你家看见几张照片,一直很奇怪,怎么象是你的葬礼照片?”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我禁不住问:“有一次,我在你家看见几张照片,一直很奇怪,怎么象是你的葬礼照片?”
叶子转过头,怀疑地看我一眼,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张照片,嗯——可能是我演法国戏剧《迪拉莫塔》的剧照吧!”
我早知道答案必定如此,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疑虑罢了。
黑暗的高速公路象是一条无尽隧道,一条时光隧道,那头连着我久已遗忘了的过去。
凌晨的时候,上海繁华的夜景突然在漆黑的地平线上升起。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上海,那云幕低垂下望不到对岸的黄浦江、外滩和拥挤的居民楼,还有那些我熟悉的、有着无穷无尽烦恼的小市民。那时一切都是灰色的,楼群是灰色的,人也是灰色的,蒙着点落没的昏黄,沾着一丝怀旧的温暖。而后,上海的颜色越来越多了起来,我也感觉自己越来越象一个外来人。这地方已经不是自己的故乡了,我的故乡在梦里,在久远的过去,而这里,现在的上海,早已经不是我的故乡了。
我只说了小区的名字,叶子没用我指点便自已找到了,她对上海比我熟悉。我指引她把车停在我曾经家的楼下。
已经是后半夜了,小区里没了人声,只剩下黑幢幢的楼群,零星亮着的几个窗子更添凄凉。我终于第几千次走向了自已一直想要忘记的老楼,每一步都是那么熟悉而又古怪。从四年前我离开上海起就没打算回来过,但这里的每个细节却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象是一直在等着我回来。
在门前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决定不敲门,我还没做好和爸爸说话的准备。我从钱包里摸出钥匙,那是昨天我在北京住处翻出来的老旧钥匙。不知道这把破钥匙为什么留了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想忘了过去吗,难道我心里也一直在怀疑,自已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回来吗?
我轻轻把钥匙插进、旋转,终于推开了那扇熟悉的大门。
爸爸房间的门下透出灯光,当然了,他是从来不睡觉的!我听见里面传来踱来踱去的脚步声,正象我从小夜夜听到的一样——不一样,好象不光他一个人!
我引叶子进门后回手关上房门,爸爸屋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他听到我们进来了。他肯定知道是我回来了,因为除了他自已,能用钥匙开门的只有我。
我和叶子在门口站着,等着爸爸出来打个招呼,但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出来,房间里的脚步声又响起。他不理我。当然了,从前我们见面也是不打招呼的,隔了四年,一切都没有变化。我不是也一样没同他打招呼吗?
我直接把叶子领入我曾经的房间,打开灯,吃惊地发现,房间居然和我走时一模一样,只少了我带去北京的那些书和CD。爸爸居然没把这个房间挪做它用!房间很干净,没有积什么灰尘,难道这四年来他一直收拾我的房间吗?
时光在这间屋子里冻住了,这里埋藏着我永远无法逃离的曾经。
叶子进门后一直没说话,这时拿起我床头的照片,才笑盈盈地问:“什么时候照的?那时你的眼睛真年轻,根本不象现在这样,一脸的漫不经心,嗯,不过还是现在这付样子迷人!”
我一笑,说:“高中。”心想,你的照片不是也一样,我们都曾经纯情过。
“旁边那个女孩儿是谁?”叶子问。
我拿过一看,发现自已早已忘了她的名字。我说:“是我一个高中同学。”
这张照片是我高中时放在那儿的,上大学住寝室后,我很少回来,照片也懒得换掉。当时我一定很喜欢这个女孩儿,才把跟她和合影放在床头的,但现在,我却连她的名字都记不得了。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无论当初多喜欢,转眼就能忘个一干二净,恐怕她也早忘记我了吧?
我沉思了一会儿,摇摇头,颓然地放弃从记忆里寻找她名字的企图。名字又有什么用呢?如果不是因为意外地看到这张照片,我早已彻底忘遗忘了她这个人。
该忘记和终究会忘记吧!
叶子在我的床上宽衣躺下,柔情万种地轻声说:“躺在你床上的感觉真好!”我微笑着吻了她一下,关上灯,轻轻掩上房门,来到爸爸的房间外。
他还在里面踱来踱去,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我犹豫该不该敲门。第一句话很艰难,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跟他开口,从小到大,好象就不记得和他说过什么话。几年前我从上海离开时似乎也没跟他道别过。
这时,房门突然开了,爸爸站在门口。
几年了,他脸上没有一丝衰老的痕迹,那张脸还象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还带着那种曾经让我无比厌恶的嘲弄的笑。他那双红肿的眼睛犀利地盯着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我从来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他一言不发,我也不说话,因为他并不是在等我先开口。我们没感情,也不用装着有感情!
几秒钟后,爸爸让开房门,这是在示意我进去。我沉默地走进他的房间。刚才我听错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当然了,他这种人从来不和人打交道的,怎么可能半夜把别人带到自已房间?
爸爸站在地当间,神情古怪地看着我。我尽量不去在意他的目光,转身拉过椅子坐下,面对着他。我从前很少来他房间,也从来不在他房间坐,因为跟他没什么可说的。但我现在这个动作就是在对他说:我有话要对你说,很多话,所以请你最好坐下来和我说话。
但爸爸还是用那种让我憎恶的目光死盯着我眼睛看,并不坐下。
突然,他张口说话了:“你终于也失眠了!”嘴角好象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我一惊,他是看见我眼睛终于也象他那样红肿才这么说的,他的语调里好象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我突然感觉自己的失眠是爸爸的一个邪恶的预谋。
我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他,心里却在发毛。
“哈哈!”爸爸干笑两声,因为久不说话声音有点不自然,他嘲弄地笑着说:“原来——原来终于还是躲不掉的!”
我依旧不说话,心脏飞快地跳,什么躲不掉?
“本以为可以不再见到你了,但你却突然回来了,你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自已会做噩梦吧?”
我不答话。
他冷笑了一声,接着说:“那是因为,你的生命是一个——恶毒的意外!”
我一阵眩晕,极力定住神,看见他脸上又露出那丝残忍的冷笑,他说:
“一切我都可以说给你听——一切!但你真能承受得了这一切吗?”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十五 诅咒
我早就该料到的,你终究也逃不了的!谁都逃不掉!嘿嘿,命运!残忍吧?残忍得让我忍不住要笑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
你的生命一直轻飘飘的,一直活在假象里。你从小就知道从我这儿拿钱,上学、恋爱、工作……每走一步,你都自作聪明地以为,自已对下一步该干什么一清二楚。你以为生活就是那么简单,从来就不知道表面上秩序井然的生活下面埋着的是什么。
可这些掩藏起来的秘密总归是逃不了,到现在,你也完蛋了吧?
你想知道自已为什么会做那个噩梦,那个噩梦里的女人是谁?好,我就告诉你,你的生活表面之下掩藏的是什么!只有你经历过极端状态之下的被迫选择,你才会知道生命深处掩埋的是残酷、毁灭、邪恶,还有逃不了的诅咒!
这是你妈妈白卓和我年轻时干的好事!——你恐怕想不起来你妈妈长什么样了吧?她很漂亮,也很拿自已的漂亮当回事儿。但我们年轻那会儿,漂亮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资本,那时候讲究的是根红苗正。她不是根红苗正,她爸爸——也就是你外公——是个画家。我也不是根红苗正,你爷爷是资本家。我们两家是世交。国共内战的时候,你爷爷被黑社会绑票了,所有家产都败光了,全家人被迫搬到掤户区去住。本来很惨吧,但谁知“解放”了,我们家反而“翻身”了!这事谁也不知道,邻居都以为我们是逃难来的,只有白卓一家知道,但她们家人谁都没供出来,虽然反右时她爸爸倒足了霉。
我俩从小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小学中学都是一个学校。上中学的时候,文革就来了。我在学校不是革命派,也不是逍遥派,我知道自已家原来是什么东西,害怕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揪出来。白卓就更知道自已家是什么了,她也和我一样隐藏自已。那时候学校里最火的一个造反派是一个叫杨向红的小子,他爸爸是旧上海一个黄包车夫,十足十的根红苗正。他也喜欢白卓。那时候的女孩儿都是一付革命大妈的白痴相,象白卓那样斯文、美貌、白净、身材又好的女孩儿很少见。但杨向红在学校里还是忍住了自已的情欲,他那种革命积极分子怎么会瞧上右派知识分子的女儿呢?
但这些都没什么,真正可怕的事儿发生在我们一同下乡的时候。
我们下乡的地方是东北山区,在长白山脚下,那个地方叫白河,同班分去的只有我、白卓和那个杨向红。
当时我和白卓还是半隐蔽的恋人关系,其实这完全是自欺欺人,每个人都知道我俩的关系。她是很爱娇的上海小姐,我们同一集体户的男生都很喜欢她,但只有我和她关系最亲近。那时不流行恋爱,我们也仅限于知道彼此喜欢对方,时常偷偷约会,但从没有什么亲热的举动。我们也满足于这种爱,虽然不是什么革命的爱情吧,但那是一种朦胧甜蜜的窃喜,只有我和她能分享。
那个杨向红到了广阔天地也没了顾虑,闲得发慌就开始追白卓。但白卓不搭理他,私下里跟我说,她最讨厌这种小人得势的粗人了。
我们去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小山村,村子里的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满族人,信萨满教。在我们这些大城市来的年青人看来,萨满教只不过是民间留传的迷信巫术。经过解放后的破四旧,已经没人胆敢公开信什么宗教了,即使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村民也不得不在他们重要的节日里躲开我们这些外来人,举行他们从久远的过去流传下来的仪式。
但我们这些知青却好奇地躲起来偷看。我和同学曾经偷看过他们的祭神大礼,不过是一系列的请神仪礼,请一个叫“金花火神”的神仙,大概是从前长白山火山爆发时给当地村民留下的恐怖回忆,后来被人性化成了一个神仙。村民把这仪式叫排神大礼,他们唱着满语的咒语歌,还有手鼓伴奏的舞蹈之类的。仪式过程中要杀一头纯黑色、没有一根杂毛的猪做牺牲,宰杀之前还要不停地问猪问题,猪凄惨地嗷嗷叫,他们便往猪耳朵里灌水。大祭司腰上挂着几十斤重的铁铃扭动身体,有人说金花火神临坛了,大祭司就神神道道地装作被附体的样子。
我们这些知青就躲在树丛里偷着乐,但谁都不敢乐出声来。那时候我们多无忧无虑啊,哪想得到后来会遇到那么诡异的事儿!
仪式的最后,大祭司光着脚在烧红的木炭上跑了几圈,村民们一片欢呼!我们这些大城市里来的禁不住要笑话他们没见过大世面。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小时候在上海见过同样的魔术,比他玩得还神,那些艺人敢在烧红的钢刀上走。
大祭司请神的样子也让我们笑得不成样子。他平时等于村里的族长,是个很有威严的人物。他对我们这些知青一直很好,尽量帮助我们,也尽量让我们不要干涉村民久已习惯了的生活方式。所以,除了偶尔偷鸡摸狗之外,我们和村民之间倒也一直相安无事。谁知道他还会摆出这付神灵附体的面孔来!
