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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47

【再入老君】作者:巫丫

[size=2]我紧紧地捂住心口,痛的弯下腰去。想喊张姨,却发不出声音。我只觉得心里那股腾起的火气猛然的炽热起来,变成火焰,变成火墙,变成一个将我包围其间的火海,四周是沸腾舞动的火焰,我的眼前全是一片腥浓的红色,干烈的热浪向我席卷而来,火舌舔炙着我的身体,焚毁衣服,在刹那间从肌肤一直扑进骨头,那种惨烈的疼痛从全身随着这入侵收缩到心里,再随着心脏的焚烧灰飞烟灭——
  
  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我努力睁开眼,是的,火焰,飞舞的红色的青色的黄色的火焰将我和房间里的一切隔绝成了两个世界,我无法呼吸,一种沉重的窒息感死死地将我压住。火焰熊熊的燃烧声中似乎有谁在撕心裂肺地惨叫着,是我的声音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这样的痛苦中发出声音!还有谁在笑,尖厉刺耳的笑声此起彼伏,那不是一个人的笑声,还有谁在诅咒,谁在呼喊,谁在哭泣,谁在绝望地沉默……
  
  绝望。谁如此的绝望?那种冷浸骨髓的绝望的情绪随着烈火一起袭来,随着各种各样疯狂而嘈杂的声音一起袭来,将我埋葬。
  啪嗒。
  
  客厅里突然传来一下清脆的声响,是玻璃杯掉地上摔碎的声音。这声音如同梵音佛咒,将我从地狱一下子拽了回来。我伏在轮椅的扶手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像死了一回。火焰消失了,热浪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陡然清净下来,只剩得一片寂静。
  
  总算过去了。
  
  我慢慢抬起身子,仰躺在轮椅上,汗水涔涔而下,湿透了头发和衣裳。一滴汗水从额上流下来,模糊了眼睛。
  
  不知道怎么了,自从车祸以来,特别是从医院回到家里以来,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先是心口痛,然后出现被烈火焚烧的幻觉——
  
  是幻觉吗?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还记得刚才自己的心里的呐喊:这不是幻觉,不是幻觉!可每次没多久,一切就会恢复原状。但那些感受和声音又是那么的真实,那种被烧炙的皮开肉绽直至变成焦炭的痛楚我是根本想象不来的,我从没有被烧伤烫伤过!这让我感到恐惧。最开始,这样的情况几天出现一次,现在隔一天就一次了,频率越来越高。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车祸的原因,患了什么强迫症幻想症之类,可除了这个症状其他一切都很正常。我不敢告诉父母,幸好每次发作都是我一个人在自己卧室的时候。其实我好怕,我不知道还能瞒多久,是一时算一时吧。
  
  我抹去脸上的汗水,不愿意再回忆刚才的情形。平静了一下,才发现客厅里仍然一片寂静。我皱了皱眉,刚才是张姨把杯子打碎了吧,我心想她会马上打扫,可等了两分钟,外面仍然没有动静。我坐不住了。
  
  “张姨?”我一边喊,一边推着轮椅朝门口去,准备进客厅看看。
  没有人答应。我再度皱眉。就在我握住拉手准备开门的时候,敲门声陡然响起,倒把我吓了一跳。一开门,只见张姨站在门口,一手扶着墙,浑身微微地颤抖着,脸上一副惊骇欲绝的神情。
  
   “张姨,出什么事了?”我问道。她的神情让我突然的又想起幻觉中那些惊恐的呼喊,那声音配上她的表情,正好合适。我再度颤抖了一下,我看到的,只有声音没有影像,若真是把声像结合在一起,反复在眼前呈现,我有那样的心理承受能力吗?或许早疯了吧。
  
  张阿姨抬起手来,在面前毫无意义地比划着,也不知道说话,嘴唇也不断在发抖。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突然又苦笑道:“没、没什么……大概是我眼花了……我、我打坏了一个杯子,我去收拾,我赔……”她转过身去就要拿笤帚,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加上刚才的经历,整个人也虚脱得不行,只得淡淡安慰道:“张姨,一个杯子而已,不用管它。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别忙了,休息一下。”
  
  “哦。”张阿姨停下来站在那里,显得有些神思恍惚。“我……不,还是要赔的。只是……只是……”她望了望我,像是欲言又止,终于又摇摇头,拿起笤帚开始打扫。
  
  我疑惑地看着她,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父亲书房门口的那堆碎玻璃,这屋子里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究竟是什么东西会让张姨吓成这样?我注意到,张姨拿着笤帚的手仍然在微微的发抖,可动作却匆促的反常,她似乎急于将那些碎片残骸清理好,以便尽快离开那个区域——
  
  离开父亲的书房门口。
  
  父亲的书房门口?!
  
  我心里一跳,难道张姨所谓眼花看见的东西,和父亲的书房有关?
  
  而父亲的书房,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存在着一个不为我和母亲,甚至任何人所知的秘密!
  
  可那会是怎样的秘密,竟能让人产生这样的恐惧?
  时间在我和张阿姨的各自沉默各自惶恐中过去。她始终不肯告诉我是什么令得她如此害怕,只一口咬定是自己眼花了。而我经历了一场惊吓过后,也没有了外出的念头,取而代之的是对父亲那个秘密的更大的好奇,还有对这怪病的疑惑。症状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这一次还出现了声音,那是前几次从来没有过的,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我该怎么办?
  
  吃完了午饭已经是一点过了,我打开电视,漫无目的地换着频道。其实我什么也不想看,只不过希望弄点声音出来,这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心慌。
  
  张阿姨很快收拾好了碗筷,站在厨房门口,局促地搓着手。
  
  “方小姐……”
  
  我转头望向她:“什么事,张姨。”
  
  “那个……那个,你不是想吃糖炒栗子吗?这都收拾完了,没什么活儿,我现在去给你买行不?”她不自然地笑着,像是自己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怔了一秒钟,然后点头。张阿姨像是得了大赦一般,赶紧解下围裙换了鞋,逃一般地出了门。我望着大门的方向,仍然没回过神来,张阿姨居然肯丢下我一个人在家?看来,她遇到的事情肯定让她吓的不轻。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这是早上我想达到的目标,但是此刻我能做什么呢?书房进不了,也不再有兴趣出门。
  
  一个人无聊和颓丧的时候是最容易发呆的,我也不例外。不过没呆上两分钟,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
  
  “你好,请问找谁?”我拿起电话,习惯性地问道。
  
  没有人回答。
  
  “你好。”我提高了声音道。仍然没有人说话。只似乎有一种细微的呼吸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准又是谁的恶作剧。
  
  等了两秒钟,我啪地挂上话筒,正准备离开,铃声又急促地响起来。我一把抓起电话,心想这下我可不客气了,电话里却传来一个苍老而匆促的声音:“等等,别挂。”
  
  “你是谁?”我奇怪地道。听声音,对方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你别管我是谁,我知道东西在你那里。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只求别让它再落到别人手里。”对方含糊不清地说着,不停地喘着气。但我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好道:“老人家,你说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我找了这么多久才知道它的下落,它一定得回到我身边,你等着,我很快就会来找你。”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我摇摇头,这都怎么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对方又不知道我住哪里,怎么来我家呢,还是打错了电话,要真是有什么要事就误事了。我拿起遥控器,无聊地换着电视频道。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门锁一阵响动,我还以为是张阿姨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父亲直冲进来,铁青着脸,劈头就问我道:“是不是有人打过电话来?”
  
  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答道:“是……刚才有一个,不过好像是打错了的。”
  
  父亲站了一刻,不再说什么,径直打开书房,片刻又出来,望也不望我一眼就出了门,末了还大力地将门摔上。
  
  我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的惊惧越来越甚。父亲究竟怎么了?那个一向温文儒雅的父亲哪里去了?他的变化越来越大,甚至让我觉得害怕和陌生。母亲呢?她难道就一点都没感觉?他们在城郊有活动,可父亲怎么会突然跑回来,还知道有一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打来过?
  
  我叹了口气,推着轮椅想回自己的卧室,转头却发现,父亲的书房门露着一道缝隙。
  
  门没有关严!
  
  我心中一凛,机会来了!看父亲的样子是不会很快回来的,至于张阿姨可管不着我进不进自己父亲的书房。
  
  我压抑住心中的狂跳,伸手推开门。[/size]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48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极度混乱的场景。
  
  书架上的书横七竖八地乱放着,桌上堆满了摊开的书籍和资料,满屋子散落着纸张和废纸团。我倒吸了口凉气,向来喜欢干净整洁的父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书房变成这样。张望了一阵,确定自己不想留下痕迹的话就只能走进去。我小心翼翼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扶着墙,慢慢一瘸一瘸地往里移动。
  
  父亲的书房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柜子和抽屉都没有上锁,唯一被他锁起来的,只有书桌上的一个小抽屉。我小心地移开书桌上的东西,颤抖着手握住把手,试着拉了一下。
  
  松的!
  
  我心下暗喜,猛然拉开抽屉,期望着能发现什么,但是抽屉里空空如也,我一阵失望,着急地四处翻动起来,但是除了那些丢散的四处都是的书和资料,什么发现也没有。
  
  我不禁感到泄气,站立久了,感觉腿又开始隐隐作痛。我用手撑着桌面,以便减轻双腿的负担。也不知道父亲在搞什么,一个书房乱成这样。这么想着,我自然而然地想看看父亲在查阅什么方面的书,一低头,才注意到自己正按着一张摊开的地图。
  
  这是一张详细的四川地图。我的手正好按在成都平原上。
  
  我笑了一笑,父母比我早入川一年,他们素来喜欢到处跑,估计又在研究今年暑假出行的路线了。我把手移开,只见地图上的“成都”两个字被粗重的红笔划上了一个圈,然后红线笔直地向下,朝着正南偏西的方向,直指向长江的上游金沙江,在那里,两个极小的地名也被圈了起来。
  
  平南。
  
  龙阳。
  
  旁边还被加上了注解,平南是县,龙阳为该县的一个镇。是父亲的字迹。
  
  我喃喃地念着,总觉得这两个地名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彷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被不小心埋藏了起来,明明知道它在心里某个地方,就是找不到。可是我别说去过那里,连听都没听说过。若不是这名字被圈了起来,我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两个藏在深山之中的小地方。为什么父亲会郑而重之地将它们圈起来呢?如果是旅游,这种小地方有什么可玩的?父母也早已经过了寻求刺激惊险的年龄了。地图上的其他地方也被父亲划上了莫名其妙的线条,还有硕大潦草得无法辨认的字迹。桌上的书也千奇百怪,有平南县的县志,有野外探险指南,有一本关于原始森林的,还有两本旅游手册等等,我有点奇怪,难道真的是准备去那里旅游?书堆下有一角还露出几张纸,大概是个人档案的复印件之类,有着相片和表格。我刚伸出手去,只听得一声尖叫,接着噼哩哗啦的一阵声响传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张阿姨站在书房门口,惊恐地指着我,栗子滚了一地:“火!着火了!你……”
  
  我被她的神情吓住了,赶紧往身上看去,又看看周围。
  
  “哪里来的火?”我确定自己没问题之后,哭笑不得地道:“张姨你眼睛花了吧。这都好好的啊。”
  
  张阿姨仍然张大着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这……真的啊,刚才你身上老大的火在烧……可这又没了,我、我……”
  
  “我身上起火了?”我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可张阿姨的表情不会是装出来的,她更不会故意装神弄鬼地吓我。张阿姨咽了咽口水道:“这书房……”
  
  “书房怎么了?”我追问道,张阿姨却赶紧摇头:“没啥,大概是我、我眼花了……”她摸索着蹲下去,开始拣掉在地板上的栗子,眼角的余光却不断地向我扫来,神情依然惊恐。
  
  我心中疑虑陡生。一天之内,张阿姨能两次眼花?她分明看到了什么东西,却不敢确定。
  
  可我刚才也的确没看见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张阿姨惊惧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我,周围的气温也彷佛陡然降了下来,让我起了一身的疙瘩,突然间,我对这间曾经还算熟悉的房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我强忍着想要尖叫的欲望,尽量保持着镇静一瘸一拐地走出书房。
  
  不知道哪里来的风,砰地一声将书房门在我身后关上。
  
  张阿姨早已经进了厨房。我靠着门,突然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捏紧着拳头,抬手一看,一张纸被我死死地攥着,大概是刚才紧张过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抓在手里的。
  
  摊手,展开,上面划满了极乱的字,都是父亲的笔迹,看了很久,我终于看出那些字其实只有三个——
  
  老君山。
  老君山!
  
  我念着念着,浑身没来由地一颤。这三个字彷佛一道魔咒,唰地将记忆撕开一个狭长的缝隙。我的脑海里猛然闪过无数阴暗的画面,古木参天,荆棘丛生,幽暗巨大的湖泊,陡峭壁立的山峰……这些灰白阴森的景象摇晃着,飞快地在眼前掠过。
  
  “浅浅!——”有谁在喊。急迫的声音中满是关切。我想回答,却喊不出来,只有一些残缺的字眼和面容随着这声音汹涌而来,将我淹没。
  
  飞。顾。絮。晓。欧。雪……
  
  眼睛。胸膛。长发。纤手。微扬的嘴角。高大的背影……
  
  谁?都是谁?
  
  我慌乱的伸出手想抓住什么,眼前的景象却一下子消失了。低头,那张写满了“老君山”的纸正缓缓地飘落,最后静止在我的脚下。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48

第二章 重返龙阳镇
  
   日子终于在我的惊恐与不安中过去。
  
   然而一切却似乎恢复了平静,彷佛那一天和之前的种种,只是一场迅速烟消云散的梦,甚至不留下任何曾经存在的痕迹。
  
   父亲不再神秘和和冷峻,紧闭的房门也重新时时敞开,母亲则好像根本未曾察觉这些变化。似乎整个家里产生了变化的只有我——这些天来,我的伤终于完全好了,自那天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也不再出现,只在心里凝结成一个巨大的谜团。
  
   哦,对了,还有一点变化,那就是尽责的张阿姨,在那天之后就辞工了。新来的一个年轻保姆不仅经常偷懒,还会偷吃母亲给我买的糖炒栗子。当然,我从来没有管过她,这些天来我最大的娱乐或者说是苦恼,就是玩拼字和拼图游戏。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游戏。
  
  王。夕。萧。天。许。阳。应。浅……
  
  那道柳眉应该配那张微薄俏皮的嘴唇,那个挺拔的鼻梁应该配那双深沉忧伤的双眼……
  
  我天天都在拼,却始终拼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能确知的,只有两个名词:浅浅。老君山。而其他残缺的片断和画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可我就是想把它们拼出来,尽管我无法知道拼出来的是对还是错。彷佛这是一个我必须完成的任务,好像有什么在等着我,呼唤我。
  
  而某种未知的记忆像是上锁的箱子,我要拼的,就是那箱子的钥匙。
  至于箱子里是上帝,是魔鬼,还是空白,我一无所知。
  
  
  窗外,霞光纷乱,残阳如血。
  
  橘红的光线穿过玻璃,直燃进我的房间。我心中微微地一动,轻轻地合上书本。
  
  这颜色,这傍晚。也许我应该出去走走了。
  
  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父亲则一如既往地在书房里看书——书房早已恢复了整洁,那些书,纸团,地图,像从未存在过一样消失的干干净净。
  
  我暗自叹了口气。
  
  “妈,我出去走走。”
  
  “快吃饭了啊,别走太远,早点回来。”
  
  “知道了。”我一边答应着,走出家门。
  
  其实我并不熟悉这个城市,幸而房子就在校园内。父亲是一年前应邀到这所大学任教的,母亲随同调了过来,我则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父母不愿让我远离身边,所以一个多月前终于辞了职来到成都。要不是因为刚来两天就受了伤,也许早把这校园逛完了。
  
  这是一个西南著名的学府,占地宽广,校内绿树成荫,景致清雅。自从伤好之后,我总会时不时的出来四处走走。学校里有不少清幽的地方,适合读书,当然也适合发呆或者沉思。只是刚放了暑假,校园里的学生一下子少了很多。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火红的晚霞映照着天空,也让眼前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朦胧的灿烂色彩。这条路上人相当的少,静的有些出奇。我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一点,紧接着,又发现身后有点不对劲。
  
  我停住脚步,猛然转过身去。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48

跟着我的那人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突然转身,差点没迎面朝我撞上来。他已经跟的很近了,这么一来,我几乎是面对面地盯着他。他明显的一愣,赶紧站住,然后脸变得通红。
  
  “请问,这条路没这么窄吧?”我毫不客气地瞪着他。
  
  “不是……我、我……”他红着脸比划着,窘迫得结巴起来。
  
  “你什么你,请你走路时离我远点,这要求不过分吧?”
  
  “不……对不起,我只是……”他尴尬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道:“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是熟人。所以才跟上来想看看的。”
  
  这么老套的桥段,一点创意都没有。我鄙夷地哼了一声。正想掉头就走,一辆自行车飞快地驶来,嘎的一声在我们面前一声刹住。
  
  “萧然,我还到处找你,搞了半天约会来了。”来人瞟了我一眼,坏坏地笑起来。
  
  我冷冷地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他。”
  
  “哦?”他歪了歪嘴,剑眉一挑。“别是这小子得罪了你吧。”
  
  “别闹了!”那个被他叫做萧然的男生赶紧扯了扯他,歉意地向我一笑。我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走。身后传来萧然急切的声音:“票呢?买到没有?”
  
