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8
“怎么回事?”张孟潭立起身,来到窗前,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
一个牧民看到了他们,立刻指着张孟潭大叫一声,人们转向这边,叫骂声四起。牧民们把吉日嘎拉的尸体停放到地上,一窝蜂的向楼门冲了过去。
那个粗壮的牧民一马当先,几步就踏上了楼门前的台阶。
他快,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乌云以运动员般矫健的动作几个起伏就跑到牧民的前面,张开双臂拦住了大家,她焦急的吐出一连串的蒙古话,似乎在竭力劝说这些人不要意气用事,但是那个领头的牧民显然已经红了眼,一把拉开了她,一脚踹开楼门,当先冲了进去。
人们争先恐后,挤挤挨挨的往楼里冲,旁边乌云则拼命的跺着脚向大家尖叫,可是她的声音淹没在人们的怒骂声里,根本就没有人听她的。
楼道里面,叫骂的声音撞到墙壁,形成一种奇怪的混音,汹涌的人声让刘东华觉得似乎有千军万马一齐冲了进来,想要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杂乱的脚步声直奔楼上而来,刘东华开始战栗了。
张孟潭伏在窗台往外面看了看,但见几十个人已经一窝蜂般的冲进了楼里,外面只剩下很少的几个人,于是拍了拍刘东华的肩膀:“跳!”
“什么?”刘东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跳下去逃,不然他们非要我们的命不可。”
刘东华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能从二楼跳下去,他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一步。张孟潭见状不再犹豫,跳上窗台,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楼下是一片草地,张孟潭以一种漂亮的姿势落了地,然后回过身来向刘东华招手道:“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杂乱的脚步声似乎踏在刘东华的心上,隔壁的门被人用一脚踹开,只惊得他浑身一抖,然而叫骂声已经到转移到了门前。
他战战兢兢的爬上窗台想往下跳却又不敢,正犹豫之间,房门被人一脚踢开,那个粗壮的牧民提了一根木棍一边叫骂,一边向他冲了过来。看着对方凶神恶煞般的表情,心里一慌,刘东华看也不看的就合身滚了下去。
他以极其难看的姿势一边狂呼乱叫,一边从天而降,张孟潭伸手在他的腰上轻轻一托,刘东华稳稳的站在了草坪上。
乌云其其格跑了过来:“张总,你们快去找乡长,乡长肯定能劝住他们。昨晚我外公忽然心脏病发作去世了,我舅舅他们把帐算到了您的头上,快跑!”
张孟潭来不及向她表示感谢,楼前的牧民们已经大呼小叫的往这里聚拢过来,同时,那个粗壮的牧民,也就是乌云的舅舅也纵身从窗子上跳下,手提木棍向张孟潭扑了过来。
张孟潭不想惹他们,不等他欺到身前,拉起刘东华撒腿就跑。
刘东华心惊胆战,身不由己的跟着老总跌跌撞撞的往前跑,跑到大楼拐角,就要转弯的时候,刘东华忽然听到了吉普车的轰鸣声音,旁边的张孟潭不由分说,飞跑之下忽然刹住脚,拉着刘东华的胳膊猛的往旁边一抡,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越野吉普车飞驰而来,贴着刘东华的身子掠了过去。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过,但见乡长丹巴的胳膊吊在脖子上,满脸怒容的从车上跳了下来。
后面追赶的牧民有些不知所措的停了下来。
刘东华惊魂未定的看了看丹巴乘坐的那辆悍马越野吉普车,心想如果不是老总手疾眼快,这会自己已经他妈的给碾成肉酱了。
他又转向愤怒的牧民们,暗中祈祷眼前这些人千万不要和老总在南方热带丛林中遇到的那些土人有什么内在联系,不然我们两个就死定了。——和刘东华不同,张孟潭则很沉着的静观其变。
丹巴愤怒的用蒙古话向牧民们咆哮起来,一开始,乌云的舅舅似乎还据理力争,一边吵嚷着,一边指着停放在地上的吉日嘎拉,同时愤怒的对张孟潭戟指相向。
丹巴面红耳赤,双脚乱跺,指手画脚的大喊大叫,似乎在对他破口大骂。牧民们有些尴尬的退缩了,不久,乌云的舅舅也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有先前那么精神了。——乌云所言果然不虚,看起来这个蒙古乡长在牧民中的确有很高的威望。
“真是对不起,一眼照顾不到,险些伤了我们的贵客。”
一旦压住了牧民的气势,丹巴回头满脸陪笑的向张孟潭伸出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而张孟潭则很有分寸的和乡长握了握手,连称客气。
“走吧,请二位先到乡政府招待所安顿下来,免得这些人再来寻事。——您知道,吉日嘎拉在我们这里是个大大有名的老艺人,昨晚因为心脏病突发去世了,他的子孙们就有些怪您。我们都是粗人,少读书,张总不要见怪啊。”他爽朗的笑了,张孟潭也尴尬的笑了笑。刘东华知道,张总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尽管吉日嘎拉之死不是他直接促成的,但是恐怕内心深处他一定认为自己脱不了干系。
司机从车上跳了下来,殷勤的拉开了车门,刘东华认了出来,这个司机就是昨天去海拉尔迎接他们,后来被老总无缘无故暴打一顿的那个人。昨晚老总曾经说,等我听完他的故事,就能明白很多事情,可是现在知道得差不多了,为什么仍旧是满头雾水?就拿眼前的这个司机来讲吧,为什么老总会忽然对他大打出手,而这个看上去孔武有力的人居然那样逆来顺受?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刘东华忽然听张总说道:“乡长,我想祭奠一下老人家,您这里有酒吗?”
“哦?”丹巴赞许的看了看张孟潭,回头对那个司机道:“快去买瓶酒来,别忘了拿个杯子。”
张孟潭连忙紧跟着吩咐:“买度数最高的白酒,多拿几瓶,再买一个大一点的碗来。”
刘东华听的莫名其妙。祭奠老人有一杯就够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十分钟以后,司机开着吉普车飞快的回来了,从车里搬出了一箱当地人喝得最多的老树皮牌白酒。刘东华知道,这种酒高达65度,是当地人能喝到的最为烈性的白酒了。
张孟潭从司机手里接过了一个硕大的铁盆放在地上,打开了一瓶白酒,尽数倒了进去,然后又打开第二瓶。那个盆子虽然是吃饭用的,但是却非常大,直到倒完了第三瓶酒,才差不多满了。
张孟潭双手捧起那碗酒,庄重的来到停放着的吉日嘎拉的身边,单膝点地,按照蒙古人的礼节,左手托着酒碗,右手腾出来,用手指点了碗里的酒,四下挥洒,祭拜了天地,祭奠了故去的老人吉日嘎拉,然后双手端起那碗酒,举过头顶,缓慢而庄重的立起身来,向周围的牧民们示意,然后几乎用了一口气把那碗酒喝了下去。
牧民们惊呆了。尽管当地人大都喜欢豪饮,但是恐怕走遍呼伦贝尔大草原也找不到几个人胆敢一口气干掉三瓶65度的烈性白酒。
人们静了好一阵子,忽然有一个蒙古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喊了一声:“好汉子!”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8
“好汉子!”牧民们差不多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连乌云的舅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钦佩的神情。
“好,我们就喜欢结交你这样的汉人朋友!”丹巴激动的走上前来,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抱了抱张孟潭。
张孟潭面不改色,似乎刚刚喝掉的不是烈性白酒,而是一杯可乐一般。刘东华吓呆了,他知道,昨晚老总已经喝了很多,现在又一口干掉三瓶,看起来他说自己从来喝不醉这话居然真的不虚。
掌声四起,刚才似乎还要与他们性命相搏的牧民们齐声喝彩,张孟潭的举动彻底征服了这些朴实的蒙古汉子。
在丹巴的引导下,张孟潭和刘东华走向那辆越野吉普车。
吉普车停在大楼的侧边,拐过楼角的时候,刘东华一眼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一高一矮的两个人,不免心里一颤:好像要出事!
来的两个人也是全身缟素,高一点的是个中年妇女,矮个的是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男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男孩让刘东华觉得很不舒服,他用一种和自己的年龄十分不协调的姿势缓慢前行,步履坚定,看上去仿佛在梦游,同时以一种刘东华从来没有见过的古怪的眼神看着两个外来的汉人。
张孟潭也看到了他们,他的心似乎也一下子收紧了。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孩子蓦然间让他联想到了那些南方丛林里追杀他的土人,两者有什么关联吗?是那个孩子坚定的步履,还是与他的年龄不相称的阴郁的眼光?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是不是自己招惹了什么神通广大的人物,致使对方利用精神控制的方法促使那些土人来围攻自己?如今在大草原上难道还要重演一次当初的追杀吗?不可能啊!可是为什么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和那些追杀我的人非常像?那个中年妇女似乎还算正常,但是那个孩子……
张孟潭手扶车门呆呆的看着越走越近的两个人,两条腿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那个孩子慢慢的走到张孟潭的跟前,目光阴骘的看着张孟潭,忽然露齿笑了。他提起左脚向地上顿了一下,展开喉咙唱起歌来。
刘东华只听了开头的两个音节,他的心就抽紧了,因为孩子唱的歌曲就是昨晚吉日嘎拉唱的那首,也就是张孟潭在南方丛林中遇到追杀以前听到的那个土人老者唱的那首歌。
几只小鸟在树上唧唧喳喳的叫着,远处拖拉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这些不相干的声音在刘东华的耳朵里面忽然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成了他生命中的全部声响,让他觉得自己似乎行走在梦境一般。
周围数十名蒙古牧民还有张孟潭、丹巴等一干人谁都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只有那孩子激越而高亢的歌声似乎充斥了整个天地之间。这个看上去连十岁都不到的孩子利用自己的歌声和气势发出了夺人心魄的震慑力量,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刘东华已经预料到这首歌唱完以后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让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听张孟潭讲他自己和程高的经历的时候,他还像听故事一样,庆幸自己不曾遇到那样倒霉的事情,可是转眼间他刘东华就可能成为第二个程高了。
惊恐之下他的头发仿佛见了鬼一样的竖了起来。他有气无力的拉住了张孟潭的臂膀,双唇颤抖,低声说道:“张总,我们逃吧。”
张孟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些牧民,似乎他们没有什么敌意,于是他拉住刘东华,慢慢的退到了旁边,贴墙而立,警觉的看着那个孩子,同时没有忘记观察周围牧民们的反应。
肾上腺激素大量涌入刘东华的血液,尽管天气很热,但是他却感到浑身发冷,身上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他的小弟弟勃然立起,甚至于胯下的阴毛也根根直立,恐怖的感觉彻底主宰了他。
孩子唱完那首古怪的歌曲,然后呲牙对张孟潭笑了。他的牙齿非常白,笑起来的样子也很可爱,只是眼神里面有着他那个年龄不该有的一种恶毒,同时,他的瞳孔中似乎有一丝暗红色的光影在隐隐流动:“阿米喀拉卡!”
他低沉的叫了一声,猛然向张孟潭冲了过来。
孩子的动作干净利落,如同运动员一样完美无暇,起跑几步,然后一个漂亮的三级跳,落到张孟潭的身前,合身向他扑了过去。
在场的人大都没有注意到,在最后落地的那一瞬间,孩子的手里忽然多了一把锐利的尖刀,就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张孟潭的身上一扑的同时,那把刀子已经迅捷的插向他的小腹。
刘东华在旁边只觉得有一道白光闪电般的袭向老总,惊恐的大叫一声:“小心!”
张孟潭全神戒备,孩子的动作根本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双脚原地不动,小腹忽然往后一缩,左手一把搭上孩子的右肩,往外略推了一推,眼睛看也不看,右手在下面一抄,一把握住了孩子持刀的手腕,略微用力顺着腕关节的方向一扣,刀子便当啷一声落到了地上。
蒙古牧民大都有带刀的习惯,短小如匕首一般的刀子俗称“蒙古剔”,意为蒙古人吃肉的时候用来剔骨之用,也有人解释为“蒙古剃”,说他们用的刀子像剃刀一样的锋利。
孩子的举动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张孟潭一招治住了他,顺手把他推出几步,一脚把刀子踢开很远。
孩子凶猛的大叫一声:“喀拉卡!”
随即再次赤手空拳的冲了过来,而与此同时,乌云的舅舅,也就是那个粗壮的蒙古牧民也清醒过来,连忙追了过来,一把拉住那个孩子,劈头就打了他两个耳光。
孩子根本就不理会这些,仍旧刻毒的冲张孟潭大喊大叫,拼了性命的要扑过来,与此同时,旁边又跑过来两个牧民,帮助乌云的舅舅按住了那个孩子。
刘东华惊魂未定的看了看乡长丹巴,而此时的丹巴全身发抖,立在那里摇摇欲坠的看着张孟潭:“喀……”
他还没有说出什么,人群后面有一个牧民忽然冲了过来,挥动手里的一根木棍向张孟潭当头砸了下来:“阿米喀拉卡!”
这一次张孟潭没有对小孩子那样客气了,他的头略微偏了一偏,避开了这一击,左手如毒蛇般的探出,空手夺过那根木棍,同时右手握紧,一个勾拳击中了那个牧民的下巴,一声响亮,那个牧民如一捆稻草般的向后跌倒,就此昏了过去。
剧变之下张孟潭丝毫没有慌乱的迹象,他警觉的看了看周围的牧民。看上去似乎再没有其他的人对自己和刘东华表现出敌意,于是他转向丹巴:“乡长……”
他只说了两个字就停住了,因为此刻丹巴的双眼迷离,浑身颤抖,似乎已经处于癫狂的状态。他的脸色如死人一般的惨白,张着口,嘴唇剧烈的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无法说出口,只是无力的靠在那个司机的身上。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8
乡长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病了?
刘东华吓得六神无主,他不明白,老总在南方丛林中遇到的情形为什么居然会在这里重演,难道这些蒙古牧民和那些南方部落的土人一样,要对张孟潭和自己来一次血腥的追杀吗?
刚刚有了这样的疑问,他忽然听到有人拉动扳机的声音:“喀拉卡!”
一个牧民坐在马上,立在众人的背后,提着一杆猎枪,子弹上膛,正向这边瞄准。张孟潭一脚踢开刘东华:“当心!”同时手里的木棍飞了出去,自己也就势向地下扑倒。
木棍如同风车一般横向里打着转呼啸着向那个牧民飞了过去,然而牧民根本就不为所动,一旦瞄准了目标,立刻扣动扳机。然而就在枪响前的那一瞬间,旋转着木棍的一头击中了牧民的嘴,刘东华身子悬在半空中就要跌倒在地上的时候,清楚的看到那个咬牙切齿的牧民左边的脸忽然瘪下了一块,同时有两颗带血的像碎玻璃一样从嘴里跳了出来。
他的猎枪不自觉的往上一挺,枪桶冒出一股白烟,里面的铁砂如同烟花一般向半空中射了出去。
一枪打出,牧民撒手扔掉了武器,双手一杨,重重的从马上摔了下来。
剧变之下,这些豪爽的蒙古汉子都惊呆了,只有乌云的舅舅还在死死的抱住了那个孩子不放,而那个孩子口吐白沫,仍旧如同一条毒蛇一般嘶嘶的向张孟潭示威。
丹巴颤巍巍的对那个司机打着手势,示意他赶快送张孟潭一行去乡政府的招待所,于是司机连忙把丹巴交给两个牧民搀扶,自己过来请张孟潭和刘东华上车。
刘东华心惊胆战,觉得此地危机四伏,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三四十号人当中是不是还有谁会突然对老总和自己发动袭击,于是他一边浑身发抖的往前走,一边用绝望的双眼寻找可能出现的敌人。可是张孟潭却沉着得多,他沉着的往吉普车方向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则冷静的观察眼前的几十号人:三十二个牧民,外加丹巴,司机,乌云其其格,那个孩子和中年妇女,十一匹马,七杆猎枪,二十一人带刀……
刘东华躲避瘟疫一般手忙脚乱的爬上了吉普车的后座,回头看时,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其其格,连忙向她招了招手,其其格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也吃惊不小。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刘东华抖抖的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朴实的蒙古汉子会忽然变得这样恶毒,他不知道只有这几个人要杀他们,还是所有的牧民都隐藏着这样可怕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和老总已经处在一个极其危险的边缘,稍一不慎就可能把性命送掉。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忽然发疯,对了,他是我的表弟……”一边说话,乌云一边忧心忡忡的回头看着那个仍旧不肯安静下来的孩子。“我舅舅那么大的力气都拉不住他,这孩子中了什么邪啊?”
刘东华打开了车门:“上来吧,我还有事想请教你。”
乌云犹豫一下,回头看了看,此刻的丹巴面色苍白,正失神的看着已经进入车里的张孟潭,其他的牧民正七手八脚的把被张孟潭打伤的两个人从地上扶起来,其中的一个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另外那个从马上栽下来的牧民一边从另外一个牧民的手里抢夺着那杆猎枪,一边吐字不清的叫骂着什么,不停的往地下吐着带血的唾沫和碎裂的牙齿,同时用饿狼般的眼光恶狠狠的盯着张孟潭和刘东华。
她向丹巴看了看,见对方没有留意她,犹豫一下,还是进了吉普车。
乡政府的招待所距离看守所不过三分钟的车程,是一座红色的二层小楼。司机把张孟潭一行安排到一楼一个向阳的房间,就告辞走了。
张孟潭进屋以后,四下里看了看,又打开窗子往外看了几眼,然后关了窗子,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喀拉卡是什么意思?”刘东华端起一杯水,双手兀自在抖个不停。他一边尽可能的使自己安定下来,一边向乌云问道。
乌云满脸的惶惑:“你是说刚才表弟和另外两个牧民说的那句话吗?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
“什么?难道他们说的不是蒙古话?”不单单是刘东华,连张孟潭也吃了一惊。
“他们说的不是蒙古话,我根本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乌云是个单纯的女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的真诚,根本就看不一丝一毫作伪的样子。
张孟潭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向刘东华看去,刘东华也吃了一惊,原以为既然唱的是同一首歌,说的是同样的话,那么南方丛林里的土人必定和眼前的蒙古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乌云的话给了他当头一闷棍,难道这里还有更多的蹊跷不成?
“你能听懂那个孩子唱的那首歌吗?”张孟潭的语气显得十分紧张。
乌云满脸疑惑的摇了摇头:“昨晚我第一次听外公唱,在那以前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歌曲或者类似的曲调,今天是第二次。”
面对这些不合情理的事情,刘东华觉得头都有些大了:“难道那首歌曲你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吗?”
“我真的一点都不懂,而且我敢担保那绝对不是蒙古话,更不是鄂伦春语,——也许只有我外公会唱,后来教给我的表弟的也说不定啊。”她的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我们必须找她的表弟问一问,那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用的是什么语言。”刘东华定定的看着张孟潭说道。
张孟潭苦笑一下:“现在什么也问不出来,不如这样吧,麻烦乌云帮我们私下里问一问,然后在方便的时候给我们打个电话,你看好不好?”
乌云本能的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点头:“张总放心,我一定尽快把这事打听清楚。”
乌云记下了张孟潭和刘东华的手机号码,然后告辞走了。
刘东华失神的看着老总,本以为现在已经接近了谜团的中心,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觉得没有了解决问题的方向。此刻他已经没有了正常思维的能力,只是本能的感到危机四伏,四周似乎有无数饥饿的眼睛在看着自己,让他无处可藏。
张孟潭紧张的在屋里踱着步,口里念念有词的叨咕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忽然警觉起来,于是打开窗子向外望了望,见院子里没有其他人,就关了窗子:“东华,我们马上动身。”
“什么?”刘东华似乎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这里很不对头,有人想要我们的性命,他们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我们必须在他们再次发动攻击以前离开。”
刘东华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到了重重的敲门声。
张孟潭一惊,向刘东华摆了摆手,示意他躲在一边,然后自己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轻轻的拉开门闩,猛的拉开,但见门外笔直的站立着一个威猛的蒙古大汉,他的右手放在背后,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东西。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9
第九章 伏击
刘东华见到门前站的那个人时,心里不免有点慌,因为这个高大壮硕的威猛男人看上去正是那种好勇斗狠的角色。昨天晚上他曾经见过此人,他就是那个敖鲁古雅乡的保卫科长,蒙古族人巴特尔。
全神戒备的张孟潭立在巴特尔面前简直像个孩子,但是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而是很开心的咧嘴笑了:“张总,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他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着话,一边猛的把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拿到前面,吓得刘东华险些跳起来,而张孟潭虽然还算冷静,却也轻微的抖了一下。
巴特尔拿出来的不是武器,而是捆在一起的两瓶茅台。
“乡长知道张总喜欢喝酒,特意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让我招待你们。我已经关照食堂了,菜马上送到,我们一起来喝两杯。——乡长身体不好,今天不能陪你们,我要沾张总的光了。”巴特尔满脸的笑意,像个得意的孩子一般,张孟潭笑了,刘东华松弛下来,露出了笑脸。
谁会相信这样一个天真豪爽的汉子会忽然对自己痛下杀手?
“对不起,巴特尔科长,我们正打算……”
刘东华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老总拦住了:“难得科长好兴致,好,我们来共谋一醉!”
酒菜摆了上来,三个人围着桌子落座,巴特尔急不可耐的打开了茅台酒,贪婪的闻了一闻:“好酒!”
他满满的斟了三杯,然后迫不及待的端了起来:“张总,我刚才听说您在看守所那里祭奠吉日嘎拉的时候,一口就干掉了三瓶老树皮,是条汉子,我们蒙古人就喜欢你这样的汉人。来,一起干一个!”
张孟潭一边客气,一边端起了酒。碰了杯,就要喝下去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恐怖的气息忽然渗入了他的身体,让他打了个冷战。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通常只有别人意欲对他不利的时候才能触发他的预警系统,可是在如此祥和的气氛下,为什么自己觉得害怕?他连忙拦了一下:“等一下,我想问您点事情……”
张孟潭嘴上说话,眼睛却警觉的四下里看了看,同时全身戒备,随时准备着应对外来的袭击。
窗外似乎没有什么动静,走廊里面也静悄悄的,除了刚才送菜的服务员隐约离去的脚步声以外,周围一片沉寂,本来招待所在这个时段是没有多少人的。
巴特尔显然是个嗜酒如命的人,他不等张孟潭说出什么,就一口干了杯中的酒,满足的从牙缝中往里吸了一口气:“好酒!——您刚才说什么?”