大祭司家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小女儿是天生的哑巴加弱智,总是穿着一身白袍在山间游荡,深夜时才会自己回家睡觉。我们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家里人都叫她三丫头。别人招唤那个三丫头,她从来没反应,总是低着头,把头发垂下来遮住脸,从人身旁急匆匆地逃走,象是要躲开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村里的小孩有时向她背后丢石块,石块打在她身上,她会痛得一跳,象野兔一样慌急逃走。每次我看见小孩子们的恶作剧总是要制止,但三丫头从来没回头过我看一眼便匆匆逃走。
小村里的生活乏味,大人吓唬小孩时总是说:“不听话的话水妖要来捉你了!”有一次我去大祭司家,看到他的大孙子正在欺负弟弟妹妹,我也怪好笑地学着村民说了一句:“不听话的话水妖要来捉你了!”突然,屋子里的每个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抬头吃惊地瞪着我看,大祭司那张威严的脸尤其阴沉可怕。我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匆忙告辞逃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村民嘴里长说的水妖,就是大祭司家那个弱智的三丫头!她家里人是绝对不会这样说的,也从没人敢到她家去说那样的话。我这个外来人却无意间犯了禁忌。
我不知道村民为什么叫那个傻丫头水妖,当时还以为只是由于三丫头的模样古怪,村民才拿她来吓唬小孩子的。但后来我才知道不是那样的。据说从她十二岁那年的农历四月初四起,全村人每年那天都会做同样的一个梦,梦里看见三丫头直愣愣地站在自己的炕前扭来扭去,从头发缝隙里射出古怪的目光,一扭就是半夜,后半夜的时候,她就趴在地上爬来爬去,象是要找什么东西。经过几年四月四的噩梦后,全村人都开始害怕起来,从此每年那一天都不敢睡觉了,全村人都起来聚众游戏喝酒。没人敢问大祭司家的人梦没梦到过,但是每年四月四,大祭司都要把三丫头独自锁在家里,带其他的家人出来和村民一同喝酒,他是个好酒之人。
从此三丫头成了村里的一个传说,由于她名字里有一个水字,大家就背地把她叫水妖,还传言她根本不是大祭司的女儿,而是山魈的女儿降生在大祭司家里。平时村民们都害怕地躲着水妖,但矛盾的是,大家有时又很是敬畏她。有人家孩子生病便会向她祈祷,让她摸摸孩子的头,以为只要她一摸,孩子的病就好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四月四的时候,村民们非要叫上我们这些知青一同通宵喝酒。只是不知道村民们是心存好意,怕我们也做噩梦,还是想向我们隐匿不愿为外人道的秘密。我当时当然认为这都是胡说八道,不过是山村愚民的群体迷信。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但那时我最苦恼的事还不是偶然得罪了大祭司一家。一个村里的流氓塔子看上了白卓,天天想接近她,上海小姐当然不是那些村妇能比得了的。塔子总纠缠白卓,而我却不敢出头,我惹不起塔子,打不过他。再加上他爸爸是村会计——你没在农村呆过,不知道村会计就是村里的土皇上。而且,塔子他爸还代表了小山村里的“先进”势力,正在向旧势力挑战,旧势力也就是大祭司的神权势力。我们这些从小在阶级斗争里长大的知青心里都明白,最后胜利的一派肯定是村会计那一股势力。虽然当时村里人都还迷信大祭司,但大祭司未来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白卓害怕塔子的纠缠,找我想办法,但我是一个懦夫,不敢向塔子挑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塔子成日找白卓啰嗦。
最让我气不过的还是,杨向红终于通过这个机会向白卓卖好。一天深夜里,他纠集了几个男知青埋伏在路上想揍塔子一顿。但谁知那天晚上他们几个回来时,却各个头破血流!六个知青加起来,居然还不是塔子的对手!在上海那些武斗的经验全都没用上!当然了,在上海武斗时,他们只学会了打不还手的人,别人一还手,他们就只好挨揍了!
当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庆幸杨向红向白卓卖好没成功,一方面又害怕自已一个人更对付不了塔子。白卓是我的女朋友,我居然还得要等别人出手去解决麻烦!
从那次起,我发觉白卓明显对我冷淡了许多。她看不起我是个懦夫吧?我也看不起自已!但表面上,我们的关系还是象从前一样,时常躲开旁人说些心里话。因为只有我是一心一意地对她好,别人只不过是乘人之危罢了。
有一天我们割玉米杆,女生都是远远地落在男生后面。我割到垄头后回身去接白卓,却意外地发现,她竟然割得飞快,就在我身后不远处!我正要打招呼,突然,她身边的玉米丛里钻出塔子魁梧的身影,原来是他一直在帮着白卓割!我想要过去抢过塔子手里的活儿,却猛然吓了一跳,塔子野兽一般的眼睛凶残地瞪着我。我一犹豫,不敢再向前走一步。我向白卓望去,看见她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站在塔子身旁哀求地看着我。我知道她眼神里的意思是让我走开,因为我帮不了她多大忙。我气苦地回头走开。为什么她非得让塔子帮忙,就不能等着我回头接她呢?
当天下了工,白卓来找我,求我别生气,说她不过是利用塔子那个傻瓜一下。她说:“使蛮力的活儿当然粗人干最好了!他愿意卖傻力气,我又何苦拦着他呢?”她还说她关心我,不舍得我去干这些力气活。我听后感动得不成样子,对她说,为了她再劳累我也愿意。但白卓执意不肯让我受累,我也就相信了她。
我很傻是吧?我也不想那么傻的,但没有办法!那时我还不到二十岁,怎么知道人心里那么许多复杂的事儿呢?我又长大点儿才明白,如果你能帮女人一个她拒绝不了的忙,或者给女人一件她舍不得丢掉的礼物,女人只有不好意思地接受了。事后,那个女人自然会软弱下来,不好意思拒绝你进一步的要求。但当时我哪知道这个啊,还傻乎乎地沉浸在爱情里,以为白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直到那年深秋的一天夜里,我睡在集体户的通铺上,心里想着白卓,甜蜜蜜地正要睡去,突然听到窗外轻轻的敲击声。那是我和白卓的暗号,她晚上想找我聊天时,都是用那个节奏敲着叫我出去。我兴冲冲地悄悄起床,出去和她幽会。
谁知道我刚一出院子,就看见白卓那双哭红的眼睛,她突然猛扑到我怀里。从前她从来没有这么亲热过,我们从未拥抱接吻过。我一触到她软软的身体,一下就清醒了,感觉怀里的她瑟缩如秋风里的树叶。她哭着说:“忘了我吧,都是我不好,你还是忘了我吧!我对不起你!”
我措不及防,忙问她怎么了。白卓不说话,流着泪,抬起冰凉的小手,把我的脸转向月光,呆呆地瞧了好一会儿,突然哭出声来。我伸手想去抱她,谁知她轻轻推开我,一溜烟跑走了。我傻愣愣地站在月光下,浑不知白卓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找白卓,她低下哭红的眼睛,看都不看我一眼。从那以后,白卓就再也不理我了。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心中悲愤难当,却又无法和她说上话,她总是故意和别的女生走在一起。
半个月后,我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不理我了!白卓开始公然和塔子来往。他们两人不再忌讳别人的目光,天天在一起上工下工、吃饭说话。
当时在我有限的生命里,这是简直最不可思议的事!我和白卓都出身书香门弟,从小家里往来的都是些出名的海派文人。“解放”后,一切精致的生活都已经烟消云散,那些诗词曲赋的话题就只有我俩能聊到一块儿,同龄人中,也只有我俩还背地里保持着旧时代上层社会优雅的习俗。
而塔子却是一个标准的东北山村蛮人,连字都不认识,除了喝酒打架外连话都说不连贯。他肮脏得象一口猪,很远就能闻到他身上呛人的臭气。白卓和他走在一起时那种古怪的景象,简直比林黛玉爱上薜潘还不可思议。可她又确实选择了他,还因为他抛弃了我!
我心中气苦,恨得不行,但突然之间想起来,白卓之所以那天夜里趴在我怀里哭,恐怕是因为她被塔子胁迫。她有难言的苦衷,望眼欲穿地等着我去解救她,而我这个没用的男人却只知道背地里流泪、怨她薄情!一时间我恨得咬牙切齿,决定悄悄偷听他们的谈话,先弄明白怎么回事,然后狠狠地暗算塔子。
结果,我看到了我一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结果,我看到了我一生中最可怕的一幕!
那天,我远远地跟踪白卓和塔子,看着他们走进了谷仓。我很小心地不发出任何声响,悄悄掩过去,心跳得飞快。当我离谷仓很近的时候,突然听到,谷仓里传出一声不象人声的嚎叫,那声音——就象是深渊里某种怪兽的哀嚎!
我吓得两腿发抖,但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怕白卓受到伤害,一下子冲进谷仓。一时间我还不能理解眼前的景象,地上是一团翻滚的东西,嚎叫就是那东西发出来的。隔了一会儿我才看明白,那是一个黑熊一样的躯体和一个雪白的躯体在沾着泥污的草堆里翻滚,那是塔子和白卓,嚎叫声正从塔子的口中传出!突然,白卓的嘴里发出一连串脏话,那平日里嫩声细语的嘴里,居然冒出如此粗野放荡的脏话?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站在哪里,他们忘情地高呼着在污泥里翻滚交媾,丝毫没有发觉身边还有其他人……
不知呆立了多长时间,我才跌跌撞撞地逃离了那恐怖的一幕。一瞬间,天地都改变了颜色,身周混沌一片,好象我自已都已经消失不见。白卓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从来都是一付矜持守礼的样子,不肯让我轻碰一下,我也一向尊重她,可——我却看见——看见女神和猪猡在性狂欢!!!
当我知道自己在哪里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河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这里来了!
秋日的阳光正暖洋洋地照在我身上,河水的声音纷乱得象我的心。我有点恍惚,不能理解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这时,突然河水一分,一个女孩跳上岸来,她吃惊地看见我,一下子呆住了。我没认出她是谁,奇怪地对她上下打量,同时好象有另一个我,正站在身边惊奇自己动作的木然。蓦然,我认出她了——她的白袍子,她是水妖!