  “买了,后天早上的车,当天晚点就应该可以到平南县了。”
  
  平南?
  
  我迟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到平南还要转车,不知道能不能直接赶到龙阳去。”
  
  我终于停下来。这两个男生要去平南和龙阳!这不是父亲在地图上圈出来的两个地方吗?不会这么巧吧?我按捺住狂跳的心,想了想,转过身走了回去。
  
  “请问,你们是在说平南和龙阳镇?”
  
  萧然推推眼镜:“是啊。”
  
  “金沙江边的?”
  
  他忽地有些警觉起来:“你也知道这两个地方?”
  
  “知道,也可以说不知道。”我笑笑,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点,或许刚才我给他们的印象太恶劣了。“你们去哪里干什么?”
  
  “有必要告诉你吗?”后来的那人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你不是说不认识我们么?”
  
  我顿了一下,伸出手去:“现在认识了。你们好,我叫方昳。”
  
  “池昭。池塘的池,昭示的昭。大三中文系。”他也伸出手来,礼貌地将我的手握住。
  
  “林萧然。我和他是同学,你呢?”另一个也伸出手。
  
  “不,我不是这里的学生。”我笑。“我以为你就姓萧。”
  
  他也笑道:“这是我母亲的姓。”
  
  我点点头,这才仔细的看了看林萧然的脸,突然之间,平时那些记忆的碎片又从眼前闪过,谁的眉宇之间,竟和眼前这张脸有着惊人的相似。
  
  谁?究竟是谁?
  
  我皱了下眉头,努力驱走那些幻象,问道:“请原谅我比较好奇。我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暑假不回家,却要去这个地方,旅游?”
  
  林萧然和池昭对望了一眼,显得有些迟疑。
  
  这更让我感到奇怪。难道跟这个地方沾上了边的,都非得这么神神秘秘?
  
  “你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所以……”林萧然甩了甩头,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不过谁要是旅游去这个地方,简直是见鬼了。”
  
  “那你们不是准备去见鬼吧?”我饶有兴趣地道。
  
  “当然不是,我们是想去求证一些事情。”
  
  “什么事?”
  
  “见鬼的事!”池昭突然道。神情突然变得冷冷的。
  
  我愕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池昭的眼神里分明带着几丝愤怒。林萧然赶紧道:“没什么。我们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对不起。”他跳上自行车后座,把一直捏在手中的一个小册子扬了扬:“再见。”
  
  “等一下。”我先是一愣,然后大喊起来。
  
  那小册子我见过!和那天父亲书桌上放着的其中一本旅游手册是一样的!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请你们……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也许……也许我也会去那里。”
  
  林萧然望着我,还没做声,神情阴郁的池昭已经掏出笔和纸,飞快地写了一个号码递给我:“要去就打这个电话,我24小时开机。”话没说完,自行车已经冲出去,很快拐了个弯,不见了。
  
  我站了一会儿,才感到似乎有些冷。霞光越来越淡。夜晚又要来临了。
 回到家,父母早已经吃过了晚饭。
  
  “不是让你早点回来吗?怎么去了这么久。”母亲嗔怪地忙着帮我重新把饭菜热好,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笑着望了我一眼。
  
  “爸爸,你们这个暑假准备去哪里旅游啊?”我也坐下来,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
  
  “还没定,最近有点忙。怎么了?”
  
  “哦,我大概要自己出去玩,不和你们一起了。”
  
  “一个人?”父亲头也不抬地问。
  
  “不,和刚认识的两个朋友。”
  
  “到什么地方。”
  
  “金沙江边的一个小镇,好像叫……龙阳。”我尽量保持着正常的语气。
  
  唰的一声,父亲的手一抖,手中的报纸被撕裂开一个口子。
  
  “去哪里?!”他抬起头,显得有些惊慌,又极力地抑制着。我装着没注意,自顾自的道:“龙阳啊,他们说那里挺好玩的。”
  
  “那种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不准去!”父亲陡然站起来,把报纸一摔,怒气冲天地看着我。我没料到父亲会生这么大的气,怯道:“怎么了爸,你以前不管我去哪里的啊,再说你又没去过,怎么知道那里又破又不好玩?”
  
  “你还说!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父亲大喝起来,脸色难看得吓人。
  
  我望着且惊又怒的父亲,不再言语。父亲狠盯了我一阵,摔手进了书房。
  
  “吃饭吧。”母亲从厨房端菜出来,若无其事的喊我。
  
  这都怎么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我坐在书桌前发了很久的呆。不明白父亲究竟是怎么了。表面恢复平静的一切都是假象,那个秘密不仅没有消失,反而纠结的越来越大。它不仅困扰着父亲,还影响到了这个家庭。我必须要揭开这个谜团,是的,必须。
  
  我站起来,习惯性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寥寥无几。黯淡了的街灯冷漠地照射着路面,一动不动地凝立着。
  
  一动不动。
  
  我猛然一惊。窗外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正悄悄而又肆无忌惮的凝视着我。我扒住玻璃,紧张地扫视着楼下的马路。行人匆匆而过,没有谁抬头望向这七楼上的窗户。
  
  可那种被直视的感觉仍然存在。两道凌厉的目光,不知从哪里、从谁的眼里射出来,穿越长长的距离,穿越障碍,将我禁锢在那视线中。
  
  谁?!
  
  我不由得慌乱起来。抬头间,却看见马路对面的一栋楼顶上,有一个黑黑的佝偻的影子,一动不动地立着,一些微光似乎在他的脸部闪烁着,那是在黑暗中仍然精厉的眼神。
  
  他在看着我!这是谁?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觉得那目光逼来,像磁石一样将我粘住,让我感到自己像要被看穿,无处逃避。
  
  谁?那是谁!
  
  我一下子退开,唰的拉上窗帘,然后扑到门边将灯关掉。彷佛这样就能将自己隐藏起来。我不敢再走到窗边去,不管那是谁,要干什么,我不要再看见了!
  
  “怎么了小昳?”听到动静,母亲敲了敲我的门。我筋疲力尽的打开房门,喘着气道:“妈,今天晚上我睡书房好不好,我不想睡卧室。”
  
  不等母亲发问,我已然抱起被子朝父亲的书房走去。父亲在门口站了一站,没说什么就进了卧室。母亲帮我铺好地铺,安慰了几句也就离开了。书房里剩下我一个人呆立着,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脑袋里仍然一片混乱。
  
  父亲的异常,张阿姨的眼花,莫名其妙的幻觉,电话,地图,书,旅游手册,两个怪男生,窗外的神秘人……
  
  旅游手册!
  
  我一个激灵,四下里张望起来。林萧然手里的那小册子和父亲的一样,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其他的线索。我环视着父亲满满一屋的书,既激动又紧张。父亲会把那些东西藏在哪里呢?他现在不锁书房了,也许,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他处理掉或者转移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48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找了一圈,我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曾经被上锁的小抽屉好像自从上次没锁之后就一直开着了,里面只有几个空白的本子和几只笔。
  
  我有些泄气,颓然躺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看来这趟远门我是不得不去了,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事情也在越来越怪,我得离开这里。还有,对面楼顶的那人会是谁?他想干什么?毫无疑问他是在观察我,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我翻身起来,找出池昭留给我的纸条。那是一个手机号码,我想了想,突然的开始踌躇。
  
  我凭什么相信他们呢?他们也不过是我偶然才认识的人啊。
  
  许久,我终于放下那纸条。
  
  是的,我不敢相信。连朝夕相处的父亲都可以变得陌生,何况仅一面之缘的两个男孩?
  
  这一夜又是辗转难眠。早上起来,父母已经出去了。他们总是这么忙,忙的让我无法理解。那年轻的小保姆也来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起早,正坐在沙发上悠哉游哉地啃瓜子。见我出来,赶紧把手上的书往茶几上一丢。
  
  “方姐起这么早啊?嘿、嘿嘿,我去给你做早饭。”她一溜烟进了厨房。我走过去,无意地扫了一眼被她丢在茶几上的那本书,顿时愣住。
  
  是那本旅游手册!她哪里找出来的?
  
  我几乎是扑过去,将那本册子抓在手里,急切地翻起来。那是一本川内某市的风景旅游景点的介绍,全彩印,我翻遍了整本册子,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有关联的,就是平南县及龙阳镇,都是这个市的辖区。我不死心地翻着,终于发现这册子的中间,被人小心地撕走了有三四页,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我也是留心到缺了页数才发现的。我拿着书,走到厨房。
  
  “这个是你的?”我朝小保姆扬了扬,问道。“里面缺了几页,你撕掉的吗?”
  
  “没、没有。”她手足无措地道:“不是我撕的,我没有撕,我是前段时间收垃圾去丢的时候看到的,觉得上面那些画儿挺好看就留下来了……真的不是我,方姐……”
  
  “行了。”我打断她的话,怕吓着她,尽量和蔼地笑笑。“还有其他留下来的吗?”
  
  “没有了,就这个。”她怯怯地道。
  
  我点点头,折回客厅。原来父亲将这册子扔了,看来除了被撕掉的那几页,其他的都没什么价值。要想知道被撕掉的内容,恐怕只能去找林萧然了,这种地方宣传性的小册子大概很难在书店里买到。也不知道父亲哪里得到的。我想了想,找出小纸条,拨通了池昭的电话。
  
  “你好。”一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你好,我是方昳,还记得我吗?”
  
  那边沉默了一阵。
  
  “当然,你决定要去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也许,还没定。你们明天是几点的车?在哪里?”
  
  “上午8点半,五桂桥汽车总站。你要去的话最好提前买票,这几天放假,人多。”池昭的语气一直冷冷的,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好的,谢谢了。”
  
  “决定了再给我打电话。再见。”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响。我吁了口气,感到心情一片阴沉,这个池昭,怪怪的,远不如那个林萧然让人感到亲切,害得我本来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林萧然手里那本小册子的内容,也不敢问了。早知道就该让林萧然也留个电话。
  
  但我仍然没有决定去不去。父亲发那么大的火,必然有他的道理,如果我一定要违背他的意愿,那就得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我真的有那样的理由吗?
  
  我不禁茫然起来。
  
  父母直到晚上才回家,问他们去哪里了,也只是敷衍几句不肯告诉我。我也不好追问。正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突然发现父亲不知道几时进了我的卧室,也不开灯,只站在窗前朝外面张望。
  
  “爸,你看什么呢。”我走过去问。
  
  “爸!”我提高了声音,父亲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就看看。你这……晚上街面上不吵的吧?”
  
  我摇摇头。父亲笑笑,又望了望窗外,才终于走出来。我疑惑地看着他,父亲的表情极不自然,他分明在观察什么。
  
  可是他能观察什么呢?我突然的想起昨晚的那个黑影。但我根本就没有说过,父亲怎么会知道?
  
  “小昳,天黑了就把窗帘拉上,别这么一直开着。”父亲说着,径自回了卧室。
  
  “哦。”我答应着,心跳却开始加速。是的,父亲一定知道什么,他只是不知道我也发现了!他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行,我必须要解开这个谜,否则我会被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事情给弄疯的。我不知道去龙阳对事情有什么帮助,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等着事情发生了,我必须要主动出击——不管有没有用!
  
  我躲进卧室,悄悄的开始收拾行李。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就起了床。我只能趁父母还在休息的时候偷偷的离开,一旦被发现的话我就走不掉了。我背上旅行包,小心地打开门。客厅里一片寂静。我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确定父母卧室里面没有动静,才蹑手蹑脚朝外走去。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父亲的书房门微微地开着,窗户也没有关严,几丝风透进来,把门弄出轻微的吱呀声。
  
  我停住了脚步。
  
  轻轻推开门,一切如故。尽管我知道自己应该尽快离开家,但是仍然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心中有种令人烦躁的欲望急切地升腾起来,似乎想寻找什么,带走什么。
  
  或许,是因为我潜意识里总认为父亲的书房就是一切秘密的源头?
  
  我摇摇头,努力抑制住那种烦躁的情绪。旅途遥远枯燥,不如带两本书在路上看看,或许以后也会用的着。我随意拉开一个书架的门,看着琳琅满目的书名,一时又不知道该拿哪本。我的手搭在书上,正犹豫间,外面传来开门声。
  
  我一惊。不知道是谁起床了。
  
  脚步声紧接着响起,先是去向洗手间的方向,然后一顿,停了下来。
  
  是母亲的脚步声,我听出来了!我靠着书架,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暗自祈祷母亲别发现书房门没关,千万不要过来!
  
  然而上帝总是不肯帮忙,脚步声再度响起,但是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这书房里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我是没地方躲的。这下完了。
  
  脚步声在书房门口停下,虚掩的门微动了一动,然后被推开,背着旅行包的我随即暴露在母亲面前。我哭丧着脸,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接受母亲的吃惊和盘问的心理准备,但就在我即将张嘴的那一刹那,我看见母亲朝房内巡视了一眼,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带上门退了出去。
  
  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关上的门。母亲的表情从头到尾一点异状都没有,难道她会没有看见我?这怎么可能!我望望自己,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不禁打了个冷噤。
  
  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水声,然后又是母亲的脚步声响了一阵,终于又进了卧室。我没时间去想了,按捺住心跳,走到门边听了一阵,才颤抖着手拉开门。
  
  我不能再停留了!
  
  我尽量的不让自己发出声响,换鞋,开门,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我小心翼翼的抽出钥匙,心中一阵狂跳——
  
  成功!
  
  我几乎是飞也似的奔下楼,远远的跑了开去,直到拐了个弯看不见家住的那栋楼了,才歇了口气,摸出手机开始给池昭打电话。
  
  “池昭我是方昳,你们在哪?”我紧张地道。
  
  “床上。”池昭似乎并不意外我会给他打电话,倒是让我意外了一下。他的声音沙哑而含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们怎么还没起床啊!不是马上就要走了吗!”我急的要跳起来。“别告诉我你们不去了。”
  
  “大小姐,麻烦你看看时间,现在才6点半,你大清早哪来这么好的精神?”
  
  我汗了一下,只得道:“没办法,家里不让走,我是溜出来的。”
  
  “你现在在哪里?”池昭沉默了一下,问。
  
  “还没出学校。”
  
  他问明了我的方位,很快道:“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出来。”不由我分说,立即就挂断了电话。我怔了怔,长大后我还没遇到过用这种命令式语气跟我说话的男生,这让我感到极度的不爽。但是郁闷归郁闷,我还是得乖乖在原地等他,没多久,就看见一个背着背包的身影飞快地朝我跑过来。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2

第三章 荒村魅影
  
  我们朝那农妇所指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越来越荒凉。好容易才在路旁的小山坡上找到一处摇摇欲坠的房子,敲门没人应,从窗户看进去,果然已经搬空了,只剩一些破旧的东西散乱地扔在地上。我们打开门进去,一阵泥尘味扑面而来,一群正猖獗的老鼠受了惊,疯狂地窜了一阵,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池昭进到各个房间四处翻了一阵,找出了几张凳子和木板,擦干净了,架成一张桌子。我们放下东西,开始在屋里寻找其他能用的物品。林萧然和江雨寒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个破旧的桶,下到小溪边去打了一桶水,又弄来一捆柴禾堆在屋里。总算收拾得像样一点了,天也终于黑了下来,幸而我在一个烂柜子里搜出一个还剩了不少油的煤油灯,点燃了,我们才各自坐下来休息。
  
  林萧然翻着背包,找出食品递给池昭和江雨寒。我看着,顿时傻住,完了,我匆匆忙忙跑出来,什么吃的也没带,再说我怎么知道会是这种情形。林萧然大概看了出来,没说什么,也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瓶水。
  
  大家各自埋头吃着,微弱的煤油灯光把整个屋里映得昏黄惨淡。我烦躁起来,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气氛。如果一起出行的人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那简直太可怕了。
  
  “听着。”我站起来道。“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故意要欺骗你们什么,我的确没有来过这里,但是刚才的情形我也的确没办法解释。我之所以决定要和你们来这里,是因为这段时间在我身边发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刚才的事,也许可以算是其中的一件。我就是为了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才来的。”
  
  三个人抬起头来,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些颜色。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可以选择不相信我。是的,我们萍水相逢,相互之间根本就不了解,如果不是林萧然那天跟着我,我们也不会认识。但是我一个女孩子,跟着三个男孩跑到这荒山野岭来,你们难道不觉得,时刻保持警惕的人应该是我吗?为什么你们这么防备我?每个人都有苦衷和隐私的,不是吗?”
  