刘东华忍不住想笑,为了不显得过分失礼,连忙放下了杯子,低头夹了一块羊肉塞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起来。
“我想问一下,您以前听吉日嘎拉昨晚唱过的那首歌曲吗?”张孟潭端着酒杯,心事重重的问道。
“昨晚的事情……”,巴特尔尴尬的笑了。他早已听说北京来的客人发疯的事情,但是这个淳朴的汉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客人的面讨论这样的事情。“我昨晚没在现场,不知道他老人家唱过什么歌曲啊。”他的汉语说的有点生硬但是用词和语法却一点也不差。
“哦,那您知道喀拉卡是什么意思吗?还有撒南,还有阿米喀拉卡。”由于紧张,张孟潭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慢慢的放下了杯子,急切的把头向巴特尔探了过去,生怕漏掉对方说的每一个字。
“喀拉卡?好像……”巴特尔伸手提起一个烤羊蹄,一边琢磨着张孟潭的话,一边凑到嘴边,就在将咬而未咬的当口,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他瞪大了一双恐怖的眼睛看着张孟潭,左手猛然握住自己的喉咙,右手的羊蹄子也不知不觉的掉到了桌上:“喀拉……”
张孟潭一惊:“巴特尔科长,您怎么了?您说的是喀拉卡吗?”
在短短的一瞬间,巴特尔脸色变得发绿,眼眶变成了死灰色,他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撞翻了椅子,摇摇晃晃的退了一步,伸手指了指酒杯:“有……”
刘东华惊得面无人色,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张孟潭连忙冲到巴特尔的身边伸手托在他的腋下:“有什么?”
巴特尔仿佛戴了一个面罩,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瞬间凝结在他的脸上。他的嘴唇迅速变得发紫,剧烈的颤抖着,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瞪视着张孟潭,用空出来的右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几乎把他的骨头都捏碎了。巴特尔努力想要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这样呆立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样子,然后仰面朝天的向后摔了下去,几乎把张孟潭也带了一个跟头。
“怎么办,老总?赶快找人急救吧。”刘东华语无伦次的说道。
张孟潭挣脱开巴特尔的掌握,伸手摸了摸巴特尔的颈动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沉重的摇了摇头:“来不及了,他已经死了。”
刘东华吃了一惊:“好好的怎么就死了?”看着巴特尔圆睁的双眼、酱紫色的脸和肌肉绷紧的肢体,刘东华觉得恐怖莫名,刚刚还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喝酒,怎么这么轻易的就死掉了?惊惧的感觉渗入他的骨髓,那一刻他忽然感到造化的弄人:这个世界真的有上帝吗?如果真的有,那么上帝一定是个极其恶毒的家伙,他在天上扇动着翅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给下面的人来那么一下致命的打击,你知道早晚都要经受这么一下,却永远不知道这样的打击什么时候落到自己的头上。
“我们赶快去找丹巴乡长吧。”刘东华战战兢兢的建议道。
“丹巴?”张孟潭犀利的看了刘东华一眼,正要说什么,却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门口已经无声无息的站了一个人。
“丹巴乡长!”刘东华惊喜的喊了一声,走了过去:“您来得正好,刚才……”他刚刚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了一枝黑洞洞的枪口正冷酷的指向自己的前胸,于是吃惊的站住了:“怎么……”
“后退!”丹巴阴恻恻的笑了:“你们竟敢毒死巴特尔科长,今天我要逮捕你们!”
“我们没……”刘东华正要辩解,却被张孟潭拦住了。
“丹巴,我想问你一句,你,还有那些牧民为什么要杀我们?”张孟潭沉着的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毫无惧色的看着丹巴。
刘东华呆住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这个看上去既朴实又可亲的乡长居然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原来巴特尔科长是你害死的!”
“我没有害死巴特尔,明明是你们害死他的。喀拉卡!”他的声音如同梦呓,表情僵硬,但是语调却阴森森的显得十分刻毒。
“又是喀拉卡。”张孟潭略显紧张的往后靠了靠,座直了身子:“喀拉卡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要杀掉我们?”
“喀拉卡,我们找了你八百年,终于抓到你了,今天你还逃得掉吗?”丹巴咬牙切齿的看着张孟潭,他的左臂吊在脖子上,右手则端着一把老式的五四式手枪。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9
“你们认错人了。八百年前我还没有出生哪。”张孟潭显然是在拖时间。
“胡说八道,你逃不掉了,三千护驾卫士遍布天下,就算今天你能逃出蒙古,我们的人也一样会找到你,杀掉你的。”丹巴瞪着死鱼一样的眼睛看着张孟潭。
“你们是谁?就是那三千护驾卫士?”张孟潭看似漫不经心的问话,实则在紧张的思考如何摆脱眼前的窘境,但是他失望了,因为张孟潭和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近得即使不用瞄准也能准确的击中自己和刘东华的要害,与此同时,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足以让他在枪响以前治住丹巴。从对方的眼睛里面可以看得出来,只要自己略微表现出哪怕一点点反抗的意思,丹巴都会立刻开枪。
“你的保险还没有打开,怎么开枪射我啊?”张孟潭嘲弄的看着丹巴,他想误导丹巴,让他对自己失去信心,只要他略微犹豫那么一点点,那么自己就有机会了。可是丹巴根本就不上他的当:“少来这套。要是我没有打开保险,你不早就扑过来了?”
丹巴不再和张孟潭理论,而是采用了一种轻松自然的姿势站在门口,如同一只把老鼠逼在角落里面的猫儿一般得意的笑着,沉着的说了一句:“阿米喀拉卡!”
丹巴用蛇一般冷酷的眼睛瞄准了张孟潭的额头,冷静的扣动了扳机。
刘东华的心脏似乎要从口里跳出来,他本能的向丹巴扑了过去,想要阻止这个恶毒的家伙,同时恐怖的大叫一声,心想老总完了。
然而就在丹巴扣动扳机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身后蓦然间猫一样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此人不等丹巴行凶便挥手成掌,猛的砍中了丹巴的后颈。这一击的力量非常之大,以至于身材壮硕的丹巴打了个趔趄,子弹呼啸着射出枪膛,射中天花板然后弹了回来,钻进了他面前的木头桌面。
丹巴一枪射出,随即软塌塌的跌倒在了地上,刘东华在惊骇中也停住了脚步。
袭击者警觉的回头往走廊的左右方向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连忙闪身进屋,关上了房门。
刘东华惊呆了,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很多事情已经无法用为什么这样的问题来提问了。
袭击丹巴的是那个曾经在路上被张孟潭暴打一顿的司机,这家伙长得牛高马大,原本看上去很笨拙,但是此刻却显得精明练达。
他弯腰探了探丹巴的鼻息,确认对方已经昏了过去,然后把手枪从丹巴的手里轻轻的拿了出来,关上保险,犹豫一下,又丢到了丹巴的身边。做完这些,他抬头看了看张孟潭和刘东华。
“这里的事情需要好好处理一下了。”他仿佛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表情冷漠的立起来转身走了。
走到门前,一串钥匙哗啦一声从他的身上掉了下来,但是他似乎没有听到,仍旧开门走了出去。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然后是楼门的开关声音,接着一切都归于沉寂。
刘东华认了出来,那串钥匙刚才一直插在丹巴的吉普车上。
张孟潭没有半分犹豫,他上前捡起丹巴的手枪,熟练的打开弹仓看了看,插入腰间,捡起钥匙,示意刘东华拿起自己的东西,打手势让他不要做声,然后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招待所。
出门以前,刘东华胆战心惊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纹丝不动的丹巴,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像电影里面的主角一样给他一脚,犹豫一下,还是绕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丹巴似乎有点可怜。
出了招待所,刘东华紧张的跟在张孟潭的身后,感到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都对他们有歹意,可是老总却轻松自如的走着,看上去显得非常沉着。
那辆在刘东华看上去很难看的越野吉普车就停在招待所的大门外面,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打打闹闹的玩耍,似乎没有更多的人留意他们。——刘东华根本就不知道,这辆外形看上去有些蠢笨的车就是鼎鼎大名的悍马H2。
两个人上了吉普车,把背包什么的丢在后面的位置上,然后张孟潭启动了车子。
吉普车的排气管道发出一阵震耳的强力轰鸣,张孟潭侧着耳朵听了听,满意的点了点头:“好车。”于是慢慢的驶出了乡政府招待所,上了公路。
“巴特尔为什么忽然死了?会不会是丹巴下的毒?”一旦认为脱离了危险,刘东华便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应该是丹巴下的毒,你忘了,巴特尔不是告诉我们说,他带来的是丹巴的酒吗?如果是巴特尔想毒死我们,他自己肯定不会那么爽快的把毒酒喝下去的。——当然我们也不能排除其他人假手巴特尔来暗算我们,但是这种可能性比较小,你没有看到,毒酒毒不死我们,丹巴就亲自出马了?”张孟潭说道。
刘东华没有说话,到了此刻,他仍旧惊魂未定,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和老总没有喝瓶里的毒酒好,还是该为巴特尔难过好,巴特尔刚才贪馋的看着酒的样子让他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痛楚,为什么这样一个天真率直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悲惨的下场?
“可惜了巴特尔这条汉子,这么可爱的人居然给我们当了替死鬼。”张孟潭黯然神伤的说着话,同时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吐了出来。
刘东华的心里如同堵了一团稻草,觉得憋闷得不行。为什么丹巴居然用如此歹毒的手段,为了要杀我们居然不惜牺牲巴特尔?他打开车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个司机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敢袭击乡长?还有,丹巴他们为什么想杀我们?另外他说他们已经找您找了八百多年,这简直是胡闹吗,他自己也不过四十岁上下。”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要是我能知道这些就好了。不过有一个问题我应该可以给你一个答案,那个司机据我估计应该是国家安全局的人。”
“国家安全局?那是什么部门啊?”刘东华诧异的问道。
“是中国最大的反间谍机构,工作效率和成绩举世闻名,连美国的中央情报局和前苏联的克格勃见了他们都手脚发软。”张孟潭的话说的很简洁,但是刘东华却吓了一跳,从小说和电影里面他只知道美国的什么中央情报局和英国的军机六处什么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国家居然还有能让这些外国间谍机构头痛的部门。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开心之余他觉得自己太孤陋寡闻了。
“国家机密,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了。”张孟潭的双唇紧闭,似乎不想就这个问题谈得太多。
刘东华还想问,但是看到老总的脸色有些阴沉,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9
新修建的公路比较宽敞,但是往来的车辆并不是很多。张孟潭开车的姿势看上去既潇洒有自然,似乎他根本就不是开车,而是把装载他们的这个钢铁橡胶制造的设备当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自由挥洒的在公路上面飞跑一般。——这家伙开飞机都跟玩一样,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吉普车了。这样想着,刘东华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每次和老总比较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解决问题的关键在那首歌上面。”张孟潭把烟屁股弹出车外,回头看了看刘东华。
刘东华笑了,他也是这样想的。“您不要着急,我们不是已经委托乌云帮忙调查了吗?等到了北京我们和她联系一下,她应该能调查出让我们满意的结果。”
“会那么简单吗?”张孟潭的语气一点也不轻松。
“她的外公和表弟都会唱那首歌,说明那首歌曲和根河的敖鲁古雅乡有着很深的关系,以她的能力应该很容易就能搞清楚的。”刘东华很自信的说道。
“老弟,你不要忘了,吉日嘎拉唱的那首歌可不是蒙古语啊。”张孟潭的声音带有一种无奈的意味。
这下刘东华不再那么自信了。老总说的没有错,乌云提到那首歌曲的时候他也在场,连土生土长的乌云其其格都说她从来没有听过那首歌,而吉日嘎拉已经死了,那个疯狂的孩子虽然会唱,但是从他的口里能得出让人满意的结果吗?或许他只是会唱,却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要揭开这个谜团还真的不应该太乐观。
在南方的丛林里,那些原始部落的土人唱了那首歌曲以后开始袭击张孟潭和程高,之后张孟潭逃命,然后对土人大开杀戒,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年了,却在内蒙古地区忽然有人再次唱出同样的歌曲,然后又有人要杀掉张孟潭,这次居然还捎带了我,这两次事件绝对不会是巧合,但是其中到底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此外,是不是任何与老总接触比较密切的人都要卷进来?在原始部落,他们要杀的是不是只有张孟潭?如果没有老总,他们会杀程高吗?
刘东华紧张的思考着,觉得自己的头都大了。
汽车以中等速度行驶着,忽然刘东华叫了一声:“糟了!”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张孟潭侧过头来:“怎么了?”
他的态度冷静得出奇,这让刘东华觉得自愧不如,如果不是自己刚才也经历了那场生死悬于一线的恐怖场面,他一定会认为老总的冷静是装出来的。
“我是说,那个国家安全局的人会不会杀了丹巴灭口?”刘东华担心的看着张孟潭,忧心忡忡的说道。
张孟潭笑了,仿佛在笑他的弱智:“美国电影看多了吧?他怎么敢随便杀人灭口?在中国,谁有那么大的权利啊?”
“可是我们临走的时候他不是说,有些事情该处理了吗?处理的意思难道不是……”刘东华觉得自己的担心非常有道理。
张孟潭启动了汽车:“别胡思乱想了,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在少数民族居住区谁敢随便杀人?即使不讲法律法规,我们也还有民族政策的保护。”
“可是巴特尔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不是丹巴害死了他吗?”刘东华不服气的说。
“丹巴害死了巴特尔,他肯定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些问题那个该死的司机能处理好。”张孟潭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再开口。他陷入了沉思。
从南方丛林逃回部队的驻地已经四年多了,那些土人为什么袭击他?为什么部队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找不到关于那驾试飞飞机的线索?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他无时无刻不想解开这个谜团,可是一直以来他根本就无从下手。如今这个偶然的出差机会似乎让他看到了一线光明,但是仔细推算下来,整个事件仍旧处在一团迷雾当中。解决问题的关键看上去似乎很简单,就在那首歌上面,可是他本能的感觉到,解开那首歌的秘密以前,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还记得吗?丹巴要枪杀我以前说过什么话?”张孟潭忽然问了一句。
“他说……,”刘东华想了想,犹豫的说道:“他好像是说已经找了您八百多年,还说什么三千护驾卫士一定会要了您的性命。”
“八百年……,三千卫士……”张孟潭嘴里一边念叨,一边驾驶着吉普车进入了盘山公路。这里,一边的山崖壁立,另外一边似乎是万丈深渊,但是张孟潭的车子开得很快,似乎这样的山路他天天都在跑一般,这让刘东华觉得有点提心吊胆。
“八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张孟潭似乎在问自己,又似乎在问刘东华。
“八百年前是铁木真大显神威的时候。当时他统一了蒙古各部,1206年在斡难河畔被蒙古各部首领拥戴为成吉思汗。”刘东华毕业于北大历史系,回答这样的问题当然手到擒来。
张孟潭赞许的看了看他:“你读历史书的时候,有没有提到成吉思汗有三千护驾卫士?”
刘东华尴尬的笑了,他没有办法回答这样的问题,就像没有办法回答别人成吉思汗过三十岁生日的那天穿的内裤是不是红色的一般。
对一个学历史的人来说,总是有人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而绝大多数问题根本就无从查考,比如老总此刻问的问题就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通常情况下,成吉思汗的护驾卫士绝对不止三千,可是在某个特定的情况下,比如某次出行或者围猎或者战役中间,很可能会恰好带领了三千护驾卫士,而过了八百年以后再去查考那个特定时间的特定事件,简直难如登天。
“我回去想办法查一下吧。”他的回答有些无奈,因为他知道这样的问题几乎是不可能查到什么结果的。
“噫?”张孟潭忽然放慢了速度,全神戒备的看着前面拐弯处的一个检查站。
“怎么了?”刘东华问道。
“好像不对……”
“什么不对啊?”刘东华这样问的时候,张孟潭的车速已经降得很低了,一个臂上带着红色袖标的人拿了一面小红旗走上前来,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对不起,证件请出示。”
张孟潭警觉的看了看那个蒙古人,又看了看他身后已经放倒了的类似铁道路口拦路的栏杆,伸手去拿自己的证件。
那个蒙古人虽然在要求张孟潭拿出证件,但是看上去似乎有点心神不宁,注意力并不完全在这里。在检查证件的时候,他看似不经意,实则有些慌乱的往上看了看,上方是陡峭的石壁。
“坐稳了!”张孟潭低声对刘东华说了一句,拿出证件,要递给那个工作人员。刘东华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看了看老总,可是老总神色凝重的程度只有在刚才面对丹巴黑洞洞的枪口的时候才有过,他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连忙系上了安全带。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9
抬头看时,那个检查员已经来到车门前,伸手来拿张孟潭的证件的时候,张孟潭忽然压低了嗓子对他说了一句:“阿米喀拉卡!”
那人仿佛电击一般忽然停下了脚步,直愣愣的看着张孟潭,大叫一声:“阿米喀拉卡!”
喊声刚刚落下,检查站前面大约三十米远的拐角处忽然冲出五匹马,马上坐着五个手持猎枪的蒙古大汉,一边大叫:“阿米喀拉卡!”一边向吉普车冲了过来,同时举枪向张孟潭和刘东华瞄准。
张孟潭早已挂上了倒车档,此刻猛踩油门,悍马汽车狂叫一声,猛的向后窜了出去。
他灵活的操纵着方向盘,尽管山路弯弯曲曲并且非常的窄,但是吉普车在他的手里如同长了眼睛一样急速后退着,几次已经接近了悬崖,但是车轮始终保持在路面上。
刘东华吓得失声大叫,双手紧紧的抓住门把手,心想妈的老总简直疯了,这下非掉下悬崖不可了。
就在张孟潭驾驶汽车急速后退,那几个蒙古大汉策马飞驰奔向检查站的同时,大块的石头从高高的石壁上面纷纷坠落,其中最大的一块几乎有他们开的那辆吉普车一样大小,正对着刚才他们停车的地方落了下来。
那个蒙古族检查员正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冲张孟潭叫骂,不提防那块巨石挟风而落,百忙中刘东华见到这种情形恐怖的大叫一声,但见大石如同苍蝇拍子一般当头砸了下来,那个检查员只来得及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的恐怖就此定格,永远的留在了刘东华的记忆里。
检查员被当头落下的巨石砸成了肉饼,随着“嘭”的一声响亮,鲜血、脑浆以及牙齿向四面八方飞溅,一粒折断的带血牙齿尖锐的呼啸着弹到了风挡玻璃上面,只惊得刘东华目瞪口呆。
张孟潭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他沉着的看着后视镜,双手灵活的动来动去操纵着方向盘。
纷纷坠落的石头集中在不长的一段路上,所以,相对于上面的伏击者,吉普车退后十几米就没有危险了。
从天而降的巨石不但砸死了检查站的那个蒙古人,还拦住了那几个骑马的蒙古大汉,而与此同时,上面的石头还在不断的往下落。几个人跳下马来大呼小叫,命令上面停止攻击,之后绕过大石,举枪向张孟潭和刘东华射击。
伏击地点烟尘四起,同时汽车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急速倒行,因而他们根本就无法准确的瞄准吉普车,而此刻张孟潭已经把汽车开出很远了。
路面很窄,拐了一个弯以后,张孟潭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调转了车头:“看样子这条路不通了。”
这话不用他说,刘东华也知道,即使没有那几个蒙古大汉的伏击,那块从天而降的大石也已经把路封死了,要想离开这里,必须另外寻找出路了。
“您怎么知道他们要袭击我们?”刘东华惊魂未定的问道。
“来的时候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检查站,况且他们用的栏杆看样子也是从铁路那里偷来的,一切都很简陋,再加上那个检查员的神色不对,所以我就起了戒心。”张孟潭一边说,一边启动了汽车。
“幸亏您见机得快,不然这下我们肯定完蛋了。”刘东华心有余悸的说道。因为今天早上就已经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袭击,所以此刻他所受的惊吓似乎并不十分严重,在感觉上他有点麻木了。
刘东华的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喊杀声,转眼间,几个蒙古人提枪跨马追了上来。
刘东华吓得面无人色,张孟潭却笑了:“想和我比赛?来吧!”
吉普车的引擎发出类似喷气式飞机一样的轰鸣,张孟潭一踩油门,车子猛的窜了出去。
后面的枪声如同炒豆般的响了起来,同时掺杂着蒙古人的叫骂声,但是张孟潭把车子开得飞快,不一会就甩开了那些追杀的蒙古人。
吉普车飞快的行驶在山道上,刘东华几次想要求老总降低速度,可是每次要开口的时候都发现老总的神情有些异样,便强忍着把话咽了回去。
张孟潭的眼睛亮晶晶的,面孔潮红,鼻孔一张一合,嘴唇兴奋的颤抖着,仿佛忽然打了一针兴奋剂一般。他的表情吓坏了刘东华:妈的你小子把这当成了冒险游戏,可是我的命很值钱啊!
心里虽然这样想,他不敢公然说出来,只能暗地里祈祷老总稳当一点,不要一下翻到悬崖下面,如果真的那样,也就不劳那些蒙古人的大驾,自己就把自己给他妈的干掉了。
张孟潭一边兴奋的开车,一边扯开喉咙唱了起来:
“洁白的毡房炊烟升起,
我出生在牧人家里,
辽阔无边的草原,
是哺育我成长的摇篮。
养育我的这片土地,
当我身躯一样爱惜,
沐浴我的那江河水,
母亲的乳汁一样甘甜。
这——就是——
蒙——古人,
热——爱——
故——乡的人——”
他的嗓音很宽厚,唱歌的时候很有磁性,换了其他的时候必然又会让刘东华感到自卑,可是此时此刻,他一边摇晃着脑袋反复的吟唱着最后的几句,一边飞快的驾驶着汽车,让刘东华险些骂出声来:妈的你小子简直发疯了,还要不要命了?
