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剧场】《毒药》(原名《葬礼上的命案》)作者:老家阁楼
[b]【推理剧场】《毒药》(原名《葬礼上的命案》)作者:老家阁楼[/b][size=2]葬礼上的命案
一、午餐惨案
在湖北与重庆的接壤处有一片大山连绵的地区,这里世代居住着被汉语称为“土家族”的群体。在漫长的几千年里,土家人靠山吃山,几乎与世隔绝,大山深处特有的气韵养育出这个民族自成一格的民风与民俗。大凡一个主体的地理结构,直接会形成地方的气候,自然万物的构成,而这一切又对居住的人群生物直接带来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土家族的人通常腿短且粗,有轻微的罗圈形状,腰壮有力,胸宽鼻仰,这是一种极其适合山地行走的身体,与平原人体构造有着明显差异。再者,山地气候湿润温暖,生物性格多偏阴柔,时而热烈,却难有平原之豪迈。因此,这地方鲜有老虎豺豹之刚豪动物。
土家族传统民居为吊脚楼。中国的民居形式多变,但起源均为实用就势。土家人依山而居,山势少平多陡,特殊的地理环境便自然产生了依靠吊脚来撑起一片平整家园的特殊构造。新中国成立之后,土家聚居地与外界的接触渐渐放开,传统的吊锅煮食也被汉人的灶台所慢慢替代,不过每家吊脚楼里依旧保持着吊锅,那是有好友贵客到来才开火的。这一天,土家族某个寨子,朱向发家里热闹非凡,几十人围坐在院子里,他们家建造在一片相对平宽的地面,并没有传统的吊脚结构,并且,他的房子是用泥石垒建,结实稳固,在村里常常被羡慕着。
朱向发家的院子中间摆了一具有些年月的棺材,那是他爸朱有田十年前就为自己订造的,封存了十多年,油漆有些许剥落,不过依然不失棺材本身所具有的庄严肃穆之气。朱向发唯一的小儿子朱兵兵今年六岁,还没上学,流着黄白鼻涕,饶有兴趣地围着棺材停停转转,好几次想用手去摸都被母亲刘翠花喝止。
棺材里躺的是朱向发的父亲朱有田,朱有田享年六十七,咳嗽五年,咯血两年,十天前终于在饭桌上连续猛咳后,突然歪头断气。朱向发夫妻俩怔怔地盯了好半天歪倒在桌子上的父亲,朱向发伸手去父亲鼻孔点探了一会,确认父亲确已断气,朝妻子刘翠花点点头,刘翠花会意地放下手里的碗筷,突然发出惊天嚎叫……
之后的事情自有土家族人的一套程序,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掐算出入土日期,不幸要排在十天之后。幸运的是,他们有更从容的时间来安排葬礼。
土家族的葬礼隆重且热闹,所谓“丧事尚歌谣”。打鼓踏歌,有“跳丧鼓”之习。人死后,要唱“孝歌”,打夜锣鼓,通宵达旦。若死老人,还要在丧堂架木柴,烧大火。葬后,将未烧尽之柴头,让子女均分,以表遗产均分之意。事实上,朱有田死时,口袋里尚有十八元遗产,这事朱向发也和母亲马桂英交代过。朱有田有二子一女,朱向发是大子,二子朱向贵进城务工,此次并未归来,原因是通讯不畅,寄了封信,地址是半年前的某某工地,估计半月后也许能收到。一女远嫁川北,正在赶来的路程上。
打丧鼓在土家族语言里称为“撒尔嗬”。朱有田葬礼的撒尔嗬通过择日择时定在九天后的晚上,全寨子的三百多号人全都参与了这一盛事,通宵达旦过后,按照风俗,向孝子朱向发递交“吊金”,然后留下了33人准备在中午饭后帮忙将棺材送上山入土为安。
朱向发一共收到“吊金”七千四百元。
刘翠花将“吊金”妥善藏起后,便与表妹刘桂芳忙开了,她们首先熬了三大锅蕃薯粥作为早餐,33人喝个精光。
喝完番薯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太阳暖暖地照着这个山凸,33人有些坐在八仙长椅上,有些干脆蹲在地上,有些抽烟袋,有些抓跳蚤,每个人都有些懒洋洋。
刘翠花端了一大碗粥进到厨房隔壁的一间昏暗小房,朱有田的老妻——刘翠花的婆婆马桂英正躺床上面。老伴的突然逝去让她哮喘旧患复发,干脆躺到了床上不起来。事实上,马桂英这两年都没见过朱有田一面,再见时,这个四十八年的夫妻已是阴阳两隔。
马桂英看看刘翠花,摆摆手示意没胃口,接着翻个身,把屁股留给了儿媳。
刘翠花并不为意,她过门七年,见婆婆的面也没几回,对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和丈夫半个晚上的枕头话多。
她把粥又端了出去,临走还把马桂英半拖到地上的外衣拾好。
洗好早餐的碗筷,刘翠花与表妹刘桂芳又开始忙活午饭,吃过午饭,就是公公上山的时候。上完山,这折腾了十天的事儿就算结束了。四年来的沉闷日子将随着减员而焕发出新的春天气息,刘翠花仿佛闻到了春天山腰上小黄菊的芬芳。
儿子喝粥的时候,喝到一半就打破了碗,刘翠花破天荒没有责怪,也许碍于寨子人的面前,总不能为一只碗而显出小家气,但她也不再给儿子添粥,只是告诉他,还想吃就等午饭吧。
刘桂芳到溪边淘米,然后拐到右边的厅堂去烧饭,烧饭用的是吊锅,做菜在左边的厨房里。放好米,点上火,刘桂芳风风火火又到厨房去洗菜切菜。这顿午餐是真正的“宴请”,准备的菜肴非常丰富,有鸡和鸡蛋,还有猪肉烧肉……
刘翠花非常满意表妹的勤快,尤其知道她并不需要在事后付钱给表妹,上个月她帮表妹物色了一个前山寨子的小伙子,小伙子人不错,家里只有一个健康的母亲,三间吊脚楼,高大壮实,还开了间水磨房。表妹心里比嘴上起码满意十二倍,今天可以算是表妹报答表姐的其中一项。
十二点多的时候,太阳辣了许多,不过饭桌还是得摆露天,屋里摆不下。山里人对太阳的敏感度也很低,只要不直接刺目就行了。
朱向发借了两套八仙桌椅,一共是三套摆在院子里,大家自然就座,本家人朱向发要穿梭各桌发发香烟,倒倒茶水,两女人忙厨房,小孩朱兵兵还在绕棺材瞎琢磨。
近一点的时候,饭熟菜热,除了马桂英依旧卧床不起,其它人陆续夹菜添饭,高声废话,多为令人开怀的荤段子,村子喝了点酒,连续讲了五个段子,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虽然那五个段子每次有村长的地方都能听到,但还是让人乐开怀。
刘翠花到底心疼儿子早餐没吃好,特意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让朱兵兵到旁边坐门槛上吃去。
表妹忙了一上午,早餐也没吃,刘翠花让她先吃,自己把厨房余下的菜渣子收拾收拾。
午餐过了半个小时,在这顿宴席上的33人中,一共倒下21个人,其中10人挣扎了大约五分钟,相继死亡。死者包括朱家的唯一单传儿子朱兵兵,刘翠花的表妹刘桂芳,其它均为村民。
倒下的和死亡的,特征均是腹中绞痛,神志迷糊,口吐白沫。事后鉴定为食物中毒,毒源是农村最常用的烈性老鼠药——毒鼠强。
[color=gray][ 此贴被浮生在2008-04-10 14:17重新编辑 ][/color][/size] 二、毫无头绪
派出所接到报案后,接电话的民警深感案情重大,用了一句形容词“建国以来本地最大案子”,然后第一时间上报市公安局,市局快速反应,三分钟之内报告局长郭锋,郭局长五分钟之内成立了专案组,第六分钟上报了市委及公安部,公安部十分钟后发来指示“全力组织抢救伤者,集中力量迅速破案”。市委直接由书记及市长分别亲自来电,指示“伤者送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专案组第一时间进驻现场直至破案”。
由于山路崎岖,一小时后,专案组一行十一人才到达现场,伤者已由村民全部送至乡医疗站,并且由乡政府组织汽车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途中。其它死者及饶幸逃劫人员一概被觉悟高的村长留在现场。
现场保存完好,有两人被村长临时分配在负责驱赶饭桌上的苍蝇,苍蝇并不懂得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死者几乎保持倒地时的姿势,横七竖八,口角流出大量腥臭之白沫,地上还有大量伤者呕吐出来的半消化残渣剩菜,酸臭味道令人掩鼻。
专案人员由郭局亲自带领,他皱着眉头注视着现场的惨状,这个经过自卫反击战场洗礼的汉子也为之动容,一张张惨白如纸的扭曲面容,在两小时之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法医戴上口罩手套,开始了细致的证物采集,所有村民被集中到了一边,由专案组唯一的女警张爱华及新警马亮负责记录口供。
法医采集的呕吐物,饭菜样品,被装进一个个塑料袋,马上由专人火速带回公安局化验科检验。郭局有些心焦,他低语和法医交谈了两句,法医证实他的想法,典型的剧性食物中毒,毒药肯定来自饭菜里。
另一个年轻法医端着一个饭锅走过来,指着饭粒说,这里面目测有一些不似米饭的白色颗粒,怀疑是毒源。郭局认真看了一会,望望年老法医,老法医点头,轻声说,应该是毒鼠强,这种毒药虽说早已被国家严禁使用,但在农村还在大量使用,原因是用了多年习惯了。
村长是唯一看起来比较镇定的村民,好歹是个党员,从事干部工作多年。其它村民惊惶未定,在外围还有一群嚎哭的村民,她们的家人此时正躺在现场,警察不让靠近,只能遥哭。
张爱华认真地听着村长的叙述,土家人的口音很重,她必须集中全副精力。
朱向发呆呆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死灰,眼睛完全失去了光亮,浑身如同被抽丝剥茧。妻子刘翠花比较坚强,断断续续回答着马亮的问题。这个意外事件发生在父亲的葬礼上,对于这两口子来说,是心脏无法承受之重。一根针插到手上会痛得人哇哇叫,而一个大锤以千钧之力砸向手掌时,超过极限的痛会造成神经堵塞,那种痛是要一个时间段后才慢慢迸发出来。
朱向发正处于神经堵塞期。
下午五点,专案组基本勘察完毕,死者被运回市局化验,现场依然保持原样,幸存村民必须仍旧呆在这里继续接收调查。村民一听都不满地叫嚷起来,幸存对他们来说是心有余悸,配合了一下午,需要回家喝碗热汤,然后在妻子丈夫处寻找些安慰,劫后余生的人通常对亲情的珍惜会突然得到超越个体生命的高度。
专案组临时开了一个会,警员马亮张爱华大概报告了村民叙述的案发经过,主要是村长,朱向发及妻子刘翠花的证词。法医也简单报告了一下对现场的预测及看法,当然法医的话还需要得到检验报告的支持,不过预测来自经验,对争取时间,尽快把握住正确的侦破方向是极为重要的。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时机,让案犯从眼皮下逃逸,这就不是有没有面子的问题了,尤其这案子还带着公安部和市委领导的指示及期望。
郭局听完各方报告后总结了一下,他说,就现在的勘察结果来看,有三点可以大致确定,一,这是人为的投毒案,二,毒源来自米饭,三、罪犯很可能为现场33人之一。
因此,接下来有两个重点工作,一,找出毒源,即是装有毒品的容器,并且在现场幸免人员身上采集样品,如果找出毒源,马上将此人收押;第二,一般投毒案,尤其是在这种集会投毒,通常案犯是带有极大的仇恨,并且仇恨是长期所积蓄,所以,张爱华,马亮,李强,你们三人的重点是集中村民,收集寨子村民的各方矛盾积怨,找出有可疑动机之人,重点是与现场的33人有牵连的矛盾,当然也不排除未参加午餐而又有动机的人,全寨子人昨晚不是都参加了撒尔嗬么。
另外,据刘翠花说,早上熬粥是用同一缸的米,那么早餐既然没有中毒,那么,毒药很大可能是在午餐做饭时投到锅中的,你们尤其要引导让在场村民回忆早餐后,都有哪些人在煮饭的客厅走动过。要做到每一个人,包括伤者死者,一个一个排除。
最后,李强,你联系一下,让乡上送十个大灯泡过来,再带些人在这里牵上电线,今晚可能要通宵工作。
郭局是全省闻名的神探,破过几宗闻名全国的大案,因此四十不到已经坐到局长位置,他的风格是头脑冷静,条理清晰周密,决断果敢,这种人格魅力及年龄优势在市公安系统简直成了偶像派。
张爱华非常认真地听着局长的讲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她是第一次与这位刚上任半年的局长一起办案,果然耳闻不如亲见。事实上这一段时间里她的心绪完全不在工作上,关于张爱华,我们还有另一个故事,如果在这案子进展过程中有些空隙,也许我们可以讲讲她的故事。
晚上九点,第一轮地毯式搜索结束,结果非常令人沮丧,全场没有找到任何与毒药有关的容器,涉案人员的身上也完全没有任何毒药的残留物品。这仿佛是说,有一些叫毒鼠强的粉末毒药,从未知的空中飘到了饭锅里,毒倒了一堆人。
这个结果令郭局非常不满意,毒鼠强是细粒粉末状态,只要有人经手,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于是,他大手一挥,继续第二轮也许还有第三四轮的地毯式搜索。
三小时后,张爱华马亮李强报告,据目前收集到的资料,可供排查的村民矛盾有一百六十宗,由于村民散落在这座大山的各处,平时来往并不多,基本各自为营,矛盾本来就不多,这一百多宗里,大部分还是文革时期的陈年老帐,村民说起这些矛盾都当作笑话来讲。其它的新矛盾也都是些鸡毛蒜皮,无一宗足于引发投毒夺命之深怨。
郭局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烟,专案组人疲马乏,接近深夜两点了,虽然十几个大灯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在这个时候却更加深了困乏。
第三轮地毯式搜索结束,结果与第一次无异。
郭局决定让村民先回家,明天早上再集合到这里,不过离去之前先作好登记工作。
事实上,案子在这里陷入了一个僵局,凶器无踪,动机无影。不过,郭局心里能强烈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某处带着嘲笑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就在周围,他却无法捕捉到。
大家休息一下吧,郭局示意专案组成员。所有人看看周围,地上除了秽物就是泥土,何处可供休息?
马亮喊来朱向发,问他家里有没有报纸,床单可供大家稍微躺一会。朱向发进了屋,一会抱出两床露着破絮的被子,可能就是这个家里仅有的床上物品了,看着朱向发有些犹豫的样子,郭局挥挥手,让他把被子抱回去。
三、
喧嚣了一天的这个院落突然寂静下来,背后山里的虫鸣声也偶有耳闻。山风挟着植物的清香,从树梢掠过,在院落里旋转,风力疲软,卷不起半点黄土。
张爱华默默站着,十个小时来的紧张突然安静下来,她觉得脑子里有一团团的乱麻在纠缠里,仿佛一个饿极的人在突然面对到无数的食物堆积如山,反而不知先咬哪一口。在有领导的工作程序里,她只要负责执行命令就行,思考对于她如同一件遥远的旧事,也许,办完这个案子,她就再也回不去那个曾属于她,也是她一手筑建起来的家了。
郭锋同志却没有张爱华的松懈,他理解大家都很累,而他却因此更紧张起来。在下午接到案子后出来的路上,他并没有给这个案子加于太高的难度,根据经验,农村发生的案子通常在侦破上毫无难度,因为农村人际关系简单,农民尤其是少数民族,思维方式也相对简单,制造出案件也大多是由于性格上的狭隘偏激。这种案子的难度多在抓捕上,少数民族民风剽悍,对法律理解几乎出于本能,他们自有一套自己的正义观。
可怕的是他们还有自己民族的一套价值观、人生观以及宗教体系。
张爱华看到郭局长又在习惯性挥动他的大手,不过这次不是出于命令,而是在驱散蚊子。
她没有睡意,同事们除了马亮还在纸上勾画着什么,其它早就靠树倒石,渐入梦乡了。
四个同事在早前分别送证物样品下山,这里只剩下七人,张爱华感觉小腿发软,想找个地方坐坐,这时突然看到刘翠华从房门探出半个脑袋张望了一下,马上又闪了进去。她心里一动,便找个角落坐下来,眼睛半闭着观察着房间的动静。
过了一会,刘翠花出来了,竟然是慢慢朝张爱华走过来。
刘翠花头发蓬乱,双眼失神,一脸憔悴,这也是她此时应该有的形象。张爱华站起来看着她,刘翠花迟疑了一下说,警官同志,我娘一天没吃东西,我想去厨房做点什么给她吃。
张爱华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和郭局请示,郭局叫来李强,说,刚才你们搜过老太太那屋子吗?李强摇摇头说,老太太整天都没有走出过屋子,这得到了所有在场村民的证实,所以我们就没去搜查。
郭局点点头,觉得丈夫去世,对老太太多少是个打击,不宜过多打扰,不过,他说,我们侦破工作是不可以放弃每一个有关的地方,这样吧,厨房目前是不可以做饭的,现场还不能破坏,爱华,你去把老太太请出来,马亮,你带两人去搜查那间屋子,李强,你问问老太太想吃什么,再想办法弄点吃的给她。
说到吃的,李强肚子就咕嘟了几下,专案组所有人自午饭后至今都还饿着肚子。
张爱华与刘翠花一同进了马桂英的屋子。里面黑得仅可见五指,刘翠花转身出去,一会回来,手里举着煤油灯,这个屋子还没有牵上电线。
老太太听见人声,翻身坐了起来,张爱华微笑着点点头,刘翠花用土家话呱啦了几句,老太太便翻身下床,张爱华要去扶她,老太太摆摆手,从床头拾起衣服披上,这是一件手工织的蓝色毛衣,衣肩上有块灰布打的补丁。
老太太从枕头下摸索出一个布包,布包是粗布缝的,上面有一些奇怪的图案,油灯摇晃,张爱华没仔细看清,只觉得那图案很特别,少数民族的传统艺术总是很特别。
老太太走路的时候,布包里发出一些咣当的声音,可以判断里面有一些玻璃药瓶之类的东西,张爱华注意到了,出门的时候就问老太太,要不要给你倒杯水吃药?老太太只摆手。
出到院子里,郭局让出了小竹椅给马桂英,马桂英头上戴了个绿黑色毛线帽子,脚穿黑布鞋,坐下后低着头,脸色阴沉,手心合并搓着。
你冷吗?大娘,张爱华问。
马桂英摆摆手。
你想吃点什么?
马桂英想了想,说,咸鸡蛋。
郭局抬头看了一眼李强,李强摊摊手,上哪弄去?
郭局说,随便你,只要弄到,对了,弄多点,大家也点点心。
大娘,你今年高寿了?郭局有心套套近乎。
马桂英摆摆手,生硬地说,忘了。
张爱华和郭锋一愣,张爱华突然觉得马桂英的摆手姿势很熟悉,她看看郭局长,恍然大悟,突然觉得马桂英也有领导气势。
大娘,我们是市公安局的,你家出了大事,你知道么?
马桂英出来至今,压根就没正眼看过这帮人,她眼里只有她脚上那双布鞋,看起来还是双新鞋。
大娘,今天很多人中毒了,我们是来找出坏人的。张爱华说。
马桂英突然咭咭笑了两声,马上又沉起嗓子说,没有坏人,只有妖鬼。
什么是妖鬼?郭锋很有兴趣。
马桂英的视线离开了她的鞋,浑浊的眼睛张望着夜色笼罩下的山峦,然后伸出手指指远山说,那里来的,妖鬼,住这屋子啦。
这时候,马亮在另一边房门口叫了一声,郭局,你过来一下。
马亮引导郭局长进了屋,首先指指床对面一个小门说,郭局,这个小门穿过去是一间小杂屋,小杂屋也有个小门,通到客厅,就是煮饭的那上屋。
嗯,继续。
刚才我们在床头,就是这扇墙壁上,有一些白色颗粒,小伟在收集,我想连夜送回去检验。
嗯,好的,还有其它收获吗?
暂时没有了,哦对了,你看这墙上。
手电筒在墙上照出了一个圆圈,上面画了些奇怪的图案,线条是明黄色的,画得很粗劣,却也很流畅。
是新画上去的。马亮分析说。
其它地方还有吗?
没有,马亮把手电在周围转动,的确没有再发现类似图案了。
你看它象什么?郭锋指的是图案。
象人形,又不太象,是土家族文字吗?
土家族没有文字,只有语言,郭锋对土家族有过一定的研究,这是当刑侦员的积累。
应该是某种图腾,或是符号,你看看,它们有个规律,一个小圆圈,旁边有一些小点,然后有一条长线象河流一样弯蜒下来。
不会是蝌蚪吧,呵呵,生殖崇拜,马亮自己都觉得好玩。
郭锋摇摇头,说,我倒觉得象灵魂升天,有些诡异,我从没在土家族的服饰或艺术品上看到过这些图案。
不管怎么说,如果墙上的粉末证明是毒品,那老太太嫌疑可大了,她完全有机会从小门穿过去投毒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是啊,郭锋点头说,本来最有机会投毒的人,也就是刘翠花的表妹刘桂芳,她是唯一众所周知接触过米饭的人,可是她却也中毒身亡。
刘桂芳也没有动机,表姐刚给她介绍了好对象,生活正充满希望呢。
那马桂英有什么动机呢?郭锋皱起眉头问,死的大多数人是无辜的村民,里面还有她唯一的小孙子。
马亮摇摇头,他也无法推测出来。
我们去接触接触马桂英吧。
四、嫌疑人马桂英
马桂英,女,土家族,现年六十七岁,文盲。
你婆婆身份证也没有吗?
没有去办,村长倒是说过几回,不过她一辈子不出山,办了也没用,还要花钱。刘翠花解释说。
马亮记录着,又问,你能给我详细说说你婆婆的事吗?
刘翠花点点头,一会又说,我让朱向发和你们说吧,我其实也不太了解,我们没有住一起。
一直没有住一起吗?
是的,我婆婆在四年前就和公公分居了,我们和公公住一起,她跟我小叔朱向贵住。
朱向贵呢?父亲死了也不来吗?
他到城里打工去了,走了两年,有时寄钱回来,也是三十五十的,反正人是一直没有回来过。
钱是寄给你们吗?
是的,寄给我丈夫朱向发,他收了钱就分成两份,一份给婆婆送过去。
你的意思是,你婆婆这四年有两年是独居吗?
刘翠花有些尴尬,说,是的,她不愿意和我们住,我们是昨天才把她接过来参加葬礼的。
为什么?
四年前发生过一件事,她就不再和我公公住一起了,相当于这个,这个离婚了吧。
发生什么事了?
我婆婆以前是个神姑。
(神姑是农村特有的一种职业,负责将鬼神的指示与村民们传达沟通,相当于神界与人界的接线生或邮递员,中间赚点通讯费。)
郭局注意到了,马桂英紧紧捂在怀里的布袋上面有和墙壁上相同的图案,他饶有兴趣地问,马老太,这图案很漂亮,是你缝的吗?
马桂英听了索性将布袋翻过来,将有图案的一面压到下边藏起来。
张爱华示意郭局长让开,由她来和马桂英沟通。
马桂英的语言虽为普通话,但是带了浓重的土家族语言风味,在转换的过程中,语法比较费解,张爱华的谈话就尽量采用选择题。
马大娘,你要信任我们,今天你的孙子也中毒了,你也很伤心吧。
嗯。
你喜欢你的孙子吗?