  我一口气说完,重又坐下去,委屈地拧着矿泉水瓶的盖子。池昭依然不说话,林萧然道:“对不起……可能是我们有点神经过敏,毕竟我们要来查证的事……也很奇怪。所以也许有些紧张过度了。”江雨寒也直起身道:“你遇到的是什么事?能不能说来听听?”我想了想,只略略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了一讲,三个人听得入了神,林萧然和江雨寒不断的提出各种解释,也都被我一一的否定。一直说到那本旅游手册,我才猛然想起问林萧然,他连忙转身翻出来,我满心以为也许看到那册子就可以至少解决一个问题,可我们凑在油灯下来回翻了几遍,却反而陷入更大的疑惑。
  
  那册子上的内容,和我在小保姆手上发现的那本内容全是一样的,但是他的这本根本没有被撕掉过任何一张,页数也连贯无误。也就是说,父亲那本中间所缺损的,这本同样也没有。
  
  我不禁迷糊起来,父亲那本的确是被撕掉过的,我不可能看错。沉默了一会儿,池昭突然道:“你看过那一本的出版时间没有?”我道:“没注意,不过看起来感觉比这本要老旧的多。”林萧然连忙翻了几下,道:“这本是03年,前年出的。”
  
  “那就对了……”池昭沉吟着,皱起了眉头。林江二人也睁大了眼,若有所思。
  
  我急起来:“你们想到什么了?”
  
  池昭抬起头来看着我,缓缓道:“就是时间和版本上的问题。方昳——”他的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明亮起来:“你父亲……也许,也许你来对了……”
  
  “什么?”我一时没懂,茫然道。
  
  “没什么。”池昭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吗?我告诉你。”
  
  我睁大了眼睛,望着池昭。林萧然和江雨寒也默然起来,各自垂首而坐。池昭盯着昏暗摇曳的灯火看了许久,才缓缓道:“萧然告诉过你,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查证一些事情。”
  
  “是的,我知道。”
  
  “但是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要查证的内容。”池昭摇头道,然后开始讲述事情的缘由。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3

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大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池昭道:“事情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龙阳?”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大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江雨寒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大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叫‘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中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中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大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龙阳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龙阳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龙阳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小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大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龙阳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小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4

原来,在他们就读的、也是我父亲现在任教的这个学校,四年前曾经发生过一起神秘的失踪案。五男三女八个大学生在暑假时外出旅游,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亲属一开始见他们很久都没回家,还以为他们仍然在四处旅游,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仍然没有音讯才开始着急。由于发现的时间晚,很多可以追查的线索也已经断了。警方介入调查,也没调查出什么结果,唯一的线索就是其中有一个学生在走前告诉过一个同学,说他们即将去一个非常刺激的地方探险,但是具体哪里谁也不知道,这八个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案子久侦不破,慢慢也就悬置了起来。而当时学校为了稳定起见,及时主动地安抚了学生家长,然后向内封锁了消息,编造种种理由说明这八个学生已经退转学或者离校,从而隐瞒了这些学生的失踪,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非常少。
  
  “那么……”我迟疑道:“既然消息都封锁了,又隔了四年,你们又是怎么得知这个事情的呢?”
  
  池昭道:“事情发生过,那这个事实就必然存在。不管怎么掩饰总有人会知道——”林萧然抢着道:“是这样的,我们一个同学的表哥,就是曾经接触过这件案子的警察。就在放假之前一个多月,他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形下听到他表哥提起这个悬案,觉得很奇怪,因为我们在学校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表哥知道的也非常有限,当然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线索可查。”
  
  “可你们就是为这个来的。”我道。“连警察都查不出头绪,那你们是怎么确定这八个学生到的是龙阳?”
  
   “事实上。”池昭道。“警方的调查并不是一点成绩都没有。他们一直在关注这些学生可能去的地方,排查了一些并没有发生事故的旅游地,然后针对‘探险’这个说法,开始向省内一些并非旅游景点的山峰、森林进行调查,但遗憾的是,目标的范围太大了,一段时间没有结果后就放弃了。往其他方面进行也是同样的结果,后来才成了悬案。”
  
  江雨寒接着道:“我们三个和萧然提到的那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在他那里听到了这个事情,就对这些失踪学生的去向产生了兴趣。我们用了很多方法去查那段时间内发生过的大事,但是似乎和这起失踪都没什么联系。直到前一段时间,我们偶然听到一堂涉及中国传统神话和历史传说的讲座,讲课的教授提及到许多并不太为大家所熟悉的神,并且举了一个例子,这个例子也非常的生冷,几乎没有人听说过——”
  
  “等等!”我一愣,然后喊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
  
  “怎么了?”江雨寒望着我。
  
  “你说的那堂讲座,是不是……好像,好像叫‘众神的苏醒’?”
  
  “是啊,你去听过?那位教授有趣的很,她认为传说中的神祗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且通过各种方式,不断地在展示各自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受某些原因的影响,这些力量的展示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你怎么了?”
  
  他一边说着,我已经摇晃着站了起来,心中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了。我道:“我知道了,她提到的神都不是传统神话体系中的大神,而是司管各种自然力量的神,对吧?”
  
  林萧然笑起来:“看来你也去听过。”
  
  我摇头,冷笑道:“我还知道,那位教授叫杜若,讲座举行的那天晚上,有雷阵雨……”
  
  “是啊,那……”林萧然欲言又止,三人见我神情奇怪,都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
  
  “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一边说着,心底开始发冷。“因为杜若教授就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在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在为这个讲座做准备的时候,我也听她提到过一些内容。”
  
  “啊?”林萧然和江雨寒叫起来,正要说什么,池昭打断他们道:“那你一定听她提起过龙阳驿了?”
  
  “不,从来没有!”我激动起来:“正是因为他们从来不对我提起,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太可怕了,他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挥着手,语无伦次。母亲曾经是我最敬爱和信任的亲人,可这样看来,正是她的讲座让他们知道龙阳驿这个地方,她一定早就知道了父亲的秘密,只不过和父亲一起瞒着我,难怪她对父亲的反常一点也不以为意!
  
  池昭安慰我道:“别激动,事实上杜教授也没有直接提到龙阳驿。她举的例子,是一个小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毁灭。这个例子正好和我们留意的‘大事故’符合,可是下来以后我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她说的那个地方,还以为是假的,直到有一天,萧然在学校遇到一个奇怪的老头。”林萧然接着道:“我当时在学校里散步,也不知道那老头从哪里跑出来的,还老要找着我说话。我本来也就应付他几句,没想到他东拉西扯了一会儿,突然就提到他的老家,一个叫龙阳镇的地方莫名其妙的毁于一旦的事。他说的时间和杜教授提到的一样,而且就在那八个学生失踪的时间段里。我们这才知道杜教授讲课的时候改动了地名,但保留了时间。那场神秘的灾难和小镇,都是真实的。”
  
  我道:“可是那不代表失踪的学生就一定跟这里这里有关。”
  
  林萧然望了我一眼,淡淡道:“一定有关。”
  
  “为什么?”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4

池昭道:“其实刚才我们提到的旅游手册也许又是一项证明。那个老头说过,这里以前是旅游的好地方,连市里的重要景点介绍上都有。我们弄到的这本是灾难发生之后出版的,完全抹去了龙阳镇。而照你对你父亲的形容,看起来他也跟这件事有什么关联,他的那本的出版年代肯定是在发生变故之前,撕掉的几页一定也是关于龙阳的。所以,在02年或者更早的时候,龙阳驿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可这只是你们的猜测!就算龙阳发生过什么事,也没有更多的证据说明这里就是那些学生失踪的地方。”
  
  “有。”林萧然道。
  
  “还有什么?”
  
  “直觉。”他道,移开了目光,陷入沉默之中。
  
  我一愣。直觉?直觉算什么证据?我正想反驳,但是立即又把话咽了回去。
  
  是啊,直觉。我会莫名其妙来这里,为什么他们不能?我能没来由的判断这三个陌生的男孩值得我信任,为什么不能相信他们的直觉?我难道又不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来到这里的?
  
  我沉默起来,所有的事都在一瞬间涌上心头,乱的可以。对于父母所作所为的疑问也接踵而至,难道真如池昭所说的,他们和这事有什么关联?可那些学生早在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就失踪了,那时我们全家还在遥远的江南,会有怎样的关联呢?
  
  屋子里静静的,连山风在林中缓缓穿行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我烦乱的坐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望着暗夜中黝黑起伏的山坡发呆。
  
  这处被遗弃的房子大概是村尾的最后一家了,掩映在离道路不远的小山坡上的桔林中。向来路那边望去,只隐约能看见前面那家农户一点微弱的灯火在道路边上闪烁,除此之外是漆黑的一片,我们点的煤油灯从破窗户中透出一些光亮来,昏昏地挂在窗外几株桔树上。一切都静止着,只有树叶在微风的拨弄下微微的有些颤动。
  
  我叹了一口气,跨出门去,正准备坐到门槛上,两点极微弱的光亮突地在门外的林中一闪,我抬头看去,还疑心是自己眼花,那个方向却传来一阵的沙沙声,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远去了。我吃了一惊,赶紧退回屋里。
  
  “怎么了?”江雨寒走过来,关切地问。正在用木板搭床的两人也抬头望向我。我捂着心口,心里兀自乱跳不已,指着外面道:“好像……刚才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跑掉了。”林萧然笑道:“那没什么,可能是狗或者什么小动物吧。”
  
  “不,我感觉……那东西好像一直在那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我摇着头,越说越慌。池昭断喝道:“够了!少胡说,女人就是喜欢神经过敏。”
  
  “你——”我瞪着他,江雨寒赶紧道:“行了,别跟他计较,他这几天好像到更年期了。别怕,肯定是你想多了。”他说着,走过去将门别上,关好摇摇欲坠的窗户:“好了,反正有三个男生保护你,有东西也不怕。”我恨恨的盯了池昭一眼,他理也不理,自顾自的忙着。江雨寒则没话找话地跟我搭腔,林萧然不时的望过来两眼,憨厚地笑笑。本来先前说好的我单独在另一间屋休息,经过这一吓,我心里始终有些害怕,他们才又找来一些木板,在最里的墙角帮我搭了一张床,又给我了一张小毛巾被。我从来没有睡过这样简陋的木板床,加上心里始终有些防备,躺了好久也没有睡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响着三个男生沉沉的呼吸声。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窗户外隐隐的稍亮一些。我盯着那一团微光,外面的风似乎又起了,树叶颤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我听着听着,睡意逐渐的漫上来。
  
  沙沙,沙沙。
  
  那极其轻微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沙沙,沙沙。
  
  啪。
  
  一声也是极其轻微的断裂声传来,我即将陷入沉睡的神经没来由地一紧,猛然清醒过来。睁开眼,只见窗户上现着一个隐约的影子,似乎正扒着窗格,朝屋里窥探。我先是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然后尖叫起来,一下子坐起身,那影子也似乎吃了一惊,飞快的离开了窗口,林中传来一阵迅速远去的凌乱的脚步声。
  
  三个男生也立即被我惊醒了,一叠声问“怎么了?”“什么事?”,并很快着亮了打火机,点燃煤油灯。池昭翻身起来,拿着手电筒四处查看着。
  
  “有人……刚才窗户那边有人。” 我坐在床板上,惊恐地看着他们,浑身簌簌地发抖。
  
  江雨寒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大半夜的谁来这里?”
  
  “难道你们刚才都没听到脚步声?”
  
  池昭返身回来,冷着脸道:“我听到了。你刚才看见了?确定是人?”我一愣,慌乱地道:“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我只看到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跑的太快了,从你叫起来到我开门出去,最多十秒钟,就什么响动都没有了。”池昭说着,皱紧了眉头。我使劲地咬着嘴唇,试图让身体不再发抖。但是那个映在窗户上的影子却深深地刻在脑海里,被无限地放大,一直呈现在眼前。江雨寒咽了咽口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林萧然则走过去把池昭没关的门别上,又回到我面前,想了一下,才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池昭来回踱了几步,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根烟来,点上。
  
  “你们睡吧,后半夜里我守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对我们道。江雨寒缩回去,赶紧躺下了,林萧然没说什么,也重新睡下。见我仍然坐着,池昭又道:“睡吧,没事儿。”我望着他,看着他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轮廓分明的脸,突然的有些恍惚。这是同行以来看见他第一次抽烟,而实际上我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吞云吐雾,我闻到那股烟臭味就难受。可此刻看着他眉头紧锁的神情,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睡啊。”他望了我一眼道。“还害怕?”
  
  “不……不怕。”我尴尬地一笑,慢慢的躺下来。看着烟雾中池昭的脸越来越模糊,和那窗户上的黑影相互交替着,渐渐远去。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4

天亮了。
  
  我是最后一个醒来的。睁眼就看到池昭坐在门槛上的背影,还在抽着烟,估计后半夜就没停过,幸好门窗都大开着,散去了不少烟味。我悄悄起了床走到他身后,一把夺过他正叼着的烟,在身旁老旧的门板上摁熄。
  
  “少抽点,如果你不想英年早逝的话。”我也坐下去,尽量乖巧讨好地笑着,免得他大发雷霆。
  
  池昭转头看见是我,像是有些意外。
  
  “怎么了?不认识?”我道。
  
  他的嘴角动了动:“不是,一时没回过神。我以为是萧然,从来都只有他敢这么干。”
  
  “看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算是……最好的。”
  
  “那江雨寒呢?他不是说你们三个,另外还有一个同学,都是好朋友吗?可我怎么觉得好像……”我试探着道。
  
  池昭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我心里暗自有些明了了,那个江雨寒给我的印象就是不太好,我说和池昭萧然看起来不像一路人呢。
  
  “对了,他们去哪里了?”我转移了话题。
  
  “过去前面那几家问路去了,怕你醒了找不到人,我就没去。我们今天就要去龙阳驿。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那里是个什么样子,我们打听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没人肯回答。晚上能不能赶回来也是问题——”
  
  “我不怕。”我打断他道。
  
  “但昨晚的事——”
  
  “对我没多大的影响。”我再次打断他,“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很好。”
  
  池昭点点头,目光仍然投向远方。我坐在他身旁,才发现他侧面的轮廓非常漂亮。特别是那时常歪歪的显得有些邪气的嘴角,还有一夜间布满了胡渣的下巴和脸颊,更增添了几分韵味。我微微地笑起来,看的入了神,又不禁有些迷惑,这究竟会是怎样的一个男孩子呢?
  
  “看什么看。”
  
  他终于发现了我不礼貌的注视,斜了我一眼,仿佛有些不自在起来。
  “没人告诉过你你长的很好看吗?欣赏一下不可以?很多人想让本姑娘欣赏一下我还看不上眼呢。”我戏谑道。他还会害羞?不可能吧。想到他动不动就吼人和装酷的样子,这样报复一下蛮不错的。“你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吧?要不一定有很多女孩子追你。”
  
  池昭迟疑了一下,然后望了我一眼道:“是,是很漂亮。”
  
  我哦了一声,心底莫名的涌起一阵失落感。池昭不安地站了起来,朝小路上张望着。
  
  “他们回来了。”他道。我也站起来,只见林萧然和江雨寒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面前。
  
  “怎么样?”不等他们站定我便急着问起来。
  
  林萧然喘着气,抹了抹汗道:“我的天,要不是雨寒能磨人,啥都问不出来。他们说了,龙阳驿离这里只有几里路,就顺这条路过去,进龙阳前会看到一条小河沟,那就差不多到了。”池昭道:“没有问出其他什么?”江雨寒哼哼了两声道:“跟县城里一样,一问就躲,跟躲瘟神似的。”
  
  “现在出发吗?”林萧然问道。池昭点点头:“不早了,我们尽量要在天黑前赶回来。走吧。”
  
  我们进了屋收拾好东西,随即就上了路。我们停留的村子是离龙阳最近的一个村,尚有人迹,从这一路走去,就开始有种渺无人烟的感觉了。本来能通车的道路两旁已经长满了杂草,甚至延伸到路中间来,有时候要仔细分辨才能找出路在哪里。越往前走,四周的山坡和乱林就越显得阴冷荒寂,田地荒芜,荆棘丛生。时不时有废弃的、残败甚至已经垮塌了许多的农房歪斜地立在路旁,或者从林子中露出一角。各种不知名的山鸟偶然也会从树梢上窜起来,发出声声尖叫。加上天气并不好,更显得冷清森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只感觉像走错了时空,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池昭和林萧然一路上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有江雨寒像吃了兴奋剂一样,特别有发表言论的欲望并且不断地付诸行动。我开始还应付几句,后来烦了也懒得理他。好容易他意识到这个问题,才终于闭了嘴。磕磕绊绊地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路上的荆棘和杂草越来越多,就在道路几乎被彻底淹没在草丛中的时候,我们终于听到了一阵流水声。
  
  “看!那条小河!”林萧然跑前几步四处望了望,指着前面道。我们也跟上去,只见一条小河沟从一个山坡背后绕出来,又顺着道路绕过前面的一个小山头。“转过去就到了。”林萧然说着,池昭已经大步朝前走去,我们紧紧跟着他,很快绕过了山坡,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4

“到——”江雨寒刚喊了一个字,便张大着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们也都停了下来,我站在池昭的身后,看着眼前的情形,感到一阵凉意从心底迅速地浸透全身。
  
  溪流一直流向前方,经过群山之间的那片开阔地,远远看去,那里只躺着一大片黑的、黄的、灰白的颜色,在本该是镇集的位置,没有房屋,没有树木,没有任何矗立的物体,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池昭曾说过龙阳只不过是一片废墟,可这算什么?再荒芜的废墟也会总会留下一些残垣断壁,而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剩一堆纷乱刺眼的颜色,透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死寂。一座石桥跨过溪流,沉默地架在那里。
  
  “这……怎么会是这样?”江雨寒瞠目结舌地道。“毁于一旦,真的是什么也没了……怎么会毁的这么彻底?”
  