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从前她的脸总是遮在长发下,现在她刚从河里上来,长发湿湿地粘在头上。那是一张很清秀,清秀得让人心疼的脸,沾着水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躯体上,我能看得见她乳尖的颜色——
我听到了一声绝望的嚎叫,就是刚刚在谷仓里听到的那种嚎叫,它象是从我的喉咙里,又象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发出来的!眼泪瞬间模糊了一切,我一把把水妖按在地上,象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样,按住水妖在河边的污泥里疯狂地翻滚……水妖的脸离我那么近,她象是要喊出来,但只张开了嘴,什么声音出没发出来……
整件事就象一场噩梦一样!直到现在我还记不起那天之后的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自己象是在梦里行走坐卧、吃饭睡觉,谁都不理……这一切都可能只是一个梦,但也许真的发生了,只是我不能理解它。整个世界全都颠覆了!每次看到白卓的时候,我都象是在细心地打量一种其它生物一样看着她。白卓照例回避我的目光。
我逃开所有人,成日在人际罕至的山间漫无目的地游荡,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已在想些什么。那山好大啊,只有东北的山区才有那么蛮荒的原始森林,我可以走上几天都遇不到一个人影,脚下的路似乎也从未有人走过。但每到晚上,我还是会辨明方向回村。
有一天下午,我在山林里乱逛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一个从未见过的山洞。那山洞阴森森的,没有任何人兽的足迹,甚至连花草都不生一棵,周围的空气仿佛也突然冷得滲人。我一害怕,突然记起村里的于嫂说过的话,她说山里有个一个邪恶的山洞,外面斜长了三棵参天大树,洞里面住着山魈,看到了要赶紧绕开。我定睛看去,山洞外面果真长了三棵张牙舞爪的倾斜的大树,都成45度角倒向一个方向,一片树叶都没有长。我心里一阵发冷,想起于嫂说这话时,我是当笑话听的,但那天下午,我却突然希望那是真的!希望真有什么鬼怪,把我杀死吧,我生命里一切珍贵的、美好的东西都已经荡然无存了,这个臭皮囊早已无可留恋!
我小心地向洞口踱去,眼看着那黑得看不见底的洞口离我越来越近。到洞口时,我站住了,山洞里有股冷气扑面而来,我惊恐地听见山洞里有一种声音,不象是人的声音,不是任何语言,也不是任何野兽的嚎叫,只是一连串怪异之极的音节。我犹豫了好一会儿,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向里面走去。洞里很暗、很深,但我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里面有一个人影,我认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水妖!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身体奇怪地扭动,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原来她不是哑巴,刚才我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那又是什么语言?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洞里很暗、很深,但我才走了十几步,突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里面有一个人影,我认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水妖!她正瞪大眼睛看着我,身体奇怪地扭动,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原来她不是哑巴,刚才我听到的声音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那又是什么语言?
水妖嘴没停下,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缓缓向我走来。我恐惧地向后退去,一下子靠上了冰冷的石壁。水妖却还不停下,一直走到我身前,缓缓脱下了白色的袍子,眼神古怪地瞪着我。我心里一阵恐惧,突然间又被疯狂的报复欲充斥,我要做最邪恶的事情!我又一次把她按倒在地上,象野兽一样嚎叫着交媾。水妖不再出声,只是用那种奇怪之极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看……
那之后,我经常去山洞里找水妖。有时我们在地上纠缠的时候,仿佛能听到山洞深处有什么声音,但我犹豫一下后也就没再深究,全当那是回音。我痛恨白卓的肮脏,发疯地让自已也拼命肮脏,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暂时忘了心脏象被撕咬一般地巨痛,我要用一切方法让自已沉入迷梦中……
但这个梦却没做多久,有一天,我突然清醒过来!因为那天我发现一个可怕的问题,水妖怀孕了!在别人眼里,水妖依旧是白天在山林里游荡,深夜回家睡觉,没人注意她。只有我,只有我开始留意到她一天天隆起的腹部。我一下子要吓死过去,他们会发现是我干的,一定会发现的!
我每天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千百个念头纠缠到一起。我想过一万种主意,可怕的主意,甚至包括暗地里让水妖失足掉到山涧里去,让水妖淹死,在山洞里悄悄把她掐死,狠狠地打她一顿让她流产……但没有一个行得通。我是一个软弱的家伙,从没动手打过架,虽然明知道杀死水妖是我唯一的选择,可我还是不敢杀人!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人看出水妖怀孕了,拐弯抹角地说给大祭司的大女儿。大祭司象要疯了,天天晚上逼问水妖,但水妖是“哑巴”,干脆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可能傻到连究竟出了什么事儿都不知道。村里人都幸灾乐祸,私下谈论不已,兴奋得不成样儿。小山村的生活太乏味了,难得有一件离奇事让大家做饭后谈资。只有我一个人害怕得睡不着觉,我知道,村里人迟早会想出什么办法让水妖来指证我的。
但他们却没想出办法。大祭司盘问了几个村里的二流子,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根本没人疑心到知青头上。有人开始传言,说水妖天天在山里跑,肯定是和山魈怀上的孩子。
我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几个月,水妖终于生产了,生下的是一个女婴。生过孩子后,水妖便不再理那个婴儿,又成天去山林里疯逛。有人劝大祭司把那个婴儿丢掉,但大祭司长叹了一口气,决定找个乳母来养那个孩子。谁知村里迷信的女人都不敢碰那个女婴,最后,大祭司只好用羊奶喂养那个婴儿。
你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象很瞧不起我!你一定是想知道,我当时有没有为自已干的事感到可耻吧?难道我不应该羞愧害臊吗?我把大祭司一家人害成那样,丢给他们全家一个可怕的耻辱和一个沉重的包袱,而我这个当父亲的自已却躲得远远的!我确实应该害臊。
但实话告诉你吧,当时的我一点儿都不害臊,一丁点儿罪恶感都没有!那时我正惦着干一件更罪恶的事儿:我要杀死那个婴儿!
水妖的事儿暂时是没人追究了,但那个婴儿终究还是会长大的,如果她长得象我怎么办?到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是我干的!人做了一件恶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条道跑到黑,做更多的恶事去想法逃脱,虽然明知道最后的结局可能更凄惨。
杀死婴儿和水妖都很容易,唯一欠缺的是:我没胆子!我是一个胆小鬼,依旧不敢走进大祭司家附近,只好每天纵容自已内心里邪恶的念头此起彼伏。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杀死婴儿和水妖都很容易,唯一欠缺的是:我没胆子!我是一个胆小鬼,依旧不敢走进大祭司家附近,只好每天纵容自已内心里邪恶的念头此起彼伏。
我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境地,不能和任何人商量,唯一让我暂时忘记痛苦的只有一件事。
我又开始时常去山洞找水妖。我报复般地用力折磨水妖的肉体,她却忧郁地看着我,伸手怜惜地轻抚我的脸。我禁不住哭了,不知道自已究竟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我自已。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爱怜我,她傻成那样,很难说。但对我来说,却只有欲望,赤裸裸的、下贱的欲望!我什么都不再问,流着泪,咬牙切齿地摧残水妖……
那个山洞是唯一让我感到安全的地方,它太隐蔽了,连村里的老人都找不到。那儿简直成了我的天堂,我如此热爱那个肮脏黑暗潮湿的角落,热衷于沉浸在肮脏的情欲里,早已把从小受的教育全都丢掉。让那些文雅的规矩都见鬼去吧,我已堕落到深渊的最底层,没有未来也没有曾经,我只有现在、此刻,我要尽情地放纵自已每一个下贱、恶毒、卑鄙、无耻的念头,尽情地沉醉败坏的冲动里……
但有一天还是出事了!
那天我交媾完从山洞里出来,山洞外的阳光有点刺眼,我闭上眼睛习惯一下。突然,“嘿嘿”两声冷笑在身边响起,我一下子惊呆了,全身血液顷刻间结成冰。完了!被人发现了!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哆哆嗦嗦地转身看去,杨向红正挂着一脸无赖的笑容看着我。
“早看出你小子不对劲,没想到是在躲起来干这调调儿!”
我吓傻了,一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水妖听见人声,也从山洞里钻出来看。
杨向红色迷迷地盯着衣冠不整的水妖,笑嘻嘻地对我说:“你和白卓真高贵啊,你们两个看不起我这种没教养的穷小子,却——哈哈——却一人找了一个傻子肏着玩!哈哈哈哈!”杨向红愉快地笑起来,笑得脸上肌肉扭曲。
怎么办?怎么办?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我呼吸急促,面露凶光地向他瞪去,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不行!你不是他的对手!
杨向红根本没有看我,他一直在盯着水妖的胸前看,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不错么!你的眼光还不错,比白卓找那个傻子强多了!这丫头傻了点儿,但玩起来正合适!”
他伸手象水妖的胸前抓去,水妖吓得一缩身,慌急地躲到我身后。杨向红瞪着我,阴森森地喝道:“让开!”
我回瞪着他,腿却一个劲儿地发软。
“这件丑事儿想让我不说出去吗?容易得很,那就得带我一块玩儿!”说着,杨向红用力拔开我的肩膀。
我向旁边倒去,眼睁睁地看着他扯下水妖的袍子。水妖拼命地挣扎,杨向红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水妖含泪被他压在身下,哀求地看着我。我转过头去,强忍着不去看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是有把刀,有把刀的话……”
杨向红发泄完,提起裤子笑道:“不错,真够味儿!”伸手拉着我就走。我回头去看,水妖头发蓬乱,脸上印着红红的掌印,正惶急地满地摸索衣服……
“下回来玩儿时记得叫上我!”杨向红愉快地说。
我心里骂他无耻,可转念一想,自已难道比他更“有耻”吗?
从那天以后,我再也没去山洞找过水妖。但我却总能看见水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肯定是杨向红那小子干的,他还会对水妖客气吗?水妖走路的时候变得更心惊胆战了,总是惊慌地四顾,害怕看见杨向红。但尽管她害怕,却依旧每天进山林,去山洞里说她那种不知是什么的语言。
我有点心疼她那付可怜的样子,但却从来没敢走近她身边去安慰她一下。村子的小孩欺负她更厉害了,追着她用石块打,嘴里喊着“傻婊子,傻婊子!下野种,没人要!”我低头不看,捂上耳朵不听,不再去喝止那些恶毒的顽童。
但更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水妖又怀孕了!
我几乎要疯了,手足无措,成天想着要自杀。那天我看见白卓和塔子交媾那一幕的时候,早就该死了,为什么还要一直活到现在,一直忍受着这样可怕的生活,还要害人害已?不知道这次是谁的婴儿,不是我的就是杨向红的!这次我一定跑不了了,村里人也许愚昧,但绝不可能容忍连着两次发生这种事儿!我害怕杨向红也发觉水妖怀孕,他一定会杀死水妖的,他那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肯定会在把我脑子里那些恶毒的想法全都付诸实现的!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8
我害怕杨向红也发觉水妖怀孕,他一定会杀死水妖的,他那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他肯定会在把我脑子里那些恶毒的想法全都付诸实现的!
我彻底绝望时,白卓却突然来找我,这之前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说过话了。
她在我面前还是那付文文弱弱的娇小姐样子,她低着头说大返城快要开始了,只要没在当地结婚的知青都可以走。我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已经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呆了那么多年,在噩梦里挣扎了这么久,我都已经快忘了上海,还以为自已注定要终生烂在这儿呢!