嗯。
你觉得谁会这么恨你们家呢?
嗯嗯。
马大娘,你要的咸蛋买回来了,你先吃点东西吧。
郭局和马亮,张爱华走到一边,嘴里塞着鸡蛋,临时开个碰头会。
马亮把了解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张爱华说,怪不得,我看到马桂英的手不象一般农妇粗糙,原来是个神姑,不用干农活。
郭锋关心的是马亮有没有找出些什么动机出来。
马亮说,我们只知道马桂英从小是个孤儿,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后又死,三岁即由继父带大,据说没少吃苦头,继父是个神棍兼神医,文革的时候治死过两人,后来给枪毙了。马桂英接了衣钵,有几年干得挺火,带着小儿子朱向贵窜走三乡八里,不知何故,四年前朱有田,就是棺材里躺的那位,他突然在马桂英起坛作法的时候,跑去揭穿了马桂英的把戏,从此一家人决裂,朱有田与大儿子朱向发同住,马桂英与小儿子朱向贵同住,朱向贵一直未婚,在家闲居了两年,眼看旧业操不下去了,在两年前外出打工,一直未返。
这么说来,马桂英杀朱有田的动机倒是很明显,不应该在朱有田死后再拿村民们泄愤吧。
张爱华有了新观点,她说,我感觉马桂英有些神经质,她的眼神很飘忽,不应该是一个刚刚丧夫,又且卧病在床的农村老太太应有的眼神。
嗯,说说理由,郭局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张爱华脸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
熟悉?郭锋和马亮都感到这个用词很奇怪。
是的,张爱华说,这种眼神象她的婆婆。
你婆婆是神姑吗?马亮问。
不是,不过也是农村来的。
张爱华这时候脑子里大量放映起她婆婆的眼神瞬间,每一次当她突然和婆婆眼神对接的时候,总有一种惊颤的感觉从那眼神里传递过来。
郭局长凝视着张爱华,意味深长地说,爱华啊,你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你正在办理离婚,可你结婚才一年多啊。是你丈夫的原因?
张爱华摇头,低声说,是我婆婆。
你们合不来?这个婆媳关系可是千古难题啊。
局长,你放心,我只是感觉到马桂英心理上肯定有某些防线,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把个人感情带到这案子里。
我相信你。
第二天一大早,村民们陆续围聚到了这里,朱有田的女儿朱向妹也赶到了,她首先扑向父亲的棺木上嚎了一通,然后才茫然地望着旁边肃立的几个警察,刘翠花把她拉一边嘀咕了几句,把个朱向妹弄个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郭锋突然想起什么,耳语对李强说,你去打听一下刘翠花和朱向发的平常关系,似乎儿子死了,朱向发的打击比较大,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李强望望一天一夜来象个游魂似的朱向发,又望望回过神来的刘翠花,转身向村民中间走去。
张爱华过去拉朱向妹到一边,作必要的笔录。
郭锋没看到马桂英的身影,便往马桂英的房间走过去。
朱向妹刚对着张爱华坐下来,突然头一歪,整个身体向后仰去。张爱华马上呼叫过来几个村姑,七手八脚掐人中,灌水,水从嘴角流出来,张爱华急中生智,用力狠狠拍了一下朱向妹的胸膛,朱向妹身型较壮,毫无反应,又连续猛击了几下,突然朱向妹大声呛起来,终于醒了。
醒过来的朱向妹开始呼天抢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大声呼着小侄子朱兵兵的名字,声音凄厉悲怆,村姑们被动容得陪着抹眼泪。
此边朱向妹的哭喊声刚起,那边马桂英的房间里传来郭局长的几声大吼,紧接是马桂英的尖利叫声,民警们不约而同往屋子冲了过去。
郭局长同时夺门跑出来,脸上一片黄土。大家看着郭局长,老郭铁青着脸,摇摇头。
张爱华要进屋,被郭锋制止。
这时候,马桂英出来了,换了件黄色道袍,披头散发,赤着双足。手里抓着几张白纸,另一手握着一个大黑瓶子。袍子脏且破,走动的时候东飘一块,西晃一截,倒也有些仙风味道。
村民群里顿时发出了小小骚动,叽叽喳喳的土家话纷杂起来。
郭锋示意民警们退到一边,小伟昨晚走了,还剩六人。
马桂英挨着把手里的白纸贴到各间房门楣上,客厅的门楣较高,她跳了两次都贴不上,一个小青年冲过来,帮她贴上了。马桂英扯住小青年,咕噜了两句,小青年点点头,提了个小桶打了水回来,马桂英把黑瓶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一瓶象墨水似的液体到桶里。
李强这时候走到郭局长身边,低声说,查清楚了,朱兵兵不是刘翠花亲生的,是朱向妹的儿子,由于刘翠花一直未育,朱向发就抱了妹妹的小儿子过门当亲生儿子养,另外,据说朱兵兵有“神体”。
什么是神体?郭锋小声问。
村民们说是神仙附体,有很多不正常的举动,我分析可能是轻度弱智。
郭锋点点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马桂英,他倒要看看,这个曾经闻名七里八乡的神婆有啥大能耐。
马桂英能耐果然大,她提着小桶转着院子转了好几圈,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村民们被她转晕了,还是镇住了,此时都鸦雀无声。
马桂英捡起一小碗,走到每个房门口,舀起墨水往门楣上的纸泼去,一时间,每张白纸都乌黑一片。
大家只是莫明其妙了两分钟,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发生之前,马桂英泼完墨水,小桶随便一扔,盘腿坐下,双目紧闭,还是念念有词。
大家看到的怪事是这样的,除了客厅门楣的纸,其它皆是一片乌黑,而客厅那张,乌黑之中,竟然逐渐显现出一些符号出来。 正是马桂英墙壁上的,她布袋上的那些小蝌蚪。
村民们低声呼叫起来,一些靠客厅比较近的村民象躲怪物似的赶紧往人多的地方靠。
把村长叫过来,郭锋对李强说。
村长来了,他是个聪明的村长,知道局长的意思,直接就解释,这是土家族神姑们惯用的招术,门楣上显现“阴令”的表示里面有妖鬼,神姑的作用就是把妖鬼驱赶出去。
郭锋并不理会村长的一套解释,因为他从村长的眼神里看到了村长显然对此解释是深信不疑的。
郭锋的眼睛落在了朱向妹身上,他看到朱向妹是这里唯一从头至尾没有正眼看马桂英表演的人,她的表情与之前的朱向发一模一样。
朱向发呢?郭锋发现朱向发不见了。
五、神姑发威
接下来的情形让郭锋等民警大开了一番眼界,而他们没想到的是危险也一步一步在逼近他们。
马桂英似乎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当年英姿重新焕发出来,她踮着脚进了小屋,一会出来,再走进客厅,出来时带出里面的铁锅,就在院子里支起一个炉,有两个小青年跑来帮手,一会起了火,下了水,水开后下面条,马桂英用筷子不断搅拌着面条,不时用筷子夹起长长的面条再放回锅里,后来火灭了,马桂英突然急急往后退,示意帮手的小青年后退,村民们见状也纷纷退了两步,仿佛有妖鬼要出来。
村长在一旁解释,那锅面条是为妖鬼准备的,一会它们就要出来吃面了。
郭锋微微一笑,他倒要看看妖鬼是如何吃面的。
所有人眼睛定定地盯着那锅面,气氛非常凝结,有一股沉重的气场紧紧压着这块地方。
过了约半小时,马桂英挥挥手,村民们窃窃私语起来,马桂英示意小青年去捞面,结果出乎郭锋意料,任凭小青年如何打捞,锅里竟然没点面条也没有了。
张爱华不知什么时候伸手紧紧扯住了郭局长的衣袖,她的心被这气氛搞得怪紧张的。
郭锋猛抽着眼,这些在他眼皮底下的怪事让他非常郁闷,神姑的把戏肯定是骗人的,不然也不然当初被朱有田所揭穿,然而,这数山里的村民却是最信这一套,尤其他们还亲眼看见了有板有眼的事实。
关键是,事实是什么?面条上哪去了?妖鬼的肚子里?汉人的逻辑是——妖怪不吃人间食物,除了唐僧肉。
马桂英一声不响回屋里去了。
朱向发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蹲坐在厨房门口,抽着闷烟。
郭锋叫了两民警过来说,去把房门上的纸全撕下来,立即送回市里化验,还有那锅面汤。
村长连忙扯住了郭锋,脸色慌张地说,局长局长,万万不行,客厅那张是不能撕的,一撕妖鬼会出来。
郭锋又可气又可笑地看着村长,想说点什么,觉得白费劲,便说,我主要就是要客厅那张纸。
村长眼神暗淡下去,轻轻退后。
俩民警快速上去把纸条全撕了下来,再采集了面汤,立即下山而去。
这时,现场的民警只剩下四人。
下山的民警还没走出几步,村民们骚动起来,有些莫明其妙跑开。马亮看到有一个村民竟然是尾随民警而去,他警觉到有些不对劲,马上向局长汇报,局长立即让另外一个民警跟上去,盯着那个尾随的村民。
此时,现场剩下的民警有郭锋、张爱华、马亮及李强四人。
这时候是案发第二天上午九点正。案发已过去二十小时。
郭局长的手机开始忙起来,书记市长们上班了,第一件事便是联系郭锋,询问案子进展,郭锋简单汇报了一下,然后是局里一些事务的请示,郭锋后来不耐烦了,告诉他们,除此案以外的事情,一律由张副局长代理,并且吩咐局里尽快将检验报告结果第一时间通知他。
案子进展到这个时候,头绪纷乱,从马亮张爱华的排查情况来看,村民们全都没有足够的动机,甚至没有作案机会,稍有可疑的死了,其它与朱家有些小矛盾的,根本就未曾出现在现场。目前来看,依然是马桂英的嫌疑最大,她有作案机会。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化验报告,那是铁证。至于动机,虽然还不明确,不过有了铁证,动机是可以审问出来的。
下面警察们应该干什么呢?等待检验报告,还是主动寻找突破口?
郭锋从昨晚到现在,他脑子里始终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在转,那也许是一双暗处的眼睛,可以肯定,那也是罪犯的眼睛,这双眼睛无时不刻在背后盯着他,象看着动物园笼子里烦燥的猩猩。
如果排除掉了村民挟仇报复,那么,难道凶手会是朱家里面的人?
朱家似乎比较复杂,虽然剩下可怀疑的对象很少,朱向发,刘翠花,马桂英,仅仅三个,可从犯罪心理学来看,这三个是最不可能的罪犯,然而,犯罪心理学也说,最不可能的往往是真正的罪犯。
可恶的辩证唯物论。
马桂英,如果她是罪犯,那么她今天上午的表演意味着什么?心虚?转移视线?
朱向发,他的表现近乎痴呆,他会是投毒者吗?
刘翠花,表现倒是有些可疑,她要毒杀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是抱养的。
郭锋给其它三人分配了任务,分别向村民及朱向发了解马桂英的所有历史,至于马桂英,既然躲回屋里去了,就由他亲自守候着。
村长送来了一些食物,民警们一边吃着一边工作。
四小时后,马桂英还没有出来,民警们综合得到的情报,朱家的来龙去脉基本明朗,大致情况是这样的:
朱有田,棺材里的死人,与马桂英共同育有二子一女,分别为朱向发,朱向妹,朱向贵。
朱向发娶妻刘翠花,一直未有生育。
朱向妹八年前嫁川西侯家,育两子,次子满月即为朱向发抱养,取名朱兵兵。
朱兵兵三岁即发现有轻度弱智。
朱有田与马桂英于四年前分居,朱有田随朱向发居住,马桂英与小儿子朱向贵居住,两处相隔半里路。
朱有田与大儿子朱向发一家基本与马桂英朱有贵不相来往,恍如路人,此次由于朱有田过世,出于礼数,将马桂英接来参加葬礼,马桂英到朱向发家当天即哮喘病发,一直卧床。
关于马桂英的身世,倒是令人唏嘘,三岁不到便父母双亡,继父带着她走乡串里,靠驱神镇鬼混得两餐,解放前倒也有些光景,解放后从破四旧开始,便难以为继。不过千年民俗毕竟有浓厚的民众基础,偷偷摸摸倒也不至于饿肚子,后来嫁给了朱有田,便偶尔单干,继父改行行医,用的是同一配方,只是把驱鬼换成驱病鬼,再后来,继父被人民政府枪毙,那时马桂英的小儿子朱向贵已有十多岁,天资聪明,尤其对马桂英那一套心领神会,母子合作,名气渐响。
四年前,朱有田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反常态,之前的常态是对马桂英的工作不闻不问。这次朱有田突然闯进正在设坛的主家里,先给了马桂英一个大嘴巴,然后一脚踢飞了神坛,接着把马桂英的袍子撕开,里面掉出来很多鸡蛋,马桂英当时正在请神赐鸡蛋,结果观众哗然,小儿子朱向贵来阻止的时候,也挨了一耳光,掉了颗门牙,至今还缺着。
后来的马桂英再没出来行过神道,与朱向贵搬到半里外盖了个吊脚楼分开居住。
张爱华提出,马桂英不象是病发之人,从昨晚至今,精神状态良好,反正比儿子朱向发刘翠花都精神。这点所有人同意。
村长又送来了食物,大家吃了午饭,焦急地等着检验报告,按常理,今天下午肯定会有结果了。
远处突然跑过来一些刚才离去的村民,边跑边大声嚷嚷,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郭局长看看村长,村长也莫明其妙,马上跑过去打听,这时,人群突然一哄而散,大家拼命往回跑,村长迎上叫嚷的村民,打听了一下,回来气喘吁吁地说,马桂英,马桂英,到处在人家的门上贴白纸……
郭锋一愣,马亮抢先一步跑到马桂英房间,里面空无一人。而小门是开着的,马亮推开小门走进去,通往客厅的门也是虚掩着,他又走过去,客厅的后窗大开,很明显,马桂英是从这里离开的。
六、困难的决策
小伟及时赶了回来,他带来了市局的检验报告,同时提醒局长,你的手机打不通,郭锋发现竟然没电了。
第一批检验的是饭菜及呕吐物,另有第一人民医院的伤者检验报告,均证实当时的第一判断,毒品为毒鼠强,来自米饭。其它菜肴均无发现毒药。现在可以证实,作案现场为煮饭的客厅,作案时间在煮饭的过程中,也就是十一点至十二点之间。
从马桂英具有的作案路线来看,她果然正是最大嫌疑人。
郭锋快速看完报告,迅速下命令,小伟留守现场,其余人去扣扣押马桂英。
当他们见到马桂英的时候,郭局长敏感地嗅到了异样,马桂英正站在村民吊脚楼上,身着道袍,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
马桂英看到跑过来的民警,伸出手指,指着警察大声嘶叫,村民们突然自发围成了一列,将警察们挡在了楼外。村长从人群里窜出来,跑到郭局长面前,脸色苍白地说,局局局长,你们快走吧,快走吧。
郭锋气愤地盯着他,大声怒喝,你说什么?
你看,村长指了一下一排吊脚楼,郭锋惊讶地看到,每个门楣上都贴着纸条,而每张纸条都被泼上了墨水,并且都显现出蝌蚪图案……
那是骗术,郭锋气愤地一把推开村长,没想到村长并不经推,只是一下就倒在了地上,估计是被神姑吓得脚软了。
只是,前面村长都倒在了地上,后面的神姑的怒吼,村民们的邪火一下子被点燃了,他们有些顺手捡起锄头竹竿,有些捡起石头,一步步向警察逼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警察,马亮大声喝斥,同时大家的手都按到了腰间的枪把上。
气氛剑拔弩张,喝斥已经失效。郭锋当机立断命令,谁也不准拨出手枪,这只会更加激怒村民,他深知众怒难犯。
不过他的命令迟了一步,张爱华由于过度紧张,已经拨出了手枪,习惯性对天空就是枪,砰地一声顿时把这紧张得要爆裂的空气撕裂,一颗石头从村民堆里飞出来,正好击打在张爱华握枪的手上,把她手里的枪打飞到了一边,此一击给村民们顿添勇气,前面几个已经开始大呼小叫冲了上来……
跑。郭锋一声令下,民警们转身就跑。一口气跑了几百米,感觉村民并没有追上来,郭锋扭头看了一下,不好,张爱华不见了。
原来,在郭锋命令跑的时候,她着急去找掉落的枪,被追上的村民一举擒下。
事态突然就严重起来,袭警,绑架警察均是大罪,并且这帮村民对法律常识是极为无知的,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并且所谓法不责众,如果出现最坏后果,也不可能把村民都拉去枪毙吧。
最坏的后果?郭锋一出现这个词,头发发麻,这种突发并且棘手的事件,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此时他需要的就是立即马上下一个决定,不管什么决定,一定会冒某种程度的风险。
马亮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他早已拨枪在手,说,局长,不管了,先救人再说。
事情往往不能回首看,有句话叫“往事不堪回首”,真是有深度。这个案子结束后,郭锋常常回忆起这一刻,人一辈子面临这种决择的机会简直是可遇不可求。郭锋遇到了,不过,他始终认为当时决定先救人是对的,不管是警校还是军校,他都学习过这么一课,在面对犯罪份子时,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不管是人质还是群众还是罪犯。
但事实上,从回首的角度纵观整个事件,他们当时逃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当然特指在这个事件上。
郭锋下了决定,他们拨枪在手,回头往来路扑过去。
七、更深的迷洞
这个案件后来轰动了全国,本来作为一件投毒案,死亡人数如此之多,但也只能轰动到一个地区,但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成就了这个建国第一大案,同时也成就了两个英雄,一个指挥英雄,一个孤胆英雄。
生活啊,总有很多意外,每每都在每个人的一念之间,而众多人的一念之差汇成了事件的大转折,单个人的一念之差往往又和个人的经历息息相关,冥冥中似乎就有了宿命的味道。
郭锋与李强马亮赶回吊脚楼时,这里竟然空无一人,村长也不见了,只剩那些贴在门楣上的黑纸条随风轻摆,还有扔了一地的狼藉。整片楼群寂静得可怕,那个神奇的老太太带领着一队人突然就消失了。
象被一阵风刮走似的。
怎么办,局长。马亮六神无主。
郭锋瞪了他一眼,说,他们走不远,我们分开搜,遇到情况向天鸣枪,另两人马上向枪声靠拢。
一刻钟后,李强掉进了村民捕野猪的陷阱里面,右大腿被竹签刺穿,当场晕了过去。
马亮钻进了山里迷了路。
郭锋神差鬼使竟然绕回了朱向发的家里,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方,此时只剩下小伟一人坐在地上发呆,见局长回来,小伟报告说,刚才接到电话,让朱向发夫妻去领朱兵兵的尸体去了。
郭锋急急问,走了多久?
没多久。
快,快去追回来,我要他带路。
小伟追到山下路边,也没见到朱向发夫妻身影,估计已坐车走了。他只好返回。
小伟的电话响了,市局检验科来电,马桂英屋子的检验报告出来了,郭锋铁青着脸听完后,让检验科转告刑侦科,马上派人增援,同时通知武警部队,带一小队人马赶来支持。
事态很严重吗?小亮他们呢?小伟问。
郭锋没有回答他,点了根烟,解开领口的风纪扣,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他需要思考。
检验科的化验结果非常出乎郭锋的意料,墙上白色颗料物体竟然是普通的蜡烛碎末。难道他们侦破方向又错了吗?马桂英根本就不是投毒者?那么,她突然的过激行动又代表了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午郭锋派去尾随村民的民警这时候突然回来了,一见到局长在,马上跑过来,蹲地对面向局长汇报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当时尾随在那人后面,看他一路鬼鬼祟祟,好象想追上前面的警察,快追上时又停下来,反反复复好几次,直到看着警察开车走了,便站在那里望着汽车发呆,我走过去,拍拍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报告警察。没想到这个家伙讲得普通话还比较流利,原来进城打过两年工,他开始不肯说话,过一会象下了很大决心,告诉我一件他亲眼看到的事情,原来朱向妹……
你把他的身份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
郭锋满意地站起来,问小伟,朱向妹呢?
小伟皱眉问,哪个朱向妹?
郭锋想起小伟后来才到,并不知道朱向妹,于是大概描述了一下。小伟想起来了,指着半山的地方说,好象往那边去了,一个人。
郭锋有些不详预感,朱向妹痛失亲生儿子,万一想不开……
快,跟我来,郭锋带着小伟一起向山腰跑去。
半山上,有一小片油菜花田,通常油菜田都是大片大片,这些小巧的一块油菜花田,在整片山的一面看来,象光溜身上长了一块斑,美丽的蝴蝶斑。
油菜花有半个人高,长势良好,不过由于田太小,朱向妹躺在里边让人一眼就找出来,小伟觉得她压倒了一大块油菜花好可惜,走近一看,朱向妹满脸悲凉,泪水纵横,心又一下被揪了起来。
郭锋与小伟就站在朱向妹的脚边,郭局长想了一会,蹲下来,把她轻轻扶起,琢磨着从哪句话开始切入。
朱向妹目光呆滞,望着远远的山脚下,郭局长还没有想好话头的时候,她先开口了。
就是这里,神爷爷给了我兵兵。
郭锋和小伟对视了一下。郭锋拍拍朱向妹说,你能和我仔细说说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吗?