张孟潭没有发疯,但是他面临危机时的表现让刘东华感到非常恐惧,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敢于如此藐视外在的危险,看起来这家伙简直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成一回事。究竟是什么缘故让老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了?他心惊胆战的看着仿佛刚刚打了一只兴奋剂的张孟潭,觉得在老总外表的粗犷豪放之下隐藏着真正的疯狂。
悍马吉普车箭一样的向前飞驰,不一会就出了山区。
道路两边的大树不断的向后掠过,刘东华仍旧心有余悸的握着车门的把手,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忽然之间,张孟潭在一个岔路口猛的踩住了刹车,尽管系着安全带,但是刘东华只觉得身子猛的往前一冲,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于是乎产生了一阵短暂的眩晕。
“下车。”张孟潭眼睛看着前面,头也没有回,冷漠的吐出了这两个字。
刘东华木然的解开安全带,然后打开车门僵硬的走了下来。
“你在这里想办法搭上路过的车去海拉尔,然后坐车回北京吧。”张孟潭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汽车的轰鸣声大了起来。
“那您……”
“不用管我。”张孟潭说话的时候,脸上露出决然的神情,这让刘东华觉得很可怕。
他往前开了一点,调转了车头。
“你要杀了他们?”刘东华猛的冲到路中间,拦住了张孟潭的车。他在老总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穷凶极恶的表情。基于对张孟潭能力上的了解,他知道这样的人一旦行起凶来,不要说追击他们的那五个牧民,就是再加上十个八个恐怕也要把性命全部都送在他的手里,更何况丹巴的手枪还在他的腰间插着,所以他感到非常害怕。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9
张孟潭冷然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拦我?”
“不要这样,张总,这里不是原始部落,杀人要偿命啊!”
“这条命早就不属于我自己了。”张孟潭的眼神里面流露出的与其说是凶悍,还不如说是一种极端的绝望。
“老总,不要啊,我们刚刚找到一点线索,千万不要这样放弃。”刘东华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但是却发现由于紧张,自己的口里非常的干。面对蒙古人追杀的时候,似乎他也没有如此紧张,因为他觉得老总实在太强了,凭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说服老板,但是就这样放他走上绝路却又实在心有不甘。
可是出乎他的预料,张孟潭的眼里居然现出了一线希望:
“你真的以为我们可能解开谜底吗?”
“绝对能解开!”刘东华生怕张孟潭改变主意,此刻甚至不惜拿性命向对方担保,他说得斩钉截铁。“难道您没有想到,现在我们已经逐渐接近问题的真相了吗?乌云会帮我们调查那首歌曲的来历,退一步说,即使她什么也查不出来,仅仅从丹巴的话里我们也能找到一些端倪,他提到追杀您八百年,那么我们很容易查到八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能查到究竟是哪个历史事件和您有关,要知道,我可是北大历史系的高才生啊……”
刘东华没有因为自己吹牛而脸红,尽管他是北大历史系的毕业生,却没有那么出类拔萃,可是现在为了拦住张孟潭,他不得不胡吹大气了。
张孟潭看着他,嘴角慢慢的翘了上去,眼睛里面也似乎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笑了:“你说的有道理,东华。不过我真不想把你拖得更深了,他们要杀的是我,不是你,只要你不和我在一起,就不会有人难为你的。你还是搭车走好了,这里的问题我自己处理,我向你保证不杀人好了。”
刘东华略微犹豫一下,他知道老总说的是事实,可是自己真的保不定那些患了失心疯一样的蒙古人是不是也这样想,万一他们把自己和老总同样看待,那么和老总分开无异于宣判自己的死刑。可是如果跟着张孟潭走,这个疯狂的家伙说不定会比那些蒙古人更快的要了自己的性命。
张孟潭看出了他的顾虑,笑了:“要不然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回去抓一个蒙古人来拷问一下,看能不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信息。”
“那太危险了。”刘东华知道,后面的那五个蒙古骑手正在追杀老总和自己,他们的手里都有猎枪,如果老总迎面开车过去和他们正面交锋,一定讨不到什么好的。
“没有关系,反正我这条烂命也值不了几个钱。”张孟潭爽朗的笑了。
“慢……”刘东华转头四下里查看着这里的地形:“有了,你看过《水浒传》吗?”
“当然看过。”张孟潭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有些缩手缩脚的下属,而此刻的刘东华却显得胸有成竹。
“您不用正式面对他们,我们学一学那些英雄好汉,在这里下一道绊马索,绊他娘的一个跟头,然后出其不意的从树后跳出来,不就很容易把他们活捉了么?”刘东华摇头晃脑的说着,很是为了自己的计策感到自豪。
张孟潭笑了:“老弟,下绊马索倒是容易,可是单凭你我二人如何能拉得住飞奔的五匹马?即使就有一人一骑,我们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啊。”
刘东华笑盈盈的看着老总,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悍马车的前盖,张孟潭恍然大悟,他笑了:“好主意,真有你的。”这个一向有些冷血的汉子开始有点喜欢自己的这个下属了。
刘东华坐在驾驶位上,牢牢的抓住方向盘的双手汗津津的,马达低声吼着,空调开着,但是他仍旧浑身是汗。
副驾驶位上的张孟潭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告诉他,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离合器怎么用。尽管老总讲的很简单,但是刘东华几乎一句也听不进去,他一再的重复着同样的话:“张总,这样能行么?是不是太危险了?”
张孟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在奔跑中的马上开枪几乎没有命中的可能性,况且我和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都要超过二十米,即使他们不在马上,我站在那里让他们打,他们也打不到的。”
刘东华不相信老总说的话,他知道,牧民们用的猎枪大都是为了打鸟之用,大部分装的都是铁砂,一枪射出的时候,有效打击面积很大,即使在马上射击,只要大致方向瞄准,距离十几二十米的都难逃毒手。本来自己说要用绊马索,原意是把汽车的备用钢索拴在树上,另一端拴在车上,拉紧钢索,可是张孟潭却认为这样的绊马索肯定不会起什么作用的。
他的理由是,蒙古人几乎生下来就会骑马,他们用马就像我们用两条腿一样,你在这里拉上一根绊马索,他根本都不需要减速,到时候只要轻轻一拉缰绳就跳过去了。再说,就是《水浒传》里面的那些英雄好汉用绊马索的时候,也要先用土把索子埋起来,等敌人的将领来到跟前的时候才出其不意的拉起来。
所以,张孟潭打算把自己当成诱饵,把追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的身上,等他们跑近钢索附近的时候,再由刘东华出其不意的开动汽车,拉起钢索,这样才能达到目的。
刘东华知道,老总的计划无异于拿他自己的脑袋开玩笑,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随便对蒙古人下毒手,可是追杀者却像中了邪一样,对他们绝对不会留半点情。他见过这类人的手段,一个小孩子都那么恶毒,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来的?
可是张孟潭仍旧十分沉着:“东华,如果你不认真一点,我真的要被你给害死了。”
刘东华悚然一惊,他知道老总说的是实话,于是连忙稳了稳情绪,按部就班的听老板给他讲行动的步骤。
远处的公路上烟尘突起,看上去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袭而来。刘东华越发紧张得有些手足无措了。
“不要慌,等第一匹马跑到前面那棵大树附近的时候,你先挂倒档,然后松开离合器,给油门,速度要快,钢索拉紧以后立刻停下。”张孟潭最后一次嘱咐一次以后,来到车头,跪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检查起车灯来。
悍马车横在宽阔的路面上,车前的挂钩上挂了一根十二毫米粗的钢索,钢索的另一端拴在路边的一棵大树上。为了不让追杀者起疑,张孟潭搬了两块石头压住了钢索的两端,等他们来到近前,只要刘东华开动汽车,倒退一点,拉直钢索就可以了。这工作说来容易,但是必须拿捏到火候,拉早了,绊不倒马匹,拉晚了,张孟潭的性命也就交待了。
我为什么要揽这样的差使?妈的我根本就不是这块料啊!刘东华紧张得几乎要哭出来,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手里几乎掌握着老总的生杀大权,可是有生以来他从来都没有负过这样重大的责任。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09
杂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牧民的呼喝叫骂声也夹杂其中。刘东华紧张的擦着额头上的汗,眼光飞快的在追击者和张孟潭之间换来换去。
追击者越来越近,有人已经把枪举了起来。
张孟潭抬起头来隔着玻璃坦然的冲刘东华笑了笑,然后装作忽然发现他们一样,慌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不择路般的顺着大道玩命的跑了下去。
五匹马首尾相接,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翻蹄亮掌,马尾巴向后直直的伸着,泼风般的向前飞奔。第一匹马距离悍马吉普车大约十米前后的时候,马上的骑手已经举枪向张孟潭瞄准了,本来按照张孟潭的计划,还要等他再近些刘东华才可以动手,可是刘东华已经慌了,他担心一旦自己动手晚了,老总就要死在这些人的手里了,于是慌乱间他猛的挂上档,松开离合器,几乎在同时加大了油门。
追击的蒙古骑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孟潭的身上,浑然忘了汽车里面还有一个刘东华。悍马汽车倒车的速度很慢,所以张孟潭才告诉刘东华,一旦松开离合器就立刻加大油门,可是刘东华忙中出错,没有挂倒档,而是一挡。说来费时费力,可是当时的情形却如电光石火般的迅捷,刘东华一旦发现自己犯了错误,慌乱中连忙踩踏离合器同时刹车,可是汽车已经猛然往前窜了几米,恰好拦在了追杀者的前面。
蒙古骑手正飞驰间,忽然那辆汽车窜上来挡住了他的去路,情况来得太突然了,根本就来不及让他有什么反应,不等他拉缰绳转向,那匹马就猛的撞上了悍马汽车。
车里的刘东华只听得地动山摇一声响亮,汽车几乎翻了个跟头,风挡玻璃蓦然间爆裂开来,破碎的钢化玻璃四下飞溅,打在刘东华的身上和脸上,只吓得他魂飞魄散,恐怖的大叫一声,而与此同时,马上的骑手也大叫一声,从马头上面翻了过去,身子越过车顶棚,远远的摔到了汽车的另一面。撞击的瞬间,那匹马的身上发出了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一声长嘶,摔倒在尘埃。
车棚刹那间就扭曲变形,不成样子了。
车里面的刘东华被搞得七荤八素,但是他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驾驶室里面碎裂的钢化玻璃看上去好像小块的冰糖,恍惚中刘东华似乎回到了童年时期,那也是一个夏日的午后,他搬了凳子想偷吃母亲放在架子上的冰糖,却不小心把罐子弄了下来,白色的冰糖晶体洒了一地,为了这,他还挨了一顿好揍。
惶恐中他下意识的挂起倒档,汽车猛然后退,那根钢索立刻笔直的绷紧了。
尽管前面的伙伴出了事,但是第二位骑手的速度一点也没有降低。跑在第二位的是个女骑手,此刻她的大部分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张孟潭身上,见汽车忽然往前窜了几米,立刻兜转马匹从车尾绕了过去。本来她的动作无可非议,可她万万没料到笨手笨脚的刘东华会在此刻忽然倒车,因此她的马刚刚冲到汽车的后面,就被猛然倒退的汽车撞了开来。
骑手清晰的听到自己腿骨碎裂的声音,与此同时马匹一声长嘶,被巨大的冲力抛了出去。长声惨叫中,她来不及甩开马镫,于是另外一条腿被压到了马的身下。那匹马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这一撞已经让它受了致命伤。马匹悲哀的鸣叫几声,侧身躺在地上就只有蹬腿的份了。
刘东华手忙脚乱,知道自己又惹了祸,但是此时此刻,手脚似乎根本就不听他的了。
第三匹马直直的冲了过来,骑手的动作矫健,见前边的第一匹马横在路上正在挣命,于是双脚一磕马腹,手里一提缰绳,那马猛然跃起,从受伤的那匹马身上跃了过去。
本来那一人一骑要想跳过横卧地下的那匹马简直太轻松了,可是飞跃在半空中的时候,又出了差错。
刘东华倒车的时候太慌张,完全忘记了老总的吩咐,以至于钢索已经绷得很紧了,他还在一股劲加大油门拼命的拉。悍马车发出暴怒一般的轰鸣,钢索另一端的大树在巨大的拉力之下发出咯崩咯崩的响声,树身不停的颤抖,在刘东华醒悟过来应该停止以前,那根直径12MM的钢索居然没能挺住,耳边只听得“蹦”的一声,从车头那里生生拉断了。
断裂的钢索猛然回弹,“咻”的一声,破碎的头部一下击中了骑手的脸,刘东华百忙中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的眼球在这一击之下忽然如同爆豆一般的迸出了眼眶。骑手大叫一声,回手去捂自己的眼睛,就在此时,钢索向下回卷,索住了马匹的后腿,那匹马往前飞驰的时候忽然多了羁绊,险些生生把后腿拉断。一声长鸣,一人一骑跌倒在了尘埃。
连续的失误险些把刘东华急疯,他猛然一脚把刹车踩到了底。剧烈的动作让汽车凭空顿了一下,生生停在了路边。——幸亏他动作快些,因为此刻汽车距离摔倒在后面的一人一马还不到一米的距离,再慢得一刻就要把他们碾在轮子下了。
刘东华根本就没有料到,单纯凭着拖泥带水的动作,自己居然能在片刻间就搞定了三个追兵,而这一切就连已经逃开二十多米远的张孟潭也惊呆了,他压根就没想到刘东华行动居然如此干净利落,效果简直比他原来预计的还要好很多。
马路的一半被悍马车堵死了,前面的一半又有两人两骑散落着,后来的两位骑手措手不及,骑着马接连撞了过来,尽数从他们的头上摔了过去。
两个人都是训练有素的蒙古骑手,尽管摔出好远,但是居然奇迹般的没有受伤。他们爬将起来顾不上同伴的生死,立刻跑过去从地上捡起自己的猎枪要结果了张孟潭的性命,不过他们快,有人比他们更快。
张孟潭一见刘东华得手,立刻翻身往回跑。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个起落就来到那两个骑手跟前。此刻两个牧民刚刚站起身来,其中的一个提起猎枪正要瞄准,张孟潭就冲了过去,左手握住枪管向上一抬,同时握起右拳自下而上一挥,击中了他的下巴。那家伙的头猛然向后一甩,撒手扔枪,闷声闷气的叫了一声,便一头倒在了地上。
张孟潭提着枪管,身子一拧,右腿做势踢向另外那个正要弯腰捡枪的牧民,趁着他往旁边躲闪的当儿,左手提着猎枪的枪管当头砸了下去。
那个牧民眼见猎枪枪柄当头砸了下来,大叫一声,以为这下要完蛋了,可是张孟潭却手下留情,马上要打中的时候却向旁边偏了偏,枪柄砸到了他的肩上。一击得手,张孟潭撒手扔枪,前进一步,一拳打中了牧民的胃部。那家伙痛得呲牙咧嘴,无力的哼了一声,满脸痛苦,身子慢慢的弯了下来,委顿到了地上。
此刻的刘东华险些吓得尿了裤子,他战战兢兢的从车上爬了下来,张了张嘴,想要向老总道歉,不料张孟潭居然向他翘了翘大拇指:“举一反三,好!”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0
刘东华差点哭出来,本来自己把事情办得一塌糊涂,可是误打误撞的居然产生了不错的效果,搞得老总都认为自己很了不起,这都他妈的谁跟谁啊?话又说回来,老总是否误会倒也没有什么,关键的问题在于自己刚才的一通乱搅是不是搞出了人命了?
从车顶摔过去的那个人软塌塌的趴在地上,仿佛死了一般,刘东华抖抖的凑了过去,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老乡,醒醒……”
那个牧民沉重的呼吸着,口鼻处流出的鲜血混在尘土里弄得很泥泞,看上去让刘东华觉得头皮发麻,而他的呼吸声音也仿佛漏气的水管一般,让人听上去觉得心惊肉跳。
“不要管他,昏过去了,待会等他自己醒来吧。”张孟潭有些不耐烦。
“他没有死么?那太好了……”
“那里那么容易就死了?笑话。”老总很不高兴,仿佛他没有想到刘东华居然如此弱智。
那个太阳穴被钢索抽过,连带把眼睛也抽了出来的牧民此刻艰难的站了起来,他的左腿显然受了严重的外伤,此刻像犯了癫痫症一般剧烈的抽动着,同时颤抖着双手提起了猎枪,痛苦的压上了子弹,抖抖的向张孟潭和刘东华瞄准着。
张孟潭无奈的摇了摇头,走上前伸手把枪管压到了一边:“无冤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呯”的一声闷响,猎枪的铁砂尽数射入了地下。
“喀拉卡,阿米喀拉卡!”牧民的声音里充满了仇恨,没有受伤的那只眼睛恶毒的瞪视着张孟潭,同时另外那只爆出的眼睛被眼眶里的结蒂组织拉着,血淋淋的在他的脸上荡来荡去,看起来可怕极了。刘东华的心里难过得要命:为什么自己居然笨到如此地步?如果刚才不是油门加得过大,这个牧民就不致于损失一只眼睛了。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张孟潭的眼神露出异常凶猛的表情,他伸手卡住了那个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的牧民的脖子,但是牧民的眼神里面只有极度的仇恨与蔑视,他缓慢的,但是坚决的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到了张孟潭的脸上:“喀拉卡!”
暴怒的张孟潭猛然推开那个牧民,他的眼睛里面似乎要喷出火来,那一刻刘东华确信老总疯了,只要他一出手就会结果了对方的性命。他吓坏了,连忙冲上前隔在两个人当中,死死的抱住老总:“冷静点,老总,他不会说汉语——”
张孟潭用一种异常古怪的眼神看着刘东华,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的放松下来。
刘东华抬脚把牧民的猎枪踢得远远的,然后推着老总向后退去,他担心张孟潭会在狂怒之下杀了那个牧民。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他和老总初次见面的情形,当时他就在一种极端疯狂情绪的支配下把李灵从窗子里生生扔了出来。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精神分裂?
刘东华把老总推到车旁边:“不如我们再问问……”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汽车后面那匹侧身躺倒的马匹上面有一股白烟喷出,尖锐的呼啸声几乎刺破了自己的耳膜,而张孟潭的身子则猛的一抖,一声闷哼,身子也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了。
刘东华吓坏了,连忙扶住了老总。
这一枪来自汽车的另外一面,是那个腿被马匹压住的女子发出的。刘东华的身子几乎完全被汽车挡住了,但是张孟潭却有小半个身子暴露在牧民的视线以内。
“你等等。”刘东华让老总靠住了汽车,然后自己从车的另外一边悄悄的绕了过去。
那个女子的左腿被汽车撞过,腿骨已经断了,她的坐骑因为受伤而濒临死亡,横向跌倒,又压住了她的右腿,让她动弹不得。此刻她正努力的把身子向上探出,双手握着猎枪,艰难的往悍马汽车的方向瞄准。——她的动作很怪异,侧着身子,而处在那样的角度是不可能瞄准任何人的。
刘东华心乱如麻,他挂念着老总的安危,因此尽管这个女子是自己给撞伤的,此刻被马匹压在下面几乎动弹不得,他却没有太多的内疚心理。趁对方没有留意的当口,刘东华猛的冲了过去,夹手夺过那把猎枪,扔到一边,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女子满脸痛苦,但是掩饰不住内心对刘东华的极端仇视,近距离看去,她的眼里有一股红色的光芒在隐隐流动:“阿米喀拉卡!”
刘东华颤抖着松开了他:又是该死的阿米喀拉卡,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样想着,他不禁问了出来,可是回答他的却是一连串炒豆般倾泻而出的蒙古语。刘东华呆了一下:“你也不会汉语?”
那个女子仍旧用他听不懂的话在向他叫骂。刘东华没有心思再顾及他,连忙跑回张孟潭的身边:“老总,你怎么样?”
“没事,中了两颗铁砂,待会你帮我挖出来就是了。”张孟潭的脸色发青,但是看上去居然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一样。刘东华转了过去,想看看老总的伤势,他想要说什么,张孟潭却拦住了他:“我挺得住,先看看这几个人里面有没有懂汉语的。”
刘东华手忙脚乱的在仍旧清醒的四个牧民之间穿梭,色厉内荏的向他们威胁叫喊,徒劳的想听到他们说出哪怕一个汉字,但是一点用也没有,那些人除了喊叫“喀拉卡”以外,就是用他们根本就听不懂的蒙古语言叫骂。
没有受伤的三匹马在附近自在的游弋着,啃食着路边的青草,仿佛一切与他们都无关一样。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0
“不要为难他们了,东华,他们不会说汉语的。”张孟潭喊了一句。
刘东华心惊胆战的来回清理一下,确认五个牧民的手边没有致命武器以后,才回到张孟潭的身边:“张总,您的枪伤……”
“没事,你能帮我把铁砂挖出来吗?”
张孟潭虽然嘴上说没事,但是脸色苍白,看上去正强忍着疼痛。
“我?”刘东华胆怯的看了看对方:“我没有学过医啊。”
张孟潭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瑞士军刀,从中抽出一个细细的改锥。
“你先探一下铁砂打进去多深。”说着话,他脱下上衣和衬衫,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他的右肩靠下的地方有一个绿豆大小的洞,此刻正流着血。
“怎么探啊?”刘东华心惊胆战的拿着那个改锥,心想老总真是了得,换了我中了这一下,还不就地躺下了?
“你从伤口往里探一下,然后记住插进去多少,不就知道铁砂打进去多深了吗?”张孟潭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似乎这连三岁小孩子都会的一样。
从伤口探进去:妈的老总一定疯了。那是肉啊!