白卓小心地看了一眼我吃惊的神情,然后低下头,接下来的话可就全都是谎话了。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怨我,怨我负心。但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心里只喜欢你一个人,一直都是!塔子——塔子那个浑人,他吓唬我,说如果我不陪他说话,他就要杀了你!我没有办法啊!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怕他那种蠢人一急起来真会出人命的,就算你为了我能杀了他,可你也得吃官司啊!我为你哭了好多夜,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宁可委曲自已陪他说说话,绝不能让他伤着你!”说着说着,白卓真哭了出来,她向我软软地靠过来,然后就趴在我怀里大哭不止。
如果不是那天在谷仓看到那一幕,也许我真会傻乎乎地相信她,但现在?我冷冷地看着她投入地演戏,没推开她,我暂时不想发作,倒要看看她摆出这付面孔来骗我是想干什么。
白卓在我怀里哭得象是伤心无比,抽泣着说:“我对塔子说——对塔子说,只要他保证不伤害你,我不再理你了,专陪他说话。我忍着他一身臭气,给他讲人生理想,想让他高尚点儿。我跟他说,要是他真爱我的话,就应该让我得到幸福,而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幸福,我求他体谅一下我对你的感情。但他那种粗人什么都听不懂,气得一个劲儿地大叫,说要杀了你好绝了我的念头!我没办法了,后来只好天天好言好语地求他别对你动粗,天天看着他,怕他来找你麻烦。每天晚上,我都躲在被里不敢出声地哭……但我最不能忍受的,还不是塔子那个混人,而是你,是你!我为你受了那么多委曲,可你一点也不体谅人家,每次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似的。我伤心得要死了,你却把我当成坏女人!你怎么忍心呢?你对得起我这一片心吗?”
她又哭了好一会儿,见我没反应,又接着说:“昨天——昨天我听说要大返城了,心里高兴得要疯了,终于可以逃开那个傻子,终于可以回家了,和你一块儿回家!我心里早把自已当成你的人了,即使你不要我了,我也要一辈子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但——但那个塔子听说了又来找我,还放下狠话,说我要是和你一起走的话,他就把咱俩都杀了,他宁可去蹲大牢也不让我和你在一起!我吓死了!你不要我了,我早就想死了,让他来杀我好了,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伤害你,要是你受一点伤,我比自已死了还要难过!我害怕,我害怕……”白卓哭得不成样子。
我越听心里越发冷,她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会演戏,这么恶毒地欺骗我?她为了性欲可以抛弃我,但看来还没傻到为了性欲抛弃回城!一定是塔子以死要胁,不许她回城,她没有办法了,只好又来利用我算计塔子!我心里盘算怎么揭穿她的假面具,该不该把那天自己在谷仓里看到的事说出来——但突然,我心里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心里都禁不住笑了出来,我真是天才!
我说:“原来是这么回事,真对不起,以前错怪你了。常常看见你和塔子在谷仓那边,原来是去谈‘人生理想’的!”
白卓的脸蓦地煞白,全身象是被抽了一鞭子,眼睛迅速躲开我的目光。
我笑吟吟地盯着她,体会到某种异样的快感。我让她约塔子今天晚上去谷仓谈人生理想,但她不用真去。她的任务是约会时间过一会儿后去找大祭司,对大祭司说塔子天黑时鬼鬼崇崇地跑到谷仓里去了。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白卓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流露出不信任的目光。我笑一笑,向她保证:“整治这种粗人我还有办法!”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39
白卓迅速抬头看了我一眼,流露出不信任的目光。我笑一笑,向她保证:“整治这种粗人我还有办法!”
傍晚的时候,我在村口的林子里堵住了正要回村的水妖,把她骗到谷仓里。我脱光她的衣服时,她揽着我的脖子,古怪地看着我,好象知道我要干什么。这种想法让我害怕,但我还是哄她睡着了。接下来,我躲在谷仓外的暗处等候。
夜幕刚刚降临的时候,塔子拎着灯,黑熊一样的身体晃晃悠悠地走来了。等他进谷仓后,我细心倾听,果然里面传来嚎叫声。粗人就是粗人!他在灯光下明明能看到里面的裸女不是白卓,但一时性起,根本就不会去问为什么这里会凭空多出一个裸女,只记得去发泄。这人大脑完全受阴茎支配!
这时,远处的灯光亮起,是村长带人来看了。我悄悄地退到远一点的林子里,心想,白卓那边成功了,她骗我时那么会演戏,骗村里人当然更没问题!
大祭司带着两个小伙子,一进去就发出一声怒嚎。我听见谷仓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一个小伙子跑了出去,才一会的工夫,三四十人赶过来。我看见浑身是血的塔子被人象猪一样拖了出来,口里发出真正的哀嚎。大祭司拉着已经穿上衣服的水妖最后走出谷仓。
私刑就在林间的小空地上举行,我一直躲在密林深处观望。
所有人都在高声怒骂塔子,塔子想说水妖的孩子不是他的种儿,可他笨头笨脑说不明白,又挨了一顿毒打。村长让水妖出来指证。水妖的脸藏在头发里,也许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男人在干什么。突然,水妖抬起头了,猛地向我藏身这边望过来,我被一阵恐惧窒息,逃跑的力量都没有了。
这时,突然身边传来一声低喝:“快跑!”
我吓得要昏过去,仔细一瞧,才在黑暗中辨别出那是杨向红的身影。
杨向红正要来拉我,却发现村里人并没有顺着水妖盯的方向看。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水妖真能说出什么来。于是杨向红也不再跑了,蹲在我身边,兴冲冲地看起来,嘴里低声说:“你小子这招儿可真够绝的,一石二鸟,我都想不出来,真服了你了!”
原来他一直跟着我,什么都看到了!我厌恶地往旁边让了让。
“别装了,还假纯洁呢,你小子可比我损多了!”杨向红嘲弄地说。
我不去理他,向空地望去。
水妖早已不再盯着我这儿看了,她转过身去了,奇怪地看着大家在忙什么。
大家正忙着在塔子身周堆起了一大圈柴火,几个平时和塔子一同玩大的村里小伙子开始向柴火上浇油。塔子突然发出象马嘶般的长声嚎叫!拿火把的小伙子笑嘻嘻地丢下火把,火苗腾地一下燃起来,塔子的身体迅速被包围在大火之中,他的嚎叫声象临终的野兽——
突然林外一阵骚乱,几十人抄着家伙冲了起来,空地上所有人都回头看去。原来是塔子的爸爸——那个很有势力的村会计——带人来救儿子了!
村会计一声哀号,和手下人一起抢上前去扑火。大祭司怒喝:“跟他们拼了!他混球儿子干出这样丧天良的事儿,还留着他?”村会计大骂:“谁知道是不是你家的贱种儿勾搭我傻儿子,今天我儿子死了谁都别想活!”
两边人立刻动起手来,顷刻间惨呼四起,不知几个人受了伤。但喊声最大的还是塔子,没人来得及去扑火,谁一扑火立刻就会被身边的人砍倒。
我心怦怦乱跳,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视线一斜,突然间吓了一大跳,水妖正浑身颤抖、慌慌张张地向我走来。我心里急得大呼:“别过来!别过来!被人发现我也会被砍死的!”可水妖还是一步步走了过来。
杨向红拉着我就要跑,可我腿软得厉害,说什么都站不起来。杨向红低声叫骂:“没用的东西,自已干的还吓成这样!”正说着,女妖已经走到我身前!
我不知哪里来的冲动,突然站起来,狠狠地把水妖推倒。水妖摔出去两三米,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推开她。但她马上爬起来,又向我怀里扑过来。我一时呆住了,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时,杨向红突然冲出来,一脚狠狠地踹在女妖的肚子上,水妖直贯出树林,一交跌到空地上,疼得满地打滚。我心里一疼,想要去扶她,但只走了一步就站住了。谁知水妖却向火堆滚去,她袍子的一角已经燃着了。但空地上的每个人都正忙着厮杀,根本没人看见她。
我发疯一样冲出去想把她拖出火堆,杨向红一把抱住我,低声怒骂:“你傻B啊?想死吗?”
我一挣没挣脱,水妖整个人都已经滚到火堆里了!
一瞬间,水妖浑身爬满了火苗,灼烧的剧痛突然让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我一下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塔子的叫声也突然被掐断了,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古怪的事情。
大家瞬间停止了一切响动,凄迷的月光下,只有水妖凄厉的叫声在林间回荡。
突然,大祭司发出一声哀嚎,发疯一样冲过去,大叫:“三丫头,快出来!”
村会计听不到自已儿子的叫声,以为塔子死了,恶毒地叫道:“拦住他,谁也别想活,让他傻丫头给我儿子陪葬,到阴间去做媳妇儿!”
一瞬间,两边又厮杀到一块。
水妖在大火中慢慢站起来,浑身冒着火苗,却象是浑然不觉似的,她缓步走到火堆的最中央,突然张口开始说起那种在山洞里说的诡异语言。
所以人又都呆住了,举着刀棒僵立在当地,惊恐地盯着眼前这奇诡的一幕。
月光下,林地中,熊熊大火映着每张恐惧的脸。
水妖直挺挺地站着,身体象是要在火焰中飞腾而去,她轻轻地扭动着身体,沉缓地念着那种谁也听不懂的话,眼睛却怨毒地瞪着我藏身之处,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两团火,她瘦削的脸上迅速爬满了火苗……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0
水妖直挺挺地站着,身体象是要在火焰中飞腾而去,她轻轻地扭动着身体,沉缓地念着那种谁也听不懂的话,眼睛却怨毒地瞪着我藏身之处,那双眼睛里闪动着两团火,她瘦削的脸上迅速爬满了火苗……
我几乎是被杨向红拖着跑出林子,一到安全的地方,杨向红猛地甩开我的手,骂道:“你小子自已死也罢了,别带着老子一块儿死!”
我眼前却仿佛全都是水妖临死时那怨毒的目光,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突然杨向红一交坐倒在地上,乐是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这帮村里的土人真是笨得没治了,两边乒乒乓乓打得那么热闹,还不知道——哈哈哈哈——还不知道——现在死无对证了——哈哈哈哈……”
我厌恶地扭头就走。杨向红一把拉住我,鬼头鬼脑笑嘻嘻地说:“别走啊!你跟水妖的事儿完了,可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
我吃惊地回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
他狞笑着说:“你看,这事儿可都是你和白卓一手干的,这招儿多聪明啊,我这种没文化的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但谁叫我一不小心看到了呢——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平时就最喜欢跟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在一起了。”
我心里一寒,知道他想勒索,恐惧地问:“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你跟白卓可真够阴的啊,这么干净利索就摆脱掉两个傻子!你们俩不就又可以郎才女貌了吗?我真是羡慕啊!但是,你们两个从此幸福地——嘿嘿——干那个,却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丢下,太不够意思了吧?毕竟这个秘密咱们仨都知道,要一直守着秘密到死啊!不如咱们三个一块——我也不想怎样,不过是想分点好处罢了,这回白卓也不用装淑女了,大家一起乐乐吧!”
我吃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种不是人的话都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一时间想冲上去杀了他。
“别激动啊!反正白卓已经跟过傻子好过了,你也不用再把她当纯情玉女了。她都被傻子玩儿了,也不差我一个了,我总比那个傻子强吧?大家图个开心,把这些倒霉事儿都忘个一干二净多好啊!怎么样,信不信得过我?我过几天就能忘个精光!”杨向红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要出血,恶狠狠地瞪着他。可杨向红不屑地看着我,他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我瞪了他一会儿,咬着牙扭头便走。
“等等啊,你到底答不答应啊?我还没想好该不该忘了呢,那才那一幕可真精彩啊!”