朱向妹点点头,她的叙述如拼图的碎片,如果不是之前郭锋听了民警的汇报,也会如小伟般一头雾水。
在朱向妹结婚生完一子后,有一次带小孩回娘家,马桂英作为奶奶,并未对小孩表现出多大的热情,这令朱向妹有些不快,她准备提前离开,就在她要离开的前一晚上,马桂英找到朱向妹长谈,先痛诉了刘翠花不孝,不敬老且无生育,致使朱向发面临绝后。然后夸奖自己生了个好女儿,长了一副好生育的身板,可惜便宜了侯家,人丁再兴旺也是人家的。
朱向妹听完,主动提出,等她再生个儿子就送给哥哥抚养。马桂英听了非常高兴,不一会又拉下脸唉气,说办法虽好,始终是侯家血脉,朱家还是绝后了。如果小孩长大了跑回侯家,你哥哥可就孤苦到死了。
朱向妹听出母亲话里有话,就说你想怎么样,直说吧。
马桂兰看了许久她说,她的继父早年教过她一个秘方,轻易不能使用的,如果朱向妹真心为朱家着想,应该配合她。
这个秘方是这样的,她和哥哥朱向发一起向神爷祈愿,让神爷进入他们的身体,用神力去将朱家的血脉结合,在朱向妹的身体里把小孩养出来。
朱向妹当时吓了一跳,那可是她哥哥,怎么能干如此不齿之事。马桂英说,你想哪里了?你们只需要坐着不动,神爷会进入你们体内,完成神力的。
朱向妹仍在犹豫,马桂英脸色一变,开始哭诉叫骂,直到朱向妹心一软,觉得只是个仪式,本来她对母亲的神姑身份就半信半疑,她从不觉得自己是神姑生出来的,因为她从没觉得自己和别的同龄人有什么不同。
后来马桂英悄悄将兄妹二人领到半山油菜田里,设坛作法了半天,弄出两碗水让他们喝下去,之后朱向妹就晕晕乎乎,毫无知觉,事后朦胧中果然觉得有人进入过她的身体,或许就是那位神爷爷吧。
之后,她果然怀孕了,生出了朱兵兵,满月时便与丈夫说了送给哥哥作儿子的事,没想到丈夫很痛快就答应了,只是她从没有提过油菜田的事情。
郭锋已经证实了那位村民讲的是事实,看着还在懵懵懂懂的朱向妹,他不忍把事实真相告诉她,对于她,无知会更幸福,真相大多时候是痛苦的钥匙。
郭锋觉得朱向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招呼小伟一起下山。
马亮与李强均回来,郭锋心里极度不安,援兵未到,他还不能轻举妄动,局面非常被动,他必须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重新梳理出头绪,找出主动出击的办法。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案发28小时过去了。这时候,晴朗的天色突然刮起了狂风,天空迅速变得黑沉如夜,连续几个闪电过后,天空如裂开一道口子,暴雨猛然而至。
郭锋急忙叫小伟返回半山把朱向妹带下来。自己却不急着往山下跑,不管如何总是一身湿,他看着这场不请而来的暴雨,心情一阵舒畅,也许这正是老天爷派来给他涤去污尘,荡出真相的圣雨。
八、挥师上山
山区的暴雨来得突然,去得也快,造成的危害却是无法意料。雨刚刚收住的时候,小伟的电话响了,增援部队由于暴雨引至的山体滑坡,被挡在了半路上,正在组织人员抢修,保守估计需要八小时。
八小时,听到这个消息郭锋呆住了,张爱华还在村民手里,生死未卜,其它两位民警暂定为失踪。这时他想起当时的约定,不禁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失误,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郭锋拨出手枪,对着天空扣动了板机。清脆的枪声震荡着这片寨子。
事态至此已变得失控,郭锋咬咬牙,要过电话,将情况原原本本向局里的同事作了通告,并命令他们不惜一切方法必须尽快提供增援。
打完电话,郭锋突然往马桂英的小屋走去,翻了一会,在床底下找小半截的蜡烛,放到口袋里。
过了一会,吊脚楼群后边也响起了一声枪响,郭锋立马招呼两位同事住枪声方向跑去。
到达吊脚楼群的时候,那批村民又象被那阵风吹了回来,统统站成一排,看着郭锋三个跑过来。
郭锋命令大家把手枪握在手里,但只允许他一人开枪。
村民们并没有攻击的意思,也没看到马亮与李强。郭锋没看到村长在里面。
郭锋稍微缓了口气,大声说,村民们,妖鬼已经被我捉了。刚说完,就看到村长从人堆里钻了出来,满脸狐疑地看着他,郭锋挥了一下手,说,村长,去弄一桶墨水来,然后他让两民警去把所有门楣上的黑纸反过来再贴回去。
村长很快搞了桶墨水,郭锋让他挨个泼到纸上,等了一会,纸上再没有显现出符号,村民们突然欢呼起来。
郭锋微微一笑,大声又道,妖鬼现在在我手里,大家看着,说完掏出一张纸,直接泡到墨水桶里,然后取出。纸上已浸透了墨水,不一会,墨水中慢慢显现出了一个与马桂英画的一模一样的符号出来。
郭锋举着纸条走近村民,让他们看得清楚,他走过之处,村民纷纷躲避。
郭锋最后把纸条一揉,握在手心,大声说,现在谁能告诉我,我们的女民警在哪里,如果她不出现,妖鬼还会回到你们屋里。
村民们哗然开了,大家嘀咕了一会,都望着郭锋摇头。
村长,过来,郭锋威严地喊。村长弯着腰走近,眼睛不时瞄着郭锋的手心,不敢走得太近。
你知道吗?郭锋问。
村长摇头。
那你们刚才上哪去了?
村长指指后山,说,那边有个洞,每年七月十三妖鬼的生日,我们都去那里躲妖鬼。
那马桂英呢?
神姑?不不不,不知道。村长一脸懵懂。
这时候,从吊脚楼后拐出了马亮,他纵身一跳,下到地上来,走到局长面前,看看局长紧握的手心,凑近低声说,局长,你真神。
还有神的,郭锋微微一笑,把村长叫过来说,村长,去弄点吃的,还有,给我搞点蜂蜜过来,并且在这里支个锅,下面条,妖鬼也饿了。
村民们散去,几个警察凑一起开会,马亮大概讲了自己迷路的事,他也一直没见到李强。郭锋告诉大家,增援短时间内不会到来,现在他们必须靠自己去救出张爱华。时间越长就越危险,所以,一会吃饱了每个带一队村民上山搜索。
马亮担忧地问,村民能听他们指挥吗?
郭锋笑笑,掏出纸条说,妖鬼在我手里,他们敢不听?
马亮连问,局长,这是怎么回事?
郭锋告诉他,等案子完成了,便告诉你,以后你也可以去做神棍了。
村长的食物很快供应上来,竟然还有山猪肉,蜂蜜也带来了。郭锋让村长等村民吃完饭全召集起来。并且让村长赶紧把下面的锅支起来。
一小时后。村民召集完毕,郭锋站起来,掏出那个揉成一团的纸条扔到锅里说,妖鬼马上要吃饭,吃完后,它会在锅里休息,大家必须点起火把,一起上山找女警官,如果找不回来,第二天我走了,妖鬼就没人抓住它了。
唬完村民,郭锋煞有介事象马桂英的样子下面条,然后不停搅啊搅,过了一会,他放下筷子,让村民们去看,里面的面条已经让妖鬼吃光了。
过了半小时,由村长协助分出来的两个队伍分别往大山的两边上去。郭锋安排自己和马亮带一组,另外两警员分一组,村长跟随自己一组。
上了大山,郭锋才开始感觉头大,每走几步,几乎就能遇到一个山洞,有的大到能容几十人,有的仅能进一人,似乎这个山头被挖空后进行过地道战。
无奈,每遇一个山洞,都进行统一程序,先对着里面喊话,然后派人进洞搜索。因此进展非常的缓慢。
另一队小伟刚走出没多久,就发现了陷阱里的李强,派人救出来后,由于经历了一场大雨泡浸,李强已陷入深度昏迷,并伴有高烧。小伟马上安排村民迅速将李强送下山,想了一下不放心,让另一民警陪同,想尽办法将李强送到镇上急救。
李强后来由于伤口溃烂严重,接受了截肢手术,昏迷三天三夜醒来后,看着空荡荡的腿,一度灰心失志,后来从局长的结案报告中听到了其它同事的经历,重新振作了起来,主动要求调动到监狱工作,成为一名政治委员。之后多次获得劳模称号。
把时间调回中午,张爱华捡枪的时候,被一拥而上的村民捉拿,并捆绑押上了山洞。在洞口,马桂英要求村民把捡到的枪交给自己,然后押着张爱华,趁众人争相入洞的时候,拐上了另一条小路。
张爱华见村民们都进了洞,只剩下她和马桂英,她反倒定下心来。山路窄而石多,不好走,张爱华走走停停,不时转头观察这位敏捷的老太太。
突然,张爱华一个踉呛摔倒在地,马桂英冷冷地看着她,等着她自己爬起来。张爱华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嘴里说,脚痛死了,你把我松了绑,我要揉脚,反正枪在你手里,我保证不会跑。
马桂英想了想,叹了口气,说,妹子,你可不能跑,不然我老太婆会开枪的,虽然我老了,但行走十里八乡也半辈子了,什么事都遇到过。
张爱华点点头,把背转向马桂英。马桂英拉了一下活结,马上退后一步,把枪口指着她。张爱华笑了笑,她知道老太太从来就没摸过枪,保险都没打开。
不过,安全感上来后,她也就心里安稳下来,决定跟着老太太,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她们走了很久,但总是在这座山里绕圈。眼看天色昏沉下来,一阵狂风刮过,马桂英说了句,要下雨,张爱华指着不远处一个洞口说,我们进去吧,说完就先一步跑过去。
马桂英生怕张爱华逃走,急急跟了上来,走到洞口的时候,前面一个大石头需要翻过去,马桂英身材矮小,又一手握枪,单手翻不过那石头,急着跳了几下,张爱华这时候在石头上面伸出一只手来,马桂英怔了一下,伸出手去,张爱华把她拉上了洞里,这时,暴雨瓢泼而至。 九、符号的秘密
两个女人,一个警服,一个道袍,面对面蹲在洞里,由于洞口地势较高,水渗不进来,听着外面的狂风暴雨,享受着里面的宁静。
马桂英虽然手握枪,却更显得底气不足,不时瞟一眼这位高出她一头的女警官。张爱华则一直笑眯眯看着她。
各自沉默了一会,张爱华开始动用女人的惯用伎俩——拉家常,诉家事。
她告诉马桂英,她也出身农村,虽然是汉人,却来自比这里还深的大山里面,这个话题的开始出于谎言,但很快张爱华就进入了真话。她向马桂英诉说,她嫁了个同样来自大山的丈夫,结婚后,买了房,丈夫的单亲母亲接到城里来了,没想到,恶梦从此拉开序幕,婆婆打第一面开始就认定她是个狐狸精,抢走了她的儿子,迷惑了她的宝贝,开始还比较收敛,慢慢越来越过份,竟然半夜推开房门,直接来到床头叫丈夫起床尿尿,把张爱华吓个半死。
锁门,马桂英突然冒出两字。张爱华点点头,是啊,我锁了门,不然她依然会敲门,直到丈夫醒来开门上了厕所。
张爱华完全沉入了回忆的痛苦里,她说,真正让我伤心的是丈夫的态度,他总是让我忍,不管他妈再过份,他也不哼一声。这难道不是纵容了他妈吗?没错,我知道他妈不容易,早早死了丈夫,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有孩子么?马桂英问,握枪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张爱华其实还没有孩子,不过此时她心里犹豫了一下,回答有一个小男孩,才两岁,多么可爱活泼。她想老太刚失去孙子,也许多谈谈小孩可以激发她的母性亲情。
她相信人性本善。
马桂英却冷冷地回答说,等孩子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明白什么?张爱华问。
马桂英抬眼瞪着张爱华,没有说话,目光阴冷逼人,张爱华一阵寒颤,没错,就是这眼光,多么的熟悉。
雨很快停了,马桂英要张爱华先出洞,她刚钻出洞口,就听到一声枪响,心里一紧,不知道山下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大家正焦急找她,或者和村民干上了。
马桂英也听到了枪响,她往山下张望了一会,再没动静,正要走,又是一声枪响。
马桂英显得有些着急,催着张爱华快走。
雨后的山路湿滑,她们走得更慢,不过马桂英倒显得比张爱华敏捷得多。渐渐地,马桂英竟然走到了前面,看着老太太握枪押解人质,竟然自己低头就走到了前面,张爱华差点笑出声来。
马桂英很快发觉了,停下来沉着脸让张爱华走在前面。没多久,她们闪过一个弯道,前面豁然开朗,张爱华望了望远处,突然呆住了,眼前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山凹,对面一个小山峰中间,赫然一个大洞口,洞口正下方是一个三级瀑布,水流飞泄如白练,整个画面与马桂英袋子图案、小屋子墙壁上的图案,门楣上纸显现的图案是如此的吻合。仿佛一只巨大的蝌蚪趴在山峰上。
张爱华怪异的表情引起了马桂英的注意,当她顺着张爱华的视线看过去时,冷笑了两声,说,你聪明,想到了。
张爱华问,我们是要去那个山洞吗?
马桂英神色怪异地点头。
去干什么?
马老太没有回答,把枪口对准了张爱华的脑袋,示意她快走。
张爱华此时有些不详的感觉,从见到这个图案的原型时,她感觉到了事情并没有想象的简单,一切犹如一张事先布好的网,她已感站立起网的中央,网正在慢慢收拢,走进那个神秘的洞里,便是收网的时候。于是,她表现出了跟刚才不同的坚决,盯着马老太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
马桂英不相信地退了一步,双手端平枪口,指着她说,不走我就开枪。
张爱华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一步,逼近老太太。
马桂英又退了一步,握枪的手颤抖起来,我我,我真会开枪的,你别过来。
张爱华眼睛严厉地盯着她,说,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马桂英突然手剧烈颤抖,身体也跟着抖动,握枪的右手拇指不小心扣到了左侧的保险栓,张爱华看到保险被她无意中打开了,马上停住脚步,伸出双手,示意她放松,嘴里说,好的好的,你放下枪,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张爱华说完自己先转身过去,马桂英松了口气,看着张爱华的背影,趋步跟上。
走到洞口,张爱华开始磨蹭,假装脚歪了一下,蹲下来揉搓,同时眼角往洞里面细心观察着,这时,她分明真切地看到了山洞深处有一团黑影在移动。
那是什么?张爱华问马桂英,马老太木无表情,也不再理她,自己径直往洞深处走去。张爱华好奇心大起,小心翼翼跟进去。 十、她是投毒人
张爱华在洞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在不同的时期,张爱华有不同的解释。有一点是肯定的,她此生都不能忘怀这个晚上所带给她的余音。余音袅袅,其韵也长。不过这首韵曲的开头却一点都不美丽,甚至是极其恐怖的。不管事后她如何尽量去淡化恐怖,去美化宗教,渲染母爱,终归不能令她在寂夜里挥去那瞬间撕裂神志的恐怖。
张爱华摸索着走进深洞,每踏前一步,她的心就收紧一分,心脏也提起一寸,身上的神经系统犹如一个慢慢吹胀的气球,当她眼前出现那个怪物的瞬间,气球到了临界点,完全没有预兆就嘭——球裂了,碎片飘飘扬扬……
张爱华晕了过去。
没多久,她感觉自己醒来了,仿佛刚出生的婴儿,对过去完全没有记忆,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世界,一石一草,一脸一笑,都在欢迎她的到来,多么友好和善的世界。周围温暖舒适,身体要飘了起来,耳边有动听的声音:妈,我不要她。
张爱华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对着那张残缺不全的脸笑了一笑。另一边又有个温暖的声音:孩子,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张爱华又转过脸去,对这张和蔼的脸笑了一笑。
接着眼前的一切飘动起来,扭成一个个圆圈,飞旋着,越转越快,然后,张爱华剧烈地呕吐起来,呕吐物经过她的喉咙带着猛烈的辛辣刺激,感觉从喉咙里汹涌而出的是玻璃渣子。
马桂英与怪物顿时慌得手忙脚乱,六神无主,怪物干脆端来一桶水兜头淋过去。
张爱华又晕了过去。
事后据马桂英交待,她在张爱华被第一次吓晕的时候,她灌了一小碗神水给张喝。神水秘方是她从继父那里继承过来的。神水的功效非常神奇,能令喝者从此身体健康,精力大增,绝除百病,是否长生不死,至今还未被验证过,不过最主要的是喝者神志不清,完全受自己摆布。但是神水也有个缺陷,用量不好掌握,要对每个喝者当时的身体状况灵活调整,并且掌握好时辰。继父当年被枪毙皆因没掌握好用量,喝者非旦没有从此身康体健,反而是立即就死。
问她,那你就不怕毒死了警官?她说,她已经从继父中吸取了经验,在配方中减去了其中药效最猛的两味,她只想要喝者受她摆布一项功能,其它就无所谓了。并且,她还很人性化地加了两味丁香甘草,让药水闻起来更香,喝起来也不苦。
那你也不能保证不会喝死人啊。
其实可以保证的,因为我儿子和女儿都喝过。
受你摆布了吗?
嗯嗯。
那为什么在女警官身上却又没成功呢?
有一点我没有想到的,她喝了后又吐了出来,我很奇怪,把了把她的脉,原来她怀孕了。
怀孕这事令你心软了吗?
没有,但是令我失望。
为什么?
我的计划失败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想让她给我儿子传后。
张爱华第二次晕倒很快就醒来了,两次的惊吓令她四肢无力,气若游丝,一个已经经不起任何惊吓的身体,也不会再受任何惊吓了。她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个老太太斜靠在石壁上,看起来很疲惫,旁边有一个人形怪物倚着她,老太太的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怪物的脑袋,怪物闭着眼睛,脸上是满足的表情。
描述一下这个怪物,其实是一个人,一个男人,裸露上身,下体穿了一条完全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裤,手臂,大腿均有几处失去了大块肌肉,能看到里面发黑的骨头,脸上有半边被撕掉了脸皮,头发脱落得只剩下后脑一撮。胡子稀落且长,垂下的右手上只剩下三根手指,全身皮肤有多处布满小水泡,应该是长期在潮湿地穴居住引发的皮肤水疹。
怪物极其丑陋,却有一种温驯的感觉。
张爱华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深吸了几口气,感觉精力正在迅速恢复。不过此时她还不想惊动这两人,于是,她将眼神转向四周。
这个洞穴并不是太大,却很深,她们呆的地方大概只在中央,借着洞口的光线,张爱华发现洞的一面很平整,上面画了许多壁画,并且都很年代久远的感觉。
张爱华喜欢艺术,对敦煌壁画曾经痴迷过,偶有几回梦里还化身飞天仙女,所以,当她看到墙上的重大发现时,可以想象那种惊喜和激动,这对她恢复体力大大有益。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立起来,慢慢走到壁画前,仔细辨认欣赏。马桂英站到她后面,她也完全没有觉察。
天色渐暗,马桂英点了根蜡烛递给她,张爱华这才从壁画中回过神来,她看到怪物在爬来爬去不知忙碌什么,怪物左小腿只剩下骨头,完全没有一块皮肉,所以他不可能站起来了。马桂英对她说,妹子,吓着你了,现在天黑,你也走不了了,明天一早你就走吧。
张爱华说,那你把枪还我。马桂英不同意,她对有枪在手里带来的安全感印象深刻。
张爱华没再说什么,既然走不了,就不走了吧。
马桂英一直都握着枪,她对穿着警服的妹子还是心存戒备。
张爱华指着怪物问,他是朱向贵,对么?
马桂英点头。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被野猪咬的。
他一直住在这里?
两年了。
那他吃什么?
马桂英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块块黑乎乎的东西说,那是野猪肉。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马桂英没有回答,突然说,妹子,你骗了我。
张爱华看着老太婆,等着她说下去。
你没有生过小孩,我看了你的肚皮,你瞒不了我。
张爱华哦了一声,尴尬地笑笑。
本来我想让你做我儿媳妇的。
张爱华吃一惊,看看旁边的怪物,一阵恶心。
现在不成了,马桂英叹了口气。
他不同意?张爱华笑着问。
马桂英脸上充满绝望,身体轻轻颤抖起来,突然眼睛里闪起张爱华从未见过的光芒,告诉了张爱华一件改变了她一生轨迹的事实——她怀孕了。
这件事实对张爱华的冲击无疑是彻底的,她以后的人生规划,生活安排,都将随着一个小生命的出现而改变,一个人可以随时背叛自己的诺言,并为此找出无数的理由,但在面对自己孕育出的生命面前,她没有理由。她知道,在马桂英的这句话以后,她的灵魂将离开躯壳,在另一个生命中重生。
张爱华仰望洞顶良久,心里生出的交织矛盾渐渐平息,莫非,这就是命运。
张爱华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可憎的老太太身体慢慢萎缩,眼眸里的神采如快燃尽的油灯在若有若无地闪烁着。旁边还有一个残缺不全,满地爬来爬去的儿子。看着这一对母子,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深洞里,张爱华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滋味。 张爱华知道了下一步她应该做的事,首先她必须活着出去,理由是肚子里尚未成形的生命,另外,她必须让马桂英活着出去,理由是旁边那个残缺的生命。
这两个不完整的生命对于她和马桂英有着相同的意义。
马大娘,张爱华的声音柔和下来说,你可以告诉我吗?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让你儿子在山下象正常人一样居住呢?
马桂英眨了眨眼睛,有些象眼泪的液体在眼缝里漾动。张爱华相信这后面一定藏有巨大的原因,也许是巨大的难处。作为警察的职业习惯,除了刨根问底,还有锄强扶弱。于是,她开始尝试开解马老太婆。
旁边的怪物停止了动作,静静坐在一边看着他母亲。
马桂英连续叹着气,突然感慨地说,妹子,不瞒你说,全是我老太婆造的孽啊。
张爱华看到了坚冰融化的希望,继续慢慢地开解她。
坚冰的成份本来是水,终归有还原成水的一天,马桂英犹豫了许久,突然摆了摆手说,妹子,明天下了山,你就回家,好好养身子,你也要做妈的时候了。
张爱华告诉她,投毒案还没有破完,她回不了家。
马桂英说,不用查了,是我投的毒。
那你为什么要投毒呢?毒死的还有你的孙子啊。
马桂英冷冷地笑了,那个孙子,是个孽种。
张爱华看着她。
不过,我也没想毒死他们,朱向发是个不孝子,把朱有田的遗产全吞了,葬礼收的钱也吞了,不给我老太婆,不养他的兄弟,我就想让他出血,没想到,毒死老鼠的药,竟然也能把这么大的大活人毒死了。
你不知道能毒死人?