  林萧然在我身边也喃喃地说着什么。我盯着那一片在漫山青绿中显得极不协调的颜色,突然感觉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像是刺到了内心深处的什么地方,隐隐的开始发痛。
  
  是啊,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彻底的毁灭?
  
  究竟是什么!
  
  心底有一个声音狂喊起来,一种焦灼的窒息感猛涌而上,往头脑上狠狠地一击。我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池昭。
  
  “怎么了?”他回头看着我。我摇了摇头勉强道:“有点头晕。没事。”
  
  “我们准备过去了,你要是不舒服,就让萧然跟你一起留在这里。”
  
  “真的没事。走吧。”我生怕他不同意,抬脚就走。池昭却抢上来,又把我甩到身后,林萧然和江雨寒跟着我道:“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就说,别硬撑着啊。”我一边点头,迅速地跟上池昭的脚步。
  
  从山脚到废墟的距离看起来并不太远,应该很快就能到,但是我们很快就发现自己估计错了——在我们和废墟之间,有一大片地方已经完全隐没在半人多高的灌木乱草之下,我们必须穿过草丛,才能到达前面的空地,然后接近废墟。池昭走在第一个,小心地探着路,可地表上是碎石、泥土还是水洼,我们根本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往前面走。不时有看不见的动物从脚下簌簌地窜开去,把草丛弄的一阵乱响乱晃。我好几次被杂乱的草根绊倒,手臂也被挂出了几条小口子。用了近半个小时,我们才穿过了这片草地,一直走到那座通往废墟的石桥前。
  
  三个男生只略停了一停,查看了一下石桥的情况就开始继续往前走,我慢慢的跟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敢抬头看已经近在咫尺的那片废墟。那种窒息感似乎又浮了上来,离的越近,就越沉重。我只觉得腿有些发软,几乎要迈不动脚步。林萧然见我突然停住不动,关心道:“怎么了?”说着就折了回来。我站在石桥边上,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然而就在我站立不稳的那一刹那,一声清亮的喊声从桥下的溪边传来:
  
  “姐——”
  
  那声音脆生生的,像最甘洌的清泉一样甜美,回荡在我的耳边。
  
  姐——
  
  姐……
  
  是谁?谁在喊?
  
  我的视线已经变得朦胧。我抬眼望去,却看不见人,强烈的眩晕使我摇晃起来,我转了个身,只见满眼的青山凝重肃杀地矗立在周围,旋转。而远处,一座绵延巨大的山脉阴沉地坐落在那里,又似乎铺天盖地地向我压来。
  
  那呼唤声不再响起,我的心脏却像被那山脉压成了浆泥。
  
  痛。
  
  鲜红的血迸裂开去,然后变成熊熊的火焰疯狂地开始燃烧。四起的烈焰将我缠着,裹着,狠狠地舔炙着我的每一寸肌肤和神经,狰狞着要用最短的时间,将我化为灰烬。还有谁,在喊,在哭泣,一阵阵凄厉的呼号传来;谁的脸,谁的身体,在满目的红光中化为碎片四散陨落……
  
  哪里来的声音?哪里来的火?哪里来的痛楚和仇恨?!
  
  谁呢?
  
  池昭、萧然、江雨寒,你们在哪里?
  
  我想拼命地喊出来,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5

痛楚源源不断地袭来。我倒下去,我往无底的深渊坠落。灰白的湖泊和山峰,弯曲的小道和巨大的岩石,暗无天日的森林和丛生的荆棘……黑暗如地狱般无情地将我吞没。那种止不住的下坠感撕扯着我的神经。我慌乱的想抓住什么,却又有什么在半空中拦腰将我截住。僵硬的,又似乎有着一些奇怪的温暖。
  
  有谁在喊:姐——
  
  又有谁在喊:浅浅——
  
  是啊,谁在喊浅浅,谁在喊我?那声声呼唤,焦急而紧张。
  
  可我答应不出来,我想睁开眼,看那声音的来源;我想听,听那像磁一般粘住我的灵魂的低低的声线,一路闯进我的心田:
  
  浅浅——
  
  浅浅——
  
  谁熟悉的脸庞如浮雕般渐渐凸现在眼前,俊郎似乎又有些消瘦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粗阔的剑眉和坚毅的嘴角——那张被我拼过无数次的脸终于清晰起来。我恍然,原来,原来是你,原来我深爱的脸,应该是这样;原来我深爱的人,此刻重又回到了我身边……
  
  我的心痛起来。
  
  分离,多久了啊?
  
  不要了,我不要再离开了。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深情久违的目光依然让我如此心驰神漾。
  
  浅浅——
  
  他在喊。
  
  我在,我在啊!
  
  我大声的喊,亲爱的,我在这里啊!我伸手,记忆中那满腮的胡茬曾一次一次的扎的我生疼。曾经,我们还为了你应该几天刮一次胡子而争吵过吧?我的手终于又覆上他青色的脸颊,短短的胡茬扎进手心,刺得好痛。
  
  浅浅——
  
  姐——
  
  醒来,醒来啊。混乱的,好多人在喊。
  
  又有几丝微弱的声音穿越这杂乱的呼喊传过来——
  
  方昳,方昳。
  
  谁呢?谁是方昳?我的身体被剧烈地摇晃起来,那张深爱的脸也开始晃动,模糊,远去。
  
  不要!不要走啊!回来,我的爱。
  
  我想哭,泪水似乎模糊了我的双眼,模糊了一切的一切。终于又从模糊变的清晰,那张脸还在眼前,我欣喜,却又开始恍惚。
  
  变了,这张脸不是他,似乎陌生,又让我感到几分熟悉。他的双臂正圈着我,而我的手,仍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
  
  不是他。
  
  是他。
  
  是池沼。
  
  我终于清醒,脸上却凉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5

“醒了。”池昭松了松搂着我的臂膀,抽出一只手,接过林萧然递过来的纸巾,给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怔了一刻,眼看着那熟悉的脸彻底的从池昭的面容上淡出,抚着他的脸的手无力又仓惶地垂了下来。不是,不是的,这张脸不属于我。
  
  江雨寒蹲在一旁,焦急地道:“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昏倒了。”林萧然也道:“刚才让你别来,你又不肯。没什么吧?”
  
  “没事的,就是莫名其妙的头晕。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虚弱地笑笑,只觉得浑身已经冷汗淋漓。池昭见我醒了,才松开手扶着我坐了起来,又找出水壶。我喝了两口,头脑才逐渐的清醒。可刚才看到的情景,听到的声音,却深深地印在心头,让我疑惑不已。
  
  “我昏倒之前,你们有没有听到桥下有人在喊姐姐?”我问。
  
  “姐姐?”三个人都莫名其妙,江雨寒道:“什么也没有啊,转身就看见你摇摇晃晃的往下倒。要不是萧然离得近又反应快,看不把你摔的。”
  
  萧然?我一愣。不是池昭抱着我的吗?江雨寒半开玩笑又有些酸酸地道:“池昭把你从萧然手上抢过去了,我跑的慢,唉。看你们俩亲热的。”我脸上一阵燥热,池昭却别过脸去,面无表情。林萧然打了江雨寒一下道:“行了,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池昭也道:“看来今天什么也做不了了,先回去再说。”他转头望了望那片近在咫尺的废墟,语气里有些遗憾。
  
  我连忙挣扎着想站起来:“我没事,真的,我……”
  
  话没说完,我一个趄趔差点又摔倒,只觉浑身酸软的使不上力。林萧然赶紧扶住我,池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真没事。”停了一下,又道:“好了,走吧”
  
  
  江雨寒夸张地叫起来:“不是吧,走了半天这都到跟前了,真回去?”池昭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道:“随你便。你爱去去,这里没人拦你。”
  
  江雨寒噤了声,池昭才转身将自己的背包脱下来,和我的背包一起丢给林萧然,然后朝我走来。也不由我反对,轻而易举地将我抱了起来,开始往回走。我脸上一片通红,可是自己连站立都不稳,根本没法走路。只得任由他抱着,背着,或者扶着,穿过荆棘与草丛,走上曲折的来路。江雨寒几次凑过来想来接替,都被池昭回绝了,只好在萧然那里接过一个包背上,时不时的听到他哼唧两声
  
  我始终不敢回头看龙阳驿的废墟。从接近废墟的那一刻开始,或者是从看到那废墟的第一眼开始,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似乎就已经在废墟上氤氲起来,越来越稠,直至上升,在天空萦绕着形成一片阴暗的浓云,然后翻滚着,汹涌着扩散开去,笼罩了一切。
  
  在那沉沉的阴暗里,似乎又有谁的目光清晰地望出来,温情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
  
  是啊,是谁呢?
  
  昏迷中浮现在眼前的那张脸又闪过脑海。想抓住时,已经没有了痕迹。那些深刻的感受突然间又涌上来。
  
  我不禁一惊,那究竟是谁?我和他之间,应该是生死相随的爱人,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意甚至让我感到战栗。可我们分离过?所以我会有久别的痛和重逢的喜?可如果他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为什么有关他的一切,我什么也记不起?我的记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缺失?
  浅浅。他叫我浅浅。我终于明白长期以来听到的这个呼唤是在叫我。可我什么时候用过这个名字?那些面容的碎片也终于拼出了一个完整的他。那么,其他呢?是谁?都还有谁?还有那不断出现的烈火的幻觉,又是怎么回事?
  
  我叹了口气。这一切太乱了。抬头看了看天空,云层越来越厚,低低地朝我们压下来。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5

走出好一段路,我才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不用池昭搀扶着走了。为了照顾我,大家都放慢了速度,所以走了很久才总算到了村尾,远远看见我们寄居的农舍在林中露出黑色的屋顶来。
  
  池昭走前面看了看,准备带着我们从林中抄近路过去。林萧然和江雨寒保镖似的跟在我两旁,生怕我又突然昏倒。眼看快到了,却听前面的池昭诧异道:“怎么回事?有人?”
  
  我们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子里闪出门,飞快地跑进林子,往前村那边跑过去。江雨寒拔腿就想去追,池昭却伸手将他拦住,朝房屋那边一指。只见被我们虚掩的门大开着,里面隐隐约约还有人影在晃动。
  
  我们不禁一惊,谁会到这个没人住的破房子来?
  
  池昭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说着迈开大步走过去。我们生怕有什么事,也慢慢的跟在后面。眼看他快接近屋子了,里面却出来一个人,正好和池昭打了个照面。
  
  我心里一跳,正担心着,却见二人先是一怔,然后各自大叫一声,哈哈大笑着你捶我打地抱做一团。
  
  我一片茫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身边的林萧然却也一下子大喊起来,飞奔过去和那两个人滚在一起。江雨寒也忙不迭地凑过去,争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我呆在原地,有些发懵。难道他们在这里还认识什么人吗?
  
  正想着,池昭却想起我来,拉着那人指着我道:“来,给你介绍一下。”说着走过来将我拉上前去,对我道:“这是我们以前和你提到的没来的那个同学,凌铠,也是我们的好哥们,你占了他车票那个。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地跑来了,刚到的。”又对凌铠道:“这是方昳,是——”
  
  “我知道。”凌铠打断池昭,狡黠地笑起来:“新嫂子好,初次见面,以后多多关照哦。”
  
  我涨红了脸,正想解释,池昭早已一拳打过去:“闭上你的鸟嘴!”凌铠夸张地跳开去,嘿嘿地笑起来,朝我咋了咋舌:“嫂子,你受得了这个野蛮人啊?”
  
  江雨寒接嘴道:“别误会哦,方昳是我们才认识的新朋友。”凌铠哦了两声,不再开玩笑,却仍然开心地笑着,一脸的灿烂。
  
  我看着他,一种亲切感自心中油然而生。这个帅气开朗的大男孩像阳光一样,一到来就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头上阴云,和我心底莫名的惶恐与担心。从第一眼看到他,他就一直在笑,让人无法不去分享他的轻松与快乐。我也望他笑起来,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邻家弟弟一样的男孩子。
  
  “咦?这是?”前面传来林萧然的声音,我们一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女孩子,腼腆地站在那里,林萧然扶了扶眼镜,疑惑地转头望凌铠。
  
  凌铠忙道:“哦,这是带我过来找你们的那位姑娘,要不我都不知道你们在哪里。她叫……啊,我都忘了问人家名字了。真对不起,你是?”
  
  那女孩子低着头,摆弄着衣襟,半晌才道:“我叫冯希媛。”
  
  我们纷纷向她道谢,凌铠也歉然地笑着道:“送我来的车只到这里,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什么地方落脚的,只好到处打听,幸好她弟弟知道,所以就带我过来了。见你们不在,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冯希媛伸手指了指村里的方向小声地道:“我们就住在离这里最近的那所房子。昨天你们来问过路的,我妈妈让你们住到这里来……”
  
  我们恍然大悟,说难怪她会知道我们在哪里住。我突然的想起昨天问路离开时那张在窗户背后露出的小脸,她说她有弟弟,那肯定是那个小孩了。
  
  江雨寒道:“那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小孩子是谁?”冯希媛道:“就是我弟弟,我让他回去拿点东西。他很野的,是不是吓着你们了?真对不起。”
  
  我们赶紧齐声说没有。大家一起闹哄哄地走进屋去。冯希媛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羞涩地笑着。我走在后面,这才仔细地看清了了她的样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乡下女孩,朴素而清秀,大眼睛,鹅蛋脸,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泛出微红的健康的色泽。见我盯着她看,又低下头去。在她的眼睛里,我分明看到一种掩饰不了的聪慧的光芒在闪烁。
  
  这样单纯而内敛、秀外慧中的女孩,在城市里几乎已经见不到了。
  
  我没来由的生出这种感叹,至于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是一个好女孩,我根本不用想。我这种第六感的判断从来没有错过。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5

第四章 火神的传说
  
  各人在屋里坐定,池昭才道:“你不是说来不了吗?”凌铠道:“本来是不行,可我不甘心啊,昨天好不容易把事情推掉了,下午就赶紧赶过来。嘿嘿,给你们一个惊喜。”
  
  我坐在一边,注意到江雨寒轻轻地撇了撇嘴。凌铠又道:“对了,你们刚才去哪里了?”
  
  “当然是龙阳。”林萧然道,“不过还没进去,就回来了。”
  
  “怎么回事?”
  
  池昭道:“没什么,出了点意外。”
  
  我知道他是怕我内疚,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抢着把原因告诉了凌铠。说罢,那种疑惑又涌上心头。又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昏倒。就是莫名其妙的听到有人在喊。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跟着什么幻觉都跑出来了。”
  
  “你经常晕倒?”
  
  “不,就最近这段时间。也是最近才会出现幻觉。像刚才在龙阳,也是……”我说了一半,突然的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们在龙阳时有没有看到远处有一座山脉,很大的?”
  
  江雨寒道:“那四周不都是山吗?”
  
  “那些山并不大,我说的是在那些山背后,有一座很大的绵延的山脉!”我急道。只见池昭和林萧然皱着眉头,似乎在回想什么。我焦急地等着,不经意地瞥见旁边的冯希媛在微微地颤抖。
  
  我转头望她,却见她半垂着头,眼睛直直地盯着地面,嘴唇变得惨白,十根手指绞在一起,似乎在极力想抑制住身体的战栗。
  
  “怎么了?”我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她却吓了一跳,唰地退了开去,连连摆手:“不,不,没什么……”
  
   我们都望着她,她扫了我们一眼,又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你、你们最好不要去了,那边……唉,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那个地方不干净,去了一次就够了,不要再去了。我们隔这么远都想搬走呢。”
  
  我道:“是啊,好像这个村子都没几户人家了。你们究竟怕什么?”
  冯希媛绞着手指,慌忙地摇头:“我不能说,说了会有灾难上身的。”
  
  池昭缓缓道:“你肯定知道方昳刚才说的那座山脉是什么地方?这个可以说的吧?”
  
  冯希媛一脸惊恐地望着我们。凌铠连忙站起来,安慰她道:“算了,你怕就不用说了。我们不会逼你的。”我们也点头。冯希媛偷偷看了一眼凌铠,隔了一会儿,似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不……我知道,这些其实、其实都是迷信。我告诉你们吧。”
  
  我拉着她坐下来,轻轻扶着她的肩。
  
  她的身体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慢慢的道:“我们这里,一直有一些传说,从很早很早前就流传下来。我们从小就听着这些故事长大,可是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假的,是以前的人编造出来的,从来就不信。但是前些年,我们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很怪很恐怖的事,我才知道老人们说的都是真的,不信的话,就会遭报应。”她顿了一顿,又接着道:“是真的,老君山里,有火神。”
  
  “等等!”我们齐声喊起来。
  
  “你说什么?老君山?!”我喊。
  
  “火神!”他们几个一起喊。
  
  我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老君山!真的有老君山!父亲扔了满屋的纸上写的那个老君山就在这里,果然在龙阳!我没有来错!而林萧然也激动的喊道:“方昳!杜教授提到的神里面就有一个火神,我们说过她举的例子也就是龙阳!”冯希媛被我们的反应吓的有些不知所措:“是,是的,方姐姐说的那座山脉,就是老君山。你们现在看到的龙阳也是被火神烧成那样子的。”
  
  池昭站起来道:“都安静点,听她讲。都别打断她,有什么问题过后再问!”
  