我站住脚,没有回头,冷冷地说:“你自已找白卓商量去,我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这可是你自已说的啊!这么一个大美人儿,你居然不要,那我也就只能不好意思地收下了,毕竟独享美人儿更好些,你说是吧?哈哈哈哈……”
我不再听他废话,迅速离开。
那天晚上,我躺在集体户的通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盘算着怎样出其不意弄死杨向红,反正已经有两个人死在我手里了,“也不差我一个”,他自已都这么说,可别怨我心狠手辣!这事儿得快办,也许他明天就去找白卓勒索。
一想起白卓,我心里突然一阵悲痛。白卓为了一个村里的傻子弃我如敝履,又恶毒地欺骗我、利用我,我又何苦替她瞎操心呢?管她呢,让杨向红去摧残她吧,他们两个烂人,到死都要相互怀恨,相互折磨!我就要回上海了,就要告别这一切了,不再理这些罪恶和痛苦,我要忘了一切,干干净净地回去。我翻了一个身,心里难过,但还是让自已沉沉睡去,不要再想了。
那天深夜,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惊恐地在的寒冷中醒来,看到水妖就站在我的床前,神色迷离地望着我。
我张大嘴,可是喊不出声来,全身一动不能动。水妖走近,俯身看着我,我闻到一股烧焦的肉味。然后她趴在地上,摸摸索索了好半天,象要找什么东西,最后她终于站起来,把手里的一大团物事放在我怀里。我低头一看,吓得要昏过去,那是一个半成形的死胎!那是我和她的胎儿!
我大叫一声翻身惊醒。一屋皎洁的月光中,身边的十几个同学都睡得好好的——
不对!他们虽然还躺着,但都睁大眼睛,惊恐地瞪着我身后!我顺着他们望的方向看去,水妖就在我身后!
突然我感到腹部有什么东西坠着,低头一看,几乎要晕过去,那个死胎正在缓缓蠕动!它一只小手紧抓着我的背心要往上爬。我不敢伸手碰他,只能发疯地乱抖乱甩,想把它从身上弄下来。但怎么也甩不脱,我一着急,撕开背心包着它丢开。
那包东西一下落在杨向红的身上。我看见杨向红惊恐地瞪着胸前那包缓缓蠕动的衣服,可他一动也不能动。慢慢的,一支半成形的小手从衣服里伸出,摸索着够到了杨向红的脖子。我向水妖看去,她正盯着那个胎儿,唇边象挂着一丝微笑,是那种母亲看见自已孩子听话时露出的会心的微笑。水妖把手拢起,那个胎儿也听话地学着她的样儿,把按在杨向红脖子上的小手拢起。杨向红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突然溢出了泪水,他绝望的目光哀求地看着我。整个铺上的人只有我能动,其他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可怕得如梦魇一样的情景。只有我能救杨向红!
但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也怕那个鬼胎,我还盼着杨向红快点儿死呢!杨向红哀求的目光慢慢变成怨恨的目光,终于一点一点失去光彩,他胸口停止了起伏,但那双死鱼般的瞳仁却依旧恶毒地瞪着我……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0
但我为什么要救他?我也怕那个鬼胎,我还盼着杨向红快点儿死呢!杨向红哀求的目光慢慢变成怨恨的目光,终于一点一点失去光彩,他胸口停止了起伏,但那双死鱼般的瞳仁却依旧恶毒地瞪着我。
水妖轻轻抱起胎儿,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一步步地退去,消失在墙角的黑暗里……
那天晚上,村里一夜间死了七个人,杨向红和塔子他爹都死了,还有几个是村里的小孩儿,死尸的脖子上都印着一双焦黑的小手印儿。村里人都做了那个同样的噩梦,包括我们这些男女知青。所有知青全都神情古怪地注视着我和白卓,他们都在怀疑这件事是否与我俩有关。这绝不是一个噩梦那么简单,我们这些被唯物主义洗过脑的知青终于不敢再嘲笑村民们的迷信了。
几天之内,又连死了十来个人,夜夜都有人死在梦里。全村人,包括知青,谁都不敢再睡觉了。每个人脸上都阴云密布,瞪着红肿的眼睛,偶而相互惊惧地扫一眼,什么话都敢不说。
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突然成了一个无梦的村子。
村民们已经开始神色诡秘地打量着我们这些外来的知青了。如果他们现在还没有怀疑的话,也很快就会怀疑我们的!我想起林间空地上那场私刑,禁不住浑身发抖。
但很快,我们要回城的消息传来了,压抑的知青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永远离开小山村的前几天,我躲开所有人,又去了我和水妖交欢的那个山洞。漆黑山洞里似乎还隐隐回响着那种诡异的声音,那种谁也听不懂的语言,好象水妖仍在里面等着我。我没敢进去,惊慌地离开了。
我又去了火刑那块林间空地。这是我最后瞧一眼水妖死去的地方,很快,她和这个地方,就要一道成为我一个退色的记忆,再也想不起来了。我心中难过,一路上想着我和水妖的从前种种,一边默默地祷告水妖的冤魂安息。
我还正要穿出树林时,突然发现空地上有人!
那是白卓!她也去了那儿,正背对着我跪在地上哭泣。
她在为谁哭泣?还能是谁,一定是那个塔子!我心里突然被嫉意和怨恨充斥。
我冲出树林,一把把她按倒在地上。白卓尖叫一声用力推我,我狠狠地打了她一个耳光,狂暴地撕去她的衣服,在火刑场上强奸了她。
那夜烧死水妖和塔子的空地上已经长出了野草,再也看不出那个恐怖之夜留下的焦黑痕迹了。白卓没有叫,没有反抗,也没有发出她和塔子交媾时的那些脏话,只是闭上被失眠折磨得红肿的眼睛,静静地流出了两行泪……我把我青春期所有的爱、欲望、屈辱、罪恶、悔恨、痛苦、软弱都通通埋葬在那个小山村里,然后一无所有地回到了上海。
但当初我还不知道自己从那个小山村里带回了什么,回上海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0
但当初我还不知道自己从那个小山村里带回了什么,回上海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了。
我看到了你爷爷红肿的眼睛,和那个小村里的村民一样!我吓了一跳,一下子堕入冰窖。你爷爷说,他的噩梦是从几个月前我写信告诉他知青们都做噩梦时就开始了。尽管我信里没有说任何水妖的细节,但他梦里的女子却和水妖一模一样,他也看到了水妖!而在上海的我,第一天夜里终于又看到水妖,我也彻底失眠了,我把那个诅咒带回了上海!
半年后,白卓来找我。我本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但当我看到她那双依旧红肿的眼睛,终于惨然一笑。我们的命运已经被一个共同的罪恶牢牢地焊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白卓说她怀孕了。那孩子就是你,你就是那次林间强奸的产物!
很抱歉你不是什么爱的产物,你是恨的产物,是罪恶的产物!你是一个——恶毒的意外!
但我也可以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哪个人是爱的产物,绝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尴尬的生活和无知的欲望的产物。
我和白卓迅速结婚了。你爷爷从小看着白卓长大的,现在他看到白卓同样红肿的眼睛,长叹了一口气,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我们的婚事。
但婚后的生活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愁云残日。每天夜里,我都和白卓在屋里相互警惕着不让对方睡去,还要时常过去照看你爷爷,以防他睡过去了。
后来,你便生了下来。虽然一切依然没有好转,但你的出生毕竟还是给白卓带来了些许安慰。你妈妈很喜欢你,总是抱着你整夜静静地流泪,一句话也不和我说。我们之间很少交谈,因为有一个共同的话题谁也不想谈,可又谁都绕不过去。
有一天深夜,你爷爷踱到我们的屋里,静静地坐着不说话,眼睛在我和白卓脸上转来转去。我和白卓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谁都不吱声。
未了,你爷爷长叹一声,说:“该有谁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吧!”我和白卓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下头去,依旧沉默。你爷爷说:“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该见过了也都见过了,还从来没听见这么可怕的事儿。恐怕我也没几年好活的了,临死前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支支吾吾地把下乡那几年发生的事儿说给你爷爷听。白卓一直低着头,满脸煞白地听着,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你爷爷是旧上海的大老板,为人十分精明,我说话时稍有点儿含含糊糊,他便立刻追问。到了那天快天亮时,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听完后,他坐在那儿,一言不发,静静地沉思,然后终于缓缓站起来,眼睛也不看着我和白卓,语调沉痛地说:“我一辈子本份,生意之所以能做得那么大,只是因为我从来不坑人,大家伙儿都信得过我。现在——唉!时代变了!年青人都成了你们——唉!你们……”他说不下去,哽住了。我知道他心里悲愤难当,这已经是他能说的最不客气的话了,他实在是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
你爷爷开门要走,临出门的时候,他背对着我俩说:“那个哑巴女孩真命苦啊,不象你们——自作自受!她和你生的那个女孩儿,毕竟也是我们萧家的骨肉,不能丢在那个可怕的村子里不管。你不是说在白河那边也没人管她吗?你把我孙女儿给我找回来,但愿——但愿水妖看见你对自已的女儿还有一丝舐犊之情,也就不再难为咱们家了!唉,太对不起人家了,可怜一个姑娘家——你们……”但难听的话他终于没能说得出口,他在门口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事后,你爷爷找他一个做生意时的结拜兄弟跑了一趟东北,把水妖生的那个女孩儿偷了回来。那个女孩儿只在咱们家呆了没几天,估计你根本就不记得了。你爷爷很喜欢那个女孩儿,但只带了她几天,你爷爷突然就死了,死得很离奇!你应该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吧?我和白卓害怕得不行,说什么也不敢再把那个女孩留在家里,决定把那个女孩送到别处去。后来,我找到我小时候的乳母,每月给她一笔钱,让她帮我带长那个女孩儿。
虽然那个女孩儿送走了,你妈妈还是逃不了一死。你妈妈可能不是水妖杀死的,她从小身子就虚弱,原也经不起这种没日没夜、凄惨黯淡的生活。但她也算是间接死在水妖的手上。这些年里,我有时也挺想她的,两个人熬夜总比一个人苦熬要好过点吧?不过,我也庆幸她早死了,不用再忍受这永无休止的折磨了。
最后,就成了现在这样儿,只有我和你活了下来。
往后的生活你多半都知道了。我坚持活着,但感觉自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其实早就死透了,只是大家都没有看出来、还把我当活人罢了。
经历了文革那段黑暗恐怖的年代,没一个人会是干净的,都害过别人,手上都沾着血!但我也从不后悔,在那种情境下,干恶事也是没的选择。
我唯一气愤的就是,为什么我害人以后遭了报应,而其他人一样害人、甚至害得更惨,却都没遭报应呢?别看你同学的那些家长现在也都混得道貌岸然,他们当年肯定也干过亏心事儿!只不过到现在大家谁都不提罢了,一旦提起来,就都说自已是历史的受害者。
嘿嘿,真是天大笑话!怎么诺大个中国,那十年间出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怨死鬼,到了最后,就只有“四人帮”那四个家伙是害人者,其他人就都成了受害者呢?历史书简直是笑话集,专骗傻子用的!
你也不用恨我,不要恨我这个爸爸!你的爸爸虽然不高尚,但也不见得就比其他的父亲更下贱!只不过是我倒霉些罢了,直到现在还天天活在过去恶行的梦魇里,没法装出自已没干过昧良心事儿的样子,更没法象他们那样伪装成受害者!我是一个一直清醒着的——睁眼做噩梦的害人者!