马桂英摇摇头,愤愤地说,我想最多毒病了,朱向发出钱治人,花光他的钱,我也心里好受点,那个逆子。
可你是怎么放的药啊?张爱华趁机问道。
我老太婆做了一辈子的神姑,天天都在放药,嘿嘿,马桂英阴测测地笑起来。
张爱华虽然亲耳听着,但却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老太婆与毒杀十几人的凶手联系起来,女人总是容易被不相宜的氛围所左右思维。
马大娘,你明天跟我们下山去自首,人民政府会把你儿子妥善安置好的。
不,马桂英口气坚定地说,妹子,我放你走,我和向贵再也不会走出这个山洞了,我们必须守在这里。
张爱华又可气又可笑,说,马太娘,如果真是你投了毒,那你就不可能再呆在这里了,警察一定会抓走你的。
马桂英奇怪地看着她说,我又不是真的要毒死他们,我也没有逼他们吃饭啊。抓我也不怕,我能招来妖鬼,谁也不敢进来。
张爱华长久地看着马桂英,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话,既可怜,也可气。
这时,旁边的怪物突然爬到马桂英身上,紧紧抓住她的衣服,嚎啕大叫起来:妈,妈,我们出去吧,我想下山,我要下山……
马桂英气恼地要推开他,儿子不肯松手,马桂英狠狠地甩过去一耳光,怪物愣了一下,突然大吼起来,双手乱舞,眼神焕散,如痴如狂,马桂英伸出两手要去挡他,这时候,握在手里的枪突然响了起来,怪物尖叫一声,身子一挺,向后倒去,胸口喷出一条血柱。
马桂英吓得把枪一扔,呆呆地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儿子。
张爱华急忙把枪捡了起来,关上保险栓。
马桂英这时突然跳起来,疯了似地用脚踩着地上的儿子身体,嘴里咒骂着张爱华听不懂的土家话,再后面,她趴下去,改用额头不停撞击儿子的额头,撕心裂肺的哭声震荡着洞壁的每个角落。
张爱华在一旁默然,她知道怪物已经死了,枪也回到了手里,等马桂英累了后,便可以把她带下山去。
事情结束了。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十一、突审
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在山洞的外面。山头火把摇曳,人声沸腾,增援的警察及武警部队在得知这边的失控情况后,借用了驻军的直升飞机,将增援队伍及时运送到了当地。二十多条警犬也在随后被运送过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搜山工作连夜展开。
尽管增援了大批人员,但是在这片原始大山,又遍布无数大小山洞的地方进度始终极其极其缓慢。
马亮找到郭锋提出建议,局长,我们这样进度太慢,也许当我们找到张爱华的时候,也许……
郭锋深感有理,沉吟一会问,你有什么好建议。事实上,他知道马亮要说什么,只不过,他不忍说出来,因为那代表着危险。
局长,我带两个村民直接往纵深插入,也许有意外收获。
郭锋跟武警部队要了一支信号枪交给马亮,拍拍他的肩,没有更多语言,只说两个字:小心。
郭锋安排村长与另一体壮村民跟着马亮组成突击小队,直接往大山深处插去。
郭锋的对讲机收到一个报告,投毒案的尸体认领基本完成,只有朱兵兵的尸体未有被认领。郭锋呼叫小伟,速派人去调查,由于朱向发夫妻进城时间与暴雨引致滑坡时间吻合,请查明朱向发夫妻是否受困。
刚指挥完毕,小伟却报告回一个重大消息,他们已找到张爱华,她正押着马桂英下山,与他们迎头相遇。
这个消息让郭锋松了口气,于是指挥全体收队,同时呼叫马亮停止前进。意外的是,马亮却一直没有回话。
郭锋叫过一警员,发出指令:马亮可能所处区域信号接受不好,你保持每分钟呼叫一次,每五分钟发射信号弹,直到联系上马亮为止。
郭锋指示小伟将马桂英直接带至朱向发家汇合,现场突击审讯。张爱华要过对讲机,与郭局说明前面山洞尚有一尸体,是马桂英小儿子朱向贵,请派人去运回。
郭锋看夜色深沉,便决定第二天天明再派人去运尸体。
大部队汇合在朱家。郭锋将审讯室定在客厅,小伟及张爱华等人已经先一步到了朱家,郭锋刚到,一民警从客厅出来,交给一个纸包给郭锋,郭锋打开一看,是一包白色粉末,同时还有一个小纸条,上面歪歪斜斜有两行字:郭局长,这是毒鼠强,毒是我放的,不用找我,我死了,朱向发。
郭锋愣住了,马上叫人过来,将纸包给他,吩咐马上送检验,突然又想起什么,要回纸包,让人找个袋子,将粉末倒进袋子,留下了那纸包。
在审讯之前,郭锋先与张爱华碰头,听取了张爱华在被绑后的所有情况。
突击审讯异常顺利,马桂英问无不答。
据马桂英交待,她的确是从屋里的小门穿过到客厅去投的毒,毒品是七年前没搬出这家时买的,后来一直放在小杂间的墙洞里,这事只有她一人知道。投毒那天突然记了起来,没想到真找到了,她只放了小半瓶,然后把毒瓶又放回了墙洞。
在马桂英的带领下,果然找到了剩下半瓶白色粉末状的瓶子,郭锋立即安排送去检验。
案子基本明朗,但郭锋心里还有太多疑团,都需要这位老太婆来解答,只是,马桂英只愿意回答与投毒案有关的问题,其它一概闭口。
这时候,屋外突然人声沸腾,郭锋问了一下,原来是村民们聚了过来,都知道了是马桂英投的毒,受害者家属群情激愤,要不是有武警队员维持,可能就冲了进来。
马桂英突然说,你们别怕,他们怕我,我能招妖鬼。
郭锋笑了,告诉她,妖鬼被我收了,你招不了了。
马桂英疑惑看着他。
郭锋这时突然拿出刚才那包毒鼠强的纸包出来,拍在桌上,同时将朱向发的纸条递给马桂英。马桂英瞥了一眼说,我不认字。
郭锋说,那我就读给你听。于是读了一遍。
马桂英一听有些慌乱,连说,你们不要相信,不是他放的,不是他。
郭锋笑了,说,我当然知道不是朱向发,包毒鼠强的报纸上面的日期是今天的,并且他今天没有去领尸体,而是去买了毒鼠强来认罪。他知道了凶手是你,所以想代你受过。
马桂英没有说话,脸色一变再变,身子开始发抖。郭锋趁机想攻破她的心理防线,于是说:马桂英,你必须要和我们合作,把前因后果全部交待出来,你孙子死了,你小儿子也死了,现在你大儿子也可能非常危险,如果他寻了短见,那么这个家就全部毁在了你一人手上……
马桂英的额头开始冒汗,郭锋轮番的心理攻势开始见效,马桂英突然使劲翻着白眼,嘴里喃喃说着,向发不会死的,向发不会死的,他肯定进墓了,他肯定进墓了。
郭锋赶紧追问,什么墓?
土司墓。
在哪里?
土司洞。
是不是朱向贵住的洞?
是是。
郭锋这时后悔刚才的决定,他叫来小伟,令他带一队人,由张爱华带路,马上到土司洞。
继续审讯马桂英。
此时的马桂英身子瘫软,嘴角不时有口涎流出来。
郭锋问,马桂英,四年前,你为何突然与朱有田分居,他揭穿你作坛法是出于什么原因?
马桂英哆嗦着双唇,好久才说,老头知道了那件事。
什么事?
向发和向妹生孩子的事。
是你安排的吗?
是。
你怎么安排的?
我给他们喝了神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想朱家绝后。
朱有田知道后为什么会气愤?
老头……老头明白过来了。
明白过来什么?
他他,他明白了继父给我求子的真相了。
马桂英给郭锋们讲述了一个传奇般的传奇,至此,这个家族那错综复杂的层层迷雾终于揭开。 十二、一段历史
四十年前,动荡的中国大地并没有对这个边远山区造成多大的冲击,山民们依然早起晚归,该吃的吃,该睡的睡,该烦恼的烦恼。年轻力壮的朱有田父母早逝,不过留有几亩薄田,总算对得起有田的名字,并且早早娶了个神姑老婆。美中不足的是娶妻八年,也没有生育。某一天,妻子马桂英外出作神事回来,告诉他,她在外乡遇到了继父,继父告诉她,祖上有个秘方,可以让他们得子,想要儿子就有儿子,想要女儿就有女儿。
朱有田动了心,催促将继父请来。
继父在朱家吃喝了两天后,问朱有田,要儿子还是女儿,朱有田毫不犹豫说要儿子,于是,继父掐准当天是个好日子,便带着夫妻两人上山,来到土司洞,继父告诉他们,他祖上是土司,这个洞是祖上修炼藏金的地方,不准对外泄露。夫妻二人看到墙壁上众多的壁画,深信不疑。
于是,继父设坛作法,招呼了半天的神爷,时辰一到,取出一个瓶子,让他们分别喝了一口,然后两人晕乎乎了大概两时辰,醒来后下山,继父也离去。
两个月后,马桂英果真就有喜了,十月后,竟然就生了个儿子。
过了两年,朱有田合计着想要个女儿,于是又让马桂英请了继父过来,如法炮制,不过这次失了灵,两月后还无动静,马桂英去问继父,继父决定再请一次神爷,第二次请过神爷后,朱有田和马桂英如愿有了个女儿朱向妹。
再有两年,朱有田又合计再要个儿子,马桂英也同意,继父请来了,请过一次神爷爷之后,不到一个月,马桂英还没动静,想起上回生女儿的教训,为了保险起见,叫来继父二请神爷,继父也不嫌麻烦,当天就来了,还是一样来到土司洞,喝完神水后,马桂英晕了一会,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突然五脏六腑要一齐冲出喉咙,同时,她也从晕乎状态里醒来,不堪的一幕就这样展现在她的眼前,继父正趴在她的身子上……
马桂英看到朱有田晕倒在一边,嘴里还说着胡话,继父见状马上起身穿好衣服,抛下一句话:你不用我了,已经怀上了。说罢离去,从此再没见过面。
后来,她就生下了三子朱向贵,朱有田念了半辈子继父的好,而马桂英心里有数,从不敢吐露半句。
后来,朱向发结婚一直不育,遇到了当年朱有田的难题,她便想起了继父在她身上做的事情,那年朱向妹回娘家,看着她怀里的白胖儿子,马桂英决定冒险一试。
对于神水的配制,其实是神姑们常常用到的一种草药水,主家喝后可以晕上两时辰,并且问什么答什么,自己却毫无知觉,是用来骗取主家秘情的方法。
只是,到现在马桂英都不知道朱有田是如何知道她在油菜田那一回的事情。不过,她知道她为儿子女儿做的事,令朱有田联想到了继父对她做的事,他终于在死前几年知道了真相,儿子女儿们都不是他生的,他从来就没有过生育能力。
马桂家细细讲完这一段隐秘的历史,在场的人都沉默无语,唏嘘不已。
马桂英突然抬头说,警官,你一定要找回朱向发,他一直以为土司洞藏有金子,肯定是去那里了,警官警官,你一定要找回他,我只有一个儿子了啊……
郭锋望着这个老太太,心情复杂,这是一个可怜的人,过了一辈子可怜的人生,不过,她也亲手把身边的人一个个变得比她还可怜。
郭锋问马桂英,你为什么要让朱向贵躲在土司洞里,又为什么要说他去城里打工呢?城里寄钱回来是怎么回事呢?
马桂英神色暗淡下去,幽幽地说,那是朱向发说的,他知道弟弟住在土司洞。我对朱向发说,弟弟摔断了腿,又不会做农活,做神汉也被你爸毁了,这样下去迟早会饿死。现在我知道有个土司洞,里面藏有土司的金子,让你弟弟在洞里慢慢挖,挖出来就你们兄弟一人一半,不过你要负责给他送吃的,朱向发常常会给弟弟送野猪干过去。
里面果真有金子吗?郭锋突然问。
马桂英摇摇头,说,不知道,但我继父说这里是他祖上藏金的地方,反正朱向贵也不出来,给他一个希望,他才活得下去。
郭锋问,为什么朱向贵要在洞里不出来呢?张警官说他全身多处伤痕是怎么回事?
马桂英号啕了两声,可怜的向贵啊,他腿断了,一个人住在山洞里,他身上的肉都是给闯进来的野猪咬走的啊。
郭锋感到极为惊讶,也感叹人的生命力之强韧,完全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情况下,被野猪多次咬伤,竟然也能挺下来。
谁给他疗伤呢?郭锋问。
马桂英答,我准备了很多草药,专治野猪咬伤,一涂就止血,两天就好了。
郭锋不禁重新审视这个老太婆,虽然之前他揭穿了老太婆的两个小把戏,但是有些地方,他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些民间术士的智慧及力量。她们可以在极端恶劣的环境生存,本身就是力量,并且能征服环境,那是智慧,老太婆昨天轻轻两招就挑拨起村民的事情,一直没有离开过郭锋的脑海,虽然表面上看来,村民是愚昧迷信使然,但是本质上,利用迷信只是一种方式,而让一个群体迅速团结一心的力量却是值得研究的。
因为曾经在部队带过兵,郭锋深知团队的力量无可限量,但也深知人性之微妙,绝对的团结一心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让一个团队在特定的时间内向着同一个目标进攻,拧成一股绳的气势无坚不摧。
那么,愚昧和迷信在那一刻究竟在村民们心里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呢?案子结束后很长时间里,郭锋把此作为一个课题,并出版了几本论文集,其中《论恐惧压迫与安全裂缝之力量》是反响最大的一部。
郭锋的脑子还在旋转着,一边的门突然砰一下开了,朱向妹披头散发站立门前,眼睛血红,直盯着马桂英。
谁也没想到朱向妹刚才一直就在隔壁,她听到了一切。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人反应过来,朱向妹怒吼一声扑向马桂英,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什么。等民警们来拖开后,朱向妹突然向门口跑出去,郭锋连忙安排一名民警跟随保护。
后来民警报告,朱向妹直接下山坐车走了,应该没有危险,于是他就回来了。
一直在呼叫马亮的警察回来报告,中间断断续续联系上几次,但都说不上一句话就断了,似乎听到马亮说找到一具残缺尸体。
郭锋走出来看看天色,天边已经泛白,新的一天已经来临。在距离投毒案发42小时后,基本告破,于是安排民警押送马桂英回市局,留下一小队人留守等待上山的队伍回来,自己也随押送队伍回市区。
上山的队伍几个小时后也陆续归队回城,各自带回一个意外结果,马亮发现了土司洞,并发现朱向贵并未死亡,他在张爱华及马桂英走后不久醒了一次,只有短短几分钟,这几分钟内他做了一个重要的动作,摸索到母亲为他准备的野猪药,下意识抓了一把捂到胸前伤口上,正是这个动作救了他的性命,野猪药瞬间止住了他的血,本来子弹并未射中心脏部位,昏迷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最后,剩余的少量鲜血延喘了生命。
小伟及张爱华的一支队伍在半路发现了被毒蛇咬伤躺地草丛中呻吟的朱向发,朱向发在昏迷前一刻告诉警察,妻子刘翠花躲蛇的时候滚下了山涯,警察攀援下山也救回了正在呻吟不止的刘翠花。
朱向贵、朱向发、刘翠花三人获救后被送到市人民医院救治,三人皆脱离生命危险,伤势较重的朱向贵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市委领导及医院方面对这位特殊的病人给予了极高的关注,尤其医院方面请来了国内顶级专家,治疗的同时对发生在朱向贵身上的奇迹立项研究,研究焦点主要集中在马桂英配制的野猪药上。
作者:老家阁楼 回复日期:2006-8-10 22:20:00
(接上)
专家的研究工作得到了看守所中的马桂英全力配合,致使研究工作取得突破性的进展。
在医院的救治工作、专家的研究工作进行同时,土家寨的投毒案审理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大山里面的较量已经闭幕,而此案的真正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黑泽明有部电影叫《罗生门》,传达了一个让多数人不容易明白的哲理——真相是不存在的。事实上,真相又的确存在,两者的关键是对真相的诠释不同。
土家寨投毒案的一波三折,至少可以说明一件事实,真相是存在的,而真相的存在是可以根据时间与空间的转移而变化的。
十三、山重水复
专案组全部回到公安局后,郭锋迅速写了一份报告呈交市委办公室,报告中重点指出市委应该重视农村法律知识的普及工作,建议成立专责办公室,组织普法宣传队伍,深入农村,切实做好法律普及工作。
张爱华回来后感觉身心俱疲,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请了假,在娘家休息两天,第二天晚上将丈夫吴庆约了出来,地点在某茶馆。
吴庆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非常了解妻子的性格及难处,同时他也了解母亲的性格及心态,两种了解在他心里化成两颗巨石,反复撞击,撞击的结果并没有带给他解决的火花,而只有一次次沉闷的震荡。
茶馆幽静,他们却没有幽会的心情。张爱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观察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了。她看到吴庆的发际间多了几根白头发,这一发现瞬间将一年来逐渐坚硬的心嘣嘣瓦解。
张爱华问吴庆,我们之间还有爱情吗?
吴庆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我还是一样爱你,从没变过。
你更爱你妈,张爱华郁郁地说。
沉默了一会,吴庆问她,我们没办法挽回了吗?
张爱华摇头,说,我暂时不想办离婚了,不过,我会搬出去,也许离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吴庆点着头,他知道妻子决定的事情,从来都只有她自己能否定。不过,他松了口气,毕竟不用马上离婚了。
张爱华犹豫着,是否现在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她知道一旦说出来,丈夫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她搬出去的。
爱华,听说你们这次进山很惊险,是么?吴庆突然问。
这么快传出去了?张爱华奇怪地问。
吴庆笑了,说,没有传出去,是法院小张来我们事务所谈你们这案子法律援助的事,顺带讲了起来,他也是道听途说。
张爱华问,怎么?马桂英的辩护律师指派给你们事务所了吗?
吴庆说,如果我们有律师愿意的话,这可是义务的。
张爱华看着吴庆,问,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吴庆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不过他心里明白,如果张爱华提出要求,他一定义无反顾,这一年来,他一直渴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不过,他不能问,妻子的倔强有时会刻意与理智对抗。
张爱华想了想,说,吴庆,我给你讲这几天在山里的事,你想听吗?
吴庆还没来得及说想或不想,张爱华就自己讲开了。
吴庆听得非常认真,后来简直是入迷了,很简单,专案组这几天的经历令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终生难忘的,即使张爱华已经是尽量轻描淡写。
第三天上班后,张爱华被指派为土家寨投毒案的起诉材料小组负责人。最后一批检验报告出送到了张爱华的手里,马桂英交待出来的毒药,被证明是与米饭里发现的毒药为同一批。
下一步是嫌疑人及各方证人的证词收集整理。
张爱华带着小伟来到市人民医院,主治医生首先向她介绍了三位伤者的治疗情况,朱向贵由于失血过多,另外很重要一点是他所用的止血草药里含有大量麻痹神经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因此处于间歇性昏迷状态,并且间歇时间非常的不确定,稳定病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可能要施于几次神经修补手术,否则很有可能陷入长期昏迷,即俗称的植物人。
医生随后递过来一份资料,还提供了一个令张爱华很意外的照片,是医生从朱向贵身上拍下来的,准确地说,是从朱向贵背后拍下的,是一个纹身图案,张爱华一见惊讶了一下,这图案有些眼熟,马上她想起来了,正是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小蝌蚪”图,也是土司洞外的远景图案,只不过,和马桂英的布袋一样,纹身上有十几个小蝌蚪,无序地排列在一起。
这图案有含义吗?小伟问。
张爱华说,不清楚,据目前所知,村民们将它视为妖鬼的象征,马桂英抓鬼时常常用到它,是一种神鬼符号。 十三、山重水复
专案组全部回到公安局后,郭锋迅速写了一份报告呈交市委办公室,报告中重点指出市委应该重视农村法律知识的普及工作,建议成立专责办公室,组织普法宣传队伍,深入农村,切实做好法律普及工作。
张爱华回来后感觉身心俱疲,但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请了假,在娘家休息两天,第二天晚上将丈夫吴庆约了出来,地点在某茶馆。
吴庆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他非常了解妻子的性格及难处,同时他也了解母亲的性格及心态,两种了解在他心里化成两颗巨石,反复撞击,撞击的结果并没有带给他解决的火花,而只有一次次沉闷的震荡。
茶馆幽静,他们却没有幽会的心情。张爱华很久没有这样静静观察她曾经深爱的男人了。她看到吴庆的发际间多了几根白头发,这一发现瞬间将一年来逐渐坚硬的心嘣嘣瓦解。
张爱华问吴庆,我们之间还有爱情吗?
吴庆摇摇头,说,我只知道我还是一样爱你,从没变过。
你更爱你妈,张爱华郁郁地说。
沉默了一会,吴庆问她,我们没办法挽回了吗?
张爱华摇头,说,我暂时不想办离婚了,不过,我会搬出去,也许离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吴庆点着头,他知道妻子决定的事情,从来都只有她自己能否定。不过,他松了口气,毕竟不用马上离婚了。
张爱华犹豫着,是否现在告诉他怀孕的事情。她知道一旦说出来,丈夫是无论如何不同意她搬出去的。
爱华,听说你们这次进山很惊险,是么?吴庆突然问。
这么快传出去了?张爱华奇怪地问。
吴庆笑了,说,没有传出去,是法院小张来我们事务所谈你们这案子法律援助的事,顺带讲了起来,他也是道听途说。
张爱华问,怎么?马桂英的辩护律师指派给你们事务所了吗?
吴庆说,如果我们有律师愿意的话,这可是义务的。
张爱华看着吴庆,问,如果是你,你愿意吗?
吴庆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不过他心里明白,如果张爱华提出要求,他一定义无反顾,这一年来,他一直渴望能为她做点什么。不过,他不能问,妻子的倔强有时会刻意与理智对抗。
张爱华想了想,说,吴庆,我给你讲这几天在山里的事,你想听吗?
吴庆还没来得及说想或不想,张爱华就自己讲开了。
吴庆听得非常认真,后来简直是入迷了,很简单,专案组这几天的经历令每一个当事人都是终生难忘的,即使张爱华已经是尽量轻描淡写。
第三天上班后,张爱华被指派为土家寨投毒案的起诉材料小组负责人。最后一批检验报告出送到了张爱华的手里,马桂英交待出来的毒药,被证明是与米饭里发现的毒药为同一批。
下一步是嫌疑人及各方证人的证词收集整理。
张爱华带着小伟来到市人民医院,主治医生首先向她介绍了三位伤者的治疗情况,朱向贵由于失血过多,另外很重要一点是他所用的止血草药里含有大量麻痹神经成分,对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因此处于间歇性昏迷状态,并且间歇时间非常的不确定,稳定病情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期间可能要施于几次神经修补手术,否则很有可能陷入长期昏迷,即俗称的植物人。
医生随后递过来一份资料,还提供了一个令张爱华很意外的照片,是医生从朱向贵身上拍下来的,准确地说,是从朱向贵背后拍下的,是一个纹身图案,张爱华一见惊讶了一下,这图案有些眼熟,马上她想起来了,正是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小蝌蚪”图,也是土司洞外的远景图案,只不过,和马桂英的布袋一样,纹身上有十几个小蝌蚪,无序地排列在一起。
这图案有含义吗?小伟问。
张爱华说,不清楚,据目前所知,村民们将它视为妖鬼的象征,马桂英抓鬼时常常用到它,是一种神鬼符号。 另外两人呢?张爱华问。
医生递过来两份资料,说,朱向发伤势比较轻微,中蛇毒后他自己采取了一些简单的自救,挤出了大量的蛇毒,并且该蛇毒性不大,即使未作自救也不至于危及生命,今天便可以出院。
另一位伤者刘翠花肋骨两处骨折,这是X光片,你看,这里和这里,没有完全折断,只是裂纹,不需要动手术,应该也会在两天内出院。这可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医生的后一句话让张爱华奇怪,问,为什么这么说。
医生告诉她,刘翠花已有四个月的身孕。
告别医生,张爱华和小伟去探望了三位伤者,医院已经帮朱向贵洗干净了脸,看着他静静躺在病床上,鼻孔里插着管子,又目紧闭,右脸上一块失去皮肤的皱肉,张爱华心里有些许感慨。小伟突然说,他们兄弟俩倒是很象啊。
见到刘翠花的时候,朱向发也在旁边,两人正打瞌睡,刘翠花躺着,朱向发坐着,把身子趴在刘翠花腿上,病房大窗子漏进来的阳光轻轻覆盖着两人。张爱华和小伟对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否应该吵醒他们。
这时,张爱华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按了电话并快步走出病房。
电话是吴庆打来的,他以通知的口吻说,我已经是马桂英的辩护律师了。
张爱华奇怪地问,我还没报上检察院,更没到法院,怎么就有援助律师了?
吴庆说诉她,我不是指派的援助律师,我现在是马桂英的私人律师,唯一不同的是我不收当事人的费用。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此案有疑点。
张爱华笑了,说,你见过你的当事人了?
是的。
可是警方证据还在我手里,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
我现在在公安局,我只见到了一个证物,就找到了疑点。
张爱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是什么疑点?
吴庆说,要不晚上回家我和你说说。
张爱华恍然大悟,原来是想骗我回家啊。
吴庆说,这是其一,其二是你们根本没办法证明那毒药是我当事人下的。
张爱华说,是吗?那我这两天录完证词后会移交检察院,到时我在法庭上再听你高论吧。
放下电话,张爱华心里有些许不快,不过吴庆的话她不能不重视,她了解吴庆不是一个随性的人,没有一定把握的话是不会说的,重要的是,他至今还没有输过官司。
让张爱华安慰的是,工作至今,她们刑侦队也没抓错过一个罪犯。
对证人的取证工作异常顺利,证人包括村长及案发当天的幸存村民,其中对朱向发的询证让张爱华印象较深,她后来在日记中写道:
朱向发个子不高,很瘦很黑,连串的打击统统写在他脸上。他话不多,我有些同情这个男人,不知道一个人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是什么样的感觉,也许正是锻炼了他的韧性,如此巨变最终也没击倒他。
我先开了一下他的玩笑,说,你留下的毒药和纸条我们看到了,你承认自己是凶手吗?他竟然想不犹豫点头,还伸手说请戴手铐吧。我正色告诉他,人民警察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你这么做是妨碍公务,也是一条罪。他有些慌乱,我说你的自作聪明是没用的,包毒药的报纸日期显示为案发第二天,并且我们找到了卖给你毒药的人,但是我感兴趣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已经知道凶手是你母亲了吗?