尽管如此,刘东华还是轻轻的用改锥从伤口探了进去。
张孟潭的肌肉抖了几下,旋即恢复了平静。刘东华战战兢兢的试探完了:“大概有一厘米深……”
“麻烦!”张孟潭皱了皱眉,他打开军刀看了看:“这么深的伤口还真不能让你帮我弄,没有针线什么的,割开的伤口太大的话没有办法缝合……”
“对,赶紧去医院吧,免得感染了。”刘东华一边就坡下驴的回答老总,一边暗自好笑:针线?你以为我是缝衣工啊?他担心老总会异想天开的命令他操刀来挖出那粒该死的铁砂。
“好吧。”张孟潭一瘸一拐的走到车门旁边。
“您的腿也受伤了?”刘东华惊问。
“是啊,屁股也挨了一下,妈的,这些该死的家伙,还和我叫上劲了。”他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的牧民,此刻的眼光里面竟然没有了一丝恨意,似乎还挺欣赏他们的执着。刘东华打了个冷战:老总好像有点变态啊,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哭还来不及,可是他好像还挺喜欢。
他担心的回头看了看那几个受伤的牧民,张孟潭笑了:“他们没有事,不过受点伤而已。”
“可是……”刘东华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就这样躺在那里等候救援,况且这些人大都是因为自己开车的时候笨手笨脚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关系,有两个人受伤不重,等会就能起来,他们身上应该有手机,能照顾自己的。不用担心,出不了人命。”张孟潭拍了拍刘东华的肩膀,宽慰他。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0
第十章 逃亡之旅
两个人从卫生所里面出来的时候,张孟潭笑了。
“笑什么?”刘东华觉得莫名其妙。
卫生所在这个路边村子的东头,简陋,但是很干净。那个手脚麻利的汉族中年女医生见到张孟潭放在桌子上的五百元钱,几乎什么也没有问,就动手把他身上的两粒铁砂取了出来,敷了药,包扎好了,又给他们拿了些消炎药。
两粒铁砂都射入肌肉中,取出来以后就没有什么事情了。
张孟潭起身试了试,发现没有什么大碍,就礼貌的谢过医生,和刘东华出来了。虽然受了伤,但是他走路仍旧显得轻松,让刘东华羡慕不已。
听刘东华问他,张孟潭再次笑了:“你还挺精明的。”
“精明?您指的是什么?”刘东华有些摸不着头脑。
“刚才你进屋见了医生,为什么忽然喊了一句‘喀拉卡’?”
“这个啊?”刘东华笑了:“我根本就不知道您得罪了多少人,也不知道这些人都在什么地方,小心一些还是好的。——另外这也是您教我的啊,刚才在山路上您不是这样喊了一声,让那个假冒的检查员露了馅?”
“你说得还真挺有道理。”张孟潭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们了,真他妈的邪门了。”
“不过——,”刘东华欲言又止。
“说。”张孟潭坐在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您能开汽车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刘东华关心的问了一句。
“就算我想休息,你能开吗?”
“我不会啊。”刘东华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只好忍耐一下了。”张孟潭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让刘东华觉得有些嫉妒,遇到这么多的倒霉事居然还这么乐呵呵的,老总的心理素质简直太强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达到这个程度?
“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哦,是这样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假定您得罪的都是蒙古族人?”刘东华有些犹豫的问道。
“这个恐怕说不通,当初我在南方的丛林里遇到的那些人很明显不是蒙古族啊。”张孟潭摇了摇头。
“那些人都有什么特征?在您看来他们像什么民族的?”刘东华企盼的看着老总。
从侧面看上去,张孟潭的脸型让他想起了古希腊的塑像,因而又想到当初在他家的时候吕佳给自己看过的那尊塑像。想起吕佳,刘东华的心里又是一荡,明知道她是老总的老婆,对自己不可能动什么真情,但是对这个迷一样的女人仍旧不能忘怀,由吕佳他又想到了李灵,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张孟潭根本就不知道在一瞬间对方转过这样的念头,仍旧拧着眉毛想着心事。
“对了!”他猛然刹住车,忽地转过头来:“你说的还真的有些道理!”
“什么有道理?”刘东华心怀鬼胎,脸色有些涨红了。
“你不是说我得罪的都是蒙古族人吗?我想起来了,丛林中追击我的那些人尽管表面上看起来和这些蒙古彪形大汉差别很大,但是从面相上看,眉毛、鼻子、眼睛还有脸型什么的,还真的有点相似啊。不过他们看上去都很瘦弱,好像营养不良一般,难道他们真的是蒙古人的后裔?没有道理啊!”
“唔……,这也容易解释。——您曾经说过,他们生活在一个山谷里面。”
“对。”
“那个山谷周围的地形很险要,一般人难以进入的。”
“是的。”
“也就是说,他们想出来也非常困难。”
“差不多,我就使尽了全身的解数才勉强逃了出来……”
“他们似乎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应该是这样的,他们连最起码的工具都不会用,没有铁器,不穿衣服。”
“这就对了。”
“什么对了?”张孟潭听得莫名其妙。
“你想啊,丹巴曾经说他们追杀你有八百年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那么山谷里的那些土人起码也应该在那里生活了八百年了。”
“有点道理。不过他们真的和蒙古人有很大的区别。”
“八百年的时间里不和外界接触,人口不多的一个部落不断的发生族内通婚,这样一来,近亲通婚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群体素质的下降……”
张孟潭怪异的看着刘东华:“还别说,你真的有一手啊,这个居然我没有想到。”他启动了汽车,慢慢的往前走着,仿佛两个人不是在逃亡,而是游山玩水一般。“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整个事情我们就可以理出一点头绪了。”
“是啊。假设丹巴说的是真的,他们果然追杀了你八百年,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容易搞清楚了。”刘东华摸着自己的脸,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一边慢慢的说道。
“对。假设历史上这样的有一个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他惹了成吉思汗……”张孟潭这样说的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想笑,他觉得这些太滑稽,就算这些是真的,他惹了成吉思汗,又干自己鸟事?
“您说的倒也未必啊。历史上的那个人其实未必当真惹了成吉思汗,他得罪的也许是其他什么有势力的人,或者是一个可以驱动三千卫士的灵异人士啊。”刘东华打断了老总。
“你没有听到丹巴说‘三千护驾卫士’吗?护驾的意思是说,那个人得罪的即使不是成吉思汗,也算得上是一方霸主,不然怎么可以叫护驾卫士?”
“就算您说得有道理,这个我们还无法求证,还是继续往下推断好了。——那个人肯定把那个霸主得罪得不轻,所以霸主就命令三千护驾卫士到处追踪您——,应该说,追杀那个人。”
“嗯,看样子当时他们没能抓住或者杀掉那个人,不然丹巴为什么要说他们已经追杀我八百年了?”张孟潭笑着说道。
“那是一定的。我们可以初步断定,当时那个霸主曾经把那个人的形象画了出来分发给大家,而这些卫士又十分忠心,他们活着的时候抓不到那个人,就把图形传给下一代,然后下一代的人继续追杀,这样一直找了八百年,才找到您。”
听刘东华这样煞有介事的一路说下来,张孟潭几乎笑破了肚皮:“东华,你该去写小说了,想象力可以啊。”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0
刘东华也笑了:“说来是有点可笑,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解释那些蒙古人的后裔还有草原上的牧民都在追杀您啊?”
“不通不通!”张孟潭左手送送的握着方向盘,右手摆了摆。“八百年以来,长得像我的不计其数,难道他们都要找出来杀了?再说,为什么要在那个特定的时刻,在我的飞机出现故障以后,迫降在丛林边沿的时候他们才开始追杀我啊?”
“因为追杀您的人都是蒙古人,在那以前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您啊。”刘东华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什么在丛林中追杀我的是整个部落,而在这里想杀我的却只有那么几个人?”
“这个我觉得可以圆满的解释。”刘东华胸有成竹。“那个部落所有的人都属于当初那三千护驾卫士的后裔,而其他的卫士或者他们的后裔却在当初或者后来的不同时期回到了蒙古草原。”
“又不对了。既然所有那些卫士的后裔都要杀我,那为什么吉日嘎拉的孙子必欲杀我而后快,但是他的儿子却没有那么坚定的要干掉我,反而在自己的儿子要杀我的时候还拼命阻拦?”
“嗯……,您了解历史上的世袭制度吧?每个爵位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也许追杀您的这项任务也是如此,就是说,三千护驾卫士中不管谁去世了,都会立刻有继承者自动接替他的使命,而不是他所有的子孙……”
张孟潭的脸色有些发白了:“东华,千万不要乱说啊,照你这么说,以后我是不是就要永远在逃亡中度过余生了?”
“这个……”刘东华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才答道:“也不一定,我不过胡乱猜测,事实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是需要调查一下的。”
沉默忽然降临到车里,刘东华的耳边只剩下了单调的汽车马达声。
张孟潭心乱如麻,今天自己怎么了?为什么忽然变得有些惶惶不可终日?
刘东华的推测看上去似乎不着边际,但是却有一定的说服力,如果事实果真如此就太麻烦了。张孟潭一边开着车,一边暗自这样思谋着,他的说法到底有几分能经得起推敲?难道成吉思汗或者其他的什么霸主果然有如此厉害的控制手段,让手下人把自己交待给他们的使命代代相传,直到永远,并且不顾性命的完成吗?不可能啊,如果当真有人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么这个世界该变得多么可怕啊!
乡间的土路不是很平整,但是悍马车的性能优良,因此尽管一路上颠颠簸簸,减震装置却起到非常好的作用,刘东华坐在里面觉得非常舒服。
这里的山峦曲线非常柔美,上面树木不多,但是却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草,绿茵茵的,看上去就像起伏不定的碧绿的毯子。平原和山间散布着数量众多的牛羊,远近不时的有高亢悠扬的蒙古民歌断断续续的传入耳鼓。
路边高高的杨树生机勃勃,不时有牧人赶着牛羊走过,不远处的两只小羊羔摆着优美的姿势在打架,刘东华看了觉得非常好玩,后悔没有带自己的数码相机来拍下如此动人的景象。
“我们去哪里?”刘东华见老总不紧不慢的开车,不免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担心会有其他的蒙古人继续来袭击。
“你想快点回北京吗?”
“当然了,这里有点不安全。”
“我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先坐火车回去,我打算在这里多耽一阵子,我觉得问题的答案一定在草原上。”张孟潭似乎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
“那怎么成?”刘东华干笑了一声:“我和你一起调查好了。”
“这对你太不公平了,因为你已经陷得够深了,我不想再拖累你。——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理所当然应该由我一个人来面对。”张孟潭说话的时候显得有些内疚。刘东华的心头发热,一时间觉得豪情万丈:就是陪上性命我也绝对不能丢下朋友不管。
“您一个人太危险了,反正我已经参与进来了,就让我和你干到底吧,正好和你多学点东西。”
“你能跟我学什么?”张孟潭笑了。
“我想跟你学学打架,你简直太棒了,一个人敢进攻那么多牧民。”刘东华羡慕得不得了。
张孟潭爽朗的笑了:“那是长期训练的结果。我可是九九届三军格斗大赛第二名啊,你怎么忘记了?”
“那你就从头教我好了。”尽管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天,但是刘东华的心情却好的不得了,这个在他原先看来举止怪异、性情乖张的老总居然有如此可爱的一面,让他在吃惊之余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亲近的感觉,仿佛他们两个人早就成了莫逆之交。
悍马吉普车缓缓的行驶在公路上,由于风挡玻璃几乎全部碎了,刘东华坐在车里感觉非常清凉。
“饿了没有?”张孟潭问道。
刘东华抬头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早上还没有吃东西,是有点饿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绕过敖鲁古雅乡,开车去牙克石。”
“去那里干吗?”
“你喜欢旅游吗?”张孟潭忽然问了一句。
“当然喜欢。”刘东华心想,可惜我没有那么多的钱。
“那就好,我们干脆开车一路游山玩水的回北京好不好?”
“哦?”刘东华楞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您打算开车在蒙古草原上兜一圈?风险不小啊。”
“害怕了?”
“我怕什么?”刘东华笑了,但是笑的很不自然。他知道,当真遇到危险的时候,自己什么也干不了,只能靠老总保护自己。
“既然你要和我一起调查,就放心好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张孟潭说话的语气很轻松,但是刘东华却感到他的真诚,不免喉头有点发堵,老总说的是实话,昨晚在篝火旁边他不就在拼命的想要保护自己吗?
张孟潭也从心里往外喜欢这个小伙子。尽管他知道带上刘东华可能会有危险,但是他自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不受伤害。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0
吉普车进入了一个镇子,张孟潭把车开进了一家修理铺。
两个十七八岁的汉族孩子迎了上来:“先生要修车吗?”
“你们这里有没有防弹玻璃?”张孟潭问道。
其中的一个孩子有些诧异:“干吗用防弹的?普通钢化玻璃的强度就满够用了。”
张孟潭笑了:“钱不成问题,我要的就是防弹玻璃。”
一个三十多岁的蒙古壮汉从里面踱了出来:“防弹玻璃我们能搞到,只要你想要的话,包你满意。”他的汉语说得十分纯正,但是从面相上看,却明显让人感觉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蒙古人。
“喀拉卡!”刘东华低沉的说了一句。
“什么?”对方楞了一下。刘东华笑了:“没有什么。”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了惊弓之鸟,敏感得有点可笑了。
大汉走上前来拍了拍吉普车:“好车,可惜骨架变形了。给我三个小时的时间我帮你搞定,然后再上防弹玻璃,怎么样?”他用一个行家的眼光欣赏着张孟潭的车,但是对于车子为什么会损害到如此地步却一字不提,仿佛和车主早就达成了一种默契一般。
“好,就依您了。我们待会来取。”张孟潭连价格都没问就带着刘东华走了。
三个小时以后,他们两个带了两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回来了。张孟潭赞赏的看了看吉普车,他没有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有这样过硬的修车技术,撞得变形的车体基本上恢复了原状,风挡玻璃换了,连被马撞坏的车灯都焕然一新。
“掉漆的地方我没有帮你喷,因为我的漆和你的有点差别,喷上去效果就全毁了,还不如这样看起来舒服。”蒙古人指着因为掉漆而显得有些斑驳的汽车说道。
“没有关系,这样看起来才有点意思。——是防弹玻璃吗?”张孟潭指着吉普车问那个蒙古大汉。蒙古人笑了:“为什么汉人的疑心总这么大?”
他返回车棚,几分钟回来以后手里提了一杆猎枪,哗啦一声顶上了子弹。
刘东华脸色变得苍白:百密一疏,今天恐怕要麻烦!他本能的向旁边退了一步,同时递眼神给张孟潭,示意老总赶紧设法应对,可是张孟潭笑盈盈的看着对方,一点也不着急。
汉子提着猎枪来到车前大概五米远近的地方,招呼大家躲在一边,然后斜斜的对着玻璃开了一枪。
铁砂击中玻璃,然后向另一个方向反射回去,而玻璃却只留下了一些白色的斑点。
“好!”张孟潭向他挑了挑大拇指,交了钱,招呼刘东华上车,离开了那个小镇。
张孟潭和刘东华一路上游山玩水,不疾不徐的开着车,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居然再也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在牙克石停留期间,刘东华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网线,搜索了一下根河市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预料,他只在不显眼的一个地方看到一则消息,说根河市下属的某乡发生了一起中毒事件,保卫科长暴卒身亡。据有关人士透露,该乡的乡长在案发当日曾经与保卫科长共饮,席间科长暴卒,经查死亡原因为中毒,有人怀疑该中毒事件与乡长有关,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云云。
另有消息说,敖鲁古雅乡通往根河的盘山公路日前忽然发生岩体坠落事件,一名中年蒙古族男子遇难,死者身份正在调查等等,群众呼吁有关部门应该加大公路沿途安全的管理力度,以免再次发生类似事件。有关专家认为,目前正是雨季,为山洪、滑坡多发期,希望群众加强自我保护意识,并提出多项危机防范措施等建议。
还有一则消息说,那达慕大会期间,五名蒙古族青年在公路上赛马,转弯时因路面狭窄而发生互相碰撞,造成两名重伤,三名轻伤,伤者目前正在根河市第一医院接受治疗,并且均已脱离危险。文章的结尾提醒广大蒙古族青年,赛马是我民族的优良传统,属于健康的运动,但是需要在适当的场合、适当的场地进行,以免发生类似的事故。
刘东华看了这些消息以后惊得目瞪口呆,他自己亲身经历的那一系列紧张激烈的事件在网上看来似乎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了。他叫来张孟潭,老总看了以后笑了,他拍了拍刘东华的肩膀:“老弟,干吗那么认真?你想让自己的大名登上通缉名单吗?”
汽车继续前行,每次见到人,刘东华都会冒出一句:“喀拉卡!”然后全神戒备的看着对方的反应。
对于这个问题的反应是五花八门的,多数人觉得这家伙是个疯子或者傻瓜,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忽然袭击他们。
张孟潭劝他不要费心了,他认为,真正要袭击他们的那些人,只要留心一些大都能看出来,因为他们的目的性太强,看上去就像警觉的猎人一般,一旦猎物进入他们的视线,他们的眼里就没有其他东西了。“所以,如果你看到有那么一个男人用一种初恋情人一样的眼光忽然紧盯着你看,那么他多半就要对你下手了。”
刘东华听了哈哈大笑,他知道老总在开玩笑,因而觉得开心,在他的眼里,老总一直是一个冷傲而刻薄的家伙,可是经过这两天生死与共的相处,以前的印象居然全都变了。
两天以后,他们驱车来到了巴林左旗。
这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城,山清水秀,让刘东华赞不绝口。
“我们去看看辽代祖陵吧。”张孟潭嘴里叼着一根烟,一边开车,一边用另外一只手翻看着一本旅行地图册。
“辽代祖陵是不是耶律阿保机的陵墓?”刘东华问道。
“是的。”
“太好了。”刘东华本身是学历史的,当然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朝拜历史名人陵墓的机会了。“远吗?”
“不远,根据地图,开车大概要走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张孟潭抬头看了看天:“我们就到陵墓附近吃午饭好了。”
耶律阿保机的陵寝位于巴林左旗的哈达英格乡石房子村附近,他们到达陵寝之时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张孟潭把汽车停在石房子村里面的一个名叫快活林的酒店门前。
刘东华笑了,因为那店的名称和武松醉打蒋门神所争夺的店名一样,不仅如此,上面的牌子也是非常古朴的黑地金字隶书,骨气清朗,笔力沉雄,颇有一点清代海上派书画家赵之谦的味道。
门外树荫下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蒙古老者,正在拉着马头琴,如泣如诉的哀怨琴声让刘东华觉得身上有点发冷,虽然当时的天气很热。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0
“不要为难他们了,东华,他们不会说汉语的。”张孟潭喊了一句。
刘东华心惊胆战的来回清理一下,确认五个牧民的手边没有致命武器以后,才回到张孟潭的身边:“张总,您的枪伤……”
“没事,你能帮我把铁砂挖出来吗?”
张孟潭虽然嘴上说没事,但是脸色苍白,看上去正强忍着疼痛。
“我?”刘东华胆怯的看了看对方:“我没有学过医啊。”
张孟潭从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瑞士军刀,从中抽出一个细细的改锥。
“你先探一下铁砂打进去多深。”说着话,他脱下上衣和衬衫,露出了一身精壮的肌肉。他的右肩靠下的地方有一个绿豆大小的洞,此刻正流着血。
“怎么探啊?”刘东华心惊胆战的拿着那个改锥,心想老总真是了得,换了我中了这一下,还不就地躺下了?
“你从伤口往里探一下,然后记住插进去多少,不就知道铁砂打进去多深了吗?”张孟潭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似乎这连三岁小孩子都会的一样。
从伤口探进去:妈的老总一定疯了。那是肉啊!
尽管如此,刘东华还是轻轻的用改锥从伤口探了进去。
张孟潭的肌肉抖了几下,旋即恢复了平静。刘东华战战兢兢的试探完了:“大概有一厘米深……”
“麻烦!”张孟潭皱了皱眉,他打开军刀看了看:“这么深的伤口还真不能让你帮我弄,没有针线什么的,割开的伤口太大的话没有办法缝合……”
“对,赶紧去医院吧,免得感染了。”刘东华一边就坡下驴的回答老总,一边暗自好笑:针线?你以为我是缝衣工啊?他担心老总会异想天开的命令他操刀来挖出那粒该死的铁砂。
“好吧。”张孟潭一瘸一拐的走到车门旁边。
“您的腿也受伤了?”刘东华惊问。
“是啊,屁股也挨了一下,妈的,这些该死的家伙,还和我叫上劲了。”他看了看那些倒在地上的牧民,此刻的眼光里面竟然没有了一丝恨意,似乎还挺欣赏他们的执着。刘东华打了个冷战:老总好像有点变态啊,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哭还来不及,可是他好像还挺喜欢。
他担心的回头看了看那几个受伤的牧民,张孟潭笑了:“他们没有事,不过受点伤而已。”
“可是……”刘东华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就这样躺在那里等候救援,况且这些人大都是因为自己开车的时候笨手笨脚才弄成了这副模样。
“没有关系,有两个人受伤不重,等会就能起来,他们身上应该有手机,能照顾自己的。不用担心,出不了人命。”张孟潭拍了拍刘东华的肩膀,宽慰他。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1
饭店里面的人不多,靠窗子座着两个蒙古人,另外的三张桌子围坐着几个看上去像是当地人的汉人。他们两个人进来的时候,那几个汉人好奇的抬头看了看他们,但是那两个蒙古人似乎谈兴正浓,根本就没有抬头。
刘东华喝着浓浓的奶茶,吃着手扒肉,忽然想到了那个老人:“那个老人为什么要拉这样沉重的曲子?”
张孟潭笑了:“马头琴固然能演奏很多优美欢快的曲子,但是琴声和主题以及演奏人的心情有关,琴音由心生,拉这样的曲子有什么不对了?”
“我可没有说不让他拉。”刘东华笑了。“不过这类忧伤的曲调倒真的比较适合马头琴演奏。”
“何以见得?”张孟潭喝了一口冰镇啤酒。
“您知道马头琴的来历吗?”