从小我就不搭理你,你一定很恨我吧?其实开始时,我倒也不是出于恶意。
我怀疑这个噩梦是通过血缘或者语言传播的,因为我写信告诉你爷爷后,他也开始做噩梦了。所以,我从来不对你说这段往事,从小就不理你,好象是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没有任何关系!
一开始我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你好,希望水妖没意识到你的存在,就此放过你。但时间长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爱你还是憎恶你。
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直在以暗中留意你的生活。虽然你从未把余晴带回家,但我还是偷着观察过你和余晴,还曾经试图劝余晴离开你。因为她象极了当年白卓,自持美貌,爱娇、自私而且自作聪明,随时都可能轻而易举地毁灭了自已本应该珍视的东西,还丝毫不觉得,出了问题时总怨别人对不起她!
但我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没有用,简直屁用没有!今天晚上我终于看到,你眼睛也红肿了起来!
嘿嘿!你终究还是逃不的了!
我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不到二十岁就全毁了。也许你的一生终归也是一个笑话!你从生下来前就注定被毁了,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哈哈哈哈——
该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了你,剩下的,也都些无关紧要的事儿,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这次回上海,一定是想从我这儿找到解决噩梦的办法吧?你肯定又爱上哪个女孩儿了!而且她绝不是你刚才领进来的那个女孩儿。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看见你那付表情我就知道。
别看我从不和你说话,你心里的想法我一清二楚。你的心里一片灰暗,从小就自暴自弃,拿自已的命不当回事儿,觉得死也罢活也罢全都一个样!若非爱上了哪个女孩、想和她过什么幸福生活的话,你绝不会为自已的生死这点事儿跑回来问我。你更不会让你心爱的女人轻易涉险,所以,你今晚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肯定也不是你想和她过一辈子的人。
哼!一辈子!
爱恐怕是一种奢侈品,迷人且易碎,你我今生看来注定是与此无缘了!
很抱歉,我没有办法解决那个噩梦。如果有办法的话,我早就想出来了,也不用几十年来一直独自活在噩梦里,忍受着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你也未见得就比我聪明,我想不出来的,你照样想不出来!
唉!一切罪恶始于我和白卓,也必须由我们来亲手结束。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十六 遗爱
我静静地走出爸爸的房间,轻轻掩上门,没有回头看他一眼。他一生中对我所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这几个小时多。
谢谢你,爸爸!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原来我的生命只是一个恶毒的意外,原来我早已注定要完蛋,一切梦想都只不过是徒劳的挣扎,徒惹人笑!
我感到内心空荡荡的,好象自己这个人从未存在过,又或许,自已存在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毁灭。
我回到自已曾经住过多年的房间,回到我厄运开始的地方,缓缓地躺下来,抱着已然熟睡的叶子,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同她一样的冰冷。我们谁也给不了谁温暖。
回上海之前,柳菲就跟我说过:“也许谜底远比谜面更恐怖!”她说得对,简直是太正确了!而我却依然不肯死心,非要挣扎到这一步,才终于发觉原来自已早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余晴的鬼魂不是也说了么,那天夜里她绝望地看着我说:“太迟了,无论做什么都太迟了!决定一切的事情早已发生了,结局已经注定,谁都来不及改变什么了!”
黑色的绝望淹没了我,我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无力地抱着叶子。也许,只有她和我才是一对儿,绝望而又忧郁的一对儿!谢雨亭那种正常的女孩,永远也不可能和我走到一起的。
我的爱,我万分无法割舍的爱,终不过是一场徒劳的梦罢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心神恍惚地起来上厕所。
路过穿衣镜的时候,我突然僵住了,从痛苦中一下子直坠入恐惧中!镜子里——镜子里映出我的身后正站着一个瘦小的白色人影!
水妖!那是水妖!
水妖古怪的目光通过镜子冷冷地看着我。我想转过身去,可浑身冷汗直冒,怎么也转不过去。
水妖的手指向客厅沙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之间堕入冰窖,恐惧的泪刺痛了我的眼,另一个自已正半躺在沙发上惊恐地瞪着我!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水妖的手指向客厅沙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突然之间堕入冰窖,恐惧的泪刺痛了我的眼,另一个自已正半躺在沙发上惊恐地瞪着我!
他惊恐的目光猛然激发了我内心里邪恶的冲动,我感受到身后水妖的怂恿,缓缓地走上前去,残忍地盯着他因恐惧而变形的脸。
身后的水妖又跳起了那诡异的舞蹈,双手抬起,掐紧,再抬起,再掐紧……我的双手好象不再属于自已,也随着水妖手臂的动作,颤抖着抬起,掐紧,再抬起,再掐紧……
沙发上那个自已惊恐地瞪着我的手,我突然想起,我也曾躺在床上,惊恐地盯着另一个自已想掐死我!而现在,却是我站在这里,摹仿着水妖的动作要掐死他!不!我不想,可我却怎么也控制不了双手。怎么会有另一个我?
终于,我的手慢慢地按在他的脖子上,颤抖着用力掐下去,他喉头在我的掌心疯狂地游走。他因窒息而喘不上气来,慌张的眼睛里渗出了泪水,他拼命地挣扎呼吸,却使不出半点力气……不知过了多久,他那双眼睛终于慢慢地失去了光泽,空洞地瞪视着我。
他死了!眼睛依旧瞪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我心里突然涌起一种从所未有的喜悦和安详,好象一个从生下来就关在暗室里的人,终于杀死自己的看守走到了阳光下。
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已的身体,疲惫而又兴奋地躺倒在沙发上,躺在那具长着自已面孔的、渐渐冰冷的尸体身旁……
夜渐渐寒冷了起来,凉气包围上来,刚刚那股杀过人的兴奋感缓缓逝去,恐惧又一次填满了我……
天开始亮了,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还是无法移动分毫……那具冰冷的尸体就在靠在我身旁。我用尽全身力气回头望去,猛然惊恐地发觉,那张脸——尸体上那张我自己的脸,正在迅速衰老,好象在几秒种经历了几十年一样!
突然,我“啊”地惊叫一声,他不是另一个我自己,他是爸爸——那是爸爸的脸,我在水妖的怂恿下杀死了爸爸!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腿一软,又狠狠地摔倒在尸体身旁。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叫什么?”叶子只穿着内衣,惊慌地跑出来看。
“我杀死了爸爸,我亲手杀死了他……水妖——水妖逼着我杀的!”我捂着脸,哭得喘不上气,不敢睁眼再看一眼爸爸的尸体。
叶子尖叫了一声,好一会儿,她颤抖着来拉我,试了几次才把我拉离沙发,钻到我怀里剧烈发抖。我紧紧地搂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叶子正担心地瞧着我,我发觉已经躺到自已的床上。叶子见我醒来,松了一口气,低头吻了一下我的额头,柔声说:“你没事了,别害怕,我在这儿!”我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什么都不愿说,什么也不愿想。
叶子贴着我的脸,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你爸爸不是你杀的,他是自杀的!”
我猛地睁开眼睛,腾地坐起,不知道叶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叶子叹了一口气,拉着我起来走到客厅里。我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爸爸的尸体还歪倒在沙发上,他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
叶子指给我看爸爸手中的药瓶。那是一瓶安定!他是吃安眠药自杀的!爸爸被噩梦折磨了几十年,绝不会盼着自已安睡,他买安定只能有一个目的——自杀!
他另一只手攥着一张纸条,隐隐看出上面写着字。
我颤抖着走向他那具早已冰冷的尸体,定了一会儿神,终于小心翼翼地抽出他手中的纸条,那上面写着:
“萧南:
该说的话我都已对你说完,临死前至少还算诚实了一次,这世上已没什么再可留恋的了。
一切罪恶始于我和白卓,也必须由我们来亲手结束。我选择今夜结束自已的生命,这是唯一的办法,唯一终止梦魇的办法!
我早就该死了,是我造成这一切,我是最应该死去的人,只有我的死才能解除水妖的怨恨。但我却象懦夫一样偷生多年,以至于害死了那么多人,还害死了你爷爷。你妈妈白卓死的时候,我曾想随她而去的。我恨她,可又忍不住爱她,舍不得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去那阴暗冰冷的世界。只是那时考虑到你还没长大,只能依靠我,我才选择勉强活下来。你毕业后去北京,已经不用再靠我了,要是我那时结束自已生命的话,或许还能给自已留下最后一点尊严。但我又一次存着侥幸心理,以为你可以逃得过噩梦,于是再次选择了偷生。但我却终于看到,你也陷入了噩梦之中。
今夜,我已没的选择。
我是全天下最可鄙人,所遭的厄运全都是咎由自取!希望你不要学我,一步也不要走错,有时一步走错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水妖和白卓已经等我多年了,让她们等得心焦是我对不起她们。现在我去的晚了点,但还不算太晚吧?
死人的世界属于我们这一代人,这代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只是很抱歉连累了你,还好,现在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活人的世界你自已好好把握,我不能再看着你了。
我的后事无需你操心,我已经通知了我的乳母,她会来料理一切的。上海的家产我都留给了我和水妖的女儿,相信你能谅解,我实在对不起她们母女,况且你念了那么多年书,原也不需靠着这点财产过活。
我要去见你妈妈了,你自已好好保重,勿以我这个无耻的父亲为念。有空时想想你妈妈,她是爱你的,她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父字”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回北京的路上,我始终一言不发,心里想着黎明之前那个梦魇。爸爸真是自杀的吗,还是被我在水妖的怂恿下杀死的?不,他一定是自杀的!他留下了遗书。他是被水妖逼着自杀的,这么多年来,水妖最想杀死的就是他。
我又想起自己掐死爸爸后,内心里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悦和安详感。明明杀了人,杀死了爸爸,我怎么会有那种安详感?
突然间,我明白了,随着爸爸的死,水妖也消失了,我才会有那种安详感的!我没有转身看到水妖离开,但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一瞬间消失了。
诅咒已经破解了!
爸爸昨夜最后的话是:“一切罪恶始于我和白卓,也必须由我们来亲手结束。”爸爸那时已经动了自杀的念头,他看到我红肿的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想死了,他要通过杀死自己的方法让我走出这个可怕的诅咒。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脸上流着泪水。在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爸爸终于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爱他还是应该恨他。
车窗外,朝阳正在辽阔的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千万道金色的光芒映在叶子和我的脸上。
我心中缓缓升起一股暖意,我的过去并非只有恨,也有无法说得出口的爱。也许爱和恨本就是一体的,正是由于爱,我们才会选择恨,也正是由于恨,我们才知道爱是何等强烈、何等灼人。经过漫长的梦魇,我最终还是走向了幸福,终于可以和谢雨亭过幸福正常的生活了。
我转过头去看叶子。叶子正忧心忡忡地盯着飞驰的路面,那路面每后退一分,她和我的终点就近了一分。她也应该得到幸福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幸福的,噩梦已经随着上一代人远去了。
叶子转过头来看我。
我真心诚意地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早应该告别眼下这种不正常的生活,找一个人好好去相爱?”