这个男人不再说话了,开始抽泣,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哭得如此绝望和压抑,对于他,我们也没有更多的话要问了,让他在证词上按过手印后,便让他先回家,家里还有父亲及儿子等他回去埋葬。
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你老婆怀孕了,四个月。这个消息相信能让他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我从他的眼睛里感觉到这个喜讯带给他的震撼。
一个新生命代表一个新的希望,我深有同感,也许,明天我该回家把新生命的希望带给吴庆,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
张爱华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有机会告诉丈夫喜讯,丈夫却先告诉了她一个极其意外的消息——吴庆确信,马桂英不是凶手。
他还说,直觉告诉我,凶手另有其人。 十四、吴庆的疑惑
张爱华回到家,婆婆一如既往地板着脸,即使张爱华甜甜地叫了声妈也毫无作用。不过,婆婆的表现对她也毫无作用,她只想吃了饭进房,提着吴庆问清楚她关心的事。
吴庆没有令她失望,关上房门后,直接指出,从那天张爱华在茶馆的叙述中,有几点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首先,马桂英的犯案动机明显牵强,作为一个行走江湖半辈子的人,即使是文盲,对常用药物尤其是毒性药物,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再说从马桂英对药物使用的熟悉程度,比如朱向贵所用的野猪药便是马桂英所配,她应该是对民间药物了解深入且极为熟悉的,并且马桂英毕竟是朱向发的母亲,就算对儿子在钱财上的不满,也可用其它方法,正常人的思维下,采用令儿子出点血,把钱花光是两败俱伤的下下策。
这点张爱华有不同意见,她认为农村老太婆对化学药品不熟悉是正常的,她对草药的熟悉也只是从上辈直接承传而来。再者,马桂英连接丧孙丧子,在双重悲痛下,已经承认作案,并且物证合理,检验报告也证实了物证。
吴庆摇头说,姑且放开证物,我们先从逻辑上推理,马桂英用请神爷的方法为儿子传宗接代不遗余力,证明母子情份是有的。那么,这就和她承认的犯案动机有冲突。另外,她还有个小儿子需要大儿子的照顾,同时孙子还在眼前,如果她只是想让村民生病,让儿子花钱,那么,她在投了毒后,肯定会做一些保护孙子的措施,比如阻止孙子吃饭。
吴庆认为,警方有一点忽略了,朱向发既然突兀地买毒药来承认自己是凶手,肯定是想保护某人,也就是他有某些理由支持他认定了谁是凶手,这个人也是他想保护的,如果是马桂英,那么为什么不问清楚他为什么认为是马桂英下的毒呢?
张爱华点头同意,并记下了这点,这需要向朱向发再重录证词。
吴庆继续说,马桂英为兄妹二人请神爷之事,马桂英的交待也有逻辑性冲突,据马桂英后面的讲述,她继父为她夫妇请神爷求子时,二人喝了药水均处于半昏迷状态,是继父迷奸了马桂英而得子,然而当马桂英为兄妹求子请神爷时,兄妹均有喝药水,那么,兄妹二人在半昏迷状态下是不可能行房的,朱兵兵从何而来呢?是朱向妹丈夫侯家的吗?马桂英的出发点是为朱家继续正宗香火啊,她一定有完全把握。
张爱华频频点头,她承认吴庆的分析是很有道理的。
最后,吴庆说,马桂英用挖宝藏的借口令朱向发照顾弟弟,而让朱向贵有活下去的理由,这点也是站不住脚的,根本不能视为理由。原因很明显,据你看到的,朱向贵在洞中根本没有进行挖掘工作,第二,以朱向贵的身体状况,如果真有可挖之宝藏,朱向发不可能不帮手,起码挖掘速度会更快。不过,这里面似乎又有些矛盾,如果真的没有宝藏的引诱,那么朱向发夫妇为什么在最后承认自己是凶手后,会选择往土司洞而去呢?再说,你看到的那个土司洞口,整个外面景象正如马桂英常常使用的图案相吻合,这些绝不是巧合,我觉得土司洞肯定有某些含义,或者里面真的掩盖着某个秘密。你不觉得马桂英的继父以及马桂英很多特别的事情总与土司洞有种种联系吗?
张爱华完全被吴庆充满逻辑的推理吸引住了,不自觉地问,那是为什么呢?
吴庆深深看着她说:土司洞里面一定有答案,那个图案,你说的小蝌蚪,与洞内的秘密肯定有莫大牵连。
张爱华有些不满地看着吴庆说,吴庆,你现在到底是要为马桂英辩护,还是想做考古专家啊。
吴庆笑了,说,我都想。
张爱华说,那我就满足一下你的考古欲望吧,给你看个照片。说完她找出医生拍的朱向贵纹身照片递给吴庆,吴庆皱着眉头看了很久,摇摇头说,果然天书。
张爱华说,也许马桂英能知道些什么,你看这些图案,它们排列虽然凌乱,却和马桂英布袋上一模一样,我想,可能也不是胡乱排列的。
吴庆对张爱华这句话大感兴趣,问,那马桂英的布袋在哪?
张爱华说,在局里,是证物之一。
吴庆问,我可以看吗?
张爱华戳戳他的脑袋说,你糊涂了?想看去申请啊,你现在是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了。
吴庆意味深长地对妻子说:爱华,你别小看马桂英这个老太太,她所经历的半生,是中国最动荡的几十年,从解放时期到文革,正常活下来都不容易,更别说行走江湖,要想从一个个凶险困途安然涉过,自有她过人之处,生活阅历往往与文化无关,但与智慧有关,江湖中人的智慧狡黠,坚韧深府,可是一本博大精深的传奇书啊。自古民间多奇智,三教九流,方外术士,又有多少奇幻风景是我们无法领略的呢?
张爱华听着丈夫的话,眼前不断幻化着那位佝偻的老太太身影,忽然间,老太太的脸上显露出狡黠阴森的笑容,眼神深不可测,发出慑人心魄的光芒……张爱华全身顿时收紧,突然一把抱住吴庆,这个宽大的胸怀是她安全的港湾。
半夜里,张爱华婆婆的敲门声又一次响起,张爱华紧紧箍着丈夫的脖子,她决心今晚无论如何与婆婆顶上一仗,看谁能坚持到最后。十分钟,婆婆停止了敲门,嘴里嘀咕着回了房,望着丈夫无奈的表情,她以胜利的姿态狠狠亲了丈夫一口。
第二天上班,张爱华吩咐小伟联系上朱向发,请他过来再录一次证词。小伟中午回话说,联系上了,不过村长反映了一件事,昨天朱向发夫妻回家后,当天下午将父亲及儿子草草埋葬,晚上两夫妻不知何故打起架来,刘翠花连夜离家而去,不知去向。
朱向发明天可到局里报到。
下午吴庆带着申请批准表来到张爱华办公室,办公室里同事都认识吴庆,大家嘻哈了一下,吴庆开始仔细研究起证物及检验报告。
小伟走过来对吴庆说,姐夫,你看样子是来否定咱姐的辛勤工作啊。
吴庆笑了,如果我能否定,那么说明法律是公正的,你们是正直的。
一件件证物及报告摆在桌上,吴庆不时在笔记上写着备忘,有些资料还拍照备份,对于马桂英的那个布袋,他显得尤其重视,啪啪拍了好几张。
张爱华在一旁看着,监视辩护律师也是工作之一,不过她有些失职了,有几次盯着吴庆的白头发出神。
吴庆告别的时候,张爱华送到门口对他说,你现在辩护律师的身份已确定,我又是诉讼方,按规定,我们要有回避,所以我这段时间还是回我妈家住,放心啦,案子完结我就回家去,好好伺奉婆婆大人和老公大人。 十五、更深的迷雾
吴庆从公安局出来,马不停蹄赶到看守所见马桂英,他觉得今天有必要和马桂英作一次长谈,同时尝试撞击来马桂英的防线,打开那道充满神秘及丰富的门。
马桂英看起来脸色不错,虽然神色还明显带着忧郁。吴庆开门见山告诉她,马桂英女士,作为你的辩护律师,在法院给你定罪之前,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必须配合我的工作,因为我的职业是尽最大的努力让你获得应有的权利。
马桂英不在乎地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吴庆开始切入正题,眼下的交锋在他脑子里预演过几遍,马桂英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吴庆已经找到了打开马桂英心理大门的第一把钥匙,他告诉马桂英,你儿子朱向贵并没有死,经过抢救,已经脱离了危险。
说完,吴庆出示了朱向贵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
马桂英接过照片,吴庆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激动,接过照片的双手象一个虔诚教徒,仿佛接过来的是她儿子的生命。
马桂英看了很长的时间,吴庆注视着她脸上的每一个变化,老太太的呼吸在逐渐加重,手在颤抖,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吴庆松了口气,马桂英已经认出来了照片上的儿子,虽然比洞中干净得如同变了一个人。
马桂英紧紧握着照片,生怕照片上的人会随着她的松手再一次失去生命,吴庆及时说,照片你留着吧。马桂英抬头感激地望了一眼他,连连点头,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吴庆思索着下一个话题,按计划,他会将马桂英口供里逻辑冲突的部分直接指出,在马桂英不能自圆其说的情况下,击溃她的防线,找到突破口,从而梳理出真相的来。
马桂英女士,请问,你在投毒后,有没有考虑到你的儿子及孙子也可能中毒,即使不死,也会住院,尤其是孙子朱兵兵,小孩的抵抗能力更弱,你为什么没有作出保护他的行动呢?
马桂英苦笑一下说,兵兵也比老鼠大多了啊,怎么会想到能毒死了,我做孽啊。
吴庆继续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毕竟你为这个孙子的出生作出了巨大的努力,现在却功亏一篑,好在儿子朱向贵救了回来,不过,他醒来后很快又要失去唯一关心他的母亲了,不再挖宝藏的话,朱向发也不一定会继续养这个残废弟弟吧。
吴庆不放过任何一个击溃马桂英心理防线的机会,他的目的是激发马桂英求生的欲望,只有她不想死了,那么才会有真正的配合。
马桂英只是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照片,吴庆并不气馁,他很清楚撞击是需要反复才能松动的。
他继续着自己的思路说,老太太,我之所以会成为你的律师,因为我觉得你不是罪犯,因为你根本没有必要投毒,即使那毒药不会死人。另外,我去公安局看到了装毒药的瓶子,经过检验,那瓶子上的确有残留指纹,但是检验报告里并不能确定那是你的指纹,因为在塞进墙壁的时候,与灰尘有大力摩擦,指纹被损坏,就是说,动过那瓶子的可能是你,也可能不是你,严格来说,属于证据不足,我很有机会还你一个清白。
吴庆的这句话起了作用,马桂英抬起了头,看着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个男人白白胖胖,戴着眼镜,面目和善,说话彬彬有礼,最重要的是,他象神一样带回了儿子的生命,还告诉她,能让她活下去。
你要相信我,吴庆诚恳地说。
马桂英眼睛里刚刚闪过了一丝光芒,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低下头看她的儿子。
虽然只是瞬间出现的光芒,还是被吴庆捕捉到了,他觉得今天有收获,瞬间的光芒表示紧闭的大门有了松动的希望。
马桂英自认犯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真的投了毒,二是她知道谁投了毒,并且想用自己去保护真凶。假如是后者,那么只要突破了马桂英的防线,真凶马上显露出来,并且还可以推测,马桂英想保护的人,一定是她至亲,难道凶手是朱向发?或者刘翠花?
马桂英想保护谁,这个问题吴庆想了很久,如果是朱向发,那么动机何在?尤其是朱向发后来买毒药自认凶手就显得非常不合理,因为他是真凶的话,只要说真话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去再买一包毒药这么麻烦。
如果真凶是刘翠花,倒也有动机,因为朱兵兵不是她亲生,是从朱向妹处抱养的,不排除在偶然机会得知朱兵兵是由丈夫朱向发与妹妹朱向妹乱伦而生,心生邪念,疯狂报复。可是这也出现一个问题,报复对象应该是朱向发兄妹,以及策划人马桂英,最多加上迁怒的儿子朱兵兵,怎么会在葬礼上对村民下毒呢?从案发当天的证词来看,刘翠花完全知道丈夫在那种忙乱的情况下安心吃饭的机会很小,马桂英更是没有吃饭。用报复作为动机,刘翠花应该会选择其它更直接,更有目的性的方法。
吴庆被这宗复杂得毫无头绪的案子纠缠住了,也被深深迷住了。
张爱华对朱向发的二次取证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这个充满困难的男人看上去极度疲惫,眼眶深陷,眼睛布满血丝,开口的时候嗓子沙哑。
张爱华记着吴庆的话,直接把问题提了出来,她问,朱向发,你为什么要自认凶手,你是否知道,或者猜测到谁是凶手?根据是什么?
朱向发沮丧地说,我不知道谁是凶手,不过,我知道我妈和警察冲斗的事情后,知道我妈肯定去了土司洞躲起来,还绑了一个警察,我吓坏了,绑警察很危险,警察有枪,我怕你们认为我妈的放毒的人,把我妈打死了,就故意买了毒药,说是我放的,然后上山去找我妈,趁机把警察放了,反正我躲在土司洞,你们也找不到。
朱向发的这番话让张爱华又可气又可笑,不过她还是很感激其中一句,朱向发原来是要去救她的。
张爱华又问,你们夫妻为何送葬回来要打架?
朱向发突然握紧了拳头,脸上表现出极度的愤怒,却不说话。
张爱华敲敲桌子说,朱向发,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好吗?
小伟看了一眼张爱华,觉得这问题似乎与案子无关,女人啊,就是对别人家事感兴趣,于是他站起来要出去。
这时朱向发突然发狠地说了句:那婆娘偷人。
小伟收住脚步,张爱华也一愣,问,不可能吧,她伤还没好呢,这几天也没闲着,是不是你错怪她了?
朱向发低下头,用手使劲揪着头发,表情痛苦不堪,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咬着牙说,她怀了娃娃,不是我的。
张爱华一听有些愤怒了,无比可怜地看着这个脏男人,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凭什么就怀疑老婆偷人?
朱向发争辨道:我不是怀疑,肯定不是我的,因为……因为……
张爱华问:因为什么?
因为,我根本就不能生孩子,她也没请过神爷。
接下来,朱向发跟她和小伟讲了一个极为意外的事情:他还在十岁的时候,母亲马桂英常带她去土司洞,每次让朱向发骑在她脖子上把洞壁上边的图案画下来,有一回,马桂英不小心脚下一滑,朱向发摔了下来,一块凸起的石头正好重重顶在他的生殖器上,当时流了很多血,马桂英用自配的草药帮他止了血,后来伤口也好了,可以长大后,朱向发渐渐懂了人事,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勃起,生殖器官也从十岁起就没有发育过……
张爱华对这个事情非常震惊,她脑子快速思索着,很快她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问:朱向发,那么,你儿子朱兵兵是你母亲为你和妹妹朱向妹请神爷请来的吗?
朱向发点头说是。
张爱华继续发问:那么,你能告诉我请神爷的过程吗?
朱向发点头,他的叙述完全如张爱华意料一般,朱向发喝下了神水,然后就晕晕乎乎,过了很久醒来,母亲说请完了,后来朱向妹果真为他生了个儿子。
张爱华继续发问,那么,你母亲为什么不帮你和刘翠花请神爷求子呢?
朱向发说,我妈掐算过,说刘翠花命犯妖鬼,神爷不肯让她生子,生出来也不纯正的,容易被妖鬼附身。
张爱华送走朱向发,久久想着这个意外的情况,她突然想起要把这件事情通知吴庆,也许丈夫会对此事有合理的逻辑推理,因为,逻辑在这里又起了冲突,朱向发既然喝了药水,该晕乎的时候也晕乎了,那么,朱兵兵的父亲是谁呢?
那个曾经目睹的村民的确说是看到有进行交合的情景发生过,事后也有朱兵兵的出生。
难道,真的如吴庆所说,马桂英隐瞒了什么? 十六、再探土寨
夜很深了,吴庆整晚坐在书桌前,后面墙上钉满了一个个小蝌蚪图案,经过变形、放大,甚至改变颜色,吴庆还将朱向贵纹身的图案排列转换成其它图形,他深信,这里的秘密与这个案子有莫大关系,也许不是直接的关系,但却是诱因,是根源。
这已经是第三个不眠之夜了,案头堆满了各种参考书,河图八卦易经甚至甲骨文。
又一天天亮了,吴庆伸伸腰,侧躺地椅子上眯了一会,迷糊中他做了个梦,无数的小蝌蚪向他游过来,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然后围起了圈子,把他套在里面,圈子旋转着,转啊转,然后化成一个眩目的光环,光环发出金黄金黄的光芒……
吴庆醒来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多,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直奔看守所。
马桂英走进会客室,看到吴庆,微笑了一下,他对她已经不再那么的陌生了。
吴庆感到眼睛有些涩,用力揉了揉,马桂英见状对他说,二两金钱子熬水敷敷眼睛,会好点的。
吴庆笑笑说谢谢。
马桂英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主动问,律师,我儿子醒来了吗?
吴庆摇摇头说,快了,正在恢复呢。
马桂英点点头,问,你今天要问我什么吗?
吴庆说,是的,今天问的可能和案子无关,但是我想知道。吴庆对昨天张爱华提供的情况非常重视,并预计马桂英不会正面回答,但是值得尝试。
马桂英女士,请问,朱向发十岁时,你是不是曾经还他去土司洞,然后意外致使朱向发生殖器官受伤?
马桂英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怔了一下,直望着吴庆不作声。
吴庆决定立即把牌一次摊干净,于是说,据朱向发证词,他从那时起,生殖器官受到永久损伤,意思是,他根本不可能履行丈夫责任,那么,我想知道,朱兵兵的父亲到底是谁?
马桂英回过神来,冷笑了一下,说,就是朱向发的,我为他们请了神爷,是神爷赐予了他儿子。
吴庆望着这个顽固的老太太,其实心里很清楚这个老太婆并不容易对付,光靠套话是不行的,必要时得逼她一下,便在心里整理了一下思路,眼睛却严厉起来,说:你曾经说过,你继父在你身上做的事情,证明神爷也需要人的帮助,那么既然朱向发完全帮助不了神爷,神爷是如何帮到他的呢?
马桂英拒绝回答,吴庆趁热打铁,说,朱兵兵的父亲另有其人是吗?
马桂英冷冷地看着他,依然保持沉默。
吴庆继续说:如果朱兵兵的父亲是朱向发,那么,刘翠花知道这事情么?我想,这种事既然最后都没有瞒过你丈夫朱有田,肯定更不可能瞒过刘翠花,那么,我们也可以怀疑投毒的是刘翠花,因为她有动机,嫉妒成恨,这样朱兵兵的毒死就有了依据。
马桂英摇摇头,说,不是刘翠花,怎么会是她呢?是我投的毒。
吴庆摇摇头,提高声调说,只要动机存在,我们就会查下去,警察的任务是找出真相,并不会因为你承认了,就相信你,就可以保护凶手,天网恢恢,凶手是不可能逃掉的。
马桂英眼睛闪了几下,欲言又止。吴庆有些按捺不住,马桂英的种种表现更加强了他的推测,这案子背后还有更多更深的面目,即使真凶就是马桂英,他也要把这些背后的面目一张张揭露出来。
马桂英低下头,摸索着又掏出了儿子的照片,捧在手里看着。吴庆既气也无可奈何,逼一个人承认是坏蛋比较难,没想到逼一个人承认是好人也很难。
马桂英女士,如果你坚持自己是投毒的人,那么,谁也帮不了你,很快你便会被审判,然后押赴刑场执行死刑,可能到你死的那一天,你儿子还没醒来,当他醒来后,第一眼最想见的母亲已经永远见不到了。
又假如,你死后,警察找到了真凶,你还是没有保护到这个人,而你却白白送死了。
马桂英站起来,轻轻说了句,我想回去睡觉。说完转头走了。
吴庆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离去,气恼地用拳砸了一下桌子。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突破点究竟在哪里,吴庆苦苦思索着这两个问题,对今天自己的失态有些后悔,作为职业律师,冷静是起码的要求。
走出看守所,吴庆给张爱华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去土家寨一趟,调查马桂英这四年住的家,如果你需要取证,可以同行。
张爱华说,我们正准备去寨子呢,乡上来了个电话,刘翠花与丈夫打架后离家出走,竟然去了另一个寨子的人家里,结果让人家赶了出来,刘翠花还在人家那里大闹一场,砸了些家什,我们要赶过去看看。
吴庆有些疑惑,为什么你们会为这事亲自而去呢?
张爱华告诉他,据说刘翠花打砸的是情夫家,而这个情夫你猜是谁?
吴庆当然问,是谁?
张爱华说,就是那位刘翠花本来要介绍给她表妹刘桂芳的男人,叫赵福生。
于是,小伟驾车来接上了吴庆,三人直驱土家寨子。
吴庆在车上眯着眼睛很快进入梦乡,脑袋重重压着张爱华的肩膀,一会就发出了不小的鼾声。张爱华把手轻轻握住丈夫的手,一会儿,也犯困了,只有小伟一路专心开车。 十七、初探石洞
到了土家寨,三人直接到了赵福生家,赵福生父母一见警察同志到来,赶紧拉着警察同志的手参观打砸后的现场景观,其实也就是掀翻个桌子,踢飞个罐子,摔碎了几个盘子。
大概扫视了一下后,张爱华问事主,刘翠花呢?
跑了。
你儿子赵福生呢?
跟她跑了。
三人面面相视,再问跑哪去了?谁都不知道。吴庆建议说,我们去一趟马桂英的家,这个地方好象警察没有去搜查过?小伟说,有民警去过了,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吴庆建议,还是去一趟。
三人找到了马桂英住了四年的家,一个破旧的吊脚楼,完全可用家徒四壁来表述。吴庆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既来的机会,他细心地在各处慢慢扫视。屋子里没有床,在右边角落卷着一床破被子,看来马桂英平时就是席地而睡,不过吊脚楼用的是木板,并且远离地面,并无潮湿之忧。
吴庆沿着木板一块一块地敲着,看意图是希望从某块木板上敲出秘密来。小伟突然笑了,说,姐夫,要看知道木板下藏没藏东西,不用敲,站下面一看不就行了?
吴庆突然醒悟过来,马上直起腰,不好意思笑笑,小伟挥下手,自个下楼去瞧。
张爱华耸耸肩,直走过来靠在一根柱子上,这便又引出了一个无心插柳的例证来,她刚靠上柱子,那木柱子啪一声掉下一块,里面竟然是个小洞洞。
走出马桂英的家,吴庆收好刚才找到的一叠发黄的纸。这时村长一路小跑过来,要拉他们去家里吃饭,时近中午,三人也没推辞。
村长家在寨子里算是富户,有藤椅收音机,还有一个显眼处挂着的美女月历。按土家的接待规格,三人享受到了贵宾待遇,在客厅里围着吊锅吃风干野猪肉。
席间,吴庆不失时机地打听着朱家的细琐之事,无非一些捕风捉影,人云亦云。村长谈到高兴之时,突然指着吴庆问张爱华,这位同志是你爱人么?三人惊讶,村长并不知他们二人关系。
村长哈哈几声说,可能你们知识人不会相信,不过我们土家有个传说,村长敲敲烟杆,心里多少得意之情,他告诉三人,吊锅在土家族流传了千年,有关吊锅的神话传说非常之多,但有一个传说尤其神奇,普通人俱可试验,百试不爽。
三人都聚神等待着村长。
村长说,围坐在吊锅前的男女,如果如果注定今生有姻缘,那么其中一人用过锅勺,入下后勺柄会自动指向另一个人,连续三次。我刚才就是注意到这位女警官的勺柄连续三次都指向了这位男同志,便敢说这话了,哈哈……
村长的话让大家眼光自然落在了锅上,刚刚张爱华用过的那勺子柄果真向着吴庆。张爱华好奇地问,是连续三次了吗?