“不知道,说来听听。”张孟潭饶有兴趣的看着对方,心里在想,自己当初让他到公司里面工作,其实是有点回报他对自己帮忙的意思,根本就没指望这个落魄的年轻人能为公司带来什么效益,可是一段时间的接触以后,他却发现刘东华的确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很久以前……”
刘东华拿了一块餐巾纸擦了擦嘴上的油,续道:“有一个叫苏和的牧童,马术精良,箭法超群。有一天放牧归来,发现了一匹流浪的白色马驹,他担心马驹被野狼吃掉,就把它带回自己的蒙古包精心照顾。”
窗边的一个蒙古人拿出手机叽里咕噜的打起电话来,但是刘东华的谈兴不减。
“那年的那达慕大会上,当地的王爷声称要为女儿选一个最好的骑手做丈夫,这有点类似古代汉人的比武招亲。他立下了规则,谁能获得摔跤、弓箭和骑术三项冠军,就会立刻成为他的乘龙快婿。
“苏和的箭术本来就好,摔跤也很厉害,所以前两项都获得了冠军,而在赛马场上,他骑着那批白色马驹(当然已经长大了)遥遥领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这下王爷傻了眼,因为他根本就不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选女婿,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当地有史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同时获得三项全能冠军的。
“王爷对招亲一事再也不提,只是给了苏和三个金元宝把他打发走了,却把白马强行留了下来。
“白马不愿意给王爷当坐骑,把他摔了个半死然后逃跑,恼羞成怒的王爷命令打手万箭齐发,结果身受重伤的白马坚持跑回家,死在了苏和的身边。
“当晚,白马托梦给苏和,让他用自己的骨头做一把琴,这样他就可以永远陪伴自己的主人了。”
“一个让人悲伤的传说,难怪你说马头琴适合演奏悲伤的曲子。”张孟潭点了点头,“不过后来苏和娶了那个王爷的女儿了吗?”
刘东华吃了一惊:“我还真没有留意这些,想来没有吧?”他惊异于老总居然还有如此天真的幻想,对他来说,那匹白马的重要程度甚于成千上万个王爷的女儿,却没有想到看上去男人气十足的老总居然有时候像个天真的大学女生。
马头琴声嘎然而止,从窗子望出去,那个老人垂着双肩慢慢的走远了。刘东华的心里茫然若失,似乎忘掉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张孟潭也忽然不讲话了。
那几桌汉人慢慢的都走了,只有两个蒙古人仍旧在喝酒。
“拿上这个。” 结帐的时候,张孟潭把一个空酒瓶递给了刘东华。
“拿它干吗?”刘东华觉得有点奇怪。
“等会就知道了。”老总笑得有点怪异,刘东华知道对方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应该有深意,因此没有再问什么,提了那个空的啤酒瓶子跟着老总来到了门外。
两个人并肩走向吉普车,张孟潭一路谈笑风生,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刘东华觉得老总今天的举止有点莫名其妙。正要问个究竟的时候,老总忽然侧过头来向刘东华笑道:“当心后面。”
刘东华吃惊之下连忙回头,但见刚才在酒店里喝酒的那两个蒙古人凶相毕露,一前一后低伏着身子跟在他们身后潜行,手里分别提着一把蒙古剔,前面的一个正要扑向左边的张孟潭。
“不好!”刘东华怪叫一声,本能的把手里的啤酒瓶挥了出去,耳边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前面的那个蒙古人惨叫一声,把刀子丢在地上,双手掩面,忽地蹲了下来。
“喀拉卡!”后面的人提着蒙古剔大叫一声,扑向刘东华。
张孟潭笑盈盈的往后退了两步,靠在吉普车上,好整以暇的继续抽着烟,乐呵呵的看着身形笨拙的刘东华如何摆脱眼前的窘境。
虽然刘东华一瓶子就把前面的那个蒙古人打翻了,但是他的动作纯粹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等他看清楚自己打爆了一个人的鼻子,而另外的一个人举刀向自己刺过来的时候,早就慌了手脚,一边惊惶的大叫,一边慌乱的后退,不想被身后的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上。
那个蒙古人满脸狞笑的扑了过来,单膝向下一点,重重的跪到了刘东华的胸前,举起手里的刀子就向刘东华的喉咙刺了下去,眼见就要血溅当场,刘东华大叫一声:“救命!”
张孟潭一边笑,一边把烟头弹向了那个几步以外的蒙古人的眼睛,他的手法奇快,袭击者还来不及行凶,就被灼热的烟头在眼皮上烫了一下。就在他稍一错愕的当口,刘东华不知道哪里来了力量,腰部用力一挺,一下子就把他从头上掀了过去。
袭击者摔倒在地上正要爬起来,刘东华已经扑了过来:“你妈的,敢打老子!”提起酒瓶当头砸下,不想那个蒙古人甚是滑溜,身子在地上一侧,飞起一脚就踢飞了刘东华的酒瓶,身子一挺,起身就要进攻,但是刘东华比他早了一步,不等他站稳就一脚飞了过去,这一脚恰好横向踢在蒙古人的软肋上,那家伙狂叫一声,侧了身子摔倒在地上。
看着两个蒙古大汉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刘东华吃惊不小,他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居然如此神武,以一敌二居然打胜了。
“妈妈的!”几分惊恐,几分自豪,他想起了阿Q同志的口头禅。“怪道您让我拿着瓶子……”
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醒悟:原来老总早就知道这两个蒙古人要袭击他们,所以才让他拿了酒瓶,自己却在那里看热闹。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1
张孟潭笑了:“你不是总想练练吗?这个机会不错吧?”
“不错?”刘东华的脸色兀自发白:“我差点丢了性命啊。”
“有我在怎么会?”张孟潭显得十分自信,这倒让刘东华搞不清楚老总到底是在说笑还是当真有那么大的把握。
对面墙角,立在一棵树下的阴影里,那个拉马头琴的老者正用一种深邃的眼光看着这两个外来人。刘东华的眼光和他相对的一刹那,忽然觉得心底里有些发虚,他回头看了看张孟潭,想让老总看看那个老人,但是张孟潭似乎漫不经心的上了车,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眼神。
“我们现在去祖陵吗?”刘东华上了车,问道。
“看你的意思。”
“为什么要看我的意思?”刘东华有些莫名其妙。
“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没有那么值钱了,要是你活腻了,我就带你去好了。”张孟潭不像在说笑。
“您的意思是说,那里有人埋伏?”
“应该是的。——知道为什么走了两天都没有人招惹我们?”
“不清楚,也许他们不知道我们走的是哪条路。”刘东华回答的时候不是很自信。
“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要低估别人的能力,尤其不能低估敌人的能力,不然你就惨了。——虽然这两天他们没有袭击我们,但是他们的眼线非常多,一直有人在跟踪,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情报网。”
刘东华觉得浑身发冷:“我怎么没有感觉?”
“等你感觉到就太晚了。”张孟潭开车出了石房子村,向几十里外的巴林左旗驶去。
“您为什么断定他们会在辽代祖陵设伏?”有些事情刘东华仍旧不明白。
“你没有看辽代祖陵的介绍吗?”他把那本旅游手册递给了刘东华:“翻到八十一页,看看这段:辽代祖陵落于一个口袋形山谷中,四面环山,仅在临近祖陵的东南方向有一个直线距离约80多米的山口,为祖陵陵园惟一的出入口。”
“多好的伏击地点,我真想看看那些费尽心机在那里设伏的蒙古人现在的表情。”张孟潭笑得很开心。
“可是既然他们已经设伏了,为什么饭店的那两个蒙古人还那样沉不住气?还有,他们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您居然也看出他们来意不善了。”刘东华觉得奇怪。
“我也觉得奇怪,祖陵设伏是肯定的,那个拉马头琴的老头多半就是眼线,但是我不清楚为什么那两个蒙古人为什么要提前动手,也许是沉不住气了,他们的很多行为不可以按照常理推测的。——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看我们,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敌意,还有,他们用手机和外界联系的时候,语调里面也有很大的杀气。”
“嗯……”,刘东华觉得老总的话有些道理,但是却不能完全说服他。他哪里知道,真正让张孟潭警觉起来的是他的第六感。
“妈的,说不定我的前世是成吉思汗,杀了太多的人,今世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想要来我的命吧?”看起来张孟潭尽管像是在说笑,但是语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刘东华不想让他太郁闷,就想把话题传到一边:“对了,张总,我一向佩服您打架的手段,以后我也要好好练练。如果刚才那两个蒙古人攻击的是您,您大概要用多少时间打倒他们?”
张孟潭左手操纵汽车,右手举起,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分钟?好像刚才我也没用到那么长的时间啊。”刘东华忽然觉得有些得意,可是老总却笑了:“我说的是三秒钟。”
刘东华面红过耳,但是细细想来却不得不服气,就是吹牛,老总也他妈的有资格吹啊。
“现在我们去哪里?”
“奔集宁,转张家口,然后回北京,大概要一天的时间,不着急,我们慢慢开,顺便看看那些追杀我们的人还有什么新花样。”张孟潭似乎很开心。刘东华有些不喜欢,因为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潜意识里,他觉得自己似乎就是第二个程高,但是因为没有任何理由,所以对于老总的安排,反对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天很热,刘东华的心情也有些烦躁,老总似乎也有些累了,于是他们在巴林左旗找了一家旅馆住了进去。
连续奔波了两天,刘东华觉得很疲倦,他简单的洗漱一下就睡了。睡梦中他似乎置身于一个狭窄的山谷中拼命的狂奔,身后有成千上万的蒙古骑手举着武器追他,大有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架势。他拼命奔逃,大大的张着口,但是由于紧张与恐惧而几乎无法呼吸。
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一个山洞的洞口,正要躲进去避一避,却不料一只饥饿的狮子从山洞里面一跃而出,迎面向他扑来。
一声惊叫,刘东华从床上跳了起来。
张孟潭手里拿了一本容格的《寻求灵魂的现代人》,从旁边的床上欠起身来,惊愕的看着他,午后的阳光通过茶色玻璃斜斜的射进房间,让刘东华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怎么了?”张孟潭从床头拿了一瓶冰红茶扔给了他。
“没有什么,做了个噩梦……”
刘东华一边擦着自己的额头,一边拿起那瓶水喝了两口,兀自有些心惊胆战。
他再次扫了一眼老总手里的书,在眼光与老总相对的那一刹那他猛然打了个哆嗦,老总在看容格的著作,说明他也意识到自己心理有一些障碍,可是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向心理医生求助……,而老总看自己的眼光分明表示他已经看出自己此刻想的是什么,多可怕的人,幸亏他不是自己的敌人。
“温度降下来了,我们走吧。”张孟潭的眼光忽然变成一片空白,他把书放到一边。
“我们不是要在这里住一晚上吗?”刘东华有些奇怪。
“赶夜路很好玩的。”张孟潭高深莫测的笑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1
张孟潭刚刚启动了汽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怎么没油了?在通辽加的油,按理说不该用得这样快啊。”他一边说,一边疑惑的看了看油量表的指针。
他下了车,检查一下油箱,然后又往回走了几步,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着什么,看了好一会,最后张孟潭打了个响指,回到汽车旁边四周巡视一番,又蹲在地上扫视了一下汽车底盘,重新上了车,开车上了马路,向西开去。
“是不是有人在捣鬼?他们找到我们了?”刘东华紧张的问道。
“没有,妈的以前没有开过悍马,想不到耗油量居然这么大,找个加油站加点油再走吧。”
夕阳西下,小城忽然凉爽下来。
夜归的行人匆忙的走着,人行道上有几个闲人正在大呼小叫的打着扑克,前面岔路口有两个孩子正在打架。在刘东华的眼里,这些寻常人的生活忽然变得温馨起来,似乎自己离开这样的日子已经太久远了。
街灯早早的亮了起来,抬头看去,出城不过几百米远处有一个加油站,上面悬挂很高的花花绿绿的霓虹灯指引着张孟潭把悍马车开了进去。
一个工人穿着紧绷绷的工作服前来给车加油。
“等会你来开吧。”张孟潭一边从车上下来,一边招呼刘东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刘东华有些诧异的笑了:“我根本就不会开车啊。”
“我不是教过你了吗?”张孟潭一点也不像在说笑,而且有些不悦的表情,似乎他安排这样的小事,刘东华不该推三阻四的。于是带着几分惊喜,刘东华兴奋的坐了过来。
“等会别忘了给我开张收据。”张孟潭站在工人的身后说道。
工人没有回头,一边看着油表,一边含糊的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刘东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劲,就在他苦苦思索到底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的时候,却见那个工人忽然转身,拿着汽油龙头向张孟潭的身上喷去,同时腾出右手从衣兜里面掏出了一个气体打火机。
这一变化来得太突然,完全出乎刘东华的预料,惊恐之下,一声惊叫凝结在他的喉咙之间再也发不出来。
然而这些却似乎没有让张孟潭感到吃惊。
那个工人转身把汽油向他的身上喷过来的时候,他早已像游鱼一般的身子一转,闪到那个工人的身侧,单手成掌,利落的往下一击,打中了那个蒙古人的后颈,那人低吼一声,重心前移,撒手扔下了汽油管,合身扑倒在地上,打火机也摔出了好远。
“走!”张孟潭叫了一声,打开车门,回头见那个工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跑过去补了一脚。
悍马车怒吼一声,猛的冲了出去,就在汽车启动的那一瞬间,张孟潭飞身跳进车里,坐到了刘东华的旁边。
慌乱之中,刘东华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汽车如同一只暴怒的狮子,径自向前方二十几米远的围墙激射而去,张孟潭手疾眼快,连忙伸手帮他拧了一下方向盘,就在千钧一发的当口,汽车猛的转了个弯,轮胎发出一声尖叫,右侧的两个轮子腾空而起,压在墙上往前跑了几米,然后重新落到了地上。
刘东华吓得心惊胆战,连忙踩住了刹车,汽车猛的停了下来。
那个蒙古工人湿淋淋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狰狞的表情,提起仍旧往外喷着汽油的油管,一边拉着疯狂的往前跑,一边把汽油向悍马车的方向喷了过来,同时右手高高的举起了那个液体打火机。
“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张孟潭大叫一声,而此时此刻,那个人距离汽车已经很近了,高压喷洒的汽油马上就要飞溅到车上了。
刘东华牙关一咬,挂档,松离合器,加油,如同张孟潭在路上教过自己的一样,汽车猛然窜了出去。
可是这家伙对老总交待的任务记忆实在太深了,所以汽车只往前窜了几米,他就本能的踩住了刹车,潜意识当中他似乎仍旧在给追兵设置绊马索。
追击的蒙古人狞笑着打开了打火机,他的本意是要把燃烧的汽油喷向悍马车,可是他只顾要杀掉这两个敌人,却忘记了一件事情,就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他自己的身上也沾了好多汽油,所以当他用手指按动打火机的开关,一点火花迸射而出,甚至在打火机点燃以前,一声轻响,蓝色的火苗就已经包围了他的身体。
火舌在一瞬间就席卷了蒙古工人的身体,同时点燃了他手里的汽油喷头。
在绝望的狂叫声中,他失手扔掉了油管,透过车窗,刘东华但见一条剧烈燃烧着的火龙在空中绝望的挣扎了一下,翻翻滚滚的落在地上,继而腾起了冲天的火柱。
那个燃烧着的蒙古人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跑着,很快的冲出了那道由燃烧着的汽油形成的火墙。
透过燃烧的火光,刘东华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皮肤发黑打卷,然后爆裂开来,崩裂的皮肤下面迅速露出黄色的脂肪,并且很快的继续燃烧起来。
工人恐怖的大张着嘴,似乎要喊什么,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伸展挥动着的两只手如同燃烧的鸡爪子,不停的抽动,仿佛要攫取什么。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烧焦了,与此同时,烈火迅速使得他的颅压升高,两只燃烧的眼睛忽然鼓了出来,看上去那张燃烧着的脸如同忽然之间戴了一副鼓鼓的眼罩。
他一步步的向悍马车走了过来,燃烧的身体不停的发出劈劈啪啪的声音,身后燃烧的汽油形成一道怪异的背景,看上去就像好莱坞大片一样,但是整个场景却透露着更加诡异和恐怖的气息。
刘东华胆战心惊的看着对方的动作,那人在距离汽车不到五米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倒在地上,身子猛烈的抽动了一会,然后便在烈火中慢慢的变成了一堆焦炭。
加油站的其他工人在剧变之下狼奔豕突,纷纷向远处逃逸。
“走,要爆炸了。”张孟潭冷静的看了看燃烧的汽油,大火已经蔓延到加油机附近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1
刘东华抖得像筛糠一般,手忙脚乱的启动了汽车,忽快忽慢的往前开了一段路,终于坚持不下去了,他满头大汗的停了下来:“老总,还是您来开吧,我搞不好。”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回头看去,但见整个加油站都已经燃烧起来,蓦然间一个巨大的火球爆裂开来,顿时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过了几秒钟,方才传来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灼热的气浪席卷而来,让刘东华几乎窒息。
他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看张孟潭,对方的表情让他吃惊不小。在通红的火光照耀下,老总似乎刚刚吞食过摇头丸一样,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兴奋的表情。
为什么面对危机,尤其是当有人倒霉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兴奋?刘东华还来不及继续往下想,就见火光中有十数匹马向他们冲了过来。
“上车,有的玩了!”张孟潭绕过汽车,坐上驾驶位,刘东华也忙不迭的爬了上来。
追兵越来越近,零零落落的枪声响了起来。紧接着又是接连几次剧烈的爆炸,回头看去,蓝色的天幕下是一片血一般的火海,半边天似乎都燃烧起来,血红的背景之下,十几个骑手坐在马上,飒爽英姿的一路冲杀而来。
悍马车怒吼一声,猛然窜了出去,转眼间就把后面追击的蒙古牧民甩开了一大段路程。
张孟潭似乎不是在逃命,而是在和那些追杀者飚车。他一会快一会慢的开着车,引得那些追杀者在后面穷追不舍。
就这样忽快忽慢的跑了三个小时的样子,那些蒙古人坐下的马匹终于受不了了,于是渐渐的被甩在了后面。
想到刚才在加油站的一幕,刘东华仍旧觉得心惊胆战:“您根据什么判断出加油站那个工人要袭击我们?”他知道,如果不是老总事先有所防范,让自己坐到驾驶员的位置,这次恐怕真的危险了,加油管道喷出的汽油如果当真点燃了再喷到老总和自己的身上,就是神仙也救他们不得了。
“在旅馆就有人监视我们,我觉得与其在旅馆和他们动手,还不如在路上陪他们玩玩,免得连累无辜百姓。——那个工人的衣服太瘦了,当然不会是他自己的。还有,我们在通辽加了油,绝对不可能用这么快的,显然有人在我们的车上做了手脚。车没有油了要去加油站,那么在那里设伏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张孟潭解释道。
“他们在车上做了手脚?您当时还说悍马车的汽油用得很快……,对了,他们会不会安装炸弹什么的?”刘东华有些担心的问道。
“如果当时我不那样说,你会那么泰然自若吗?还有,他们不太可能给我们安装炸弹。他们弄开油箱吸走汽油的手段非常拙劣,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受到专业训练,不足为惧,况且如果他们真的想做点手脚,也绝对瞒不过我的眼睛。”老总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自信。
刘东华觉得有点不舒服:就算你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必要把其他人看成傻瓜啊。
不想让老总看出自己的不满,于是刘东华没话找话的说道:“那个被烧死的工人看上去真可怕,为什么他们这样恶毒?为了杀掉我们,甚至不惜拿性命作赌注?”
张孟潭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像笑,也像哭。他何尝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如此执着的想干掉自己?
“你刚才说错了一件事情。”他一边开车,一边伸手到衣兜里面掏烟。
“什么事?”
“那个工人不是烧死的。”
“不是烧死的?我亲眼看着他被烧成一堆焦炭啊。”妈的老总的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了?
“他是因为窒息而死,烧成焦炭以前就已经死掉了。”
“怎么讲?”刘东华觉得很奇怪。
“你没有注意到吗?当他点燃打火机的时候,火焰立刻就把他整个包围了。”
“看到了,因为他的身上沾满了汽油。——如果他聪明些,可能就不会去点燃油管喷嘴了。”
“如果他们能正常思考的话,也未必这样进攻我们了。有时候我觉得他们似乎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控制了精神——”张孟潭苦笑着说道。
“对了,您不是说他是窒息而死的吗?我还是不明白。”刘东华不想再谈蒙古人追杀他们的原因,他本能的感觉到这些东西困扰老总的程度远远比困扰自己来得严重好多倍,似乎是出于怜悯,他不想让老总一刻不停的想这些问题。
“因为他的身上沾满了汽油,所以一旦燃烧起来,整个身体就迅速被火焰包围起来,这种情况下,他吸入肺中的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氧气,而是上千度高温的灼热气体。第一口高温气体吸入肺中的时候就差不多烧毁了所有的肺泡,同时呼吸道立刻产生大面积的水肿,此刻他如果闭住呼吸,还可以坚持有一分钟左右的清醒意识,如果他再吸入第二口高温气体,那么肺泡就会进一步破坏,整个肺部完全丧失生理机能,与此同时,呼吸道将因为水肿而完全封闭。此刻,想再呼吸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窒息而死。——通常在烈火焚烧的状态下,一个人如果能保持充足的氧气供应,应该还可以活五分钟的样子,可是由于窒息,他仅能保持不到两分钟的清醒意识。”
刘东华吃惊的看着老总,心里想象着那个人临死时的感觉,大大的张开了嘴再也不能合上:如此残忍的事情老总居然能冷静的侃侃道来,他到底是个了不起的学究还是个可怕的魔鬼?
过往的车辆不多,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刘东华把车窗摇了下来,微风掠过发烫的额头,让他觉得清醒了许多。
汽车在公路上飞速前进,路牌一个个在旁边闪过。张孟潭忽然停下了车。
“东华,假设你现在就是在后面追杀的蒙古人,下一步你会怎么样?”