叶子撇撇嘴,幽怨地说:“你过自已的幸福生活去吧,何必理会别人幸福不幸福呢?”
“我真心希望你也能找到幸福!”
叶子轻叹一声,回头看着迅速飞逝的路面,不再说话。
傍晚的时候,北京的喧嚣又一次包围了我,虽然只离开了一夜,感觉里却象是离开了几年一样漫长。
叶子把车停在了我住的地方楼下,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倔强地不肯再看我。我侧身把她抱在怀里,她挣扎了一下,依旧不肯抬头看我。我低头在她冰冷的脸庞印上一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迟疑了几秒钟,终于道了声:“珍重!”
叶子不答话,我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打开车门。叶子身体猛地一震,惊惶地抬头看我,满脸煞白,眼睛里含着泪水。我强忍着不去抱她,但却不舍得让视线离开她的脸。我抽身下车,最后看了一眼叶子那绝望的目光,缓缓地把她关在车门里。
我静静地站在车外,那车象是一座沉寂坟墓,叶子锁在里面没有一丝声息。
终于,小车缓缓发动了。
我望着那辆红色POLO渐行渐远,内心酸楚,知道这次是她永远地离开我的生命。
有一天,我们都将成为别人的回忆……
一进屋,我就迫不及待地给谢雨亭打电话。
谢雨亭在电话里惊呼一声,欢快地叫道:“太好了!你回来了,本以为一周都见不到你呢!昨晚在柳菲姐家住的,她自已也心神不宁的,但还是一个劲儿地安慰了我半宿,她好象也很担心你。你的事儿都办完了吗,顺利吗?”
“都办好了,现在没事儿了!你请假回来吧,我想你都要想疯了!”
但谢雨亭却不肯请假,说自已实在走不开,让我安心等她几个小时。我心想,她没经历昨夜那么漫长的夜晚,也不可能知道她险些就失去我了,而我险些就失去一切了。
放下电话后,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一时有点错愕的感觉,这间屋子竟然显得那么陌生!该是告别这个屋子、告别从前一切的时候了,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不能让余晴的阴影再继续纠缠着我和谢雨亭。我俩应该重新租一个房子,或者干脆分期付款卖一个。
我打开电脑上网,余晴不在QQ上。我把这几天的经历写下来,通过留言发给余晴。最后我说:“这个QQ号我不会再用了,水妖的诅咒已然破解,应该不会再纠缠你了。希望你能过得好,找到咱们两个当初没能找到的幸福。依然深爱着你,只是,我还活着,无论经历怎样的挫折都必须不断走下去。你自已多多保重!”
下线后我有点感伤,刚才对余晴最后的祝福显然是谎话,我不知道幽灵怎样才能找到幸福。但我曾经痛失过余晴,又差一点失去了谢雨亭,眼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却是要自己一生一世好好把握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只能这样了,如此仓促地告别那段无可奈何的往事,往事惘逝,过去的一切全都让它过去吧。
我下楼去订餐买酒,还买了蜡烛,然后坐下来等谢雨亭下班,心里焦灼难耐,而又抑制不住的兴奋。
快十一点的时候,突然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冲过去,猛地拉开房门,一把把谢雨亭抱个满怀。
谢雨亭兴奋得小脸都通红,害羞地说:“闹什么?抱得人家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我狂乱地吻她温软的嘴唇,吮吸她细腻的舌尖。谢雨亭闭上眼睛,露出幸福的微笑。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嫁给我吧!做我妻子,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谢雨亭吃了一惊,马上露出欣喜的目光,脸一红,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幸福得微微颤抖。我拉着她的小手走进屋里,桌上已经摆了烛火晚餐,烛光下她的脸庞更显得娇美无限。
我开红酒时,谢雨亭拿出笔在月历上画了一道。我问她干什么。她说:“我要永远记住这一天,以后每年这天都是我们的求婚纪念日!你要一辈子对我好!”
“我当然对你好,一生一世爱你怜你——啊,糟了!我忘买戒指了!我真笨,迫不及待地向你求婚,连戒指都忘了买。”
“没关系,我们明天一同去买。但从今晚开始,我就已经是你妻子了!”谢雨亭说着突然有点害羞,又躲到我怀里。我俩全心全意沉浸在这难得的幸福之中。
过了一会儿,谢雨亭突然抬头说:“对了,我也忘了,你还没看到我妈妈呢!我们回长沙去看她吧。不用担心,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只要对我好的人妈妈都喜欢。”我吻了她一下,不禁想起爸爸,心里掠过一丝难过,但我很快抑制住哀伤。爸爸用他的死换来了我的幸福,只要我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爸爸的灵魂也会安息吧。我心里对谢雨亭说:“爸爸肯定会喜欢你的,虽然他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妈妈也会喜欢你的,他俩都会在另一个世界里祝福我们。”
吃晚饭时,我俩的心思都不在酒菜上,互相含情脉脉地笑着瞧个没够。吃过饭,我起身走过去把谢雨亭横抱起来。谢雨亭勾着我的脖子,不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微微一笑,轻柔地把她放到床上,解开她的衣扣。谢雨亭害羞地小声说:“吹了蜡烛吧?”
我没有听从,反而在烛光下出神地看着她可爱的小脸。烛影轻摇,一团团光亮的云朵掠过她的脸庞,掠过她美丽的身体……
这次做爱无比细心体贴、幸福而又充实,我丝毫感觉不到从前射精后的空虚、寂寥和苦闷。我抱着谢雨亭柔嫩的身体,感激地说:“知道吗?几个月前,我根本想都不敢想一生中还会有这么一天!”
谢雨亭把脸贴在我胸膛上,梦呓般地说:“我也不曾想过,会是这么——这么幸福……”
我低头轻吻她一下,在她迷人的体香中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失眠永远离开了我……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十七 水妖的脸
一片漆黑中,我突然感到一阵沉重的窒息,一双冰冷的大手正用力掐在我的脖子上,鼻腔里满是焦糊的腐肉味!
我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仿佛堕入地狱!
烛光下,那个长着我自已脸孔的男人,正面目狰狞地掐着我的脖子!
我恐惧得浑身发抖,可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那个男人狰狞的脸孔越来越近,我能闻到他口里的泥沼般的臭气。
水妖呢?
我马上看到了水妖!电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水妖的身影模糊地透过显示器凝视着我。谢雨亭还在怀里安睡,丝毫没觉察我已陷入绝境。
我悲伤的泪水滚滚落下,胸膛憋闷得要爆开。另一个我和水妖的脸上流露出残忍的快感,正享受着我缓慢的死亡。
眼前的光线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心跳震得耳朵轰响,我就要死了,就要死了,这回逃不掉了——
突然谢雨亭在睡梦中翻了一个身,我一挣扎猛地喊出声来,最后一点烛火一瞬间熄灭了,黑暗中只有显示器发出刺眼的光芒,脖子上的大手不见了!
谢雨亭被我的尖叫惊醒,连声问:“怎么了?怎么回事儿?吓死我了!”
我回手打开台灯,屋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电脑显示器上,水妖的身影正一点一点淡去,最后消失的是她那双诡异的眼睛。
“你大半夜的开电脑做什么?”谢雨亭奇怪地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今晚我九死一生,他们是来杀我的!如果谢雨亭刚才没有翻身惊醒这个梦魇的话,明早她也许会发现,怀里抱着的是具冰冷的尸体,我的尸体!
水妖诅咒依然没有逃离!
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1
水妖诅咒依然没有逃离!
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难道不是爸爸死了噩梦就此结束,难道水妖依然要杀死还流着爸爸血的我?难道我又要和幸福失之交臂?
我心里悲伤恐惧百感交集,轻轻地拍着谢雨亭入睡,脑子里却种种念头纷纭繁复。
隐隐觉得有一个重大的疑问未曾想到,那是什么问题呢?我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完全不合理的事,你犯了大错,你还没有明白最根本的问题在哪!
那能是什么?
突然,我意识到漏洞在哪里!整件事都不对头,爸爸说的话可能不对!昨天我听过那段几十年前的往事后,便一直认定我噩梦中的水灵就是爸爸口中的水妖,她和爸爸噩梦里的人一模一样,难道不是吗?
但很可能不是!
我浑身发冷,呼吸困难,那个水灵可能不是水妖!
爸爸年青时遇到的那个水妖是一个弱智的村女,她认字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早在互联网时代以前她就被烧死了。但水灵却会上网,会打字,会一切我们这代年青人会的东西。难道几十年前就已死去水妖有可能懂这些东西吗?
但如果水灵不是水妖的话,她又能是谁呢?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啊!只有爸爸当年遇到过邪灵的诅咒,我什么都没干过,不可能……我的头都大了,本以为所有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可顷刻间一切又乱套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什么事没想到?肯定有什么事忘记了?
我轻轻起床关闭电脑,那上面只剩下我设为桌面的风景照片,水妖身影早已踪迹全无。电脑缓慢地关机,终于屏幕一闪,暗了下去。我心里有种奇怪的不安,好象突然象是想到了什么。
我在黑暗中呆立了一会儿,意识到,刚刚谢雨亭惊醒时,我正看见电脑屏幕上渐渐消失的水妖,那里面有问题!我从未看见过水妖的脸,那张脸一向隐藏在黑暗里,就象爸爸说的,她在世时就习惯把脸藏在头发里。但刚才,水妖的脸在显示器上消逝的瞬间,仿佛突然亮了一下,隐隐能看到那张脸的轮廓。
我极力地回想刚才水妖消失的瞬间,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那张脸是什么样子,为什么那一瞬间的印象会让我如此心神不宁呢?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2
天快亮的时候,我躺到床上装出熟睡的样子。
脑中苦思着对策,耳中听着谢雨亭轻微的呼吸,她的呼吸声也那么可爱,我听得难受,要是能永远和她这样睡在一起该多好啊!许久,眼前渐渐光亮了起来,我听见谢雨亭平缓的呼吸声一停顿,又马上变了一个频率,她醒了。
一双细腻的手臂拥住了我,我嘴唇上感到她温软的吻。“这样子好好睡觉才乖!”谢雨亭轻声说,一只小手爱抚着我的头发,“以后我叫你老公好不好啊?”她温软的唇又印在我的脸上。我继续装睡不答话,听见谢雨亭起身穿衣,又过了一会儿,厨房里传来做饭的声音。直到饭香飘了进来,谢雨亭进来拉我,“懒虫起床,快起来吃早点!早起的鸟儿才有食吃。”我这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了一个懒腰,冲她温柔地一笑,说:“你不是刚叫我是懒虫吗,起早了可要被鸟儿吃掉的!”
“起晚了难道就不吃你了吗?”谢雨亭扑上来,小嘴一口咬住我的耳朵。
吃早饭的时候,我尽量装出愉快的样子,信口胡开玩笑,谢雨亭说:“咱们俩要结婚了,互相是不是也应该换一个称呼了,换一个好点儿的称呼?”
“我就叫你鸟儿,你叫我虫吧!”
“不好听,想不想听我叫你老公?你叫我老婆好吗?”