村长点头说,没有三次我怎么会乱说,如果两人结婚了,但勺柄不能连续三次转到另一人身上,那也会离婚的,姻缘不到头。
小伟捡起勺子看了看问,如果事先知道岂不可以故意转来转去?
村长正色说,不可欺天,土家人不会做这种事,会得罪神灵的。
小伟不服,固执地说,人的心理是有暗示的,大家明知道这个传说,就会有潜意识的举动。
村长脸一沉,道,我不懂什么潜,不过此传说并非人人皆知,只有媒司人代代相传。
张爱华问,什么媒司人。
村长解释,媒司人就是专门做媒牵线的人,在土家族人中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并且代代相传,一代只传一人,我家婆娘就是媒司人,所以我才得知这个传说,没想到被我用中了一次,呵呵。
三人恍然大悟,心里依然将信将疑,毕竟此事根据不足。
村长聪明,看出三人的疑虑,又添加证据说,那个朱向发,他的婆娘就是我婆娘做的媒,刘翠花是孤儿,她姑父托我婆娘做媒司,当时来了三个汉子,刘翠花两次勺子都转到了朱向发,此事便成了。
吴庆问,为什么不是三次呢?
村长笑了,说,三次是今生姻缘,两次是前生订缘,未婚人两次便可,要知道人海茫茫,能找到前生所订缘之人,也是很难嘛。
吴庆笑着说,是挺难的,要是都没转对两次呢?
那就先转到第一次的,先转到一次表示两人前生是朋友,或兄妹,也是有缘的。
吴庆哈哈笑了起来,民间传说总能自圆其说。张爱华也不笑,还白了他一眼,然后问村长,那么象朱向发刘翠花这样转到两次的多吗?
村长点头,多,但连续的不多,朱向发是连续的,这媒才一次做成啊。
小伟插了一句,现在还不是鸡飞蛋打?
村长摇摇头叹口气说,前世有缘,今世可能就拆缘了。
张爱华打趣道:小伟,有空带你女朋友来试试前生有没有缘啊。
小伟不好意思地转着手腕上的红绳圈,吴庆问:那是你女朋友们送的吧,她是想今世圈住你哦。
小伟笑了,说,她还在读大学,倒是我想圈住她。
村长说:缘份天定,岂是死物可圈住?
小伟不爱听这话,也不再喝汤,只是低头玩弄着手腕的红绳圈。
张爱华让村长帮她找个向导,下午他们去了土司洞,向导也没去过,靠着张爱华的点点记忆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地方,当站在土司洞对面的山头时,吴庆也不禁叹服,那天然的巨型蝌蚪图案他太熟悉了,昨天晚上就研究了通宵。
吴庆取出相机认真地拍了好几张。
进洞后,张爱华低头看着地面,说,你们看看,地上的脚印似乎很新啊,莫非刚刚有人来过?
她的话引起了小伟吴庆的注意,三人蹲了下来,认真察看,由于昨天还下过一场雨,地面仍有些积水,而脚印陷在湿泥上的痕迹还没来得及被水注满,这么分析,这脚印离开不会超过半小时。
吴庆听着小伟很专业的分析,不住点头。
吴庆认真观察着这个洞,两边墙壁果然有一些壁画,准确来说并不算是画,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更象是古人用来计算的标志。
他们站的地方,也就是朱向贵住的地段,离洞口不过五米左右,再前两米,有个狭小的卡口,能容一人过去,吴庆用手电照了照,里面黑不见底,他扯开嗓子对着卡口喊了一声,没多久就传来了回音,证明里面也不是很深,吴庆问张爱华,你进去过吗?张爱华摇头。
小伟突然说,地上脚印的人会不会进里面了呢?
吴庆问,那会是谁?
谁也答不上来。
吴庆决定进去看看,反正不是很深,张爱华不同意,她认为,如果是一般人,进了里面,必定有火光,那么,里面要么没人,要么是别有用心的人,并不愿意我们撞到他们。
小伟听了很不服气,说,我们是警察,我进去看看,说完一手按在枪把上,一边猫下身子走到卡口钻了进去,同时喊道:里面有人么?我们是警察……
等了一会没有回答,小伟便举着手电钻了进去,吴庆见状,也提了手电跟进去。
张爱华突然想起向导的村民带了火把,便去要了过来,让村民点着后,也跟了进去。有了火把,里面一下子明亮起来,眼前出现了令三人停止呼吸的景象,这里简直是一个被人工凿开的圆顶石屋,宽达一百平米,四周及天花都异常平整,并且密密麻麻刻满了各种各样的动物花草图案,这才是真正的壁画啊……
三人站着半晌说不出话来,都被眼前这个石屋所惊叹折服,要说宝藏,这石屋便是一座宝藏啊。
吴庆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在马桂英家里找到的纸,一张张在地上铺开来,没错,那上面画的正是这里的壁画。吴庆挑了一张,走到壁前,找到相对应的图,比试了一下,图形及尺寸大致相同。
小伟吧唧两声嘴巴说,马桂英说得没错啊,这里真是个宝藏啊。
吴庆摇着头说,不对,马桂英不会认为这些壁画是宝藏。
小伟问,那她画这些图干什么呢?
吴庆答,不知道,这要她才能解答。
小伟沿着四壁,用手轻轻摸着,说,难道你后面还会藏有宝藏?土司的金子?
吴庆说,不一定,不过我敢肯定即使真藏有金子,也肯定有机关之类的防备,不然马桂英及其继父不可能不动手挖掘,一定是投鼠忌器。
张爱华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就说,你们男人啊,尽想好事,哪来这么多宝藏金子的,要有啊,就这么大点地方,早被人挖完了。
吴庆笑了,点着头说,有道理,慈禧太后的墓在解放前都能一颗炮弹炸掉,别说这么个小洞,一颗手榴弹就够了。
小伟看着看着似乎瞧出来点问题,他招呼两人过去,指着壁画说,你们看,这些画好奇怪,没有什么规律性哦,动物中间有太阳,树却又长到上面,狗画得比牛都大,这是兔子吧,还长个山羊胡子……
吴庆看了一会,突然笑起来,说,这就是山羊嘛,耳朵画得长了些而已,你看,耳朵后不是还有角嘛。
大致看完后,吴庆接着拍了不少照片,然后三人离去。
可能是洞中呆得久了些,下山后,天色已经昏黑下来。三人走出寨子,启动了车往城里赶。进寨出寨的路都不好走,石路多,小伟开得很小心,车底仍不时传来石头磕碰在底盘上的声音。
慢慢绕过了一座山后,前面便开上国道,路也会好走多了,这时,突然从旁边冒出一个人,这是一个土家族男人,缠着头巾,身上也是一身标准的土家服装,男人急急站到路中间,张开双手拦住了去路,小伟赶紧刹身。
经过一番解释,张爱华知道了这个男人正是在此等候他们的,从脸上的神情来看,事情还比较重要。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叫赵福生。 十八、迷情刘翠花
朱向发整天来阴沉的脸色给送葬的过程添加了明显的压抑气氛,刘翠时断断续续地干嚎几句,请来的村民倒是一丝不苟完成了挖坑入土的工作。半下午的时候,埋葬完父亲及儿子,朱向发结清了工钱,打发走村民,走到厨房舀了一大勺水咕咚咚灌了下去。
刘翠花捡起扫把正在打扫院子,朱向发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屋子里拖去,一进屋便劈头劈脸一顿拳打脚踢。象往常一样,刘翠花紧抿着嘴唇,她从来不会在挨打过程中哼一声,因此,房间里只有拳脚砸在身上沉闷的啪啪声。
刘翠花倔强地站在屋子中间,心里想的是打完后要扫的院子。朱向发从不在正面揍他的老婆,他躲在她的后面尽情发泄着。
如果朱向发没有在打完之后说那句话,那么,刘翠花会捡起扫把,抹干嘴角的血痕,扶扶剧痛的腰,然后沉默着继续打扫她的院子。
朱向发说了那句话——贱婊子,让你偷人怀娃子。
刘翠花独自在屋子里站了很久,听着朱向发的脚步离家远去,她默默地叠了几件衣服,事实上她也没有更多的衣服。卷了一个小包袱,离家而去,至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生活了八年的房子。
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刘翠花去的地方是赵福生家里,天已经黑了,赵福生的父母知道她家发生的不幸,也知道未过门的媳妇已遭不幸,充满同情地安慰了她两句,然后告诉他,赵福生这两天心情也不好,整天呆在水磨房。
刘翠花在水磨房里见到了赵福生。两人对视了很久,都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后来就抱在了一起,疯狂过后,他们并排躺着,赵福生在抽烟,刘翠花茫然地看着屋顶,告诉赵福生,她已经回不去那个家了。
赵福生问她,为什么。
刘翠花转身趴在他身上,轻轻抚摸着赵福生壮实的胸脯,身体的温热,未干的汗渍,她用手指在他身上慢慢游走,然后告诉他,我有了你的孩子。
赵福生突然把她推开,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
刘翠花红着脸,带着憧憬和幸福,给予他肯定的点头。
赵福生烦燥起来,他想要的本来是刘桂芳,现在送来的是刘翠花,看情况还不可以拒绝。不过,他还是坦白了他的忧虑,说:翠花,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有丈夫。
刘翠花说,你喜欢我吗?
赵福生犹豫着,现在不是欢喜不欢喜的问题,而是明天他要面对的生活。
刘翠花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们一起走吧,去城里,把孩子生下来。
赵福生坚决地说,我不能走,我还有这磨房。
刘翠花笑了,说,这磨房不值钱,我带你去找值钱的,我们有了钱,到那里去都可以了。
赵福生第一次听到了有关土司洞的故事,从小他就听过许多土司的故事,穷人没见过金子,却能想象出土司家睡的是金床,吃的是金碗,夜壶也是金子做的,还镶了绿宝石。赵福生问,那里真的是土司的洞吗?
刘翠花肯定地说,是的,我去过,我婆婆的继父是土司的后代,他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我婆婆还让朱向贵守在那里,朱向发每隔几天就会去送吃的。
赵福生对马桂英的印象很深,那是个无所不知的神姑。
可是,他们找到金子了吗?
刘翠花摇摇头,说,朱向贵成了废人,挖得慢,不过我知道已经挖出一个洞口了,里面有很多画,婆婆说画后面就是藏宝的洞,不过朱向贵已经给警察发现了,送到城里医院去了。
赵福生心动了,问,你是说,现在土司洞已经没人了吗?没等刘翠花点头,他就扑了过去,也许是睡金床的土司,也许是土著人司的金床,此刻都让赵福生激情汹涌。他的激情和强壮让刘翠花一遍遍被汹涌的浪涛推向半空,浪尖在骚痒着她的身体,拼命伸展和挥舞的四肢似乎想抓住点什么……
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石磨的吱伊声,两具光溜的身体一动不动绞缠在一起,月光象一条白布铺地他们腰上。赵福生冷静了很久,提出建议:翠花,你明天先回家去,我们再找个日子一起上土司洞,如果挖出金子,我们就远走高飞。
刘翠花朦朦胧胧还在平静下来的海面上飘浮着,她晃忽应答着他:福生,我不走,我已经回不去了。
哦,为什么呢?
他们都死了,我不能再住那里了。
过去了就好了,你也不用住太久,找到金子我们就走。
不——刘翠花突然从海面上跳回了磨房里,她站了起来,单手撑地,眼睛放出坚定的光芒,射向赵福生,一字一句说:是我放的毒药,没有人再能毁我的生活了。
赵福生被她的表情和话吓了一跳,也坐起来看着她,不相信地说:你别吓我,你不会的。
刘翠花冷冷一笑:我会的。
为什么?
我有了你的孩子,我的生活可以不一样了。
赵福生木然地仰面倒下,头脑一片空白,手脚仿佛断线的风筝飘远而去……
天亮之前,赵福生在一个问题里纠缠了很久,要留下刘翠花吗?如果不留下,她会去哪里呢?这样的问题其实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天亮之后,刘翠花要赵福生一起回家去,她认为,赵的父母知道她怀了福生的孩子,会高兴得跳起来。
赵福生的父母在他们俩人托出实情后,果然跳了起来,赵福生的父亲首先顺手抓起扫把开始追打二人,三人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刘翠花泪流满面夺门跑走,赵福生想了想,挣脱母亲的手追了出去。
刘翠花与赵福生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决定马上去土司洞,踩着湿滑的地面来到土司洞后,刘翠花带着他在洞里转了一圈,并告诉他,只要在里面洞里把壁打穿,金子就在后面。
赵福生望着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彩绘图案,这是他半辈子从没见过的、最令他刹那间感到敬畏和激动的事情了。他确信,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山洞,里面有金子,有大量的金子。
赵福生紧紧抓着刘翠花的胳膊说,翠花,咱们这就下山去带上工具,明天回来挖金子。
二人刚出洞口,便看到张爱华小伟吴庆等四人正向洞口走过,赶紧绕到一块大岩石后面躲藏,等四个进了洞后,他们飞快往山下跑去。
赵福生不敢再把刘翠花往家里带了,他把她藏在磨房里,然后回家去取食物,刚到家,便有人告诉他,刚才有警察来找过你,现在上山去了,一会可能还会来找你,你就在家等着吧。
赵福生听了脸色顿时灰白,呆呆地坐地椅子上半晌不说话。警察已经找上门了,还找上了土司洞,自己还能往哪里去呢?警察一定是来抓刘翠花的,如果没抓到刘翠花,警察一定会守住土司洞,那金子也挖不到了,没有金子,就进不了城走不了了。
何去何从,土司的金床金碗金夜壶,一直在赵福生脑子里盘旋着……
刘翠花在磨房里等了许久,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禁不住走出磨房去张望,没想到就望到了赵福生匆匆从家里走出来,不过方向却不是磨房,而是下山。
刘翠花心想他下山去干什么呢?不行,不能让他丢下我一个,于是,刘翠花关好门,从另一条路下山去赶赵福生。
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山那边公路上慢吞吞驶过来一辆警车,刘翠花赶紧蹲在树后面,等警车过去,这时候,她不无置信地看到,赵福生把警车拦了下来,和车上走下来的警察交谈了一会,然后四人一起走路上山而去。
刘翠花满腹疑虑,远远地跟随着。
当她看到赵福生果然带着警察走进了磨房的门时,她晃了几下身子,眼前的景象突然被挤压得变形模糊,身体象被突然戳破的气球一般散成碎片,她再也站立不住,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 十八、迷情刘翠花
朱向发整天来阴沉的脸色给送葬的过程添加了明显的压抑气氛,刘翠时断断续续地干嚎几句,请来的村民倒是一丝不苟完成了挖坑入土的工作。半下午的时候,埋葬完父亲及儿子,朱向发结清了工钱,打发走村民,走到厨房舀了一大勺水咕咚咚灌了下去。
刘翠花捡起扫把正在打扫院子,朱向发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屋子里拖去,一进屋便劈头劈脸一顿拳打脚踢。象往常一样,刘翠花紧抿着嘴唇,她从来不会在挨打过程中哼一声,因此,房间里只有拳脚砸在身上沉闷的啪啪声。
刘翠花倔强地站在屋子中间,心里想的是打完后要扫的院子。朱向发从不在正面揍他的老婆,他躲在她的后面尽情发泄着。
如果朱向发没有在打完之后说那句话,那么,刘翠花会捡起扫把,抹干嘴角的血痕,扶扶剧痛的腰,然后沉默着继续打扫她的院子。
朱向发说了那句话——贱婊子,让你偷人怀娃子。
刘翠花独自在屋子里站了很久,听着朱向发的脚步离家远去,她默默地叠了几件衣服,事实上她也没有更多的衣服。卷了一个小包袱,离家而去,至始至终,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生活了八年的房子。
从此,她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刘翠花去的地方是赵福生家里,天已经黑了,赵福生的父母知道她家发生的不幸,也知道未过门的媳妇已遭不幸,充满同情地安慰了她两句,然后告诉他,赵福生这两天心情也不好,整天呆在水磨房。
刘翠花在水磨房里见到了赵福生。两人对视了很久,都不知道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后来就抱在了一起,疯狂过后,他们并排躺着,赵福生在抽烟,刘翠花茫然地看着屋顶,告诉赵福生,她已经回不去那个家了。
赵福生问她,为什么。
刘翠花转身趴在他身上,轻轻抚摸着赵福生壮实的胸脯,身体的温热,未干的汗渍,她用手指在他身上慢慢游走,然后告诉他,我有了你的孩子。
赵福生突然把她推开,看着她,想从她脸上找出谎言的痕迹。
刘翠花红着脸,带着憧憬和幸福,给予他肯定的点头。
赵福生烦燥起来,他想要的本来是刘桂芳,现在送来的是刘翠花,看情况还不可以拒绝。不过,他还是坦白了他的忧虑,说:翠花,我们是不可能的,你有丈夫。
刘翠花说,你喜欢我吗?
赵福生犹豫着,现在不是欢喜不欢喜的问题,而是明天他要面对的生活。
刘翠花说,如果你喜欢我,我们一起走吧,去城里,把孩子生下来。
赵福生坚决地说,我不能走,我还有这磨房。
刘翠花笑了,说,这磨房不值钱,我带你去找值钱的,我们有了钱,到那里去都可以了。
赵福生第一次听到了有关土司洞的故事,从小他就听过许多土司的故事,穷人没见过金子,却能想象出土司家睡的是金床,吃的是金碗,夜壶也是金子做的,还镶了绿宝石。赵福生问,那里真的是土司的洞吗?
刘翠花肯定地说,是的,我去过,我婆婆的继父是土司的后代,他一直守着这个秘密,我婆婆还让朱向贵守在那里,朱向发每隔几天就会去送吃的。
赵福生对马桂英的印象很深,那是个无所不知的神姑。
可是,他们找到金子了吗?
刘翠花摇摇头,说,朱向贵成了废人,挖得慢,不过我知道已经挖出一个洞口了,里面有很多画,婆婆说画后面就是藏宝的洞,不过朱向贵已经给警察发现了,送到城里医院去了。
赵福生心动了,问,你是说,现在土司洞已经没人了吗?没等刘翠花点头,他就扑了过去,也许是睡金床的土司,也许是土著人司的金床,此刻都让赵福生激情汹涌。他的激情和强壮让刘翠花一遍遍被汹涌的浪涛推向半空,浪尖在骚痒着她的身体,拼命伸展和挥舞的四肢似乎想抓住点什么……
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石磨的吱伊声,两具光溜的身体一动不动绞缠在一起,月光象一条白布铺地他们腰上。赵福生冷静了很久,提出建议:翠花,你明天先回家去,我们再找个日子一起上土司洞,如果挖出金子,我们就远走高飞。
刘翠花朦朦胧胧还在平静下来的海面上飘浮着,她晃忽应答着他:福生,我不走,我已经回不去了。
哦,为什么呢?
他们都死了,我不能再住那里了。
过去了就好了,你也不用住太久,找到金子我们就走。
不——刘翠花突然从海面上跳回了磨房里,她站了起来,单手撑地,眼睛放出坚定的光芒,射向赵福生,一字一句说:是我放的毒药,没有人再能毁我的生活了。
赵福生被她的表情和话吓了一跳,也坐起来看着她,不相信地说:你别吓我,你不会的。
刘翠花冷冷一笑:我会的。
为什么?
我有了你的孩子,我的生活可以不一样了。
赵福生木然地仰面倒下,头脑一片空白,手脚仿佛断线的风筝飘远而去……
天亮之前,赵福生在一个问题里纠缠了很久,要留下刘翠花吗?如果不留下,她会去哪里呢?这样的问题其实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天亮之后,刘翠花要赵福生一起回家去,她认为,赵的父母知道她怀了福生的孩子,会高兴得跳起来。
赵福生的父母在他们俩人托出实情后,果然跳了起来,赵福生的父亲首先顺手抓起扫把开始追打二人,三人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刘翠花泪流满面夺门跑走,赵福生想了想,挣脱母亲的手追了出去。
刘翠花与赵福生已经没有时间了,他们决定马上去土司洞,踩着湿滑的地面来到土司洞后,刘翠花带着他在洞里转了一圈,并告诉他,只要在里面洞里把壁打穿,金子就在后面。
赵福生望着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彩绘图案,这是他半辈子从没见过的、最令他刹那间感到敬畏和激动的事情了。他确信,这是一个不平凡的山洞,里面有金子,有大量的金子。
赵福生紧紧抓着刘翠花的胳膊说,翠花,咱们这就下山去带上工具,明天回来挖金子。
二人刚出洞口,便看到张爱华小伟吴庆等四人正向洞口走过,赶紧绕到一块大岩石后面躲藏,等四个进了洞后,他们飞快往山下跑去。
赵福生不敢再把刘翠花往家里带了,他把她藏在磨房里,然后回家去取食物,刚到家,便有人告诉他,刚才有警察来找过你,现在上山去了,一会可能还会来找你,你就在家等着吧。
赵福生听了脸色顿时灰白,呆呆地坐地椅子上半晌不说话。警察已经找上门了,还找上了土司洞,自己还能往哪里去呢?警察一定是来抓刘翠花的,如果没抓到刘翠花,警察一定会守住土司洞,那金子也挖不到了,没有金子,就进不了城走不了了。
何去何从,土司的金床金碗金夜壶,一直在赵福生脑子里盘旋着……
刘翠花在磨房里等了许久,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她禁不住走出磨房去张望,没想到就望到了赵福生匆匆从家里走出来,不过方向却不是磨房,而是下山。
刘翠花心想他下山去干什么呢?不行,不能让他丢下我一个,于是,刘翠花关好门,从另一条路下山去赶赵福生。
才走到一半,就看到山那边公路上慢吞吞驶过来一辆警车,刘翠花赶紧蹲在树后面,等警车过去,这时候,她不无置信地看到,赵福生把警车拦了下来,和车上走下来的警察交谈了一会,然后四人一起走路上山而去。
刘翠花满腹疑虑,远远地跟随着。
当她看到赵福生果然带着警察走进了磨房的门时,她晃了几下身子,眼前的景象突然被挤压得变形模糊,身体象被突然戳破的气球一般散成碎片,她再也站立不住,眼前一黑,身子向后倒去。 十九、吴庆的推理
赵福生拦住警车的时候,小伟首先下车,然后吴庆和张爱华也下车来,赵福生脸色苍白,神色紧张,他结结巴巴地总算把事情表述清楚了。
他告诉警察,你们要找的刘翠花我知道在哪里,我也知道刘翠花就是投毒的凶手了,我不敢包庇,我要揭发,我带你们去抓她。
四个走进磨房,刘翠花并不在,赵福生急了,转来转去,小小的磨房也藏不下人,不过他找到了刘翠花来不及带走的包袱,证明他说的是真的。
吴庆问赵福生,你刚才说你知道刘翠花是投毒的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福生由于让警察扑了空,心里着急,此时被问话,恨不得把心肝脾肺都一下子掏出来,以表白自己与刘翠花的案子是毫不牵连的。
他把刘翠花昨晚在磨房里的话几乎一定不差表述了一遍,同时甚至夸张地描绘了刘翠花如何勾引了他一晚上,不过,他隐去了金子的故事。
小伟看着赵福生踩在地上的脚印,突然问,赵福生,你今天去了土司洞?