“开车追,或者用电话联系前面的伙伴。”
“那为什么前几天没有人招惹我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是一个正在考学生的老师。
“我想,大概是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根本就无法在短期内集结那么多的追兵,利用我们旅行的这两天,他们会在整个蒙古草原上集结兵力……,”说到这里,刘东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如果不是老总问出来,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这点。不知道他们能纠集多少人马,不过看样子他们真的要和我们死嗑了。
“有道理。既然这样,就让他们在前面等去吧,我们转个弯,出去散散心好不好?”张孟潭现出开心的样子,似乎此时此刻他不是在逃亡,而是出来游山玩水了。
“也好……”刘东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越发感到老总的可怕,当时自己说要和他一起调查,潜意识里根本就没有觉得事情会搞得这样大,可是看样子他却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他忽然想到了吕佳:老总一向和自己的爱人非常恩爱,起码表面上如此,可是出差差不多一个星期了,却从来没有见他给老婆打过一次电话,难道这很正常吗?危险的经历让他开心到如此地步,甚至连自己的老婆都忘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们去哪?”他有些惊魂未定的问道。
“去锡林浩特兜兜风,那些蒙古人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忽然拐弯的。”说着话,他把车子倒了回去,向右拐上了一条岔路,汽车继续在广袤的原野上向前奔去。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1
第十一章 归来的游子
锡林浩特是什么意思?刘东华问道。
“在蒙古语中,锡林指高原平川,锡林浩特就是高原之城。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个地方叫锡林郭勒,郭勒为河川之意,锡林郭勒就是高原河川的意思。”
“我们要在锡林浩特呆多久?”
“不,我们根本就不去那里。”张孟潭笑了。
“为什么?您刚才不是说要去锡林浩特吗?”
“我们往那个方向去,但是不一定当真走到那里啊。”
刘东华翻开地图看了看,有些诧异:“可是我们目前走的方向只有一条通向锡林浩特的路啊。”
“看到达莱诺尔没有?”
“看到了,距离锡林浩特大概几十公里的样子,看样子是个湖。”
“对,那就是内蒙古第二大淡水湖,今晚我们在那里露宿。”
“您好像什么都懂啊。”刘东华有些羡慕,虽然他一向认为自己算得上博览群书,可是在老总的面前却总是显得孤陋寡闻。
“我刚看过介绍。”在昏黄的车内灯的灯光下,老总脸部线条显得很柔和,全然没有了在北京的那种严厉。
“哦,我明白了,追杀我们的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会在湖边露营,所以今晚可以放心的睡个好觉了。”刘东华恍然大悟。
“想不到?倒也未必。不过即使他们找上门来也奈何不得我们。——我们好好的睡一个晚上,然后驾车深入沙漠,来个越野大逃亡,好不好?”
“穿越沙漠?太好了!”刘东华兴奋起来,生长在南方的他还没有见过沙漠是什么样子,更不要说驾车横越几百公里了。
张孟潭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好客的主人看到客人大口吃下他精心准备的饭菜一样。
一望无垠的大草原在月光下显得分外静谧,远近村落昏黄的灯光就像瞌睡的眼睛,间或有几声狗叫远远的传来,让刘东华渐渐的有了一种非常温馨的感觉。
刘东华把鼻子贴近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不时的发出一声感叹。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他们没有再讲话。
午夜时分,他们来到了达莱诺尔湖畔。
躺在自带的露营帐篷里,奔波了一天的刘东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但是张孟潭却久久不能入睡。
很久以来,他都非常害怕在黑暗中独处。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团糟,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能力从这种让绝望的境况中脱身出来。
在敖鲁古雅乡通往根河的盘山路上,他本来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要和那些追杀他的蒙古人同归于尽了,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如果这样做的话只能说明那股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力量取胜了,因为那些追杀他的人都是被那种力量操纵的玩偶。
可是刘东华当时表现出来的那种自信以及对他的关切打动了他,让他的内心深处燃起了一线希望。
静静的夜里,张孟潭的泪水缓缓的流了出来,他没有擦,任凭它流过鬓边,一直流到充气枕头上,弄湿了自己的头发。他太累了,绝望的感觉仍旧不肯放过他,与其说他到现在还能坚持不懈的继续与命运抗争下去的原因是不愿放弃,还不如说是不想让躺在他身边的这个小伙子失望。
这个看上去有些笨手笨脚的小伙子不断的引起他对往日幸福生活的回忆,那段没有遇到这些可怕的事情以前的幸福时光。能够像正常人一样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人生最大的幸福啊,可惜刘东华不明白这一点。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这样无忧无虑的酣睡一场,可是很久以来根本就无法做到。
他侧过脸来看了看刘东华,小伙子睡得很沉,他笑了:“兄弟,好好睡吧,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能动你一根寒毛。”
早上,刘东华被天鹅的叫声惊醒了,他爬出帐篷,惊讶的看到了一片明亮的湖水,蓝得像天,开阔得像海。
湖上,数十只天鹅以及野鸭在自由翱翔。
张孟潭从酒精炉旁边站了起来:“早餐准备好了,去湖边洗漱一下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刘东华撩起清凉的湖水,不免感慨万千:天下竟然有这样幽静,这样优美的地方。但是他的感慨没有维系多久,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忽然传入耳鼓,让他的心里打了个颤:莫非那些蒙古人又追过来了?
“东华,上车吧,我们要逃命了。”张孟潭指着远处马路上荡起的烟尘向刘东华笑道。在刘东华的眼里,老总的表情非但没有一点惊惶,反而看上去非常开心的样子,似乎他就是为了这样的追杀而生一般。
远远看去,公路上杀气腾腾突袭而来的牧民不下三十骑,距离这里看上去不过几公里了。
张孟潭把两袋热牛奶和几块面包以及几根火腿肠放进一个塑料袋,扔进了车里,然后把酒精炉什么的收拾起来,回头看看刘东华,他已经把帐篷什么的搞得乱七八糟的卷进了汽车后座。
牧民们席卷而来,喊杀声大震,马蹄泼风般的在盐碱地面上激起数丈高的烟尘,正在迅速逼近。
张孟潭启动了汽车,示威般的在原地兜了个圈子,然后车头向西,碾过脚下的灰白色的盐碱地,奔着沙漠方向疾驰而去。
半小时后,他们进入了沙漠地带。
远远看去,沙漠似乎非常平整,沙丘的曲线柔美得如同美女圆润的腰臀,可是当真驾车冲了进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汽车颠簸得如航行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舟,直把个刘东华颠得七昏八素。
在沙漠中行驶了一个小时的光景,刘东华忽然发现后面的追兵不见了。
“他们怎么不追了?”
“换了你会继续追吗?”张孟潭笑着问道。
“应该不会吧,看样子为了赶上我们,他们昨晚已经骑了一夜的马,现在再追入沙漠,如果没有充足的给养和轮换的马匹,肯定是死路一条。”刘东华道。
“这就对了,永远不要假设你的敌人是傻瓜。——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未必对,他们肯定没有骑过一夜的马,倒可能是用了大半夜的时间调集追兵,然后统一追赶过来,否则即使是一路跟踪我们的车子留下的痕迹,这点路程也早就该赶上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1
“追踪?你是说他们单凭看车轮的印记就能找到我们?”刘东华吃了一惊。
“当然了,蒙古人是一个古老的游牧民族,为了生存,他们几百年前就练就了这样的本领,凭借高超的追踪能力,可以轻易找回丢失的牛羊或者迷路的孩子。”
“乖乖,真羡慕他们,这种能力要是用到侦探上面就了不得了……”刘东华不胜向往的说。
张孟潭笑了:“不错,几十年前的确曾经有过这样传奇。一个名叫马玉林的汉族孩子从小在内蒙古草原上长大,少年时期给财主放羊就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追踪本领。放羊的时候,他根本就不像其他人一样清点总数,只要跟在羊群后面看看蹄印就知道是否丢失,或丢了哪只羊。偶尔丢了羊,他只要顺着蹄印追踪下去,不论远近,一定能找回来。
“五十年代末期,他老人家因为帮助内蒙古赤峰公安局破获了一起盗窃案而崭露头角,从此被吸收到公安部门工作,当时他已经五十三岁了。——在公安部门工作期间,在他的协助下曾经破获过许多通天大案,人们尊称他为神踪马玉林。马老在实践中积累了一套完整的追踪术,他能从脚印的轻重、步态、步幅、虚边、压力、带土等情况判断出留下脚印那个人的性别、职业、身材、习惯、年龄、身体特征,而且在沙土上、硬地上、草地上、水上、砾石地上、雪地上、河水中、雨天等各种情况下如何辨迹追踪,都摸索出一整套可行的规律,形成了完整的步法追踪技术。他的追踪术独步天下,培养出许多得意弟子,只可惜老人家如今已经作古,不然我们路过这里是一定要去拜访一下的。”
刘东华听了老总的话,舌头伸了出来,半天缩不回去:“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如此神奇的人物!”
张孟潭笑了笑:“马老的本事虽然高超,但是说来却未必当真高出这些土生土长的蒙古牧民啊。”
“那——,我们岂不是要糟?”刘东华吓了一跳。
“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当真追入沙漠。”
“尽管他们不会追入沙漠,但是肯定会和沙漠另外一端的同党联系,让那边的人堵截我们。”
“有道理。”张孟潭点了点头。他刚刚把车开上了沙漠中的一条模糊的、没有标识的路,这是众多横越沙漠的玩家开辟出来的一条通路,虽然同样坎坷不平,但是在上面驾驶明显的比其他地方平坦一些。“只要我们沿着这条路走,必定会落入对方的埋伏,所以——”
他把方向盘一扭,汽车颠了几下,再次驶入了起伏不平的沙砾当中。
接下来的路程险些把刘东华的肠子给颠断了,可是悍马车却在沙漠中显示了良好的性能。从后视镜中望出去,宽大的车轮印记留在起伏不定的黄沙上清晰可辨,刘东华暗想,这样的印记不要说马玉林或者蒙古牧民,就是我也能追踪到啊,不过那些牧民的确未必傻到骑着马到沙漠里追踪越野车的地步,除非我们的车坏在这里,并且他们能提前知道这事。
张孟潭驾驶着悍马H2在沙漠上狂奔了三个多小时,然后忽然减速了。
汽车艰难的喘息一阵,停了下来。
“麻烦了。”张孟潭嘀咕一句,跳了下来。
“看起来自己是个乌鸦嘴,刚刚想到汽车坏在沙漠里,这不就出事故了?”刘东华一边自责,一边下了车。
从车上跳下来,他一阵晕眩,险些跌倒在地上,坐在车上几个小时的颠簸如同乘坐一叶小舟行驶在惊涛骇浪中一般,让他有点受不了。
外面,烈日当空,方圆数百里以内没有一颗可以用来遮阳的树,燥热的空气吸进肺里,似乎就要把体内的水分一下子都掏空一样的感觉,整个沙漠热得像个火炉。
“怎么了?”刘东华紧张的问,他担心自己和老总会被困在这鸟不生蛋的大沙漠中。
“横向稳定杆断裂,排气管道也给震断了。另外汽油也不够了,看样子我们必须修理一下才能往前走了。”
“有配件吗?您会不会修理?”刘东华担心的问道。
“修理汽车我不成问题,配件么,配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张孟潭笑了,看样子他一点也不着急。
“可惜我们没有在那条路上行驶,不然就可以让路过的汽车帮帮我们了。”刘东华这样说的时候,有点怪老总做事太随意了,就算前面的沙漠边缘当真有人截击,我们也应该在路上走得差不多以后再往沙漠里转啊,这样颠来颠去的不仅把人颠了个半死,还把个汽车给颠坏了,这下看你怎么办?
张孟潭似乎根本就不在意目前的窘境,他什么也没说,爬进车里,打开汽车自带的 GPS导航系统,读出了两个数字,然后跳了下来。
“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吗?”他问刘东华。
“不知道。”
“我来告诉你吧。”他读出了两个经纬度,然后告诉刘东华:“我们需要的是悍马H2的横向稳定杆,排气管,还有六十公升汽油,另外吃的也不多了,你想吃什么?”
刘东华听他这样说,气不打一处来:他妈的老总是不是脑袋长虫子了?在沙漠腹地想要这些东西,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于是他有些赌气的说道:“我想要两份巨无霸的麦当劳汉堡,一份煎饼果子,二十个龙眼包子,一碗刀削面,外加两大瓶冰镇的百事可乐,随便再来点饭后甜点,吃完以后再喝一杯咖啡。”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老总,还是等回去以后您请我吧。”
“没有关系,这里也能请啊。——要这么多你吃得完吗?”老总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我们还不知道要困多久,就算再多一倍也不嫌多的。”在明晃晃的阳光照射下,刘东华有些焦躁,他在地上踢了几下,细细的沙尘从脚下飞了起来。
张孟潭似乎没有看出他的不满,抬头看了看天:“要不了多久的,天黑前我们就应该有这些东西了。”
他拿出早餐:“我们该吃饭了。”
两个人默默的吃了这顿迟了接近四个小时的早餐,因为心情不好,刘东华只把那袋牛奶喝了。饭后,他到车上检查了一下,发现那几瓶矿泉水在箱子里基本上都已经颠碎,水漏光了,完整的就剩下三瓶了,其他吃的东西看样子也就勉强够一顿晚饭了。——应该节省一点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东华,给我一瓶矿泉水。”张孟潭在外面叫道。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2
看着张孟潭一口气喝掉半瓶水,刘东华心疼得不得了,他忍了又忍,终于冒出一句:“老总,现在就剩下两瓶矿泉水了。”
“哦?你为什么不喝?”张孟潭诧异的问他。
“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啊?”燥热的天气让刘东华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答非所问的看着远处,心想老总是真的白痴还是假白痴?困在这里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会路过,他倒还装模作样的问我为什么不喝水。就那么一点,我敢喝吗?找死也不是这么找法。——如果没有离开那条路兴许还有获救的机会,
沙漠中流动的气体造成了一些幻象,远处的沙丘是似乎变成了流质在动。
“想走的话我们晚上走,不过晚上开车不舒服,还不如等到明早。”张孟潭不像开玩笑,却把刘东华给气乐了,他不想对老总出言不逊,只是暗含讽刺的说了一句:“那现在是不是该睡一会了?”
“是啊。这几天遇到了太多的麻烦,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张孟潭立起身,把帐篷拿了下来,招呼刘东华帮忙,在汽车阴凉的那面支了起来,然后满足的爬了进去:“进来休息吧,这里还凉快点。
刘东华又好气又好笑,但是烈日当空,的确没有什么地方比帐篷更凉爽了,气闷归气闷,没有必要曝晒在烈日下和自己过不去,于是他把外衣扔进汽车,爬进去躺了下来。
在帐篷里,张孟潭几次挑起话题想和刘东华聊天,但是刘东华心里正窝火,根本就不想搭理他,老总只好索然无味的独自睡了。
刘东华汗出如浆,口渴难忍,几次想去拿矿泉水,但是都忍住了。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黄昏时分,刘东华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鸣马达声音震醒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等完全清醒过来以后,他爬出帐篷,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在他们的头上盘旋着,飞机形成的负压卷起了大片带着砂土的风暴,汽车旁边,老总正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向飞机打着莫名其妙的手势,飞机盘旋了半周,然后慢慢的在正前方十几米处降落了。
舱门打开,两个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把一个直径大约半米的不锈钢的圆筒推了下来,远远的挑起大拇指向老总打了一个手势,老总握起右拳轻轻的向上举了举,那两个士兵便关上舱门,接着,飞机缓慢的起飞,在空中转了个弯,迅速向南飞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整个过程还不超过五分钟,但是这短短的五分钟却给了刘东华一种强有力的震撼,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来了。
刘东华木然的跟在老总的后面来到那个圆筒前面,呆呆的看着老总熟练的打开那个圆筒,变戏法一样把东西从里面一件件的拿了出来:“排气管,横向稳定杆,工具,我的面包、奶酪,十二听冰镇啤酒,你的汉堡,冰镇可乐,龙眼包子,方便刀削面……”
“老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战友给您带来的?您连电话都没打,怎么就有人知道我们想要什么?您真的神了!”刘东华期期艾艾的问道。他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觉得好像没有睡醒一般,似乎很不真实,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神通广大,非常羡慕啊?”张孟潭一边说话,一边低着头整理着手里的东西。
“岂止是羡慕,简直崇拜得不得了。要是能有这样的本事,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啊。”刘东华手里拿着大瓶的冰镇可乐咽了一口唾沫。可是等老总抬起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吓了一跳,因为老总的眼睛里似乎包含着无限凄苦的况味。
“是吗?你还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啊。要是我能重新过上当初那种简单平凡的生活,哪怕只过上一年两年就死了,我也就知足了。”张孟潭回过头看了看缓缓下坠的夕阳。
“怎么……”刘东华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了当初曾经有过的感觉:老总真的是个很可怜的人。
“快喝吧,一会就不凉了。”张孟潭回头看了看他,若无其事的笑了。
湛蓝的天上镶嵌着满天的星星,刘东华躺在仍旧有些烫人的沙漠上看着星星,想着心事。自从第一次见到张孟潭的时候,这个冷漠的中年人就不断的让自己吃惊,如今虽然在他的手下已经做了几个月的事,但是对他的了解却仍旧很少,即使知道了他过去的一些经历,他的行为也仿佛云里雾里一般让自己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什么问题困扰着他?他为什么离开部队?那驾飞机后来找回来了吗?
“对了,张总,当初您在原始丛林里面是怎么逃出来的?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了很多事情?”刘东华问道。
张孟潭拿了几听啤酒和几根火腿肠,还有两根黄瓜坐在了刘东华的旁边:“边喝边给你讲吧,反正今晚我们就要在这里露宿了。”
他用打开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然后咯的一声咽了下去,满足的叹了一口气:“上次我给你讲到哪里了?”
“讲到您埋葬了程高,考虑如何回到部队了。后来那些土著人继续追杀您没有?”
“哦……”
张孟潭抬头看了看无垠的星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几年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追杀与逃亡场面似乎又在他的眼前重现了。
那天早上,张孟潭回到程高的墓前,默默的向亲如手足的战友道别,此刻他莫名其妙的希望战友地下有知,能帮助自己突出重围。他知道,如今自己已经陷身在异族的包围圈里,想全身而退几乎等于不可能的事。
他不想再杀人了,也不想就这样被人杀掉。
回想昨天逃跑时所了解的山谷中的地形,他知道自己已经被土人追到了绝地,继续等下去,即使不被那些蜂拥而来的土人杀了也要饿死在这里,而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面有上千人想要了自己的性命。如果还能逃出去,那么目前唯一可能的方向就是徒手爬上眼前的断崖,翻过山岭,向正北进发,当然,如果北方也是这个土人部落的势力范围,那就根本没有活路了。
徒步穿越丛林,也许需要一周的时间,但是此处距离空军基地有多远就不好说了。当时他先是躲避导弹,然后是忙于迫降,最要命的是飞机的导航系统和定位系统都出了毛病,所以他对于目前所处的位置根本就没有什么概念。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2
张孟潭历尽千辛万苦方才爬上那道断崖,回头看时,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有能力就这样爬上来。
尽管他的匕首在岩缝中间别断了,衣服撕坏了几处,十根指头也已经伤得鲜血淋漓,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好。从地势上看,山谷里面的土人如果想绕过周围的崇山峻岭到前面堵截他的话,起码要走两天才有可能追上他,并且他更顷向于相信那些土人生存的地方属于一个封闭的区域,就是说,前面不太可能有人继续截杀他的,他只要下了这道山岭便如入海的蛟龙,再也不会遇到麻烦了。
强劲的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衫,打在身上噼啪作响。他向遥远的山谷方向看了一会,那里是一片祥和的气息,丝毫看不出有人类存在的迹象,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根本就不会相信昨天在那里曾经发生过那么狂暴的杀戮。
北方,山峦重叠,远接天边,低处的丛林无限的蔓延出去,在远处和群山连在一起,根本就看不到尽头。
面对前面遥远的路途,张孟潭不免有些心虚气短,但是想到只要坚持下去,不就就能见到亲爱的队伍和可爱的战友时,胸中又升起了无限的希望。
借助于藤条和树木,到了傍晚的时候,张孟潭终于筋疲力尽的进入了山下的丛林。
早上立在断崖上往下看的时候,这里几乎是一马平川,但是真正进入其中以后,张孟潭却发现这里原来居然那样可怕。
热带雨林遮天蔽日,阳光根本就无法照到他站立的地方。丛林中热气蒸腾,让他如同身处蒸笼里面,地上是滑腻的苔藓和地衣以及稀疏的草本植物,潮湿的地上不断的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爬虫或者蛇悄然滑过,这里或者那里横七竖八的在树间缠绕着藤条,几乎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用匕首斩断藤条或者低矮的灌木才能过去。
他把自己的那把断掉了的匕首插到腰间,拿出了程高的匕首,开始艰难的一边开路一边前行。
七天过去了,闷热潮湿的空气把张孟潭的衣服腐蚀得不成样子,只要稍微在树上挂那么一点,就会撕下一片,热带的蚊蚋毒性很大,他的周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疙瘩,为了这,他的左眼已经肿得有些睁不开了。
在这七天的时间里,他翻山越岭,在丛林中穿行,除了睡觉,他不管黑夜还是白天,只要还有一丝力气,就往北方行进。他一边走一边采食树上不知名的野果,在丛林中的第三天还狼吞虎咽的生吃过一条蛇,但是由于营养不良以及过度的劳累,他感到越来越没有力气了。精力正一点一点的泄漏出去却没有任何补充,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午夜的丛林没有一丝风,闷热的空气和中人欲呕的动植物腐烂气息环绕着昏迷中的张孟潭,处于生死边缘之中,他的眼前恍惚出现了幻觉。他觉得自己慢慢的获得了自由,自由自在的悬浮在空中,在密集的林莽中穿行,游荡中他看到奄奄一息的自己躺在树丛中,身上爬满了蚊虫和蚂蚁。
“我要回部队去,我要去看我的妈妈。”是谁的声音?他奇怪地看着躺在地下的那个人扩散的瞳孔,这是我吗?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一条三米多长的蟒蛇缓缓的向他爬了过来,用舌头在他的脸上探了探,也许蟒蛇以为他死掉了,也许它根本就不饿。蟒蛇抬起脑袋,从张孟潭的脖子上面爬了过去。
冰凉的蟒蛇身体从张孟潭的身上滑过,让他感到很舒服。怎么回事?是蟒蛇?为什么我不害怕?深度昏迷中的张孟潭猛然抽动一下,清醒过来,疑心自己刚刚做了个怪梦,他知道谁也不可能悬在空中看到自己躺在树丛中的样子,况且梦中那样长的蟒蛇足以把自己活活的吞下去了。
他慢慢的坐了起来,拉住身边的树枝一点点的立起身。看着缠绕在身边那颗老树上的藤条,他忽然想到山洞里面的那个坐像,在那个不知名的坐像身上也缠绕了好多藤条,这是为了什么?我明白了——,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似乎只要抓住这个想法就能解决好多问题,可是那个想法却好像漂浮在空中,无论如何也无法实实在在的掌握在手里。
他摇了摇头,不再为了这些问题浪费有限的精力,他艰难的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往北方缓缓移动。
又是一个星期,张孟潭依旧迷失在丛林地带。他顽强的往前走,走不动就爬,他一生的追求只体现在一件事上:往北走。
十几天的苦苦挣扎中,他几乎没有想到过吕佳,那个清纯可爱的女孩子似乎从他的意识中像一股青烟般的消失了,而充斥在脑海里面的却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记忆的碎片和幻觉交替出现。
程高和部队的首长不断的陪伴在他的身边鼓励着他,空军飞行学院的教官马行空冷俊的面孔也不断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张孟潭笑了,在内心深处,他一向把这个严厉但是不失慈爱的教官当成自己的父亲,现在恩师已经是学院的副院长了。恍惚中,他又记起了师母亲手为他做的,自己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由于吃了有毒的野果,张孟潭开始全身浮肿了,看着肿胀的四肢,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泄气的皮球一般。——必须摆脱目前的困境,或者找到可吃的东西,或者找到队伍。
飞机失事半个月以来,部队也一定在想方设法的寻找自己,每次想到这些,他的心中都暖烘烘的,甚至已经准备见到战友以后要大哭一场了。
他依旧用不知名的野果、树叶以及树下的野生菌类充饥,吃东西对他来讲已经成了不得不履行的义务,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这样死掉,他绝对不会再吃半点东西。
蚊虫在他的身上无情的盯咬着,身上腿上的几处咬伤肿块已经扩散到巴掌大小了。
丛林的密度逐渐稀疏了,空气似乎也不再那么潮湿,呛人的动植物腐烂气味也没有那么浓烈了。但是张孟潭根本就没有感觉到这些变化,他已经成了一具几乎没有任何思维的行尸走肉,支持他往前走的动力只有一个:回部队,回到战友身边,回到妈妈的身边。
太阳斜斜的挂在西方,刺眼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林照在几乎赤身裸体的张孟潭身上,他那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此刻肿得像个馒头,身上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的划伤和肿块,像刚刚从恐怖电影中走出来的厉鬼一般。
他步履艰难的往前走着,僵尸般漠然的穿过了两条距离不过一米的并行的羊肠小道,继续前行。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2
张孟潭往前走了好一会,忽然间打了个寒战,清醒过来:不对啊,刚才好像看到两条小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不太可能。幻觉会那么真切吗?甚至我的脚踏在上面的感觉都那样清晰。——这样的小道分明是人类留下的,有了人的足迹当然就能找到人,就可以想办法回部队了,只是这次千万不要遇到吃人的部落,不然我就死定了。可是我刚才真的看到小道了吗?