“不好,好象咱们俩是老头儿老太太似的。”
我俩交往这段时间,我已经给她起了不下十几个外号,有的外号让她听着很高兴,有的外号气得她直打我。
早饭过后,谢雨亭拉着我上街,我纳闷地问干什么。
“昨晚不是说好了吗?去选戒指的。你怎么能忘了呢?”谢雨亭一脸委曲地看着我。
我竟然全忘光了,昨晚差点没死去,我突然什么都没心思想了,提不起半点兴致去选戒指。我推说身体不舒服,让她先自已看一看,明天我再陪她一起逛。谢雨亭撅起小嘴生我气,我哄了她一会儿,她好不容易才答应了。“明天,记得明天一定去,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能不陪我呢?今天我先去看衣服吧!”
谢雨亭临出门的时候,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阵阵酸楚。现在最重要的事儿不是选戒指,而是想法活下来,这件重要的事儿只能我自已去办,没法和你商量了。
谢雨亭一离开,我立刻打开电脑。才早晨八点多,窗外满树的鸟儿都在叫,远处传来轰响的车流声。
余晴不在线!那天晚上她究竟怎么了,难道真出了什么事儿,她怎么就此一言不发地消失不见了呢?
我焦急地等了一上午,余晴还是没有出现。
中午的时候,谢雨亭打回电话,说她在外面吃了,下午逛完西单直接去上班,还嘱咐我好好休息,“晚上你别来上班了,请了一个星期假就不要浪费!”
我刚刚放下电话,电话突然又响起,这回是柳菲的电话。
“你怎么样了,从上海回来有结果了吗?”
“不知道,事情好象更复杂了。昨天晚上我差点儿没死掉!”突然,我想起一件事,怎么从前没想到,早该想到的啊!我对柳菲说:“你在家吗?现在能不能去你家,有件事只能求你了!”
柳菲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等你。”
放下电话,我匆匆赶去柳菲家。
柳菲家还和我一年多前看到的一样,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只能是显得更加零乱了,象它主人的心一样。
柳菲一脸忧郁,担心地看着我,我正犹豫该不该抱她一下,她已经黯然闪身避开。
我不知该怎样打破沉默,索性什么都不说,立刻打开她的电脑拨号上网,隐身登陆“夜猫子论坛”。
这是柳菲警告我不要去的地方,也是几个月前我噩梦重新开始的地方。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2
我不知该怎样打破沉默,索性什么都不说,立刻打开她的电脑拨号上网,隐身登陆“夜猫子论坛”。
这是柳菲警告我不要去的地方,也是几个月前我噩梦重新开始的地方。
那个水灵不在线。我打开论坛的信息箱,找到我生日那天夜里水灵发给我的信。那张我噩梦里身影的照片缓缓在柳菲的电脑上打开,尽管是大白天,看到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空洞的脸,我还是恐惧得要窒息。
“就是她吗?你噩梦里见到的就是这个女人吗?”柳菲俯身在我肩头细心观看。
我把椅子让给她,想起自已曾经错怪过柳菲,白痴般地以为这是她做出来的假照片,一时有点羞愧。柳菲却没提这回事,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张照片。
我问:“你有没有办法把照片弄亮点儿,让我能看清楚她的脸?”
柳菲没有看我,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好说。这张照片成像质量太差了,不是用照相机拍的,是用摄像头拍的,就是网络视频聊天用的那种摄像头,也许调亮了还是一片模糊。不过还是可以试试!”
柳菲把水灵的照片另存到桌面,打开一个英文的制图软件,调出刚刚存好的照片,熟练地敲击了几下键盘,水灵的照片一下子扩大了好几倍。但是,那张诡异的脸依然隐藏在黑暗里。柳菲调出一个曲线窗口,用鼠标轻轻一拉,水灵那张藏在黑暗中的脸蓦然闪亮!
我惊得向后倒去,极力抓住柳菲的椅背,稳住剧烈颤抖的身体——
那张脸——那张脸竟然是叶子的脸!!!
我冷得发抖,眼前一片白光晃动。
一双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柳菲焦急的声音象是遥远地方传来的闷响:“你没事儿吧?你怎么了?说话啊!你认出她了吗……”
是她!居然是她!!!
叶子!照片上那张脸,除了怨毒的目光和叶子不一样外,其它的全都一样——不,也有些细微的差异!
我瘫倒在地,被柳菲拖着扶到床上。
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
叶子就是水妖的女儿,是水妖和爸爸生的女儿!难怪我第一次见到叶子就觉得她那么眼熟呢!她脸型是水妖遗传的,但眉宇之间又带着爸爸脸上遗传下来的懒散,我们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从小就见过面。她说她是姥姥养大的,从来没见过父母的面,实际上她那个所谓的姥姥就是爸爸的乳母。叶子大我两岁,水妖的女儿早我两年出生。水妖不认字,也不会上网,而叶子一天到晚都泡在网上。余晴的论文里说:“对于已经死亡多年的人的鬼魂,他们必须靠现在熟悉网络的一代人间接进入互联网。”水妖就是通过叶子进入互联网的!
叶子出现在哪里,哪里就开始死人!她被爷爷接到上海没几天,爷爷就死了,紧接着妈妈也死了。她又来北京,设法装成抑郁症患者接近余晴,余晴也马上死了。她又欺骗余晴的鬼魂来接近我,但并不急着杀死我,而是一直让我陷在噩梦里,逼我带她回上海去找爸爸。我带她回上海的当天夜里,爸爸也死了。也许爸爸和我诉说往事的时候,叶子就在门外偷听。不,她根本用不着偷听,可能水妖早就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爸爸真是自杀的吗?
我怎么知道?昨天早上我看见爸爸尸体的时候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看到爸爸手里的安眠药瓶和遗书,完全可能是叶子塞到爸爸手里的!遗书也可能是假造的,那上面说后事由爸爸的乳母——也就是叶子的姥姥——来办理,遗产送给爸爸和水妖的女儿,也就是给了叶子。爸爸死了,现在水妖和叶子终于可以整治最后一个萧家的人——我!她们马上就要杀死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昨晚差一点儿就得手了!
一杯温水抵在我唇边,我看见柳菲忧伤的脸,好一会儿才听懂她在和我说话:“不要太难过了,不管你遇到干什么都是命运啊,我们也没有办法的!”
我推开柳菲手中的杯子,嘴里说出来的简直不象是我自已的声音:“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认识这个女人,她一直躲在暗处暗算我,她是我姐姐,照片上的原来是她妈妈!不,我没说胡话,我终于全都明白了。我没事儿,她们想要我死还没那么容易!我的生活谁也夺不走!”
我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开门冲了出去,不理会柳菲在我身后不断的呼唤。
狗蛋 发表于 2009-1-10 02:42
叶子那辆红色POLO没有停在楼下,难道她不在家?
我跑上楼,疯狂地敲门,没人理我!我抓出钱包,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握不住钥匙,钥匙掉落地上几次后,我最终还是把钥匙插进锁孔。
屋里没人,叶子没在家!
我瘫倒在叶子的床上,突然间没了主意。她很少出门的,现在能跑到哪去呢?难道她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我刚刚看到了水妖的脸!不对,也许她什么都能知道,她妈妈是鬼魂!
我掏出手机,从电话薄里调出叶子的电话拨了出去,几秒钟后,电话里传来服务台小姐的自动语音:“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号码是空号,请核实后再拨……”
我心中一片冰凉。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前天我约叶子回上海的时候还拨过她的手机,怎么今天就成了空号?
我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可怕的阴谋,深不见底!
恍恍惚惚中我突然发现叶子的电脑显示器上贴着一张纸条,我冲过去撕下,是叶子给我的留言:
“萧南:
一切都结束了,原来我们的结局竟是这样可悲亦复可笑!
我不知道自已要去哪里,哪里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冰冷可怕!
其实根本没什么要对你说的。
你辜负我的爱,但也怨不了你,就算我们能在一起,也已经来不及改变这一切了。
如果报复能给我凄惨的命运带来最后一丝安慰,我请你看看这个:
http://www. Journalist-accident.com.cn/bj/2003/index.html
爱你,恨你,恨我自已和命运。
叶子”
我颓然地回到家里,一无所获,叶子人间蒸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最后一条线索也断了!
她给我的那个网址是什么意思?
我打开电脑,犹豫该不该进那个网址去看看,心里不禁恐惧。如果水妖就藏在那里的话怎么办,叶子不是说这是她最后的报复吗?
但我还有其它办法可想吗?
爸爸死了,叶子消失了,余晴不见了,所以线索全都断了!叶子既然给我留下了这个网址,就早已经知道我不得不看。是的,她很聪明,早把我看透了,我是不得不去看看最后一点线索。
我把叶子说的网址输入电脑,一打回车,页面缓缓开启,我的心怦怦乱跳。
终于,页面完全打开了——
我一怔,不知道叶子是什么意思,那个网站的标题是:“缅怀死难的新闻工作者”。
我正觉得奇怪,突然,全身血液一下子都凝住了,那上面有一列长长的殉难着名单,其中赫然显示着“谢雨亭”的名字!!!
我的呼吸一下子停止了,一瞬间天旋地转,好半天才透过一口气来,哆哆嗦嗦地握住鼠标,点在“谢雨亭”的名字上。
新的页面打开,左首是一张谢雨亭的照片,笑得很甜美。右首是文字介绍:
“谢雨亭 女。北京《×报》记者。22岁。2003年在广西富山锡矿采访时,由于矿井意外坍塌而因公殉难……”
我眼前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不知过了多久我脑子才突然开始疯狂转动。
不对!这个网站能是什么意思?做为一名业内人士,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个纪念遇难新闻工作人员的网站,虽然自已从来没去过,但这个网站不可能是恶作剧网站。
但怎么可能?
只有唯一一种可能,这个网页是伪造的,再不就是被黑了!可叶子有那么大的本事伪造网页吗?
真他妈笨,只要花钱什么做不到?可叶子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恐吓谢雨亭吗?
我浑身冷汗直冒,心通通地乱跳。叶子的脸突然变得如此狰狞,她是在恐吓我,她留下这个网址就是为了恐吓我,等于明跟我说她要杀了谢雨亭!
前几天我和叶子最后一次做爱的时候,她非要一再问我谢雨亭的名字,从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害谢雨亭了!而我却傻乎乎地把谢雨亭的名字告诉她。我怎么这么傻呢?怎么能把谢雨亭的名字告诉情敌呢?
我抄起电话疯狂地拨打谢雨亭的手机,电话里不停地说:“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我要急疯了,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谢雨亭的手机,可电话里始终是那句话:“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您稍后再拨……”。我焦急地等待,心里暗暗祈祷,祈祷谢雨亭只是坐在地铁上,真的不在服务区,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儿,千万别被叶子找到?
叶子为什么要杀谢雨亭,就算报复我也不用那么疯狂吧?她又为什么杀死爸爸、妈妈、爷爷,还有网上那些失眠人呢,那又是在报复谁?
叶子得的是什么心理疾病,真是抑郁症吗?
突然,我大骂一声:“真他妈白痴!”
余晴从前的病历不是一直存在电脑里吗,看一眼不就全知道了吗?早就该看的,刚认识叶子那会儿,知道她是余晴的病人时就应该看了!我居然一直没想到,毫无警觉地让叶子走进自已的生活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