赵福生被这突然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竟然问:你怎么知道?
小伟冷笑一下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刘翠花一起进的洞?你们进洞干什么?
赵福生哭丧着脸说:我们本来想去那里躲一躲的,后来你们来了,我们就跑下山来了,我下山后越想越怕,我不能包庇坏人啊,于是我就去找你们了,警察同志,我可是好人,我什么也没做错。
张爱华冷冷地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说,刘翠花之前和你有奸情,后来怀上了你的孩子,然后又投了毒,现在跑来投奔你,想为你生个孩子,还想和你远走高飞,而你为了正义,转身就把她出卖了,是不是?
赵福生哆嗦着嘴,答不上来。
小伟走过去,拍拍赵的肩膀说,你明天到公安局来一趟,作个证词,如果你发现刘翠花的行踪,请及时通知我们,或者先通知乡派出所,谢谢你的配合。
三人离开磨房下山,回到车里,小伟刚要启动汽车,吴庆说,慢,等一下。
什么事?张爱华问。
吴庆若有所思说:你们觉得赵福生的话可靠吗?
小伟说:不管如何,也要先找到刘翠花再说。
吴庆说:不,我觉得我们疏忽了一个细节,小伟,你赶紧回去磨房,把刘翠花留在那里的衣服找回来,然后我们去朱家找朱向发。
朱向发正在厨房里手执吹火筒,趴在地上对着灶台眼吹火。听到有人喊他,便走了出来,一见是警察,赶紧请进屋里。
吴庆也不废话,把刘翠花的包袱打开,里面的衣服摊在地上,问:朱向发,这些是你妻子的衣服吗?
朱向发点头说是的。
吴庆说:那么,请你告诉我,案发那天,她穿的是哪一件?
朱向发看着衣服,仔细回忆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在这里,那天她穿绿色毛衣,长袖的。
吴庆问,那你能不能找出那件衣服来?
朱向发说,如果她没有穿走,我可以找出来。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另一屋去翻了一会,果然给他找到了那件绿色毛衣,朱向发把它递给吴庆说:找到了,一直没洗,就扔在床边。
吴庆捡起来认真地翻看着,张爱华和小伟都莫明其妙看着他。
吴庆重点检查着衣角和袖口,过了一会,他露出一丝笑容,把衣服小心包了起来,交给小伟说:我们马上回去,你把这件衣服交给检验科,检验目的是找出衣服上是否残留毒鼠强。
朱向发一听跳起来,问,你们认为刘翠花投的毒吗?那那那,不是我妈投的了?我我,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进城去看我妈吗?
张爱华告诉他,你还不能见马桂英,因为检验结果没有出来,没有证明马桂英无罪之前,她仍是重大嫌疑犯,必须在移交检察院之后才能见面。
三人在朱向发失望的眼神中离去。回去的路上,吴庆向他们讲了他的推测。赵福生的话是有一定可信度的,我们知道朱向发是一个性无能,这种人心理常常有一定的扭曲,那么,虐待刘翠花的事情是完全有可能的。而刘翠花与赵福生通奸后,初试云雨,做了一回女人,欲罢不能,便有心与赵福生建立亲戚关系,为长期通奸方便,于是将表妹介绍给他。在这种情况下,最坏就是通奸暴露,受人指责。而刘翠花也不会考虑这么多。
不过,后来刘翠花发现自己怀孕了,这件事在刘翠花的心理上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她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天天会长大,并且这时候,她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希望,做一个真正的女人和母亲,成了她心理上的主导。从此,她对现状越来越感到无法忍受,目前生活的绝望和对未来生活的渴望将她的心理推向了极端,她渴望与赵福生一起,渴望将孩子生下来,渴望过一种正常女人应该有的人生。
朱兵兵本来就不是她的孩子,至于来处,她肯定心里有数,因此,她不可能对这个孩子有什么感情可言。这时候,她如果想过上她要的生活,她必须彻底与这个家庭决裂,同时排除掉拦在她与赵福生之间的障碍。
一个契机来了,那就是朱有田的死,她有了机会可以一次解决的机会,表妹是她的障碍,如果表妹死了,赵福生就会死心。朱兵兵的死,可以看作是她对朱向发马桂英,或者说是整个朱家长期怨恨的报复体现。马桂英死不死,其实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朱向发也必须死,她才能光明正大嫁给赵福生,可惜她没料到,村民们毒得来得这么快,朱向发还没开始吃一口饭,毒性便开始发作了。按她的想法,朱向发、朱兵兵、刘桂芳是一定会吃饭的。
吴庆的推测丝丝入扣,仿佛真是那么回事,张爱华问,所以你就怀疑刘翠花是凶手,找了她当天穿的衣服回去检验,如果是她投的毒,衣服上可能会沾有毒药,是吗?
吴庆点点头,说,没错,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袖口上还残留了一点点白色象毒药的粉末,多亏是毛衣,如果真有毒药,容易残留在毛线里。
小伟打心里佩服吴庆的推理,插一口嘴说,我也觉得马桂英不象凶手。
张爱华白了他一眼,又问吴庆:那你说,刘翠花为什么要连村民一起毒杀呢?
吴庆叹了口气说:这个嘛,刘翠花当天眼里看到的只有朱向发、刘桂芳、朱兵兵,机会是难得的,肚子会一天天长大,迟早会被朱向发看出来,为了不错过机会,至于村民就考虑不了这么多了。并且村民们陪着中毒,人多杂且乱,就不容易怀疑上她。假设只有一家人吃饭,大家都毒死了,就她一人活着,那凶手不用查也是她了,被抓起来,还谈什么未来的美好生活憧憬呢?
小伟插了句总结:最毒妇人心啊。
张爱华推了他一把,说,去你的,男人也不是好东西。不过,一切等检验出来再说。
吴庆满怀信心说,我深信凶手是刘翠花无疑了,要知道,她在那种情况下,是不会对赵福生撒谎的。如果她没有投毒,她也不会想到用这个话来表明她要跟着赵福生的决心。
张爱华扁扁嘴问:吴庆,你似乎很了解女人哦。 二十、金子的证实
车到市区,吴庆中途下车,张爱华还回娘家住,小伟驱车回公安局。
吴庆并没有告诉张爱华他要去哪里,实际上,他急着去的地方是看守所,在刘翠花的衣服检验报告出来之前,他必须争取到一些时间做些事。
马桂英知道来者肯定是吴庆,在这里没有第二个人会来找她,她对这位送上门的辩护律师说不上好感坏感,只是觉得他有些多管闲事。看守所里的警察也常常打扰她的安静,不时来给她读上一大段似懂非懂的改造小故事。她觉得,城里人都爱多管闲事。
吴庆坐在马桂英对面,先问了几句生活上的关心话,这两天胃口好吗?房间里有蚊子吗?如果有什么生活上的需要,可以跟我说,我帮你买。
吴桂英连续摇头,她什么都不需要,只想多安静呆呆,这两天她回忆起了一些早年继父教她的“吐纳心法词”。那是一段能让人迅速进入安静境界的句子,轻轻在心里念就行了。
(注:“吐纳心法词”是民间术士修心的秘传,术士们常年行走江湖,所居之地不象佛门清静,通常都是市井吵杂之地,因此在早晚吐纳练气时,为了让自己能在恶劣吵杂环境迅速安静下来,便创了一套心法句子,盘腿闭目,心里默念此句,只消五遍过后,不管身处何地,都可达到在深山幽静之地的效果境界,由此可知中华文化之博大精深。读者如果有兴趣,文章后面我再附上此秘传“吐纳心法词”供各位研究借鉴。)
关心过后,吴庆与马桂英之间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吴庆是在观察着马桂英,这位老太太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心结,认识的时间越久,吴庆越觉得马桂英的深不可测,她完全无法让吴庆猜测到她的内心世界,就象一个散发着瘴气的森林黑洞,稍微靠近,便仿佛进入了无知的太虚之中。这种对当事人的不可把握性是他第一次遇到的,吴庆自认寒窗十载,通晓博学,阅人无数,这一次,却栽了。
吴庆带着某种不甘心态,仍按照他事先设计的步骤进入话题,他说:马桂英女士,我今天去了一趟土家寨。见到了你儿子朱向发,也去了土司洞,看了洞里的壁画。
吴庆停了一下,观察着马桂英的反应,后者无动于衷。
吴庆继续说:请问,你认识赵福生这个人吗?
马桂英摇摇头。
那么,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还是摇头。
那么好吧,我想告诉你一件你也许并不愿意听到的事情。吴庆缓缓地说,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马桂英的脸。
马桂英抬着看着他。
吴庆说:你儿媳妇刘翠花怀孕了,这事你知道吗?
吴庆讲完这句话,立刻从马桂英的脸上读到了惊讶的表情。他继续说:已经四个多月了,不过,你和我都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可能是你儿子朱向发的。
马桂英的表情出现了奇怪的变化,脸部肌肉轻轻抖动了几下,眼眸子时而转动着,吴庆知道那是表示她心里在转动着事情,眼睛果然是心灵窗户,虽然从这窗子里看不见心里活动着什么,但起码知道里面有活动。
吴庆轻轻咳嗽一下,用极为诚恳的口气说:马老太太,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为之保护的人正在背叛着你的家庭,你如果和我说实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可以帮助你打赢官司,救你出去。
马桂英突然开口了,问:你想知道什么?
吴庆心里一阵狂喜,赶紧说: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马桂英点头。
第一, 你没有投毒是吗?
马桂英轻轻点头。
好,第二,朱向发三兄妹都是你与继父所生,是吗?
马桂英又点头。
吴庆耐着性子,一边脑子快速整理着思路,一边说:第三,朱兵兵并不是朱向发与朱向妹所生,是吗?
马桂英没有点头,沉默着。
吴庆等了一会,说:好吧,这个问题押后,我继续问,朱向贵是七年前摔伤了腿,为什么两年前突然要让他住到土司洞?
马桂英想了一会说:我们不再从事驱妖鬼的生活之后,有两年时间,朱向贵呆在家,啥也做不了,这样下去会饿死的。
吴庆马上接过话问:于是你让他住到土司洞,告诉他里面有土司有金子,让他挖出来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是吗?
马桂英点点头。
吴庆说:那么,土司洞是否真有金子存在?
马桂英抬头看了一眼吴庆,说:我是骗他的,让他可以活下去。
吴庆说:你还用金子去骗朱向发,让他可以给朱向贵提供食物,是吗?
马桂英点头,苦笑了一下。
吴庆突然站起来,加大了声音说:不,你说谎,如果洞里根本没有金子,你不会让朱向贵在那里一呆两年,并且还被野猪咬得伤痕累累的情况下继续让他呆在那里。如果没有金子,呆在家里是死,呆在洞里也是死,你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受这样的苦。因此,答案只有一个,土司洞里的确藏有金子,只是,你和继父都无法知道如何找到金子。是不是?
吴庆的一番话说得马桂英哑口无言。吴庆坐下来,放慢语气说:马桂英女士,你还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据我的调查,朱向贵摔断腿是在七年前,正好是朱兵兵出生的十个月之前,我记得你曾说过朱兵兵是你给朱向发和朱向妹请神爷而得来的。可是你心里很清楚,并没有所谓的送子神爷,朱向发不管有没有喝神水,他都不可能与朱向妹生出孩子来,而据公安局的证词资料,曾有村民目睹过你请神爷那天发生的事情,请问,那天与朱向妹发生关系的是不是朱向贵?
马桂英身子一抖,低下头不说话。
吴庆没有放过她,继续说:因为你一心想为朱家延续香火,而朱向发十岁时曾摔伤生殖器官,是不可能延续香火了,于是你想出了名义上朱向发、实际上是朱向贵的香火延续计划,正因为朱向发知道自己不能人道,所以才更加相信你的神爷送子,是不是?朱向贵生性懦弱,从小习惯听从你的指挥,他与朱向妹发生关系之后,心里受到极大压力,从山后跑走时心不在焉,不小心摔下了山。由于内疚,也的确由于朱向贵的残疾,生活陷入困境,于是你想起继父以前向你透露的土司洞秘密,你便想让朱向贵去碰碰运气,或许真能因为呆久了找到金子的秘密出来。的确,朱向贵也挖出了一个小洞口,不过进了里洞后,你们却不再挖下去了,为什么?
哈哈哈,马桂英突然张开笑了起来,吴庆莫明其妙地看着她,一时猜不透她笑声里的意思。
马桂英笑完后,却并不说话。
吴庆按捺不住了,步步紧逼着说:如果我刚才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么,我下面的猜测也是对的,你纹在朱向贵身上的,也就是和你袋子上纹的图案,其实是一张土司洞的藏宝地图,是不是?不管如何,这些图案肯定和土司洞的金子的莫大联系,是不是?这些都是你继父留下给你的,是不是?你们没有继续挖掘下去,是因为你没有破解出藏宝图的秘密,胡乱挖掘会有一定的危险,是不是?而你在朱向发家里躺着生病的两天里,你也没有闲着,一直在琢磨藏宝图的秘密,并且还在墙上留下了很多你琢磨时画的图。
马桂英女士,事实上,你就算不告诉我,我也能猜测到,这个藏宝图,你继父和你两人都毕生在寻找破解的方法,你继父没有成功,你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成功,我还在你家柱子里找到了二十年前你画出来的壁画图,这些壁画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秘密?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么,你会就带着这个秘密被枪毙,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再传下去了。 马桂英不再发抖,她的脸色慢慢有了气色,眼睛睁了开来,深深叹口气说:唉,没想到,到了最后,事情又转到了土司的金子上啊,我的继父,两人一生的所有生活,所有磨难,无不和这土司的金子息息相关。你很聪明,你猜到了很多事情,不过,我告诉你,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没错,那是一张藏宝图,你也看到了,你没解开的事情,也是我还不知道的事。
吴庆笑了,他取得了胜利,他知道,马桂英已经证实他是对的,于是他轻松下来问:马桂英女士,你可以告诉我如果挖掘错误,会出现什么危险吗?
马桂英神色凝重了起来,说,我继父告诉我,土司洞的壁画后面,是上百个洞的入口处,每一处都带着一个咒语,如果没有找到解开咒语的办法,一旦打开洞口,外面的人马上会死去。
吴庆不相信地盯着马桂英,竟然是这种解释,咒语只是一种迷信,毫无科学道理,如果这仅仅是传说的话,那么,壁画后面的洞就毫无危险了啊,难道马桂英及她的继父会相信这样的传说,这样的鬼话吗?
吴庆觉得今天是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的了,便站起来告辞,马桂英没有向往常一样马上离开会面室,而是依然坐着,看着吴庆离去的背影,嘴角上露出古怪的表情。
二十一、善良与预言
张爱华刚刚上班就接到检验报告,如吴庆所猜测,刘翠花衣袖上的确有毒鼠强的残留,并且与案发现场的毒药成分、存放年月一致。
张爱华看完报告,默默坐在椅子上,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应该说,前面马桂英招供出来的毒药瓶子作为证据尚有些微弱的话,那这份检验报告和那件毛衣便可算是铁证了。吴庆说得对,刘翠花的确是投毒者。
如果昨天她还有所怀疑的话,那么今天她的工作便是要把之前写的报告,证词等等推翻重来,她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把马桂英作为凶手已经到了可以结案的地步,突然又换了一个凶手,竟然也马上可以结案。
不管怎么样,吴庆又一次赢了官司,这次更精彩,还没正式以“官司”的形式建立起官司,律师就已经赢了。
张爱华马上将检验结果附上一份简要的报告,申请立即抓捕刘翠花。
然后她将工作分配给几个助手,今天上午她决定去看守所见马桂英一面。
这次会面可以说是非正式的,因为在刘翠花被抓捕归案前,马桂英的嫌疑人身份还不能在法律层面完全洗脱,即使可以洗脱,那么马桂英仍然是一个重要证人。
马桂英见到张爱华的到来有些意外,她并不知道吴庆是张爱华的丈夫。张爱华告诉她,可以放心,你的辩护律师吴庆是我丈夫,他是个好人,会努力帮你的。马桂英又一次感到意外。
在与马桂英接触过的警察里,张爱华是和马桂英最为熟悉的,两人有某种默契与理解。所以,马桂英看张爱华的眼神显得柔和且温暖。
张爱华先问了一些看守所里面的生活情况,马桂英表示可以满意。
张爱华告诉她,案子有了一些突破,对你的作案情况尚有一些存在分岐的地方。接着张爱华问她:老太太,你回忆一下,墙里面的毒药瓶子,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比如你媳妇?
马桂英不置可否,默不出声。
张爱华叹了口气,说,你毕竟有四年没住在那里,刘翠花作为一家之妇,经常打扫屋子,发现过也是有可能的。
马桂英突然问:妹子,吴律师说,我儿媳妇怀孕了,是真的么?
张爱华看着她,点点头。马桂英显然非常信任张爱华,张爱华的默认令她脸上开始出现阴沉的脸色,少许愤怒表现无遗。
张爱华心里也在琢磨,为什么吴庆会告诉了她这些?作为辩护律师,这有必要吗?难道他想通过激起当事人的愤怒,而得到某些非理智下的真相?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一个律师应该用的手段。
马老太太,吴庆什么时候来看过你?
昨天晚上。
你是说昨天晚上?张爱华更加的纳闷,昨天他们从土家寨回到市区的时候已是晚上,吴庆竟然马不停蹄来告诉马桂英儿媳妇怀孕之事,那么说,吴庆在知道刘翠花怀孕的时候,并没有第一时间利用这个消息,而是在昨天晚上才说出来,他在钻一个什么样的空子呢?他还告诉了马桂英什么?比如刘翠花与赵福生的事情,刘翠花被定为最新嫌疑犯的事情?
张爱华试探性地追问后松了口气,吴庆并没有暴露更多的事情,不过这也更加让张爱华疑虑丛生,吴庆似乎所做的事情超出了打赢官司的范围,他关心的事太多,他想干什么呢?
马老太太,既然你知道了吴庆是我丈夫,那么我请求你一件事,你别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我想,我想自己告诉他。
马桂英理解地笑笑。
张爱华心事重重,吴庆的神秘举动显然有意瞒着她,虽然,在这个案子上,吴庆的敏锐触觉帮了她大忙,但重新审视起来,在整个过程中,吴庆显得比警察更加专业及深入,他更多的时候不是去从案发现场或过程来寻找打赢官司的机会,甚至没有见过一个证人。
马桂英看出了张爱华带着心事的表情,拍拍她的手背说:妹子,你男人是个聪明的人,不过,他未必是保护你终生的人。
马桂英的话让张爱华心头一震,忙问为什么?
马桂英仰着头,似在回忆着什么,一会,她对张爱华这样说来:泥鳅一辈子都在泥里钻来钻去,它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钻出一个温暖安全,有可以吃上一辈子食物的洞来,它的身体很滑,脑袋很尖,这让它钻起洞来得心应手,快得很。虽然它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那样的洞,但是它自己并不知道,它每当想起自己滑滑的身体,尖尖的脑袋时,就认为它一定能钻出那样的洞来,结果呢,它把干净的水塘弄脏了,到处浑浊一片。
张爱华似懂非懂,喃喃地问:你是说,吴庆是一条泥鳅?
马桂英握着她的手,眼睛里泛起祥和的光亮,对她说:妹子,你本是个清澈的水塘。
张爱华苦笑着摇摇头,对马桂英说:你不了解他,他其实是个勤奋聪明的好人,他来自大山里面,小时候很穷很苦,他靠自己的努力和聪明,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毕业后没有人帮他,他也是靠自己的勤奋智慧创出了一片事业天地。
马桂英微笑着,她并不想去刺破美丽的气泡。虽然她知道气泡总会自己破灭。
张爱华想起一件事,突然高兴起来,她对马桂英说,你知道吗?你们土家族的传说里,竟然在我们身上应验了,我用过的勺子三次都转到了他。
马桂英皱眉问:什么勺子?
张爱华和她讲了昨天在村长家的故事,她告诉马桂英,这是她亲眼见的奇迹,她很高兴,天意告诉她,她嫁对了人。
马桂英听完不禁脸色发白,眼睛里泛起可怕的神色,她死死盯着张爱华,突然伸过手来,把张爱华额前的头发撩起,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她的额头。
张爱华感到莫明其妙,问,有什么问题吗?
马桂英放下她的额头,站起来走到一边,仰头望着高高的小窗子,一会叹气,一会摇头。过一会,她转过来问张爱华,你在村长家喝的是什么锅?
张爱华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是一些野菜吧,还有野猪肉,挺香的,很好喝啊。
是不是没有叶子,只有细细的缠在一起的根条?马桂英急急问。
张爱华努力回忆着,说,好象是,没什么印象了。
马桂英脸色凝重,对她说:妹子,你回去好好回忆回忆,你如果想起来了喝的是什么,马上过来告诉我,你只要告诉我熬汤的是细根条,还是粗根条?
马桂英的表情和话把张爱华吓着了,她紧张地问:喝的汤有什么问题吗?
马桂英摇着头说,我现在也不敢肯定有什么问题,但是,土家族根本没有那个传说,村长的老婆也从来没有做过媒司人,更不可能为朱向发牵过媒,因为,他老婆在十年前就患肺痨死了。
张爱华轻轻惊叫了一声,一股让她战栗的不祥气在头顶冒起,这么说,村长在撒谎?
二十二、专家的推测
吴庆驾车开进掩盖在一片竹林中的别墅群,这是本市唯一的高档住宅区,居民多是海外投资者。如同仙境般的环境此刻在吴庆眼里只是恼人的迷宫,他慢慢滑行着汽车,一边数着门牌号,终于,28号的门牌进入了他眼中。
别墅的主人之前与吴庆通过电话,这是一位有着学者外表的外商,在本市拥有一家拍卖行及琉璃工艺厂。吴庆没有更多的寒暄,两人很快切入了正题。
吴庆将手头的资料铺在客厅巨大的茶几上,对这位韩姓商人说:韩冬先生,你是考古专家,请看看,你是否认识这些东西。
韩冬戴上眼镜,先一张张翻着吴庆在马桂英家里找到的手绘图研究起来,看了几张后,他抬起头对吴庆说:吴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土家族的传统壁画,线条及色彩都非常的典型,你看,土家人喜欢在动物形状上作一些夸张变形处理,把后肢画得更大,看似失去比例,事实上,这是山地文化的特点,后肢强壮的动物更适合在山地生存。
吴庆轻轻鼓起掌,说:果然是专家,一眼便洞察。
韩冬取下眼镜,摇着头说:吴先生,恕我直言,如果你仅仅有这些壁画的话,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这些壁画年代并不久远,土家族的民间工艺品里到处充斥着这类作品,它既无研究价值,也无收藏价值。
吴庆微笑着,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说,韩先生,请你再看看这个,如果你也能解开出来,你会有非常意外的惊喜。
韩冬又戴上眼镜,接过照片,他只是看了一会,便急急站起来,到书桌前找出放大镜,极其认真细心地一遍遍看着。吴庆在一旁抽完第二支烟后,韩冬放下放大镜,把照片还给吴庆,摇着头说:这个图案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不过从刚才的细看,我发现这张照片拍的不是壁画,倒象是人体身上的纹身。
没错,吴庆回答,正是纹身,并且,我还可以告诉你,这是一张藏宝图,暗藏着一个解放前土著人司家族的藏金处。
韩冬不解,仍看着他。
吴庆将来龙去脉大概介绍了一下,韩冬听完又抓起茶几上的绘图仔细看着。后面问:吴先生是说,这些壁画是在土司洞抄画下来的?