他呆呆的立住了,用手揉着脑袋想了好久,尽量从记忆的碎片中拼凑出完整的图形:是了,是两条并行的小道,而且两条小道中间好像还有一个半米高的水泥柱,这些分明是人工留下的痕迹。不过很奇怪,按理说,任何地方出现小道的话只应该有一条,可是这里却出现了两条并行的路,不合常规啊,到底是不是我看错了?回去找找。
他晕晕糊糊的转过身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极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的意识,他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能否回到部队,恐怕就要看自己能否找到那两条记忆中的小道了。——但愿小道实实在在的存在,而不是自己的又一次幻觉。
那两条小道是确实存在的,不是他的幻觉。
他步履蹒跚的来到小道附近,正要走到小道中间的那个水泥柱子跟前看个究竟,忽然一声断喝如炸雷般的在不远处响起:“不许动,举起手来!”
“怎么回事?”张孟潭暗自嘀咕着,有人?我得救了?他一边想,一边无意识的继续往前走,可是一只脚刚刚迈出,耳边就响起一阵枪声:熟悉的95式冲锋枪!子弹打在他的脚边,激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和碎裂的灌木、野草。他木然的站住了,僵硬的回头往右边看去,距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七八个身穿迷彩服的战士正举着冲锋枪瞄准着他。
激动之下张孟潭险些晕倒,他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同志……”
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了,身子摇摇欲坠,连忙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然后艰难的向前迈了两步,期待着对方的拥抱,可是又是一声断喝制止了他:“站住,不然开枪了!”
他迷茫的站住了,不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这几个战士。
“你是什么人?”一个看上去像个班长的小伙子向他喝问。
“海南军区空军某部少校副官张孟潭!”张孟潭提起精神,向对方敬了个军礼。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不禁哑然失笑:怪不得战士们对他有这么大的戒心,自己现在的样子的确够惨的。
“张孟潭?”班长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几乎全身赤裸的张孟潭,此刻他的外衣已经不见了,衬衫的袖子撕成了条,下摆也撕开了一大片,前胸的大部分裸露在外面,残存的裤子已经撕得不成样子,裤管不在了,下面悬着的失无法蔽体的长长短短布条,而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上面纵横交错着数不清的伤痕。
他拿出一张纸认真的看了一会,然后问道:“你的证件?”
张孟潭伸手在衬衫口袋里面掏了掏:“对不起,我在丛林里跋涉了半个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给弄丢了。”
班长不再理会他,而是从腰间拿出一个对讲机,开始和什么人通起话来,其余的战士则依然或立或蹲,警惕的端着冲锋枪监视着他。
张孟潭摇摇欲坠的站在那里有些不耐烦了,就是单纯看看自己的样子,难道这些战士都不明白自己受了多少的苦才找到他们?为什么他们竟然对自己如此冷漠?
“是!是!对方自称是张孟潭,正要偷越国境线。是!明白!遵命!十分危险,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张孟潭迷迷糊糊的看着那个班长如同一根标枪一般的站得笔直,听他对着对讲机讲话,但是却一点也不明白对方讲的是什么,此刻他忽然想起了程高,如果他也能活到现在,那该有多好啊?……等等,格杀勿论,难道战士们遇到什么危险了?”他本能的四下看了看,同时伸手到腰间去拿自己的手枪。
“不许动,举起手来!”又是一梭子子弹打在他的脚边。张孟潭茫然的抬头看了看,前面是八张异常冷俊的面孔,没有一丝温情。
“怎么……”他想问什么,但是从对面战士的眼神里他看到了一种强烈的敌视,于是住了口,听话的举起了双手。
“缴了他的械!”班长向两个战士发出命令。
其他六个人原地散开,形成一个扇形包围圈,战士们单膝跪地,黑洞洞的枪口依然指着他,张孟潭明白,在这样交叉火力的包围之下,自己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
两个战士小心的从左右两侧向他接近,黑洞洞的枪口上面是更加冷俊的眼睛。他的心颤抖了。
“同志……”他试图向其中的一个战士说点什么,可是对方却忽然发怒了:“谁是你的同志?叛徒!”
那个战士冷不防挥起钢制枪托,猛的向他的脸上砸了过来。
张孟潭本能的伸手一拦,他只需轻轻一拨,然后右手一叫劲就能把冲锋枪夺过来,可是他对自己的能力估计得太高了,平时举手之间就能办到的事情今天居然无法实现,他的手还未能伸出,枪托就已经砸到了他的脸上,该死的丛林已经耗尽了他的每一丝力气。
张孟潭的双手绝望的向上扬了一下,仰天跌倒。另外一个战士一脚踩住了他的脖子,冰冷的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动一动就打死你!”
张孟潭变得有些狂躁了,但是理智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他明白自己和这些战士之间一定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不然他们不会这样粗暴的对待自己。
他听话的躺在地上,任凭那两个战士搜走了他的手枪和两把匕首,然后双手被拉到身后铐上了手铐,接下来对方像抓小鸡一样的把他提了起来。
“为什么他们说我是叛徒?”他正要问,那个班长再一次开始用对讲机通话了。
“报告首长,我们已经抓到叛逃分子张孟潭。是!明白!马上押回指挥部!”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2
“报告首长,我们已经抓到叛逃分子张孟潭。是!明白!马上押回指挥部!”
叛逃分子?张孟潭蒙了,他彻底清醒了,为什么他们说自己是叛逃分子?对了,刚才那个班长好像说自己要偷越国境线什么的,难道这里居然是边境?难怪这里会有两条小道,那一定是两国的巡逻队分别在自己的领土上留下来的。——这边是我们的国土,可是我刚刚是从那边过来的呀,莫非自己真的驾机跑到了国外?他的脑袋嗡的一声似乎大了一圈,情急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冰冷的清水淋到张孟潭的脸上,他缓缓的醒了过来。
“水!”他动了动满是口疮的嘴唇,艰难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给我点水。”此刻,他的声音嘶哑到连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了。
一个战士本来拿着军用水壶往他的脸上淋水,听到这话,立刻把水壶转到一边,任凭清凉的水洒落到旁边的地上,溅起污浊的水花。
张孟潭艰难的挪动了一下,把嘴凑了过去,可是那个战士却把水壶拿得更远了。
张孟潭惊愕的看着如此宝贵的水就这样白白的渗入地下,于是艰难的抬头看了看那个战士。对方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此刻正用一种憎恶的眼光看着他,仿佛躺在地上的是一堆让人恶心到家了的垃圾。
“立正!”班长向那个战士喊了一句,战士的身子一挺,连忙保持了立正的姿势。
班长瞪了他一眼,拿出自己的水壶来到张孟潭的身边,扶他坐了起来,打开水壶递了过来。
张孟潭的双手铐在身后,只能仰头接着水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他太急切了,以至于水不断的呛进他的气管,他剧烈的咳着,似乎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尽管如此,他依旧贪婪的把剩下的半壶水喝了个精光。
在过去的半个月,他喝不到一口干净的水,渴了只能找个低洼的地方去喝那些满是孑孓的、肮脏得发臭的积水,为了这,肠胃的绞痛一直折磨着他。
班长看着他贪婪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忍,想了想,便从衣袋里拿出一大块巧克力,打开包装递了过来。
张孟潭感激的看了看班长,连谢字都来不及说,三两下就狼吞虎咽的把那块巧克力吃了下去。
“走吧。”班长看着张孟潭的眼睛:“不要耍花招。”
张孟潭苦笑了一下,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多么希望见到你们,就不能担心我会跑掉了。
边防前哨指挥部坐落在一公里以外的一个山坳中,高高的围墙,厚重的铁门,高高的岗楼,冷酷的枪眼,这些在张孟潭看来都显得有点不真实。
张孟潭眯着红肿的眼睛看了看迎接他的指挥官,这是一个年轻的上尉连长。
“请你尽快联系空军某部基地,我想和他们讲话。”张孟潭有些恼怒的对那个上尉说道。可是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下自己的部下,检查了一下张孟潭随身携带的东西,记录了武器的编号,然后抬头看了看他:“您的情况我们早已向上级汇报了,现在请您先休息一下。”
张孟潭的心忽然冷了下来,对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拥有的少校军衔,并且从那种公事公办的态度中他觉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自己遇到的恐怕已经不是小小的误会,而是天大的麻烦了。
半个小时以后,一架军用直升飞机在指挥部的空地上降落,八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在一个空军军官的带领下来到指挥部,简单的履行过交接手续以后,跟在连长的身后来到了关押张孟潭的牢房。
酣睡中的张孟潭被铁锁的撞击声惊醒,一时间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等到他遇到十几道愤怒的目光的时候,才彻底清醒过来。
海口市郊的海南军区某部停机坪上,一架直升飞机缓缓降落。舱门开处,一个年过半百的少将军官急匆匆的走了下来,他全然不顾飞机螺旋桨带起来的强劲旋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弯着腰一路小跑的离开飞机,而是依旧昂首挺胸,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百米外的一座大楼走了过去。
老人身高一米七十上下,身板挺拔,剑眉星目,嘴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我要见张孟潭!”在办公室里,老人对着一个少校军官命令道。
“您老不要着急,先坐下喝杯茶,我们慢慢再说好不好?”少校陪笑道。
“混帐,我是来喝茶的吗?”老人发怒了。
少校涨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早就听说解放军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副院长马行空是个性情刚烈的老将,却没有想到居然如此不讲道理。
“我说老马,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
门外有人大笑着走了进来。
“中队长!您……,您怎么也在这里?”马行空激动的站了起来。
来者是海南军区政治部主任杨国东。
“听说老马要发飚,我敢不来吗?”杨国东哈哈大笑。
杨国东的年纪在六十上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论身材,似乎比马行空高了有半个头,体形微胖,看上去像个行政干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想到此人当初乃是空军的一位叱咤风云的猛将。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在那场举世闻名的对越自卫还击战当中,马行空是杨国东手下的一个优秀飞行员,而杨国东当时则是一个响当当的王牌飞行中队长。
1979年的2月17日凌晨,我军从东西两个方向先后发起对越攻击,为了配合地面部队作战,歼击航空兵大量出动,不间断地在国境线上空巡逻警戒。自卫还击作战第一天,空军歼击航空部队就出动飞机一百多批数百架次进行警戒巡逻,形成了多方向、多层次的空中对地掩护态势。
在这场举世瞩目的战争中,马行空带领的歼7飞行中队却根本就不在战场上,在遥远的北方,他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当时,我军大部分的精锐部队主要部署在北方的边境附近,因为当时真正紧张的是中苏边境地区,相对而言,越南战场虽然打得火爆异常,可是真正扣人心弦的战场却在中苏边境。
当时中苏边境居民几乎转移一空,生产生活全部陷入停顿。在中苏交恶的60、70年代,苏军在中苏中蒙边境地区陈兵百万,苏军驻远东和外蒙的摩托化步兵师的战术训练大纲核心内容之一即是以北京为突袭目标,一旦发生战争,苏联政府要求他们每日前进50-70公里。
面对这样的压力,我方当然不能掉以轻心,一旦和苏联产生正面冲突,战争的重点将立即发生根本性的转移。
中国对越作战从一开始就反复申明是边界反击战,这应该算是向苏联表明绝无占领越南之意。后来,我军攻下凉山以后立即撤兵,苏联依旧按兵不动,所以中苏之间最终也没有爆发假想中的战争。
战争结束以后,杨国东继续留在部队,而马行空则进入空军政治学院学习,毕业后到空军第一飞行学院任教至今。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2
尽管大家都已经年过半百,杨国东也已经是海南军区举足轻重的人物,但是在马行空的内心深处,对方仍旧是那个让人敬畏的王牌飞行中队长,一个空军中的传奇人物。
“我也是为了张孟潭来的。”在一间小会客室里,杨国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神色黯然的看着自己的老下级:“你培养的好学生啊。”
换了别人这样讲,马行空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是他却不能不买中队长的帐,况且对方的语气里并没有埋怨的意思,听上去只是在平淡的叙述一件事情而已。
“张孟潭叛逃的事情是真的吗?”马行空拧起眉头问道。
“这个问题太复杂了。”杨国东一边心事重重的说,一边放下茶杯,按了一下茶几上的按钮,一个文员应声而入。
“去把张孟潭的资料拿过来。”杨国东吩咐道。
“不管你拿出什么给我看,我都不相信我的学生会驾机叛逃。”马行空的脖子一拧,赌气般的说道。
“我说老马呀,你怎么还是这样的火爆脾气?要冷静啊。这次请你来是因为你对张孟潭比较了解,军区领导希望你能从中找到突破口,所以,关于他的问题,你不要意气用事。先看看这些资料,然后我们再谈。”他接过文员递过来的一个厚厚的,上面盖着鲜红的“绝密”章的档案袋,放到了马行空的面前。
马行空接过那个档案袋,从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打印资料,皱着眉头看了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马行空依旧埋头研究着那份几百页的资料,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而杨国东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房间里紧张的踱着步,一根接一根的吸着卷烟。
两个小时过去了,马行空依旧在研究着资料,杨国东则坐在沙发上向后仰着,有些焦躁的用手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终于,马行空面色苍白的抬起了头:“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现在你对整个事件了解得比较清楚了,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杨国东的语气中带有几分无奈。
马行空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抬起了头:“中队长,据我所知,这类案子不需要你亲自过问的,难道……”
“行空啊,你说得对,我的工作本来和这类事情不沾边的,可是军区领导特别重视这个案件,所以让我来这里坐镇,还特意把你请过来和我一起商讨啊。我们必须慎之又慎,你知道飞机丢失对于我们意味着什么。”
马行空打了个冷战,他知道,如果那驾飞机被其他国家拿到,就等于全方位的了解了我军该类飞行器的发展方向以及研究进程,由此导致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我军科研机构必须重新修正原有的研究方向,从而影响到整个空军未来发展的进程,这个责任是任何个人都负不起的。
马行空的五个手指像弹钢琴一般在桌子上下意识的动着,一句话也没有讲。他心乱如麻:这个张孟潭是怎么搞的,居然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这种事情丢脸事小,可是你怎么向国家和人民交代吗!单从那份档案资料和证词看,他的叛国行径已经是铁证如山了。可是已经没有翻案的可能了,为什么军委还要让自己来协助调查?莫非里面还有其他的隐情?
在他记忆里,张孟潭一直是个性情开朗、学习勤奋、积极要求上进的好学生,这个孩子为人厚道而耿直,对党,对国家有深厚的感情,没有任何复杂的海外关系。在空军第一飞行学院学习的时候,他曾经担任过学生会主席,毕业以前就已经成了预备党员。——这样优秀的青年怎么会驾机叛逃?
这个学生的学习能力、分析能力以及身体素质曾经让他这个老教师叹为观止,记得有一次在他讲授的案例课堂上,张孟潭在讲台上做战例分析的时候表现得出乎任何人的预料,当时他那种清晰的思维,冷静而执着的态度,尤其是他设计的那种接近疯狂但是又不失理性的攻击方式甚至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战士都有些心惊:换了战争年代,这个小伙子如果不是一开始就因为自己的疯狂而丢掉性命,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会成为军界一颗耀眼的明星,这个学生让他想起了二战时期的日本海军上将山本五十六。
从此以后,他对这个小伙子处处留心,时时照顾。当时,马行空几乎是怀着一种神圣的义务感来培养这个难得的好学生,他知道,中国需要这样的人才,更需要像他一样的前辈把他们指引到正路上去。
在毕业酒会上,马院长特别语重心长的嘱咐张孟潭:“现代战争更多是比战术,比能力,比协作精神,不是游击战争中崇尚的那种个人英雄时代了,孟潭,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多,到了部队上好好锻炼自己,遇事要三思而后行啊。”
张孟潭哽咽着向院长敬礼,庄严的向恩师保证,一定会牢记他的教诲。几年的学习过程中他深得乃师真传,混合着一种敬畏和爱戴的心情,他已经把恩师当成了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了。
可是短短几年过去,师生二人居然要在军事法庭上相见了。
马行空的眼睛有些湿润了:“妈的,这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他恨不得立刻见到张孟潭,狠狠的打他几个耳光。
“也许……你的学生没有撒谎。”杨国东目光炯炯的看着马行空。
“当真?”马行空的身子一震:“你们用过测谎仪?”
“是的。根据测试结果分析,他没有撒谎。”
“哦……,”马行空露出一丝喜色,但是随即神色凝重起来:“中队长,我不得不提醒您,我这个学生拥有足够的心理素质骗过测谎仪。”马行空的表情十分复杂,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国家利益高于一切,他不能违背这个信条。
“这个我们也考虑到了。我们对他反复审问了半个多月,可是他交代的所有问题居然都丝丝入扣,前后没有任何矛盾,没有任何疑点。你知道的,他的供词哪怕有一丝一毫不合理之处都可能把所有的事情推翻,可是经过反复的测试与研究分析,我们的专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理论上讲,张孟潭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撒谎,但是实际上要证明他没有欺骗组织就必须找到那驾飞机的下落,否则我们只能以叛国罪论处张孟潭,同时也必须以谋杀程高的罪名起诉他。”杨国东似乎在讲着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一个悖论。
“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他没有撒谎,如果找不到飞机的话也要以叛国罪论处?”马行空焦急的看着老上级。
“恐怕是的。”杨国东的脸上带着一种无奈。
“既然是叛逃,他又何必回来?”马行空有些不服。
“说归说,可是如果换了你当法官,你会怎么判决?”
马行空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枪崩了这个学生。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2
资料上说他是在边境上被抓的。”仿佛是因为不愿意设想这样的结局,马行空转移了话题。
“是啊。半个多月前,边防战士在中缅边境抓住了他,当时他正要越过边境线。根据他的交待,他原本是从缅甸那面过来的,因为在闷热潮湿的丛林里跋涉了半个月,身体状况极差,脑筋也不太灵光,越过国境线走了一段以后,他想返回到那里看一下是否可以找到人,就这样被我们抓住了。”
“在他被捕的地点做过实地勘查吗?”