  冯希媛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那我先讲什么?老君山和龙阳镇,都有很多传说。”
  
  池昭不待别人回答已抢先道:“老君山。”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他却连看也不看我。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5

冯希媛接着道:“老君山是一座原始森林,在我们这里可出名了。以前老人们都说,老君山里有恶鬼,进老君山是有规矩的,你要是不遵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里面。而且好多死了的人,又变成厉鬼出来害人。古代的时候山上造了一座老君观,才镇压住了那些厉鬼,但是有时候还是会听到山里死人的消息。”
  
  “龙阳的传说就更多了。那里是离老君山最近的一个镇,老人们说,老君山里一直有一个火神,他要是生气了,就会降天火下来。据说镇上从很早以前就经常发生火灾,烧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后来就有人在镇头造了一座火神楼,专门供奉火神的,免得火神一不高兴又降天火。一直到了……好像是解放的时候,解放军说要破除封建迷信,就把火神楼拆了,拆下来的木料也给人拖去盖其他的房子。就是那以后,龙阳就一直不太安宁。老人们都说龙阳要出大事。到了几年前,有一天凌晨,火神真的又降了天火,龙阳莫名其妙的就烧成了现在那样子,镇上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全部烧的干干净净……”
  
  她一边说着,颤抖得更加厉害,脸色也越来越白。
  
  “那天起的早的人,都说老君山和龙阳那边满天的红光,照出去不知多远。有的人就猜是着火了,但是很远还看见那么大的火光,谁也不敢去,听说烧了大半夜,一直烧到天亮火才熄。后来人们去看的时候,就已经全部烧光了。”
  
  池昭道:“这么大的事,没人去查起火的原因?”
  
  “县上好像是派人去查了,可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大家都传是火神降天火烧的,要不就是老君山里的厉鬼作怪。后来好几个爱传事的人家里都出了些稀奇古怪的事,老人说是他们搬弄天神的是非,遭报应了,所以我们都不敢再说,也不敢朝龙阳去。有一阵子政府还动员说要重建龙阳,结果没人愿意搬过去。后来就一直这么样了。据说因为事情太怪,政府也不准我们往外说,外面的人好像都不知道这个事。”
  
  “消息封锁的真好。难怪我们查不到。”池昭哼了一声,又问:“是哪一年发生的火灾?你还记得吗?”
  
  冯希媛道:“当然记得,是01年的夏天。”林萧然喃喃道:“果然是01年,那些学生就是那年失踪的。”凌铠也沉吟道:“他们是探险,老君山又是原始森林,看来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池昭转头问冯希媛道:“那一年是不是有八个学生到老君山里去探险?你知道么?”
  
  她摇了摇头,大家叹了一声,七嘴八舌地又问起来。我茫然地听着,心里兀自一片混乱。
  
  烧的,龙阳是烧成那样子的!死了很多很多人!
  
  火、哭喊、惨叫、无数碎裂的面容,那些记忆的碎片纷涌而至,逐渐的开始接成一条完整的链,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开始慢慢的浮现出答案——
  
  4年前,龙阳发生过一起巨大的灾难,一场没有预兆的大火摧毁了整个小镇,一些人,本地的,外地的,都在这场大火中成为灰烬,甚至包括……
  
  包括我吗?
  
  我没法解释那些凭空出现的被烈火焚烧的幻觉,和那声声呼唤。
  
  浅浅,浅浅……
  
  浅浅是谁?是我吗?那张俊朗的脸属于谁?那甜甜地喊姐的声音又属于谁?
  
  在这里,彷佛埋藏着我的很多很多遗失的记忆。那座阴沉巨大的山脉似乎一直坐落在我内心深处某一个被封印了的地方,我看不清楚它真正的模样,而现在又彷佛有一种奇异的、不知来自何方的力量,在推动着我、怂恿着我去破坏那封印,去挖掘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我经历过的故事,而不管那故事是美丽、生动抑或可怕和悲惨。
  
  老君山,你究竟埋藏着什么?
  
  火,为什么我和火之间有这么奇怪而繁多的关联?张姨惊恐的表情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平安无事地站着,而她说,她看见我的身上着了火。而父亲手中被撕裂的报纸也说明了,他害怕我来这里,他知道关于这里的一切。也许,他也知道我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所以他会阻止我来!
  
  我心里渐渐的浮起一种发狠的情绪,随着心里的喊叫喷薄而出——
  
  你们不让我知道,我就偏要去龙阳,去老君山,把一切秘密都挖出来!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6

“方昳?”有人摇了摇我。
  
  我猛然清醒过来,只见大家不知什么时候都停止了说话,齐齐的望着我。只有冯希媛仍然显得有些害怕,似乎在为了她重新提起这些被禁止的传说而感到恐惧。
  
  林萧然道:“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
  
  凌铠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咬牙切齿的。”
  
  我怔了一怔,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可能失态了。池昭道:“刚才冯希媛说,在龙阳是看不到老君山的,视线被一座小山挡住了,你又是怎么看见的?”
  
  我道:“我不知道。我还听见有人在喊,你们不也没听到吗?”
  
  冯希媛看了看我,小声道:“我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过,天神出现的时候,也会影响一些人……”
  
  “可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那时候我离这里半个中国远。”我打断她。冯希媛愣了一下,然后垂下头去。我明知自己不对,可心里又烦又乱,起身走到门口去,望着外面发呆。
  
  林萧然见状赶紧岔开了话题,问凌铠道:“对了,你不是在查那些学生的身份吗?有收获没有?”
  
  “他们在校的资料好像都被销毁了,只知道98级体育系有两个,中文系一个,99级中文系一个,00级有一个女孩子,另外两个还不清楚,名字也查不到。”
  
  池昭道:“查出五个了,还不错。”凌铠道:“什么时候再去龙阳?这次我可不能再落下了。”林萧然道:“现在已经晚了,怕赶不回来。方昳也要多休息一下。明天吧。”
  
  只听得他又问:“小冯,过了龙阳朝老君山走是怎么个走法?”
  
  冯希媛啊了一声,又害怕起来:“你们……还要去老君山?”
  
  “如果在龙阳没有收获,应该会去的。”是池昭的声音。而冯希媛的声音则显得很慌乱:“我……我好久没去了,说不清楚。”
  
  “那你画一个路线图行吗?”凌铠道。良久,才听冯希媛嗯了一声,众人又找起纸笔来,翻了一阵估计是没找到,林萧然才问我:“方昳,你那里有没有?”
  
  我头也不回地道:“有,我旅行包的外包里。”
  
  只听悉悉簌簌的一阵响动传来。
  
  “这是——”
  
  谁吃惊地喊了一句,接着又是几个人一起吸气的声音。随后便没有了动静。
  
  我有点奇怪,就翻个纸笔而已,我包里又不会跑出鬼来。
  
  转身,却见除了冯希媛,四个男生一起望着我。林萧然手里拿着几张纸,脸上激动得一片通红。而池昭的目光则显得有些冷峻,一种疑惑的神色在他脸上显露无疑。
  
  “怎么了?”我茫然道。
  
  江雨寒跳了起来,一把抢过林萧然手里的纸张,挥舞着道:“这是什么?你还说你什么也不知道,还说一切都是巧合?你还骗我们!”
  
  凌铠拉住他,表情也有些严肃:“方昳,这是从你外包里找出来的。”
  
  “是啊,有什么不对?”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江雨寒喊。
  
  我冷冷地望着他,池昭从江雨寒手里拿过那几张纸,递到我面前,我莫名其妙地接过来一看,心里砰地一跳。
  
  那是一张学生的资料表格复印件,右上角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女生微微地笑着,清爽而美丽。各栏中填着学生信息——
  
  名字:应雪
  
  系别:体育系98级
  
  备注一栏上用粗重的笔写着两个字:失踪。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只觉得呼吸开始急促起来。翻开后面的几张,全是一样的资料。
  
  王絮,00级中文系。
  
  顾天,99级中文系。
  
  欧阳方,98级中文系。
  
  黄夕,98级体育系。
  
  洪晓,99级中文系。
  
  许飞,99级中文系。
  
  每张脸都在黑白的颜色里对着我微微的笑,像是久违的亲人一样,亲切而熟悉。
  
  我的手开始颤抖。
  
  这些脸,这些名字,这些曾经在记忆里以碎片的方式存在的东西,在刹那间清晰地呈现,终于拼成一幅幅完整的图案,以巨大的力量撞向我的心口,我的脑海,翻腾起滔天的巨浪。我的眼睛一下子模糊起来,然后看见有谁牵着我,在阴湿的小道上前行,有一个甜甜清脆的声音喊我:“姐,快跟上来啊。”是啊,前面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孩子转过身来,马尾高高地扎着,脸上笑容荡漾。
  
  絮儿,絮儿。我最可爱的妹子。
  
  我喊。
  
拉着我的那只手又紧了一紧,谁在我耳边说:“走,咱们追过她!”转眼是那张俊朗的脸,对着我笑。这张脸的主人,曾一次次的抱着我。这声音曾一次次的呼唤,浅浅,浅浅。
  接着又是飞快闪过的迷惑,难过,奔跑,疲惫,还有抑制不住的不知来自哪里的恐惧。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6

那种无处不在的恐惧感让我感到窒息,我用力地挥了挥手,想将眼前的幻象和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息赶开,手却不知道打到了什么物体上,一阵剧痛传来,迅速蔓延到整个手臂。眼前的景象立即收缩成一个小点,然后消失。
  
   池沼正站在我面前,扶着左臂,皱着眉头问道:“你没事吧?”
  
   我茫然地看着他,手里仍然紧紧地攥着那几张档案复印件。手抓住的那个角落,已经被汗水浸湿。几个人都望着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解释。我呆了一会儿,总算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处境。我苦笑道:“我知道,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资料,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你们肯定不相信。”
  
   没有人回答。林萧然同情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苦笑,是啊,如果是我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不会相信的。我慢慢的道:“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还是要说,我发誓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就是我的解释。”
  
   仍然没有人说话,池沼把脸偏过一边去,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江雨寒哼了两声,两眼望着屋顶。另外两个人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有些绝望起来,看来这次要想再取得他们的信任是不太可能了。
  
   屋子里一片可怕的沉默。坐在一边的冯希媛却站了起来,走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袖:“方姐姐,我相信你。”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却转头对男生们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看的出,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好象很重要的样子。我就在想,如果是我想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我就一定会把他收藏好,不会随随便便放在旅行包的外面,更不会让别人去翻我的包了。所以我觉得方姐姐是真的不知道,也不是要骗别人什么。对吧。”
  
   是啊,我不禁恍然。刚才光是发慌,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起来。凌铠笑道:“我刚才也是在想这个问题,的确是这样的。”林萧然也连连点头,冯希媛腼腆地笑笑,显得很开心的望着我。
  
   一直没说话的池沼走过来,将我手上的资料拿过去翻了翻,道:“不管怎么样,我们想要找的东西已经得到了,其他的并不重要。”说罢重又坐回去,开始研究起那些档案。其他三个男生也都围过去,屋里寂静地响着翻动纸张的声音和不时的讨论声。
  
   我站在一边,并不上前去。其实那些资料并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内容,我看了一遍就已经记住了。
  
   或许,不是记住,而是那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在我的记忆里,我只不过是重新将它们回忆起而已?那些脸,那些声音,那些名字和身影,是如此的熟悉,熟悉的似乎他们仍然在我的身边。
  
   我叹了口气,呆立在屋子中央,冯希媛又轻轻碰了碰我,微微地笑着。我感激地望着她,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6

“七个……怎么会只有七个?还有一个人呢?”不知谁突然低呼了一声,围着的几个人一起抬头,向我投来问讯的目光。江雨寒毫不犹豫地大声道:“这还有一张资料呢?”
  
  我冷冷地望着他,往旅行包一指道:“我不知道!别问我。要是谁还怀疑我私藏了的,包在那里,自己翻。”
  
  这句话显然说中了江雨寒的心思,他居然脸上有些发红起来。气氛一下子又变的很尴尬。见我有些不快,凌铠忙笑道:“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也不理,蹬蹬地走过去,赌气将旅行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然后一摔:“都看见了?没有!”
  
  这下全部都不说话了。我瘪着嘴直想哭,心里一阵委屈,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还莫名其妙的被这么冤枉。我只觉得眼泪开始出动了,在眼眶里慢慢的开始打转。可我就是忍着,不让它往下掉。
  
  开玩笑,这么多年了,我连出车祸都没哭过,干吗要在这里丢脸。
  我气鼓鼓地瞪着他们,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矗在屋里。隔了一会儿,池沼终于摇了摇头,走过来将我往屋外拉去。
  
  “放开!”我使劲地挣了几挣,没挣脱,只好由得他将我拉了出去。
  此时已经将近傍晚了,阴霾的天空显得更加沉郁起来。一直到了林子中,他才将我放开,看着我道:“听着,不管那些东西是怎么来的,这件事都不要再提起了。”
  
  “是你们要提的,不是我!”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扬着脸大声道。
  池沼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用一种很真诚的声音和表情对我道:“如果我说我相信你,你相信么?”我心里动了一动,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起来。
  
  “我……这……”我移开了视线,慌乱地不知说什么。
  
  池沼叹了一口气:“你要体谅他们的心情。我们要追查的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所以大家都不得不保持高度的警惕。这些学生的资料我们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收获,却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确让我们感到非常的震惊。何况最近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些事,也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对,你们震惊了,就可以随便冤枉人了?”我恨恨地道。
  
  池沼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你还在生气的话,那么就朝我把所有的火都发完吧,我保证不还嘴。”
  
  我盯着他,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看多了他严肃和冷酷的样子,突然间装的挺像那么一会事,还真有些不习惯。
  
  见我终于笑了,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又陷入沉思。
  
  “怎么了?”我道。“还在想为什么只有七个人的资料吗?”
  
  池沼一愣,然后显得有些不快地道:“方昳,我说过相信你,就不会再心存怀疑,这绝不是空话。正因为这样,我更不会想要单独来套你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又缓缓道:“我是在想,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离奇的事。我绝对相信你不知道那些档案的来源,相反,我觉得这些档案,就好象是有谁故意放到你包里想让你看见的,这些天来,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股、甚至更多的看不见的力量,在无形中推动着我们往前走,希望我们去接近和挖掘四年前那场灾难背后的秘密。这力量不知来自哪里,又似乎掌控着一切,更可怕的是,我们现在根本无从反抗和探究。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能来这里,都显得太巧了吗?一环一环的扣,缺一处都不行,而我们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得到我们需要的信息。”
  
  我心中一震。是的,他所说的和一直以来我所感受到的是那么相同。有一股力量,在不断的推着我们走向龙阳,走向老君山,甚至不允许我们后退。
  
  可这是什么力量?又来自哪里?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谁呢?”他说完,又低低地叹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远方,眼神显得迷茫而无奈。
  
  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那完美的侧面的轮廓,竟然有一些莫名的心疼。
  
  是啊,还有一个人,是谁。
  
  我能告诉他吗?
  
  说,那个缺掉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四年前,我和那七个人一起来到这里,我经历了一切的一切,然而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我遗失了那一段记忆。所以我又来了,和他们一起,重新回到龙阳,来寻找那失落在大火中的秘境?
  
  缺的那个人是我!
  
  我是我,我又是谁?
  
  他的脸在天空和绿叶的背景下模糊起来。我看着他,一股炙热的暗流从心底直冲上头顶,我想喊——
  
  我是我,我不是谁!
  
  我是萧浅浅!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6

晕眩再一次袭来,我一仰头,身不由己地往后倒去。无数的画面铺天盖地地涌向我的脑海 ,将我淹没。我耳不能闻,目不能见。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那些突然间泛滥的记忆洪流在咆哮翻腾。
  
  可是,也仅仅是那一瞬,汹涌的急流便嘎然而止。留存在印象中的,仍然是一截截拼凑不齐的片断。
  
  我是萧浅浅,那方昳又是谁?
  
  我是萧浅浅,那我的许飞又在哪里?
  
  “方昳!”
  
  一双手圈过来,拦腰止住我即将倒下的身体。我的头无力地晃了晃,垂伏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里。这双手温柔地收紧,我的脸贴上那心口,听见阵阵内心的搏动。
  
  我渐渐的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见池昭青色的脸颊,还有下巴和喉结的曲线。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脸上滑落。留也留不住。
  
  他不是许飞,我也不是萧浅浅。
  
  若我是她,为什么我会对这怀抱如此留恋?若我不是她,又为何任许飞在我的生命里纵横无缰?
  
  “怎么了?没事吧?”头顶上传来池昭关心的声音。一只手伸过来,为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痴痴的摇头。
  
  我分不清了,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连我自己究竟是什么,我也无法确定。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池昭抱着我的手松了一松,我抽身出来,看见一个小孩子正往我们的方向跑来。
  
  “是冯希媛的弟弟。”池昭轻声道,我也点头。那小孩转眼就奔到了我们面前,大概只有七八岁,个子很小,一身脏兮兮的,脸上花的看不清样子。池昭将他喝住:“你慢点,跑什么跑。”
  
  那小孩没提防有人,倒吓了一吓,使劲地吸了一回鼻涕,指着屋子道:“我找我姐姐。”说完一溜烟跑过去了。我拉了拉池昭,也跟着走回去。
  
  冯希媛正拿着纸笔边说边画着什么,几个人也都围在她身边。那小孩跳进去,将什么东西使劲地塞到冯希媛怀里。转身又跑。冯希媛急忙喊道:“回来。这么久才来,你还要野到哪里去。等下要做晚饭了,爸爸回来了看不打死你。”
  
  小孩这才站住,摇头晃脑地道:“他们不回来了,坡上张婶子带信来说的。”
  
  冯希媛的眼睛一亮,舒了口气道:“啊,这可好了,不用担心挨骂了。”想了想又道:“今天晚上你们到我家吃饭吧,我爸妈不在。”
  
  凌铠道:“合适吗?”
  
  冯希媛愉快地道:“没事,反正又没人管我。只要你们不嫌弃乡下的东西不好吃。”
  
  我们正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嫌弃。连忙摆手,一行人收拾了一下,跟着冯希媛往她家里走去。路上我和她走在一起,见她手里紧紧攥着她弟弟方才拿来的东西,好奇的问了一下,她笑道:“没什么,是一只表。我怕不知道时间,回去晚了要挨骂的。”
  
  “你可以问我们的啊。”
  
  她抿了抿嘴道:“当时只有我和凌哥哥两个人,不知道你们要回来。我不好意思问呢。只好让晓晓回去拿。”
  
  原来她的弟弟叫晓晓。我也笑,这个女孩子,真是单纯害羞的紧。
  
  转眼到了她们家。这也是座典型的农房,土墙,瓦顶,陈设简陋,屋里昏暗而潮湿。冯希媛安顿下我们,就带着我到地里去摘菜。此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只能勉强看清楚东西。那几个男生图好玩,也跟着进去,差点没把好好的菜地糟蹋了。我一顿好撵,才把他们撵走。然后冯希媛在简陋的厨房里一阵忙活,没多久就端上一桌子清香诱人的菜。大家也不客气,两眼放着比头顶上昏暗的电灯还亮的光,饿狼扑食一般把所有的饭碗菜碗弄了个底朝天。这新鲜而天然的蔬菜,无须更多花哨的做法和佐料,那味道也是城里的吃的大棚菜无法比拟的。
  
  江雨寒砸着嘴道:“太好吃了,太香了,可惜没有荤的,要是再来点山上的野味就更爽了。啧啧……”
  
  冯希媛笑道:“以前野味倒是很多,平常大人们没事都到老君山里去打猎,那些老林里野兽多得不得了,打一只回来能吃好多天,味道又好,比买猪肉强多了。”
  
  野味?老林?
  
  我心里猛然一阵悸动。这味道,这场景,我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他们饶有兴趣地听着,冯希媛正要往下说,突然脸色煞白,打住了话头。
  
  “怎么了?说啊。”林萧然性急地催着,只见冯希媛摇着头,慌乱地道:“我、我不能说了,我又犯了忌讳……现在,这几年根本就没有人再敢去老君山里打猎,凡是火灾之后又进山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她簌簌地发着抖,彷佛眼前就是尸横遍地的原始森林。
  
  饭桌上一片沉默。现在是我们想进老君山,她这样说,是不是又在曲线警告我们?
  
  “姐!我没吃饱!没菜了!”
  
  晓晓在一边嚷嚷起来,冯希媛赶紧打了他一下:“自己去添饭,就着泡菜吃。”晓晓委屈地爬下桌子,嘟囔着朝厨房走去。
  
  池昭正要开口问什么,刚张嘴,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晓晓的一声惊叫。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6

我一震,冯希媛也愣了一下,大声喊:“晓晓,怎么了?”几个男生已迅速起身。我赶紧也跟在后面。他们家的厨房是在正屋的右边角落搭的一个小房子,要出大门才能到。我们跑出门去,就着昏暗的灯光,只见厨房门开着,晓晓端着空饭碗站在门口,望着村尾那边发呆。在那个方向的天空,似乎有一丝红色在瞬间隐没,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片奇怪的暗红的影像。
  
  冯希媛跑过去轻轻推了推晓晓:“你鬼叫什么啊。”
  
  晓晓晃动了一下,良久才吸了吸鼻子含糊地道:“我看到那边起火了。刚才好大的火哦。”他伸手一指,指向村尾,指向直朝龙阳的方向。
  
  我们望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只有在漆黑的天空背景下绵延起伏的隐约而沉默的山脉。
  
  冯希媛朝他头上一拍,斥道:“尽瞎说。你再敢乱说看我不告你。”晓晓一下子跳开,嚷道:“你才乱说,我明明就看见了。我都看到过好几回了,你就是不信。”冯希媛颤了颤,回过头来,无助地望着我们。
  
  江雨寒腻歪歪的道:“小屁孩儿嘛,就喜欢张嘴东说西说的,不管他就是了。”晓晓气乎乎地瞪着他,冷不防跑过来使劲朝江雨寒一撞,然后跳进屋去,边跑边喊:“你才是个喜欢乱说的大屁娃儿。”
  
  江雨寒被撞得退了两步,既惊又怒地扶着腰。我身边的林萧然忍了一忍,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凌铠和池昭也跟着开始笑,冯希媛一边责骂着晓晓,一边不停的道着歉。我站在一边,却没有心思看江雨寒的笑话,那片暗红一直残留在眼前,颜色越来越浓。
  
  那是什么?火光隐去前最后的影像?
  
  如果晓晓说的是真的,那火又怎么会突然熄灭呢?
  
  “老君山里,有火神。”
  
  冯希媛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神?这些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异能生灵,难道真在一直在我们身边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
  
  晓晓所看见的,会是火神的身影吗?
  
  我不禁一颤,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害怕。那在阴暗处凝视着我们的视线,来自何处,来自什么样的生灵?
  
  我转身,看着那一片黑黝黝的林子,一种彻骨的寒意渐渐的从肌肤浸到骨头里。
  
  那种视线,真的在,此刻,就穿过黑暗,穿过密林一直投到我的身上。
  
  谁?谁在看着我?
  
  一个幽暗而佝偻的影子在我的心底浮现。是啊,那个曾在我卧室对面楼顶上注视我的奇怪的影子,难道跟来了?可是,可是那阴森凌厉的目光又似乎和此刻黑暗中的眼神并不相同。
  
  我不由自主地抬起脚,慢慢地向那片林子走去。脑中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无比的清晰:我想知道,这目光属于谁。谁会用这种眼神,从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一直看着我?
  
  四周一片黑暗,地面的乱草与落叶唰唰地清洗着我朦胧的神经。我朝着那目光的来源处走去,努力地睁大眼睛,捕捉那微弱而明亮的光芒。然而那光芒总在我发现的那一刻迅速地熄灭,然后远远地又重新闪烁起来。我不断地跟着,不知道走了多远,走到了哪里。终于在一次发现那光芒的时候,我颤声喊起来:“停下,停下!”
  
  那微光一闪,真的停住了不再动。我也站住,呆呆的看着那光亮,许久,才有半截模糊的影子在一株大树背后隐隐的显现出来,远远地。
  是人吗?如果是人,为什么要那么神秘?
  
  密林中寂静无比,对方也沉默着,听不见一点声音,只剩下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你是谁?我想问,大声地问,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似乎有一种难以打破的无形屏障隔阻在我和那物体之间。我们就这么对峙着,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一阵呼喊陡然传来。我颤抖了一下,再看去,那光芒已经消失。林中簌簌的一阵响动远去。
  
  “方昳——方昳——”
  
  呼喊声越来越杂乱和焦急,远处晃动着两三股手电隐约的光芒。我如梦方醒,见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方才怕起来,大声答应着,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奔了一阵,总算遇到正在找我的凌铠江雨寒两个人。见我狼狈又害怕的样子,赶紧大声通知分散开来的其他人说找到我了,带着我回到冯希媛家。其他的人也陆续回来。大家都问:“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人?”
  
  冯希媛早给我端来一杯热水。我抱着杯子只是摇头。没有确定的事,我不想给他们也带来阴影。池昭道:“别问了,让她先休息一下吧。”江雨寒疑惑地看着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凌铠瞪了瞪他,又道:“对了,呆会儿怎么休息?现在已经晚了。”
  
  林萧然道:“自然和昨天晚上一样啊,在那边房子里铺板床。嘿嘿。你没睡过的。”冯希媛道:“如果睡不下,反正我们家空着一间,也可以睡的,方姐姐不嫌我的话也可以跟我睡一床。”凌铠嘿嘿地笑道:“睡觉都是其次,我在想能不能借个地儿冲个澡啊这大热天的。”冯希媛愣了一下,道:“可以的,我去烧水。”说着埋着头想要出门,几个人赶紧将她拦住,直说冷水就够了。冯希媛抿着嘴笑道:“你们用冷水,方姐姐不会也用冷水吧。”我点了点头,也一笑,好一个心细体贴的女孩子。昨晚那半夜出现在窗上的影子始终让我有些心悸,或许在这有人气的屋子里住,有人陪着,会好一些?
  
  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大家都清爽了,才商量着谁留在这里。结果是冯希媛把所有人的留了下来,四个男生两个睡床,另两个简单地铺了一张地铺就躺下了。
  
  我看他们安顿好了,正要回冯希媛的房间,经过晓晓的屋子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晓晓探出半个头,盯着我看。
  
  “看着我干吗?”我歪着头,问他。
  
  晓晓的脸刚才好不容易才洗干净,看起来也有几分可爱。他两边打量了一下,眨巴了几下眼睛,神秘兮兮地对我道:“嘿,我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跑出去。”
  
  “哦?”我奇怪地道,不禁感兴趣起来,也低声道:“那你说是为什么?”
  
  “你也看见了那只怪物,是不是?”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7

“怪物?”我心中一凛。
  
  晓晓忙不迭地点头,表情颇有些得意:“嗯嗯。我看到过好几回,都是晚上。有一次还去追过。”他挠了挠头又道:“不过没追到。跑的比我还快,哼哼。”
  
  我忙道:“那你看清楚那……那怪物的样子了吗?”
  
  晓晓摇摇头,我正想往下追问,冯希媛从她房间里出来,斥道:“你成天就胡说吧你。”晓晓伸了伸舌头,飞快地缩回头去关上了门。冯希媛对我道:“方姐姐你别管他,他就知道胡说,一直都是这个德行。”说着将我拉回房间去。我没法,只得跟着她进屋。休息时她又说自己早上起的早,让我睡床的里面。
  
  我也没多想。这一晚倒是睡的很沉,终于也没有发生担心的意外。早上睁开眼睛,天已经大亮了。
  
  我躺在床上,还想再养会儿神。窗外传来啾啾喳喳的鸟叫,反而衬托得这四周更加的安静。
  
  是啊,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其他的人呢?
  
  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凝神听了听,屋里别说说话声,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我急忙起了床,到处找了一回,见不到半个人影,好容易才在屋后的空地上看到晓晓一个人在那里堆泥巴玩。
  
  “晓晓,你姐姐呢?还有昨天和我来的那些大哥哥们,你看见了吗?”
  
  他头也不抬地道:“他们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晓晓摇头道:“他们说不准我告诉你。”
  
  我愣了一下,不告诉我?什么意思?见他不肯说,我只得返回屋里,才发现连他们的旅行包都不见了。我傻站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看了看,结果连信号都没有。我心里有点乱。他们是不可能突然回去的,连旅行包也带走了,当然不会是离开一会儿。那么他们去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龙阳。可是为什么要不声不响的丢下我呢?
  
  这帮猪头!我心里骂着。如果是因为昨天的晕倒,我理解他们怕我身体不好让我休息的心情,但是用这样的方式把我甩下,也太不够意思了。你们不让我去,我就自己去,看你们还能把我撵回来。哼。
  
  我扭身进了屋将包拎了出来。我又不是找不到去龙阳的路,谁出的馊主意,真是傻到家了。饭桌上还有两碗温热的蔬菜粥,也被我赌气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估计等下要吵架,得保证足够的能量。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7

第五章 废墟
  
  走过一次的路,第二次走起来相对就会顺利的多,也感觉不是那么远了,加上一肚子的火,让我连走路都变得越来越激动,大步流星的也不觉得累。彷佛只过了很短的时间,就看到了那条小溪,然后跟着绕过山头,龙阳驿便又呈现在眼前。
  
  那里仍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人影,没有任何活动的东西。更别说人。
  我愣了一下。
  
  难道我猜错了?可是他们除了来这里,还会到哪里去呢?朝四周望去,空山清寂,只传来隐约的鸟嘶蝉鸣,却显得有些莫名的凄厉。我心底有些发寒,昨天的情景陡然又在眼底浮现,如果我再次接近龙阳,还会听到那呼唤,看到那些幻象吗?那种本来清晰的记忆又模糊起来,我只记得那个叫王絮的女子,是她,在唤我“姐”吗?
  
  这个在深山里沉默了四年的废墟之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
  
  我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忘记了害怕,忘记了自己。
  
  昨夜这里似乎下过一场小雨,地面的泥土也显得有点湿润,一些不完整的脚印凌乱地显现着,但明显是男性的尺寸。看来他们真的来这里了,可是现在,人呢?
  
  跌跌绊绊地穿过那片乱草丛,我很快就到了那座小石桥前。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那片焦土,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强烈。彷佛一个封印了多年的神秘之门,即将被我开启。可是我不知道这扇门背后是什么。我只知道,我要那秘密,我必须,必须把这废墟下的一切都挖掘和整理出来。这是我的使命。
  
  是的,使命,彷佛我只为这使命而生。
  
  我突然发觉,就算他们不在这里,我也要去探究这无人敢涉足的废墟。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站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踏上那座小石桥。
  
  ——若是此时我选择离开,或许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将改变。但是这也只是或许。更或许,像池昭说的一样,无论我们怎么挣扎,都被某种力量推动着前进,甚至无法抗拒?
  
  那么我一个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不是更容易被推动呢?
  
  我来不及再想。
  
  桥下并没有重新响起什么声音,我也没有再遇到突如其来的昏厥,连那种时常出现的幻像也不复出现。这反而让我在担心中多了一分疑惑。我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出现,消失了,反而让我觉得有些不正常。
  
  小桥并不长,我很快就走到了对面。几乎是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便接近了废墟的边缘。四年的时间并没有彻底散去那种火场里特有的焦臭的味道,一些微风飘荡着,把这种气味不断地塞到我的鼻子里。我慢慢的走过去,站在一堆黑褐色的不知道原来是什么东西的旁边,看着眼前的情景发呆。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啊!
  
  远远的看去,还不觉得面积有多大,可是站在这废墟的面前,你才能切切实实地知道感觉到这是一个镇,是一个并不算太小的聚居点!整个废墟没有任何太突出的物体,连残垣断壁都看不到,所有的一切都垮塌焚化成了半人多一人高连成一片的起伏的火场。我无法分出哪里是房屋,哪里是街道,也看不出什么是瓦砾,什么是砖木。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黑沉沉的彻底混为一体的的东西,如同一只趴在群山之间沉睡的巨大怪物。
  
  而我要此刻要做的,就是去弄出被这怪物压在肚子下的宝贝。
  
  背后远远的传来一阵乱响。沉浸在震撼中的我吃了一惊,猛然转回身去,只见来路那边的乱草丛里扑拉拉地飞起几只鸟,四散惊逃。几簇草晃了几晃,没有了动静。
  
  我定定地盯着那一处草丛不敢眨眼。
  
  “池昭?凌铠?”
  
  明知不可能是他们,我仍然大着胆子喊了两声,回应我的只有远远的回声。
  
  是什么动物吗?如果是,为什么又没了动静?我的心底没来由地闪现出昨晚那个奇怪的东西,难道是晓晓口中的那只怪物在跟着我?
  
  我不敢再想,见久久没有动静,才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太神经过敏了。转过身去又面对那废墟。
  
  我该怎么样开始呢?
  
  要想就这么跳进火场里当然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先找到能深入火场的入口再说。先前偶尔看到的脚印已经找不到了,我只有自己沿着火场的边缘,慢慢地寻找可以踏足的地方。在离火场不远处一道陡坡下去,仍然是那条小溪,它贴着龙阳的边缘转了半个圈,我也就这么一直走了大半圈,才终于发现一个不大的缺口,蜿蜒地伸进火场里去。
  
  而在这缺口的边缘,清晰地印着两三个脚印,一步一步朝火场里迈去。
  
  我一阵欣喜,然后又是迷惑。
  
  他们真的来过了?可为什么总是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但是望着这几乎象征着秘密之门的匙孔的缺口,我还能再犹豫什么。
  抬起脚,就在我即将踏进火场的那一刻,那边的小溪里又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在空旷而寂静的山野里却显得特别刺耳,我再次一惊,回过头去,只见那边的水面上晃荡开一圈圈波纹和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刚刚飞快地划过了水面。
  
  那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9

“哈哈!”
  
  我来不及躲开,那只手已经在我的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传来一阵笑声,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从我的面前蹦开去,拍着手又叫又跳。
  
  “吓死你,哈哈!”
  