“我们请了最棒的专家勘查过了,从地上留下的痕迹看,两行脚印,一行从边境对面过来,往前大约走了五百米的样子,然后停下来,接着又转了回去,一直到逮捕他的地点,这个他说的的确没错。”杨国东的语气中流露出些许的困惑,因为这问题看似简单,但是一旦认定张孟潭是从缅甸方面过来的,那么其他事情就极有可能是真的了。
“从资料上看,关于飞机的事情他交待得也有些牵强啊。”马行空黯然点着了一枝香烟。
“是啊,疑点太多了。他声称试飞的时候飞机出了故障,等排除故障以后,由于仪表失灵,他不知道身处何地,而且根本就无法和地面联系,飞机也无法转向。地面部队发现他要驾机越过边境线,在下达最后通牒无效的情况下连发三枚导弹,老弟,三枚红旗15啊,可是可是你的学生居然全躲了过去,顺利穿越国境线,而后忽然在雷达上消失了。妈的,我真想发给他一枚勋章,——人才啊!”杨国东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中有感叹,更有惋惜。
“你说消失了是什么意思?”马行空问道。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我们从雷达上搜不到他的信号。”
资料上虽然说张孟潭和程高驾机潜逃,在边境躲避开我方的导弹和雷达,但是却没有说得如此详细,只听得马行空目瞪口呆,他太了解红旗15的威力了,三枚导弹近距离连发,神仙也躲不过去啊。理论上讲,此刻命中率接近99.99%,就是说,张孟潭只有万分之一的逃生几率,可是在实际操作中,所谓的万分之一逃生几率其实就等于不可能。
“张孟潭和程高驾机穿越国境线,缅甸军方有什么表示吗?难道他们的雷达没有监控到?”马行空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困惑。
“直到今天,缅甸军方对此事似乎仍旧一无所知,就是说,你的学生不仅愚弄了我们,还同时愚弄了缅甸军方。”
“我们有没有可能和他们联系一下,就这一事件找到可行的解决方法?”马行空这样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行不通的。
“怎么可能?我们进行的是秘密试验,虽然距离缅甸比较近,但是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当真和他们联系恐怕立刻就要惹起国际争端,你也知道,妈的美国人唯恐抓不到我们的把柄。”杨国东的语气十分沉重。
“已经一个多月了,有没有可能那驾飞机被缅甸人找到?”
“可能性非常小,如果被他们发现,这样大的事情就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看起来飞机还藏在缅甸境内的某处。——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被缅甸人找到,他们找到了,毕竟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万一美国人介入的话,我们的麻烦就大了。01年的撞机事件他们吃了个哑巴亏,满肚子的火气正没有地方撒,当真抓住我们的把柄,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杨国东似乎忽然老了十岁。
“中队长,您不要着急,应该有办法的。——您没有让张孟潭在地图上标记出他迫降的位置吗?”
“我们拥有的缅甸地图分辨率太低,根本就无法找到准确降落地点啊。”
“没有想办法用高空侦察机……”马行空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杨国东笑了:“我们一直反对美国人在我们这里搞间谍侦察,怎么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去窃取邻国的机密?卫星、间谍飞机我们都不能用啊。换句话,即使我们当真用了高空侦察机,因为美国人的技术比我们高,万一被他们发觉,我们不就弄巧成拙了吗?”
“事急从权,无论如何我们要找回那驾飞机,不然麻烦就大了。”马行空有些发急了。
“我说老马,你不要急啊。七十年代我们曾经打下一架美国U2侦察机,幸运的是那驾飞机先侦察了越南和缅甸,飞机上几乎有缅甸国土的全部航片,我们已经给军委打了报告要求秘密调用该项资料,军委同意了我们的请求,从昨天开始,你的学生就已经在航片上查找了,估计到今天晚上应该能找到那驾飞机。”杨国东的语气并不是很乐观,这一点马行空也听出来了。
“怎么,您的意思是说,他未必找得出来?”
“谁知道?凭直觉,我认为问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你的学生不简单哪!”
“………………”马行空无言以对。
“对了,有一件事情很有意思。你的学生似乎喜欢过一个叫吕佳的女孩子,那个吕佳是个大学毕业生,一直在他们的机场做文秘工作,可是最近忽然打定主意闹着复员,离开了部队,同时到处打听张孟潭的下落,后来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张孟潭关押在这里,于是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每天都要求见张孟潭。她总是带了自己做的饭菜,不论遇到什么人都要求给张孟潭带进去,虽然每次都遭到拒绝,可是她却一直坚持这样做,从来也没有气馁过。”
马行空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这小子还真的艳福不浅,可是关于张孟潭的事情应该属于绝密事件,连我都是今天上午才知道,她通过什么途径了解到这样的信息?”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3
“是非常奇怪啊,为了这事,我们专门成立过一个调查组,可是调查结果却出乎任何人的预料,那个吕佳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得知这个消息,她能找到这里纯属误打误撞。”
“误打误撞?你也相信这样的事?”马行空摇了摇头。
“谁都这样说,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发生了,我们能怎么办?只能敷衍她一下,暂时安排她住进招待所,等事情有了结果以后再说。——也许她会帮我们找到一点线索也说不定啊。”
“有关张孟潭叛逃的消息,他的家属知道吗?”
“张孟潭的父亲早年去世了,只有一个母亲,目前还没有告诉她,我们打算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考虑这件事。”
他们两个忽然沉默下来。
马行空有些焦躁的往窗外望去,已经是初冬了,可是海口的天气还是很热,热得让这个北方汉子有些不习惯。
寂静中,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杨国东拿起电话,神色凝重的简单对答了几句,放下了电话。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整个缅甸地图都检查过了,张孟潭没有找到迫降的位置。”
“什么?”马行空站了起来:“是不是他检查得太草率了?那么大的国土居然只用了两天?”
“两天已经足够了,要检查的只是丛林地带,缅甸国土的森林覆盖率不到百分之七。”杨国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不是他降落的地点不在缅甸?也许在越南或者……”
“下一步他将继续搜索越南的航片。——如果他交代的是事实,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偏差,换言之,如果他交代的不是事实,即使我们把迫降地点的航片摆到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指认啊。”
“连长,您的意思是说,张孟潭叛国的事情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了?”
“老马,你不要太激动,我知道他是你的得意门生,可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既然张孟潭不和我们合作,恐怕……”
“我了解他,他一定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马行空激动的站了起来,急匆匆的在办公室里面踱着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保住他的性命了?要知道,这可是百年都难得一见的人才啊。”
“如果不能和我们站在同一阵线上,他的能力越强,对我们的威胁就会越大。”杨国东冷静的看着自己的老部下。
“我想见他一面。”马行空坚定的看着老连长。
杨国东看着马行空,良久方才点了点头:“我们知道你们师生之间的情谊,或许能从你这里打开一个缺口也说不定。——你知道,我们请了国家安全部们的专家和我们一起分析了所有的审讯录像,分析了整个测谎过程,几乎找不到半点破绽。唉,这小子讲的如果不是真的,那他就是一个天字第一号的撒谎高手了。”
第十二章 亲密爱人
张孟潭终于彻底明白自己的处境了。
当他得知自己当初试飞的时候把飞机开到了缅甸境内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了,想当然边防战士差不多应该人手一张自己的通缉照片,怪道当时自己一报出姓名的时候就遭到如此厉害的冷遇,换了自己遇到一个叛逃分子,说不定会一拳把他送回老家。
于是,他一再向审讯他的首长声称自己和程高不是驾机叛逃。
然而,飞机到哪里去了?这才是目前要解决的首要问题。
张孟潭交代了出事前后的每一个细节,他躲避开三枚导弹的袭击,然后陷入半昏迷状态。——半昏迷状态大概有多久?——不记得了,大概几秒钟吧,如果时间长了飞机肯定要坠毁,当时是手动驾驶啊。
往前飞了多远?——好像不远,我也担心飞出国境,毕竟当时距离国境线很近。
如果把航片放的你的面前,那么迫降地点现在你能认出来吗?——一定能的。
你说是那些土人无缘无故的杀了程高,然后还要追杀你?——是的……
……………………………………………………
对待这些细致的盘问,张孟潭非常积极的配合,他只希望部队能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返缅甸,找回那驾飞机,以此赎回自己的罪过。
“我可以一个人返回缅甸,我一定可以找回那驾飞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糊里糊涂的跑到了国外。”张孟潭急切的向审讯官员保证。
然而面对这样的问题,审讯者采取了高度的沉默状态。
其时张孟潭自己也明白,这样的要求几乎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审讯他的人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对方想的是什么他太了解了。
让你去?如果你真的是叛逃分子,岂不是纵虎归山?退一步,就算你说的是实话,可是让你潜入缅甸,一旦引起国际纠纷,谁来承担责任?你承担,你的肩膀有那么宽吗?
终于,在他被捕半个月以后,审讯人员用小车推来了一大堆档案袋:“这些都是绝密文件,其中包括缅甸和越南全部国土的航片,分门别类已经排列好了。你从临沧空军基地起飞开始在照片上做出标记,把你的飞行轨迹标出来,最后找出飞机的降落地点。”
“是,长官!”张孟潭干脆的敬了个军礼。
经过半个月的调养,他的身体基本上已经恢复了,虽然在这半个月的审讯过程中他经历了很多精神上的痛苦,但是却没有任何怨言,如今眼看着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他的心情出奇的好。
张孟潭兴致勃勃的在一系列的航片上标记着,他想,最多一个小时的功夫就能找到飞机降落的准确位置,因为他对迫降地点地形地貌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他把航片一张张的看了过去:飞机起飞地点,在这里发现改为自动控制,这里发现自动控制系统出了问题,再往前……
他沿着一条坚定的路线在众多的航片中前进:这里开始换成手动控制,是了,这里已经偏离预定航道很远了,前面就是边境,怪不得部队会对我们下最后通谍,可惜当时通讯系统也出了问题。
这里……,对,这里开始手动控制也出了故障,飞机根本就无法转向,只能照直往前飞。……早知道离边境那么近,在这里迫降不就免去很多麻烦了?
他继续往前找。——这里遭遇了第一枚导弹,往前——第二枚导弹从侧面袭击,我是如此避开的,然后,第三枚……
张孟潭有些得意的标记着规避导弹的位置,心想能够连续避开三枚导弹的除了自己以外还会不会还有第二人?
可是,就在他暗自得意的时候,他的手指却忽然在航片上停了下来,冷汗刷的一声从全身的各处毛孔冒了出来,他险些坐到地上,因为他发现接下来的地势地貌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曾见过的。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3
不会啊,我记得躲避第三枚导弹的时候大脑的确是产生了一阵子的晕眩,可是好像时间不长就恢复神智了,怎么我居然会对这里的地形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方圆几百公里的面积都搜索到了,可是依旧不见迫降的那个山谷。邪门了!
张孟潭彻底傻了:找不到迫降地点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自己在规避导弹时,飞机动作过于猛烈,造成大脑的瞬间缺氧,因而进入了昏迷状态。可是好像当时并没有失去意识啊,如果当真昏过去的话,那么到底昏迷了多久?在昏迷的过程中驾机飞过了多少路程才恢复了神智?在昏迷状态下自己居然没从空中掉下来,这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也许……”
在清冷干燥的大沙漠上,刘东华忽然坐了起来,打断了老总对往事的叙述。
“怎么?”张孟潭本来就坐着,听刘东华如此一说,不免充满希冀的转过头来,夜色中,他的眼睛像野狼一样发出熠熠的光芒。
“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也许您在那一瞬间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也许是进入了另外的一个时间。——您不是说在导弹袭击您以前曾经遇到过莫名其妙的雷电吗?然后您躲避了三枚导弹,您自己也说,能够连续规避三枚导弹的恐怕整个空军战士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了。”
张孟潭的眼睛闪烁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芒,刘东华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仍旧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按照我的推理,您驾驶的飞机本来是躲不开第三枚导弹的,但是就在导弹即将击中的那一刹那却进入了另外的空间或者时间,接下来您和程高遇到的事情就可以顺利成章的解释清楚了。换言之,如果您进入的是另外一个时间,那么现在您找到那个地点的时候,程高的墓穴可能已经成为古墓了,不过可能性不大,因为几百年的时间,那里的地貌不会有那么大的变化,所以,您入的应该是另外一个空间。类似武侠小说中提到的‘瞬间移动大法’,您迫降的地点可能是东南亚,可能是南美洲或者其他任何地方,因此在您遭到袭击的地点搜寻飞机是绝对不可能的,当然搜遍全球也是不可能的,那么要想重新进入,您大概还需要一次雷电或者导弹袭击什么的……”
“住嘴!”
刘东华只顾兴奋的讲自己的论调,却没有注意到老总的心情,直到对方猛然站起来的时候才诧异的住了嘴。
夜色中,张孟潭面色惨白得像一个僵尸一般惊惧的看着自己的部下,他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无助的立在那里。
“您怎么了?”刘东华也害怕了,他不知道老总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很久以前以为老总精神上有问题的想法又出现了,他本能的退了一步。
“没……没……,没有……什么……”
张孟潭的身子依旧剧烈的颤抖着,他勉强控制住情绪,慢慢的坐了下来,机械的举起手里的那罐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东华,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简直把我给吓住了。”他干笑了两声,声音像夜枭一样让刘东华听了以后觉得浑身发冷。
“就算当真像你说的一样,可是部队首长可能相信这样的解释吗?”张孟潭稍稍平静了一点,反问道。
刘东华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
“所以,当时我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天大的陷阱,到今天我也不知道这个陷阱是什么人设置的,换言之,这个陷阱的设计者也许根本就是我们所不能了解的一种存在,因为人类根本就没有能力设置这样的圈套。”张孟潭的声音兀自发抖。听他说到这里,刘东华忽然明白了在去往敖鲁古雅乡的路上,老总打了那个司机以后,两个人在夜色下一边喝酒一边说的那些话的含义了。怪不得刚才他对自己的话反应会那么强烈,其实内心深处他也在在怀疑自己是否陷入了一种无法解释的怪异境地。
刘东华胆战心惊的往天上看了看,深蓝的夜空中无数的星星在悄悄的眨着眼睛,似乎在夜空的深处蕴藏了无穷无尽的秘密。
“那后来您是怎么逃脱部队的制裁的?”为了转移话题,刘东华这样问道。
“逃脱?你以为我当了逃兵?”张孟潭苦笑一下摇了摇头,继续讲了下去。
那个下午,张孟潭细心的翻便了整个缅甸所有的山谷森林地带,也没有找到飞机迫降地点。晚上,他又开始不眠不休的搜索越南的航片,可是仍旧没有任何结果,两天下来,他彻底绝望了。
本来张孟潭以为只要拿到航片,自己就可以轻易指出飞机迫降的山谷,到时候就算上级不同意,他自信也有能力找机会偷渡过去,把飞机开回来。找回飞机,即使因为触犯军法被枪毙了也死得值个,可是如今他找遍了整个缅甸和越南的国土也没有找到那个地方,他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就在他等待审判的时候,张孟潭意外的见到了恩师马行空。
马行空的心情是复杂的。平心而论,他不相信自己的得意门生会做出叛逃一类的勾当,可是事实铁证如山不容辩驳。
他看过了张孟潭做出标记的航片,在中队长的指点下,他知道,三枚导弹袭击的地点张孟潭标记得比较准确,可是躲避开第三枚导弹以后就没有任何标记了,因为张孟潭根本就没有标出或者说没有找到他信誓旦旦保证过的降落地点。
张孟潭在老师的面前几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能做的都做了,等待自己的是早已注定的审判结局,他根本就无法摆脱叛逃的罪名,而母亲也将不得不终生为他背负这样的耻辱了。最后的时刻到来以前还能见到母亲一面吗?还有吕佳?
张孟潭的心忽的颤了一下:丛林逃亡一直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可是居然没有想起过曾经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吕佳,他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就要被枪毙了,我还没有真正爱过……
“孟潭,你把飞机交出来吧,这样还能保住性命。”
马行空的声音嘶哑了,在他的眼里,张孟潭依旧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依旧是那个被自己当成儿子一样爱护的军校高才生,他不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走上绝路。
可是张孟潭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极端的绝望与无助让他的心隐隐作痛:这孩子我太了解了,他怎么可能叛国?
狗蛋 发表于 2009-1-4 08:13
“院长,我真的找不到那个地点了,您……怎么也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哽咽起来。
“明天就要审判了。”马行空的声音忽然变得苍老起来,他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就这样毫无价值的送了性命。
“审判不审判都是一个结果。”张孟潭的声音仿佛是从远方漂了过来。
“吃点东西吧。”马行空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饭盒,张孟潭打开了,一盒是米饭,另外一盒是糖醋排骨。
“谢谢老师,难为您还记得我喜欢吃糖醋排骨。”他不想让老师为了自己难过,于是转移了话题,很勉强的笑了。
学生时代的张孟潭因为家境贫寒,曾经多次得到过恩师的资助,遇到节假日,老师总是把他带回自己的家,他就像呵护一棵小树一样照顾着这个学生,而当时张孟潭最喜欢吃的就是师母做的糖醋排骨。
“难道别人就不知道你喜欢吃糖醋排骨么?”恩师的声音似乎暗藏着什么。
“别人?”张孟潭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想起了程高,于是心里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我遇到了吕佳,她托我转给你的。已经半个多月了,她每天都守在驻地,每到吃饭的时候就缠着她见到的任何一个军官,要求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给你稍进来。”
“吕佳……”张孟潭感慨万千,他做梦也想不到吕佳还记得自己,更想不到此时此刻她会出现在这里。如今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居然还能受到她如此热烈的眷顾,只可惜我没有办法和她终生厮守了。
接待室里面的几台摄像机上的指示灯一闪一闪的,从各个角度拍下了张孟潭的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变化以及每一个动作,而张孟潭看上去却对此一无所知。
“孟潭,你慢慢吃吧,我走了。明天……我们就不是师生了。”马行空的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无法想象自己在法庭上如何面对这个被指控为叛逃分子的学生,因为他一直都像疼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的疼爱着这个学生。
张孟潭把脸埋在那盒菜上面,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伤心的哭了起来。
马行空摇了摇头,黯然神伤的退了出去。
海口空军基地117号主楼三层的一个房间里,十几个人在紧张的工作,灯光几乎整夜都亮着。
凌晨,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疲倦的从三个监视器中间抬起了头,他招呼房间里的其他几位军官:“大家休息一会吧,九点钟还要参加审判。”
他拨通了杨国东的私人电话:“杨政委吗?我是刘小妹。分析结果出来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张孟潭在说谎。”
军事法庭设在空军基地103号主楼的一层,那里根本就不像张孟潭想象的那么戒备森严,卫兵甚至连手铐脚镣都没有给他戴。
103号主楼的外面有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附近还有几个游动哨,门口有四名战士守护,会议室内,分散在周边的还有七八个手握冲锋枪的警卫。
张孟潭本能的构想着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是否有可能手无寸铁的逃脱出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觉这个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
他一开始就拒绝了部队派给他的辩护律师,此刻则只身面对着审判长侃侃而谈。
审判时间长达三个半小时,各种各样的证人不停的被带上法庭,不断的有各种证据、数据被罗列出来,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冗长而且非常乏味的审判,但是在张孟潭听来,整个过程都充满了火药味,从那些数据和证词中,他觉得那根早就预备好的绞索已经毫不留情的套到了自己的头上,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可能挣脱了。
一个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证人席位。这个自称是刘小妹的男人在庄严的法庭上居然拿出大量的分析结果和分析数据,从侧面给出了很多有利于张孟潭的证词。张孟潭惊疑于这个人思维的清晰和他专业知识的丰富,他刚刚开口进行陈述,张孟潭就立刻明白了,这个人必定是国家安全局的专家,想不到自己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国家安全局了。
审判期间,张孟潭不停的回头在寥寥可数的十几个听众里搜寻着吕佳的身影,可是他失望了,因为这次审判是在极其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吕佳根本就不可能事先了解到任何有关审判的信息。
在听众席右边的角落里,马行空身板挺直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一尊雕塑。看到恩师冷冰冰的面孔,张孟潭的心抽紧了,虽然昨天老师就已经对他表明了立场,可是当真让他把自己当成一个可耻的叛徒,他仍旧无法接受:老师,难道连您也认定我是个卖国贼?您不是最了解我的吗?难道此刻您的心里不是比我更难受吗?难道您不明白,即使单纯是为了不让您失望,我也不会傻到背叛自己的国家吗?
他不敢再回头看自己的老师,因为他担心自己会软弱的在法庭上哭出声来。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面对这场结局早已注定了的审判,张孟潭厌倦了,以至于最终审判长庄严宣布判处叛逃分子张孟潭死刑的时候,他的眉头居然都没有一丝的颤动。
经过法庭论证,指控他的两项罪名均告成立:第一是叛逃罪,因为他把代表中国空军最高技术水平的试飞飞机拱手送给了其他国家,第二是谋杀罪,为了达到叛逃的目的,他谋杀了朝夕相处的战友程高,这项罪名成立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他的匕首上残留的鲜血的血型与程高的血型相同。
“因为情况特殊,有关你的材料将上报军委,执行命令要等到中共中央军委主席签署以后方可执行。”
张孟潭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判处自己区区一个少校的死刑都需要军委主席签署命令,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看,也能说明自己捅了多大的漏子。
审判长的声音平板,没有一丝感情因素在里面。
“被告张孟潭,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想见一见我的母亲。”他用恳求的眼光看着审判长。
“考虑到被告的特殊身份,你的请求不予批准,不过经过法庭研究认证,处决命令执行以后,你会得到因公殉职的待遇,关于叛逃的事情不对外宣布。”审判长的回答里面似乎有一点内疚。
张孟潭似乎松了一口气。
“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想找回那驾飞机,法庭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张孟潭用一种异常渴望的眼神看着审判长,可是对方在他凌厉的目光下退缩了。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在庄严的法庭上,审判长居然说出了这样一句非常有人情味的话,或许对于判处被告死刑这件事情他本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两名战士从左右两边架起了张孟潭,他无助的哭了。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母亲不知道他是因为叛国罪被处死的,不然她老人家的后半生将为自己而蒙受多大的羞辱?
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礼堂里面响了起来,杨国东来到马行空的身边:“老马,人都走光了。”
马行空的脸色惨白,他抬头看了看中队长:“不能这样杀了他。”
“无法挽回了,你还是回去吧,现在就等军委主席签署执行命令了。”
“那我就去找军委主席!”
马行空表现出来的决绝让杨国东吃了一惊:“你疯了?”
“我没疯,我认为他能找回那驾飞机。”
“老马,你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搞不好我们就不是损失一架飞机那么简单了。”杨国东觉得这个脾气火爆的老部下当真有点匪夷所思。
“无论如何我要试试,实在不成我也就死心了。”马行空立起身来,浑身肌肉僵硬了一般,机械的和杨国东并排走出了审判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