  我愣了一下,待看清楚了来人,只觉得哭笑不得。是冯晓晓,那个调皮的小男孩。不知怎么的居然跟来了。难怪冯希媛会说他很野。我也没办法和他生气,这么个小孩子说他什么也不管用。
  
  见我不说话,冯晓晓不再跳了,弓着身子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问:“打痛了啊?我随便拣个炭头扔过来的。你刚才挖什么啊,那么起劲,我喊你都没听到呢。”
  
  “你喊过我?”我没好气地道。
  
  “是啊,就是刚才。你在挖东西。”他向面前那个小坑一指,又猫过去好奇地探望起来。
  
  挖东西?是啊,我刚才在挖什么?
  
  脑海中迅速地闪过那一截白色的臂膀,长甲森森的手指破土而出,刺向心头。
  
  “别看!”我顾不得头上的疼痛,跳起身一把将晓晓拉回来,退了开去。
  
  “怎么了啊?”晓晓不情愿地扭着身子,还想上前去看。我拦着他,伸着头朝那个自己挖出的小坑内看去,可一堆灰烬下仍然是灰烬,还会有什么东西。
  
  但是我分明记得刚才是看到了什么。对了,一截手,不知道谁的手,埋藏在废墟之下,那么完好的躯体,那种妖娆的扭动,绝对应该是属于一个活着的人的。
  
  然而,这下面怎么可能有人呢。就算有,也不会是活的。
  
  而我,为什么又会突然想要将之挖出来,甚至,那一刻脑海中所想到的词,竟然是“放”?
  
  想到这里我陡然的感到一阵寒意,我再也不敢停留下去,拉起晓晓就往回跑。总算奔出了废墟,我又跑出几步,才一头扑倒在草地上喘口气。
  
  “真没劲,好短的路哦,你就累死了一样。”晓晓叉着腰站在一旁,一边摇头一边故作成熟地批评我。我翻身坐起来,瞪着他问:“你说,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刚刚是不是从水里跑到对岸的?”
  
  晓晓哼唧了两声,晃着脑袋道:“你一走我就跟着你了,跟好近啊你都没发觉,真笨。我才没从水里过去。你看。”他伸了伸腿,示意我看他的裤脚。尽管是夏天,晓晓仍然穿着一条长裤,裤脚很脏,却并没有湿。
  
  我怔了怔。如果晓晓真跟得我很近,那么,草丛中和经过水中的那东西,就并非是他。那么另有其人?或者该是另有其物?
  
  这空寂的深山,似乎再度变得阴森起来。那个幽深黑暗的缺口,正狰狞地对着我,如同张大嘴的野兽等待着再次将我吞没。
  
  我猛然从地上弹起:“走,我们马上回去,不要再在这里呆了!”
  
  “我不走,我要找我姐姐。”
  
  “他们没有在这里,我找过了!”
  
  “哼,他们肯定是来这边了,我看到了的。”
  
  “回去!”我命令似地吼了一声,转身就开始跑。身后却没有动静。
  
  “晓晓!”我喊,回头却见他背对着我站在原地,歪着头望着地面。我跑回去想拉他走,却见地面上印着一行清晰的脚印,往那边延伸过去。
  
  “这是谁的脚印哦。是不是那些大哥哥的?”晓晓挠挠头问。我站在旁边,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确信自己来的时候并没看见有这一行脚印,分明是刚才才留下的。这脚印的去向正和回村子的方向相反,直直地指向一座小山包。
  
  那小山包,背后就是老君山——冯希媛说过,我也看到过。那座神秘的原始森林,似乎在若隐若现地伸展着它困抑已久的拳脚。
  
  而这脚印,是在给我指引朝向老君山的路吗?是谁留下的?是池昭他们吗?我开始犹豫,我是回去,还是继续跟着这痕迹往前,直进老君?他们不能丢下我,我也不能丢下他们。
  
  不管怎样,总是有人朝着这方向去了。就算找不到池昭一行,或许我也能有其他的收获。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09:59

那巨大连绵的山脉似乎又在山包背后蠢蠢欲动起来。我的视线透过小山包,看见那绿压压黑沉沉一片的颜色,在不安分地生长和扭摆。
  
  “大姐姐,你怎么了?”晓晓摇着我的手臂,仰头问我。
  
  一定要去。就如同我要进那废墟一样。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这种意念坚决而不容怀疑地生出来,让我心头一沉。
  
  “晓晓,姐姐要进老君山去。你一个人回去吧。”我摸了摸晓晓的脑袋,轻声地道。
  
  晓晓瞪着我,撇着嘴道:“我不回去,我要找我姐姐。”
  
  “说不定你姐姐已经回家去了。”我哄他。
  
  “才没有,他们一起走这边来了,路上又没遇到他们。我敢打赌我姐姐绝对没回家。”
  
  我不耐烦起来:“那你怎么办,我要进老君山去。我没办法管你的。”
  
  晓晓仍然倔强地仰着头:“我才不要你管。我又不是没长脚。”
  
  我不禁哑然,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头上刚才被他砸中的地方,疼,还有些肿。这孩子真是个麻烦精。我没法,只得任他跟着,朝那小山包走去。
  
  我本来是找不到路的,四年前的晓晓才三四岁,也不大可能去过老君山,加上这里久已没有人来过,比之先前来龙阳的路显得更加荒凉,幸而那深深浅浅的脚印不断出现,引路似的领着我们向前走。我反而不再害怕起来,至少我能肯定这是人的脚印,而不是什么怪物或者野兽。晓晓在我身后一蹦一跳地跟着,不时哼起不成调的歌儿。
  
  我们很快就绕过了那小山包。那座一直隐藏在背后的山脉终于远远地呈现在眼前,浩浩荡荡地铺开去,用它沉寂而统一的颜色无声地镇压着天地。
  
  我暗自在心里惊叹了一声。
  
  真正的原始森林原来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一片林子,一座山头。它甚至可以巨大到霸占整个天地。这样一座浩瀚古老的森林,看起来就像一个具有独立生命的生物,而不能分解成任何细微具体的花草树木和飞禽走兽,甚至连泥土岩石,都应该是它身上的肉骨。
  
  “走啊,你怎么比螺蛳猫还慢啊。”晓晓在前面催我。
  
  螺蛳猫?什么东西?
  
  晓晓见我发愣,一副不耐烦的神情道:“哎呀就是你们说的蜗牛啊。真笨。”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被他骂笨了。我没好气地跟上去,跟着那脚印,一步一步地接近占据着整个视线范围的老君山。
  
  明明看起来近在眼前,却仍然让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泥黄色的小路几乎要完全消失在杂草之下了,两旁的林木才逐渐的多了起来,远远地,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在茂叶繁枝之后隐约地矗立着。
  
  “看!大姐姐你看!”晓晓使劲扯着我的衣襟,指着那块大石喊。“我姐说过那块石头就是山门,快走啊!我们到老君山了!”
  
  我被他拉着,一路飞跑过去。来路上四处荆棘,林间却反而没有那么多障碍,我们跑进密林,离那大石越来越近。眼看快要到了,晓晓却停下来,一阵的东张西望。
  
  “怎么了?”我问。他摇摇头,脸上的神情有些迷惑:“那块石头……我不晓得是不是山门。”
  
  “你刚才说是的啊。”
  
  “是啊,可姐姐说是一块石头,不是两块。”晓晓指着那大石道。
  
  我眉头一皱,这孩子是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呢,那里明明就只有一块大石,怎么会是两块。我重又抬头朝那大石看去,却也心头一惊。
  
  是的,那的确是两块石头,但是也是一块。
  
  我竟然没注意到,那块巨大的岩石以一种非常正常的姿势矗立着,然而,一道一两尺宽的裂缝,从正中将大石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什么样的力量,能如此整齐地剖开这样巨大的石头?!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10:00

“等等!”我拉住正要跳过去的晓晓,心中一跳,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画面。
  
  一行人,男男女女欢呼雀跃地冲过这大石,沿着林荫下的小路跑向密林深处,渐渐淡出视线。而那大石,完好地立着,和眼前这石头一模一样,却少了那道怪异的裂缝。
  
  “许飞!”我喊。伸出手去,却只见光影惨淡,抓在手中的只有空气。
  
  我分明看见走在最前面的一对人儿的背影,手牵着手,甜蜜而温馨。
  那是我的许飞。女孩子苗条而娇小,那是我,是我!
  
  我想追上去,与那个我融为一体。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两个我呢?我们是完全相同的,还是一个灵魂两个身体?
  
  手臂一痛,将我从幻象中一下子拉回现实。低下头,晓晓正使劲地掐着我。
  
  “你有病啊,经常发神。”晓晓很不满地看着我,又翻了翻白眼。
  
  我开始有点想发火。这个没礼貌又似乎有暴力倾向的小孩,让我感到头痛。
  
  “走开!别跟着我。”我一摔手,自己朝那岩石走过去。当然,我知道他是不可能会听我的话的。听见他哼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上来。
  这是一块巨大的有些离奇的岩石,孤零零地立在这林子中,只有一小部分埋在土里。如果它长在岩石堆中,也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特别。问题在于,这岩石周围没有岩壁,也没有高山,甚至也没有像样一些的石头。彷佛它是从天而降的,看不出来历。
  
  我走过去,轻轻摸上那岩石,沿着它走,一直走到那裂缝前。
  
  这道从上之下看起来笔直的裂缝,从正中干净利落地将大石分成了两半,然而站在这边看过去,却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象。裂缝在中间拐了个弯,挡住了视线。我看着那弯曲的通道,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走进去,能不能通过这石头走到另一边呢?
  
  “让开,我要看!”晓晓在我身后使劲地挤着,想把我推开。要不是被我拦着,估计他已经钻进石缝去了。我一把拎起他拖开去,厉声道:“你给我规矩点,不要到处乱跑!我懒得管你!”
  
  “要你管!”晓晓猛地挣脱我的手,暴跳如雷地吼着,一副要跟我动手的样子。
  
  这个小屁娃儿!我不禁愤然,要不是看在他姐姐的面子上,我恨不得一把掐死他。这种怒火腾地窜起来,一瞬间就点燃了所有的新仇旧恨,熊熊地开始燃烧。
  
  是啊,掐死他!
  
  这小孩太讨厌了!掐死,把他掐死!他死了我就解脱了!就不会这么烦了!
  
  我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晓晓脏兮兮的故作狰狞的脸越来越可恶。他怎么就这么烦人啊。还竟敢拿炭头打我,掐的我这么痛。要是把他整死,该有多痛快?反正没人看见,他死了别人也不知道是我干的!我的牙越咬越紧。晓晓还在跳着,吼着。
  
  太烦了!
  
  我猛地扑上去,伸手,掐住晓晓的脖子。
  
  使劲,使劲!
  
  晓晓终于不再跳了,他拼命地抓着我的手,乱蹬着,挣扎着,张大着嘴想呼吸一点点平时他一点也不在乎的空气。
  
  哈哈,你要死了吧,我看你还在这里碍手碍脚破坏我的好事!
  
  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晓晓被我按在地上,渐渐的挣扎的不再那么强烈。嘿嘿,就快解脱了。我笑起来。谁也别想跟我斗,我让你们都去死!我笑的越来越大声,心中得意无比。
  
  然而就那么一刹那的松懈,胸口突然的一痛,我的眼前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手,跌坐在地。待到疼痛减轻了些,眼睛也看得见东西了,我才发现地上的晓晓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周寂静无比,连鸟虫都停止了鸣叫。
  
  “晓晓?”
  
  我突然的慌起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我是怎么了?我竟然会想到杀人?!
  
  “晓晓——”我到处喊起来,顾不得心口的剧痛。晓晓一定是使尽了所有的力气踢出的这一脚。
  
  没有人回答。如果我是晓晓,也肯定不会回应一个刚刚试图杀死你的凶手的呼唤。
  
  但我仍然四处转着找着,大声的喊。可密林中除了这大石,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我跑过去,朝那裂缝里面张望。没有,没有。
  
  晓晓,你出来啊。大姐姐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出来啊!
  
  我欲哭无泪,茫然地想,晓晓是不是躲在裂缝里呢,这边看不到,我就到那边去。我不再喊,悄悄地绕过石头,又探头朝裂缝里张望。
  
  还是没有。
  
  晓晓消失了。被这裂缝吞噬了。
  
  我突然的冒出这么一个想法,这想法让我恐惧,也更让那裂缝看起来像一个可以噬人的妖洞。我猛然退开去,盯着那阴暗的缝隙,越退越远。我不敢回头看路,只是不停的退,林子里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些风,穿过薄薄的衣衫,直透进肌肤。
  
  又一阵浸凉袭来。而背后似乎有什么在随着这风慢慢的接近,颤巍巍地,向我伸过来。
  
  我停住脚步,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那东西已经快拂上了我的后颈,微微地摆动着,一种异样的接近感让我浑身寒毛倒竖。
  
  死就死吧。我一狠心转过身去,那东西一下子扫过我的脸,打的生痛。
  
  一根斜伸出来的树枝在眼前横着,枝尖葱茏的树叶一阵乱晃。
  
  我紧张的心情顿时一泄,又因为这突然的放松而感到生理上的极端难受。然而不等我喘口气,背后又传来一个声音,让我刚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
  
  晓晓在喊:“大姐姐,你怎么不等我?”
  
  回过身去,却只见晓晓站在那大石裂缝之前,笑嘻嘻地将我看定,然后一蹦一跳地过来,似乎丝毫没有看见我脸上的惊恐之色,更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他拽着我的衣袖,指着我背后的方向道:“走啊,我们不是要进老君山吗?”
  
  我一动也不敢动,只看着他,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晓晓不记得我刚才怎样对他了吗?他笑的那么天真和开心,根本就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何况送他去鬼门关的,是我!然而晓晓仍然在笑,他放开我,猴一样蹦开去,冲上上山的小路。
  
  “来啊,大姐姐快来!”他喊。
  
  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还是我讨厌的那个有暴力倾向的破小孩吗?还是刚才的凶杀只是我的幻觉?!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10:00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只能跟着他往前走。我既不能就此放弃,也无法甩掉他。
  
  这林中充满着泥土与树木的清香,夹杂着一股股霉湿的味道,不时地扑过来。昨夜里的小雨让林间的一切都显得湿漉漉的,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更加晦暗。看来这里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连道路都已经湮灭在野草之下,我们只能跟着那时隐时现的脚印往前走。晓晓一直跑在前面,窜的飞快。我跟在后面,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
  
  这个从来没有来过老君山的小孩子,为什么看起来对这森林如此熟悉?
  
  而理智如我,又怎么突然生出那种腾腾的杀机?
  
  这林中彷佛游荡着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在我们的周围,窥视,跟踪,接近或者远去。
  
  我四处张望起来,在沉闷的光线里,只看见满眼林立的树木遮天蔽日。
  
  只一分心,前面的晓晓已经不见了踪影。
  
  “晓晓!”我喊,疾步跑上前去,拐过一笼荆棘乱石,只见一潭碧绿的池水呈现在眼前。晓晓站在那池塘边上,望着水面发呆。我放慢了脚步走过去,还没走到他身后,他突然回头过来,几步退开,慌张地望了我一眼。
  
  那是一种极其奇怪的眼神,似乎害怕,又似乎贪婪,更有着几分陷入回忆似的落寞和不甘。
  
  这样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样一个小孩子身上的。
  
  我悚然而惊。从我的双手之下逃脱、失踪又复现的晓晓,好象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农村小孩了。可是前后就那么几分钟,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不知道。我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杀人的念头都不知道,何况别人?
  
  仅仅那么一瞬,晓晓就恢复了原状,他仍然笑嘻嘻地折回去,继续朝前方乱钻。而此刻的我已经失去了主意。
  
  这趟旅程,越来越变得古怪,甚至是凶险。
  
  是的,凶险,我感觉到了。我想退却,可是却下不了决心,总有一些声音在告诉我,你要坚持下去,坚持,跟着他走就对了。
  
  所以我一直跟在晓晓的身后,始终没有回头。可是不知道走了多远,渐渐的,我们找不到那向导一般的脚印了。加上林间越来越多的落叶,把我们想寻找的线索和路都彻底掩埋掉。眼看着天色渐渐的要黑下来,我们仍然找不到方向。
  
  我们迷路了。
  
  这是一个令人沮丧和恐惧的现实。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迷路几乎等于宣告我们悲剧性的命运的开始。我一开始还不太害怕,可是在几番都转不出去以后,晓晓的脸开始变得阴沉,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他发疯似的在前面奔跑,甚至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捶打着树干,表情凶狠而狰狞。
  
  我在后面看着,觉得浑身发冷。他就像一个被激怒了的疯子。可是,仅仅因为迷路,他不应该这么愤怒的。他的反应让我觉得他愤怒的对象应该是使我们迷路的某种力量。
  
  使我们迷路?我一个激灵,紧张地向周围扫视了一眼。
  
  晓晓依然朝前不断的走,我明明很怕,却像吃错了药一样停不下跟着他的脚步。我们在已经显得昏暗的林子里乱钻,各种各样的声音也微微地开始响动,像是这沉寂了多年的森林,因为有客人的到来终于从睡梦中渐渐苏醒。
  
  我脑中一片混乱,又饿又累,迷迷糊糊的走了一阵,突然听到晓晓骂了一句什么。抬眼一看,一个不大的池塘横在眼前,幽暗地闪烁着些许微光。
  
  这不是刚才我们到过的池塘吗?我一阵惊喜,我记得这池塘离那块大石并不远,这么说来,我们已经快走出森林了。
  
  我正想喊晓晓快走,却听他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跳起来,抬头看着周围的树木,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嘴里冒出一连串恶毒的诅咒。我愣在一旁,想说的话也生生的咽了回去。
  
  晓晓跳着脚骂了一阵,突然又发出一阵阴笑,脸上的表情也怪异起来,歪着嘴角,扬着眉,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盯着眼前的池塘,嘿嘿道:“你这个婊子,还想跟我斗。别以为你那小情人有多大本事,你别想趁这个机会翻身。呸!哈哈哈……”
  
  我站着,突然感到身上有些发抖。
  
  这是一个女人的表情和声音,晓晓无论如何是做不出来的!这不是晓晓!真正的晓晓在哪里?被我掐死了?还是藏起来了?!
  
  晓晓,你回来啊!
  
  我欲哭无泪,我拔腿想逃,却做不出任何动作。我只能发抖,在这样的环境里,看着那个陌生而可怕的小孩子发抖。
  
  “大姐姐,我们就在这里过夜吧,走不出去了。明天天亮也许就找到路了呢。”晓晓突然回过头来道,眼睛扑闪扑闪地,天真而无邪。
  
  这分明是冯晓晓,或者是冯晓晓又回来了?我茫然地想。止住了颤抖,指着一个方向道:“这池塘离山门不远了,我们走的出去的。”
  
  晓晓的目光一闪,摇着头道:“你不记得了啊,刚才我们一直朝前走的呢,结果居然转回来了。大姐姐你不懂吗?我们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什么东西?”
  
  “老人们说的啊,老是在一个地方转圈,怎么也走不出去,就是遇到鬼打墙了。”
  
  我直直地看着他,道:“那你怎么不怕?”
  
  晓晓一愣,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阵凶光,一瞬即没。随即又笑道:“我才不怕,我胆子大着呢。听说一般过了夜就不会有了。”
  
  我也笑笑,心里却开始狂跳。
  
  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冯晓晓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冯晓晓了。他为什么要跟着我来,要带我进这森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一定有什么目的,他在极力掩饰,却还是让我看出了端倪。
  
  这是谁?为什么要装成天真无邪的儿童?更或者,顶着这件小孩外衣和我在一起的,是什么东西?!
  
  我该怎么办?
  
  不行,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但是我不能让他发现,所以我只能找机会悄悄的离开。
  
  我突然的思念起池昭,如果有他在身边,该有多好,他一定会保护好我的,不会让我这么害怕。
  
  池昭,凌铠,萧然,你们在哪里?
  
  “大姐姐,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睡吧。”晓晓蹦跳着,在离池塘不远的地方找到两块平坦一些的石头,清理出来,看起来刚好能睡上去。
  
  我勉强答应了一声。林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光线了,我着亮了手电筒,只见晓晓的影子不断地在黑暗中晃动,像一个幽灵般飘忽而灵巧。他似乎,很熟悉这环境,黑暗对他的视力造不成障碍。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任他收拾好,才放下背包,摸出两块面包啃起来,这还是萧然昨天给我的。递给晓晓一块,他犹豫了一下,接过去,皱着眉头咬了一口,见我盯着他,才咧嘴一笑,又啃了啃。我埋下头,心里越来越冷。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10:00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石头上睡着的。
  
  林中不断有各种奇怪的声音在响动,有时蓦然近前又远去,有时轻微有时又突然剧烈地响那么一下,待要仔细听时,又完全没了声音。不时还有一些小虫飞来飞去,或者干脆停下来咬上一口。这样反复地被折磨了半夜,气温越来越低,我冻的再也无法入睡了。
  
  山中的温度,是无法和外面相比的。
  
  晓晓一直睡的很熟,几乎不见他翻身,只是偶尔听见他嘴里梦呓似地冒出两个字,模糊而微弱。我却越来越清醒,睁开眼,看着云雾般笼罩在头顶上的树冠在黑色的天空下沉寂着,几颗星星或明或暗地透过密集的树叶,窥探着我们。
  
  这是什么时候了?为什么我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了,还不天亮呢?
  
  眼睛已经适应了光线,景物渐渐的显现出来。我该起身了。
  
  跑。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异样的小孩。
  
  我慢慢的坐起身来,小心地拉过背包背上,一点点向地面挪去,尽量的不发出声音。另一块石头上的晓晓依然安静地睡着,完全不像要醒的样子。
  
  我已经无暇顾及以后冯希媛是不是会找我要人。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刚要踏到地面,晓晓又咕哝着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我停下来,见他不再念了,才赶快挪下了石头。手撑住的地方,似乎有些湿腻。
  
  “……”
  
  晓晓的声音似乎大了一点,仍然念着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我有些紧张,如果他醒了,我就别想跑了。转头去看他,他翻了个身,搓搓鼻子又没了动静。我悄悄的走出几步,没发出什么声音,心下稍安,看准了方向小心地走过去。
  
  喀嚓。喀嚓。
  
  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轻易地压碎了。不是落叶,落叶的声音不是这样的。我正恐怕将晓晓警醒,晓晓又含混不清地念叨起来。这回听清了。
  
  “螺丝猫。”他在念。
  
  我的脚上一麻,有点凉意从脚腕处传来,湿腻腻的,又似乎麻酥酥地发痒。这痒顺着裤管,渐渐的往上来。越来越多。
  
  “螺丝猫。”他还在念。
  
  我昏乎乎地甩了一下脑袋,迈开步子想走。
  
  喀嚓喀嚓喀嚓喀嚓。遍地的声响。腿上的麻痒和粘糊也越来越甚。
  螺丝猫,螺丝猫,就是你们说的蜗牛啊,真笨。晓晓的话又回响起来。我心底一凉。
  
  我踩上蜗牛了。遍地的蜗牛。还有的蜗牛正顺着我的腿往上爬,它们想干什么呢?把我埋葬在蜗牛堆下面?我脑海中竟然滑稽地闪现出一个画面,垒成山的蜗牛堆中,求救一样伸出一只乱舞的手,为什么没有呼救声呢?我在想,被埋在蜗牛堆里的人嘴里肯定也塞满了蜗牛。
  
  远处的林子中传来啪的一声,让我一震。四周似乎也有细碎的簌簌的声响,轻微却又繁多,像还没奔到近处的洪流,声微而势足,就算你还没看到滔天的浪头,你也不能怀疑它的力量。
  
  我总算清醒过来。
  
  已经有不少蜗牛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我的小腿,还在使劲往上怕,我居然不怕,不恶心,傻站在这里不跑?
  
  我是怎么了?
  
  我神经质地使劲地甩起腿来。我听出来了,也感觉出来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满地的蜗牛,争先恐后地向我涌来,它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把我埋葬了,也许也要塞满我一嘴巴。
  
  不停地有喀嚓的踩碎蜗牛壳的声音响起来,我也顾不得会把晓晓惊醒。有一刻我扫了一眼晓晓,他仍然香甜地睡着,一动不动。但是我没办法摆脱那些恶心的软体动物,甩掉了一些,又爬上来一些,或者干脆有一些坚强地附在我的腿上,任我怎么甩也巍然不动。我挣扎着往前走,一脚一脚地踏进蜗牛的沼泽里。然而直到走出好一截路,我还是走不出蜗牛的包围。黑暗中,也看不清地面的情形。
  
  哪里来的这么多蜗牛?我几乎要绝望了。
  
  正在这时,前面的林子里忽地闪了一闪,一点火光在一株大树背后亮起,晃动了两下,突然向我直飞过来,落到我的脚下。
  
  那是一只小型的火把,落到地面仍然燃烧着,照亮了周围。
  
  我来不及思考这火把的来历,低下头去,只见满地的蜗牛蠕蠕而动,被这光亮一惊,迅速地掉头散开去,只片刻时间,便散的干干净净。连附着在我腿上的也惊惶地掉下去,滚了两滚爬走了。
  
  我从来不知道蜗牛也能跑这么快。
  
  火把亮亮地燃着,似乎有些得意。我俯身拾起来,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害怕。
  
  周围寂静如旧,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当然,也许那些蜗牛仍然在暗中窥视着我。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10:01

这救命一般的火把,从哪里来的呢。
  
  我朝四周张望着,有限的视线里只有根根矗立的树干,在微弱的火光里沉睡。我该尽快离开这里,这光亮能给我带来光明,也会带来说不清的危险。或许,晓晓也会惊醒,循着这光线找到我。我撒开腿奔跑起来,朝着记忆中出山的方向。
  
  无论有没有鬼打墙,我都必须为了一线希望飞奔。
  
  林中仍然漆黑无比,我盯着前方的道路一刻也不敢松懈,尽管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走错。也许吧,如果真有什么力量不要我走出老君山,那么无论我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
  
  我居然会有这种宿命的想法,这可不是方昳的风格。
  
  “方昳——”
  
  前方隐约的传来谁的呼喊。我一惊,正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那呼喊又传过来,此起彼伏,越来越清晰。
  
  是池昭,还有林萧然!
  
  我大叫了一声,心中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我一边喊,举着小火把朝着那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池昭!我在这!这里!”
  
  越过一个小坡,眼前一下子开阔起来,有两个影子在林中晃动,见到我,两个人似乎都愣了一愣。一人冲在前面,朝我迎过来。
  
  “池昭——”我扑上去,扔开火把将他抱住,头深深地埋进他的胸膛。
  
  我终于可以不怕了。
  
  池昭惊讶的吸气声从头上传来,他拉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几遍。林萧然也赶过来,一边跑一边道:“你怎么回事?还真的一个人跑进山来,害的我们担心死了。”话刚说完,仔细地看了看我,眼睛瞪的铜铃一般:“你怎么成这样了?”见我茫然不知所以,才跺脚道:“你看看,浑身脏得跟什么似的,跟个叫化子一样,我差点都认不出你。”
  
  我低头一看,发现经过这一天的乱跑乱钻,自己身上的确脏透了,连手掌都像刚抓过煤炭一般。一念及这一天来的事情,心里突然的委屈起来,要不是他们毫无道理地丢下我,我怎么会经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别怕。对不起,是我们不好。”池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轻轻的将我重新揽进怀里,也不管我脏成什么样。
  
  只这一揽,什么怨恨和伤心,恐惧或者辛苦,都值了。
  
  我竟然想。
  
  抬起头来,看到池昭的脸上一片疲惫,一天两夜不见,胡茬似乎又长长了许多。林萧然站在一边,似乎有些尴尬,又显得欣慰和放松。
  
  我这才注意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亮了。
  
  不会的,我从听到他们的声音到见到人,最多也不过几分钟时间。那之前的天色根本不像黎明即将到来的样子,而现在,天色已经大亮。
  
  见我直直地盯着天空,池昭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重新埋进他的怀里。
  
  “好了,我们得走了,凌铠他们还在后面等着呢。”林萧然笑道。
  
  “你们全来了?”我问,池昭嗯了一声。我心里咯噔了一下,那就是说冯希媛也来了?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们冯晓晓还在林子里呢?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一直和冯晓晓在一起。就算是告诉了他们,我也不敢带他们去找了。更何况冯晓晓在我的眼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魔鬼。
  
  “又在想什么?你这一天究竟怎么回事呢。”
  
  我迟疑了一下,再度摇头。“走吧,我们回去。发生的事情回去我再告诉你们。”
  
  林萧然也不再追问,池昭牵着我,一路往回走。不出多远,就看见了那块裂开的大石,冯希媛和凌铠站在一颗树下,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看到她,我不禁的有些难过起来,冯晓晓的事像那大石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无法搬开。
  
  “池昭。”我停住脚步。
  
  “怎么了?”
  
  “晓晓还在山里。”我终于鼓起勇气道。
  
  池昭和林萧然吃惊的看着我。“你刚才怎么不说。”
  
  “我……”我欲言又止,心里不禁的发急。我该怎么说?说晓晓变了,变得像鬼一样,我害怕所以把他丢下了?
  
  见我不说话,他们也急起来,凌铠和冯希媛早看到了我们,一路飞奔过来。还没等他们开口,我已经叫起来:“别管为什么,快去找晓晓,他就在山里一个池塘边上!”众人也顾不得细问了,一起跟着我朝林子里跑去。
  
  我不能推卸责任的,方昳不是这种人。
  
  我在心底叹了一声。我知道,麻烦似乎要真正的来临了。
  
  这之前的一切,只不过是个开始。

狗蛋 发表于 2009-1-8 10:01

第六章 闯入者
  
  昨天我和晓晓走过的地方,多少留下了一些痕迹。我凭着记忆里的一点印象,带着他们朝昨夜栖身的那个小池塘的方向跑去。
  
  “晓晓!晓晓——”
  
  在这古老的树林里,我们的声音听起来空洞而渺小,远远的传出去,却收不到回音。
  
  “你没记错方向吧?”冯希媛跑了一阵,终于忍不住问。路上我早已告诉了她,晓晓还在山里,昨日和我一同进的山。
  
  我顾不得回答她,只照准了方向飞奔。林萧然跟在我身后,一个劲地提醒我小心脚下的乱石杂草。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晓晓是不是还留在那里,如果还在那当然最好,我至少能交给冯希媛一个完整的人。至于以后他们会不会也觉得他不对劲,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在……
  
  我使劲甩了甩头,不敢想下去。
  
  跑出了一阵,终于在地面上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痕迹,一堆一堆被踩得稀烂的蜗牛尸体横在路上,似乎在提醒着我昨夜里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不禁一阵恶心,停下来不敢再去看地面,只四面张望了一下,只见不远处一堆乱石荆棘,连忙指着道:“快了,那水塘就在那些石头后面。”
  
  冯希媛看了我一眼,自己抢上去,边跑边喊道:“晓晓——晓晓快出来——”
  
  我们跟在她身后,隐约听到凌铠在后面小声地咦了一下:“哪里来这么多死蜗牛?”我自然没法跟他细说,随着冯希媛一直跑到了池塘边上。夜里栖身的两块大石冷清清地摆在那里,早已经没了晓晓的影子,连我们曾来过的痕迹也不见得留下多少。
  
  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冯希媛一声不出的站在那里,好半天才转头来看着我。我道:“昨天晚上我和晓晓就是在这里休息的,我们转不出去……”
  
  “那现在人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我摇着头,既委屈又愧疚。冯希媛咬着嘴唇看了我一阵,还是忍不住道:“你干嘛要带他到这里来?为什么又要丢下他?他才八岁,还是个小孩子,他要是在这鬼林子里出了事,我回去怎么跟爸爸妈妈交待啊。”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只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我心里也一阵难受,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绕着那池塘走了两圈,池昭和林凌二人也帮着在附近一带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晓晓的踪影。“这该怎么办呢?”
  
  我站在晓晓睡过的那块石头面前,喃喃的念。我想我是鬼迷心窍了,竟然会因为莫名的怀疑,而把一个八岁的小孩子丢在夜半的森林里不管。
  
  念着念着,突然发现我们躺过的两块石头上都有着无数淡淡的灰白色的痕迹,横七竖八地交叉着,蜿蜒着,一直延伸到地面,然后消失。有一些痕迹已经淡的几乎快看不见了。
  
  对了,那些蜗牛。
  
  我猛然想起来。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池昭过来问。
  
  我转头,看着他们发呆。正如凌铠问的一样,那些蜗牛是哪里来的?它们究竟想干什么呢?如果它们是想把我们这些入侵者一般的不速之客埋葬,我跑掉了,熟睡的晓晓是不是已经被它们解决掉了?那么多的蜗牛,能让我差点脱不了身,又何况晓晓!难道……
  
  蜗牛会吃人吗?我的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滑稽的问题。
  
  但是我们却不得不正视眼前的现实,晓晓不见了,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冯希媛早已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凌铠站在她身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一些树叶落下来,打着旋子飘到池塘的水面上。
  
  我呆了一刻,突然的想起昨晚晓晓站在池塘边发神的样子。这幽深的水里,有什么古怪?
  
  晓晓,是不是被那些蜗牛拖进了水里?
  
  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了看从那块石头到池塘的地面,还好,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水面被落叶微微的激起几圈涟漪,漾漾地荡开去,随即归于平静。
  
  这林子里发生过的事情,如同这迅速消散的涟漪一样,让我们无从窥探。
  
  那么,四年前呢,很久很久之前呢?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和逝去的时光,那些曾经存在于这世上的一切,为人知或者不为人知的,是不是都无法追寻了?
  
  一只手轻轻地在我肩上打了一下,回头见是林萧然,问我道:“你怎么回事,老莫名其妙的发神。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哦?他们此刻看我,是不是如同我昨日看晓晓一般?
  
  “没什么。”我摇头低声道。“只是觉得很对不起冯希媛。是我的错。”
  
  池昭突然冷冷的插了一句:“女人真麻烦。晓晓只是不在了,说不定就在这林里什么地方。还没找,你们就闹得跟死人了一样。”
  
  “不。”冯希媛抬起头来,一脸的泪水。“你们不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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