是的,吴庆说。
韩冬摘下眼镜,架起腿,点起他的烟斗,香烟缭绕中,韩冬在脑子里搜索着记忆。
吴庆非常有耐性地等着,他知道目前最权威的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小老头。
老头总于开口了,他告诉吴庆,这家土司在解放前非常有名,是个大家族,姓龙。壁画里的龙都是红色的,红龙是这个家族的图腾,不过,在解放前期,该家族发生过一件大事,据记载,龙家经过此事后,从此一蹶不振,在当地也销声匿迹。仅剩的后人从此没有再当地出现过。
吴庆兴趣浓厚,探身问道,是什么样的大事呢?
韩冬说:关系到一件宝物,那是龙家的祖传之宝,据说是当年明朝开国将军徐达所赠,因为龙家的祖先曾救过徐达一命,当年朱无璋与陈友谅长江一战,惊天地泣鬼神,无比惨烈,徐将军苦战三天三夜,队伍被敌军冲散,一骑逃至当地,龙家祖先本是地方巫医,本着医者本心救治了徐将军,就此种下善因,几年后,朱无璋得天下,徐达将军念当年救命之恩,欲赠官位,龙家拒绝,徐将军便将征战中掠夺之宝物让龙家任选一件,龙家世代行走江湖,甚有眼力,独独挑了这件并不起眼的宝物,后徐将军以为龙家老实,加赠黄金百两,龙家用赠金购田置屋,从此发家,后来更是做了几百年的大土司。
吴庆听得入神,不禁问,那是一件什么宝物呢?
韩冬脸上流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说:传说是商汤用五彩石炼玉制出来的玉杯,那只是传说,此杯曾被唐宋皇家收藏,是唐高祖心爱之物,每饮必用此杯。用此杯盛酒,满而不溢,如遇好酒,杯色会逐渐通透泛翠,如遇酒中有杂质,但会慢慢乌黑浑浊,因此,无人可用此杯下毒。现在的科学分析看来,此杯的材质很可能是远古的陨石经地层万年腐蚀,逐渐晶体化后而成的晶体物。
吴庆听得呆了,他问,果真有此杯存在么?
韩冬点点头说,是的,此杯的确存在,收藏家们习惯将它称为彩石玉杯,即借用的商汤的传说。可以说,龙家世代秘密守了些杯几百年,最后也因为此杯家毁人亡,可悲可叹。
吴庆说,那么,令龙家销声匿迹的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呢?
韩冬说,民国时候,龙家出了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眼看家产败得差不多了,又欠了一屁股赌债,赌场不愿意再借钱给他,他便吹嘘自家的这个宝贝,没想被一小军阀知道了,于是暗中借钱给他,中间弄点手脚,转眼那败家子输个精光,只发画押写欠条,军阀连夜带了一小队兵,押着败家子和欠条,来到龙家,龙家不肯交出宝贝,那军阀一气之下,放火烧了龙家大宅子,仅有几个人逃了出去,也下落得不知所踪。
那宝贝呢?吴庆问。
韩冬摇头,说,从此便再没有听过彩石玉杯的消息,这是收藏家们的一大遗憾,不过可以肯定的事,此杯并未落入军阀手中,否则,早就在国际拍卖市场流转了。
吴庆心里一动,呵呵笑了两声说:韩先生,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是不是认为,彩石玉杯可能在此洞内?
韩冬说,有此可能,如果那土司洞的确是龙家祖墓的话。
吴庆又问,你是说,里面可能会有杯子,但会有其它金子吗?
韩冬笑了,说,估计没什么金子,因为龙家后来基本是逃命出来的,除了这个没找到的五彩玉杯,其它金银细软估计是无瑕带走了。再说,此一杯子,能抵上十个龙家的全部金银财产。
吴庆表示惊讶,这么值钱吗?
韩冬笑了,他说,如果阁下能找到此杯,鄙人愿意用大陆全部财产加五千万现金购买。
吴庆也笑了,他说,如果韩先生愿意随我去一趟土司洞,验明的确是龙家祖墓的话,我倒是有意开墓寻宝。
韩冬说,没问题,鄙人随时愿意同往,不过,我作为一个海外投资商人,遵守中国法律,只能购买,不会参与你的寻宝活动。
吴庆说,我理解,因为本人就是律师,不过,如果韩先生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用你的专业知识帮我解开藏宝图秘密的话,你可以用低三成的价格得到此杯,否则,再高的价也没用,根本就进不去藏宝洞里。
韩冬微微点头,吴庆说得没错,他又重新戴上眼镜,拿起照片细细看起来。
吴庆想给他一些提示,告诉他,蝌蚪图案的排列是有意义的,因为纹身和马桂英袋子的图案排列完全一致,这肯定不是偶然。
吴庆还告诉他,那个洞的四周完全没有破绽,只有这些壁画,但我确信壁画后面肯定藏着某一条通向宝藏的洞口,而开错洞口会有灭顶之灾,有两代人一生没有研究透此图,都不敢轻易动手。
韩冬一边频频点头,一边眼睛没有离开过照片。
最后,韩冬失望地将照片交还给吴庆,并说,据我所知,土家族并没有文字,而此图肯定隐含着某种文字意义,比如告诉我们壁画上哪个动物代表着宝藏洞口,我们按着这个思路应该是没错的。
吴庆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些图案,这些天来,他闭着眼睛都能清清楚楚、丝毫不差地画出这幅图来了。
告辞的时候,他们约好第二天便一同去上土司洞。
这个时候,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土司洞里已经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事情。 二十三、古墓之毒
吴庆想到山区小径复杂,没有熟悉地形的向导,一旦迷路可能几天都走不下山来。便带着韩冬直奔村长家,村长刚巧提了一个篮子准备外出,见他们到来,清楚来意后,非常热情,把篮子锁回家里,三人直奔土司洞而去。
几天的太阳照射,泥泞的山路已干涸,凹凸不平,踩得脚底生痛。韩冬对沿途风景极感兴趣,不时拍照留念,兴致颇高。吴庆不时和村长谈谈天气收成,无意中问村长,怎么每次都没见到嫂子啊,村长说去世两年啦。
然后再无话,转眼到了土司洞口,吴庆抢先一步正在进去,韩冬突然说,慢着。吴庆收住脚,韩冬走前一步,使劲吸吸鼻子,回头问吴庆,你闻闻,是不是有什么味道不同?
吴庆与村长被他一说,好象也闻到什么不对似的,连连点头。
韩冬这时从包里掏出一个小仪器,在手里按了几下,然后远远抛到洞内,小盒子刚一落地,就滴滴滴地响个不停。韩冬对吴庆说,洞里有特殊气体,可能是毒气,我们必须排完气才可进去。
怎么排气?村长问。
吴庆想了想说,这好办,我们先下山,我去把汽车的蓄电池拆下来,村长,你去村里找几台最大的电风扇来。
一小时后,三台风扇及蓄电池被村民们抬了上来,吴庆接好线后,对着洞里使劲吹起来,韩冬招呼大家站到洞口下面以防中毒,因为气体出来后是往上飘散的。
大概过了半小时,韩冬扔进洞的小仪器停止了叫唤,韩冬对吴庆说,可以了,于是二人走进洞去,村民们都不敢跟进去,只在远远观看,村长想了想,也跟着进去了。
三人进洞后来到里洞的洞口,里面光线比较弱,吴庆打开手电,往里面照了一圈,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天前好好的洞壁,不知什么时候被破开了一块,露出脸盆大小的一个黑洞。吴庆忙用手电光扫向其它地方,转到地上的时候,赫然看到地上的碎石堆里躺着一个人的身体。
里面的人被抬了出来,身体僵硬冰凉,吴庆一眼就认出是赵福生,他的脸部肿得仿佛鼓足气的蛤蟆,颜色青紫骇人,裸露的十指由于死前的剧烈抽搐弯曲成鸟爪状,脖子以下冒出了许多水泡,一触即破。
这是什么毒?吴庆第一次看到这种中毒症状。
韩冬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两人都各自用相机拍了多张尸体照片。
吴庆凝视着这具可怖的尸体,眼前浮现出几天前那活生生的赵福生,心里泛起一丝悲怜之情,他在想,假如赵福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假如他明白刘翠花对他的一片情深,假如他以一个男人的胸怀去保护爱他的女人,甚至,假如情人间少一些出卖,假如人世间多一些同情,那么,躺地这里的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还有刘翠花。
吴庆突然觉得,被出卖其实也是一种幸运,至少刘翠花保住了小命。
村长叫了一个村民马上下山去报告派出所。吴庆与韩冬不愿再拖延时间,返身又进洞去。
派出所接到村民的报案时,市公安局下来抓捕刘翠花的小伟与两个警察正好也在派出所,一听案情,小伟马上带着队员直扑土家寨。
吴庆与韩冬重返里洞,吴庆首先走到被赵福生破开的口子前,借着手电的光亮,他看到这是一条并不深的小洞穴,里面有一具平躺着的白骨,白骨旁边还有几个陶罐,白骨身下是一些腐碎的布条,应该是当时的裹尸布。
这是一个墓穴,韩冬走过来说。
两人又仔细在将手电光在整个洞壁中一块一块扫过去。吴庆第二次来这里,壁画他已经看过,他突然想起什么,蹲了下来,将散落在地上的碎片一块块捡在手里琢磨着。
韩先生,你看,这些封住洞口的材料并不厚啊,只不过是碎石加糯米黄泥土,非常容易可以破开。
韩冬看了看,笑着说,用不着太厚,再厚也是可以破开的,他们有更厉害的防备,毒气。
有道理,吴庆说着扔掉碎石,正在站起来,眼角突然看到一块小石头下露出一小截红红的东西,他小心地将石头挪开,眼前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物件。吴庆没多想,不动声色地把它捡起来放到口袋里。
韩冬一边研究着壁画,一边说,没错,这里是一个大土司才能拥有的墓洞,不过,是不是龙家呢?
吴庆站起来,又走到被破开的墓洞前,盯着里面的那具骷髅沉思着。突然他伸出手去,把骷髅旁边的一个陶罐抓到手里,然后放到手电面前转着。
韩先生,你过来看,吴庆叫道。韩冬走过来,吴庆指着陶罐上的一个刻字说,这个是龙字吧?
韩冬扶扶眼镜,将脸凑过去仔细辨认着,一会他点着头说:应该是龙字,不过不太清楚,我们把它带走吧。
吴庆笑了,说,这么大,一会警察来了,能带走吗?
韩冬看看他,也笑了,说,你有办法的。
吴庆抓着陶罐的手突然一松,罐子叭一声掉地上碎成片,吴庆蹲下来,翻了一下,找到那块刻字的碎片,朝韩冬扬了扬,收到口袋里。
韩冬突然感觉洞口有声音,大声问了句,谁?同时两束手电光照向了洞口,刺眼的光芒把村长的眼睛照得睁不开,他只好用手挡着,说,是我是我,我来叫二位的,警察上来了。
吴庆与韩冬出到洞来,看见带队的竟然是小伟,便主动过去握手,小伟愣了一下,平时吴庆见他只会拍肩膀,没有握手的印象,这时吴庆再给他介绍旁边的考古专家韩冬先生,他便释然了,也和韩专家握了握手。
吴庆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小伟说,他其实是昨天下午就进了山,张爱华派他负责带队抓捕刘翠花,昨天搜了一天没有收获,今天上午刚回到镇上派出所休整,你们的报案又来了。
吴庆简单向小伟讲了他们发现尸体的过程,然后说,我要送专家回去,先走了,还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吧。
小伟说行。吴庆便与韩冬转身下山,小伟突然又喊了一句,等等,不好意思,因为都是见证人,请这位韩专家也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吧。
韩冬大度地微笑说,没问题,我一定配合公安的工作。说完他又以专家的口气对小伟说:我也想请求公安同志一事,里面的壁画是非常宝贵的文化遗产,请你们在取证的时候注意保护,一旦毁坏就是永远无法修复的了。
小伟说,谢谢专家建议,保证爱护文物,呵呵。
回到市区,吴庆先将韩冬送回家,然后直奔看守所,一见马桂英便开门见山说,马老太,我刚刚从土司洞回来,昨天晚上有人去把洞里砸了一个口,里面是一个墓洞。
马桂英诧异得睁大了眼睛,连声说不可能,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呢?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哦对了,我拍了些照你看看。吴庆将存在相机里的数码照片调出来,找到骷髅的那几张,一张张给马桂英看。
马桂英看得非常认真,却不停轻轻摇头。
看完照片,吴市带着嘲笑的口吻说,根本没有咒语,是么?里面也根本没有金子,只有几个破罐,考古人员明天就会把所有洞墓通通破开,可惜啊,你和你继父穷一辈子,竟然被咒语骗了。
马桂英脸色变了几变,依然很坚决地说,绝对不可能,如果真的破开了洞,一定有人死了。
吴庆说,你真的相信所谓的咒语?
马桂英急急说,是毒气,无药可解的毒气。
吴庆得意地笑了,又从相机里调出赵福生的尸体照片,递过相机给马桂英,问:中了毒是这样子的吗?
马桂英接过来,死死盯着相机里那具可怖的尸体,浑身轻轻颤抖,看完她问:我没见过那毒气,只是听说过,因为,那毒气必须在密封十年以上才有毒力,一旦毒力形面,威力无比,方圆十米,闻者即亡,无药可救,并且,成形的毒气在短时间内有极强的腐蚀渗透力,再厚的衣服也能在瞬间穿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毒药呢?吴庆追问她。
马桂英摇头说:我继父曾经有这毒药的配制方,不过他一直说,此毒太猛,不宜传世,有一年除夕夜,我亲眼见他烧掉了配方。
吴庆突然问:你继父是不是姓龙?
马桂英一怔,问,你怎么知道?
吴庆说:是不是?
马桂英盯着他,良久才淡淡地说:你可以去查当年他被枪毙时的记录,我继父姓方,名正。
吴庆冷笑一下,这老太太果然顽固,防心极重。于是也不再追问下去,起身告辞。 二十五、真实的马桂英
当天晚上,吴庆正在书房里潜心研究藏宝图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张爱华打来的,她说医院来电,朱向贵醒来了。
吴庆挂了电话马上穿衣要去医院,刚出房门,被母亲拉住,吴妈妈正在神台前上香,见儿子出来,非要拉住他上一柱香,吴庆心急去医院,又拗不过母亲,只好草草上香。
上完香,母亲并未让他马上走,而是将一个旧龟壳放在手里,说,你跪下,诚心念你媳妇的名字十遍,然后抛一卦出来,看她到底回不回来。
妈,我急着有事,吴庆从来不信封建迷信,但他母亲可是个传统的虔诚者,说什么也要吴庆卜完卦再走,她说今天是佛诞,错过了就不准了。
吴庆知道不卜完这卦是走不了了,只好顺从地跪在佛前,煞有介事地念了十遍张爱华张爱华……,然后将龟壳里的铜钱一抛,咣咣咣铜钱出来,剩下的事他也不懂了,留给母亲去解卦吧,他起身就跑出门去。
朱向贵其实还处于半醒状态,有外界有了一些反应,但说话和动作并不是太清晰。张爱华早吴庆到了医院,她正在试着问一些简单的问题,朱向贵似答非答。医生说,病人现在身体还非常虚弱,不过能醒来就是一个好消息,再休养多一周左右,身体机能可以逐渐恢复正常。
吴庆注视着朱向贵,见他嘴唇一直在嚅动,喉咙里不时咕噜咕噜,他问医生,病人是不是想说什么啊?
医生说,你仔细听听,他是在叫妈妈,叫了半天了,呵呵。
吴庆半信半疑地将耳朵凑过去,听了好一会,果然是在叫妈妈。他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掏出手机,找出录音选项,放到朱向贵的嘴边。
张爱华问,吴庆,你在干什么?
吴庆嘘着食指,示意她别出声。
录完后,吴庆说,他去见马桂英的时候,可以让老人家听听儿子的声音啊,多么珍贵的礼物,是吧,哈哈。
张爱华很意外地看着吴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还这么细心,她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肚子,她已经明显感觉裤腰紧了,吴庆既然这么细心,他能看出来吗?
吴庆发现了她的眼神,对她说:别看了,早看出你胖了,在你妈家好吃好喝吧。
看守所的会面室里,马桂英握着吴庆的手机,听着听着大颗的眼泪扑扑掉下来,她听出来了,那是贵儿的声音,很弱很弱,仿佛在梦里迷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茫然无助地寻找妈妈。
吴庆也不禁有些心酸,世间最容易打动人的莫过于母爱了,舔犊之情是最无私最纯洁的。
感动完一轮的,吴庆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他想知道更多马桂英继父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她继父对藏宝图的研究方向和成果阶段。不过,这突然其来的慈母孝子剧让他软化的心再揉不成原来的形状了。
马老太太,你安心住多几天吧,你儿子出院的时候,我一定让你亲自去接他,我向你保证,吴庆说。
马桂英淌着老泪哆嗦着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吴庆也顾不上其它了,正色地说:是的,马老太,我实话和你说吧,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已经不是你了,而是你的儿媳妇刘翠花,并且我们找到了绝对可靠的证据,现在警察正在抓捕刘翠花,不管能否抓捕归案,你的案子会在几天内得出结论,到时你就可以出去了。
马桂英突然站起来,走前一步对着吴庆倒头就跪拜下去。慌得吴庆连忙去扶。
马桂英坚持不肯站起来,她说:恩人,我一定要拜,是替我贵儿拜啊。
吴庆哪里敢受,手上稍用力,将老太太强行架回椅子上。
马桂英坐着慢慢喘平了气,对吴庆说:好吧,你救了我,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听完后,还要听我老太太一个劝。
吴庆点点头。
马桂英说:你很聪明,之前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不过,我也确实不知道如何找到藏金的洞,但是继父告诉我,只要破解出藏宝图的答案,就可以放心去敲开藏宝洞,因为那是唯一没有毒气的洞,我继父还说过,里面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是他祖上传了几百年的,以前是皇帝用的宝贝。
吴庆问:那宝贝是什么?你继父果真姓龙吗?
马桂英点头说:是的,以前这一带只有一个大土司,姓龙,解放前一场大火烧得家破人亡,我继父被管家抱了出来,从此流落江湖,他对自己身世了解也不多,都是管家临死前说的那些,但是管家给他留下了这张藏宝图,还来不及说其它的,管家就死了。
吴庆想想,也没什么可再知道的了,便问:马老太太,请问,你代为认罪,是否早就知道刘翠花投毒的事?
马桂英点点头,说:我的确知道我媳妇是投毒的人,那天我一直躺在房间,从我房间到客厅还有一个小房间,也就一个过道,那瓶毒药是藏过道墙洞里,是我从门缝里看到她取出来,投了毒再放回去。那天上午大家吃过早饭后,她过来给我送饭,我没吃,她出去的时候是从小门进过道的,我正好翻身过来,就看到了她在过道里掏药瓶子。后来说有人投毒了,我过后想啊想啊,就是她了,可她是我儿媳妇,我怎么能说出来呢,如果这个儿媳妇也没了,我两个儿子都废了啊。
吴庆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搞妖鬼出来,还鼓动村民,又绑警察上山,然后突然又自认凶手呢?
马桂英苦笑说:我四年没有设坛了,我觉得那天是个好机会,人又多,又出了怪事,如果能一下子重新取得村民敬怕,那日后我又可以接向贵下山,再做旧业了。绑那女警察,嗯,就是,就是你媳妇,本来我是想,嗯,想让她给向贵生个儿子,不过后来没有,真的没有。我后来啊,以为自己杀了贵儿,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孙子没了,儿子没了,我一老太婆还活着干嘛呢?不如我认罪,反正我知道毒瓶子在哪,警察准信,这样还能保住儿媳妇和向发。没想到,那个刘翠花竟然……那个千刀万剐的……马桂英说到这儿哽咽起来。
吴庆轻轻合上记事本,直觉告诉他,这一份供词应该是目前所有供词里面最真实的。马桂英身上具备了江湖人士的狡黠大胆,也集中了妇女母亲的无私牺牲,这种人你很难判断她是好人还是坏人,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大家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有些人会把事情做得更有趣,呵呵。
马桂英比吴庆预计的更快走出看守所,第二天马桂英被公安局提到局审问室,马桂英将与吴庆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警察向她宣读了几项临时限制自由的规定后,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医院,我要去看我的儿子。
二十五、真实的马桂英
当天晚上,吴庆正在书房里潜心研究藏宝图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张爱华打来的,她说医院来电,朱向贵醒来了。
吴庆挂了电话马上穿衣要去医院,刚出房门,被母亲拉住,吴妈妈正在神台前上香,见儿子出来,非要拉住他上一柱香,吴庆心急去医院,又拗不过母亲,只好草草上香。
上完香,母亲并未让他马上走,而是将一个旧龟壳放在手里,说,你跪下,诚心念你媳妇的名字十遍,然后抛一卦出来,看她到底回不回来。
妈,我急着有事,吴庆从来不信封建迷信,但他母亲可是个传统的虔诚者,说什么也要吴庆卜完卦再走,她说今天是佛诞,错过了就不准了。
吴庆知道不卜完这卦是走不了了,只好顺从地跪在佛前,煞有介事地念了十遍张爱华张爱华……,然后将龟壳里的铜钱一抛,咣咣咣铜钱出来,剩下的事他也不懂了,留给母亲去解卦吧,他起身就跑出门去。
朱向贵其实还处于半醒状态,有外界有了一些反应,但说话和动作并不是太清晰。张爱华早吴庆到了医院,她正在试着问一些简单的问题,朱向贵似答非答。医生说,病人现在身体还非常虚弱,不过能醒来就是一个好消息,再休养多一周左右,身体机能可以逐渐恢复正常。
吴庆注视着朱向贵,见他嘴唇一直在嚅动,喉咙里不时咕噜咕噜,他问医生,病人是不是想说什么啊?
医生说,你仔细听听,他是在叫妈妈,叫了半天了,呵呵。
吴庆半信半疑地将耳朵凑过去,听了好一会,果然是在叫妈妈。他突然想起一个好主意,掏出手机,找出录音选项,放到朱向贵的嘴边。
张爱华问,吴庆,你在干什么?
吴庆嘘着食指,示意她别出声。
录完后,吴庆说,他去见马桂英的时候,可以让老人家听听儿子的声音啊,多么珍贵的礼物,是吧,哈哈。
张爱华很意外地看着吴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还这么细心,她不禁低头看了一眼肚子,她已经明显感觉裤腰紧了,吴庆既然这么细心,他能看出来吗?
吴庆发现了她的眼神,对她说:别看了,早看出你胖了,在你妈家好吃好喝吧。
看守所的会面室里,马桂英握着吴庆的手机,听着听着大颗的眼泪扑扑掉下来,她听出来了,那是贵儿的声音,很弱很弱,仿佛在梦里迷失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茫然无助地寻找妈妈。
吴庆也不禁有些心酸,世间最容易打动人的莫过于母爱了,舔犊之情是最无私最纯洁的。
感动完一轮的,吴庆突然想起今天来的目的,他想知道更多马桂英继父的事情,更重要的是,他想知道她继父对藏宝图的研究方向和成果阶段。不过,这突然其来的慈母孝子剧让他软化的心再揉不成原来的形状了。
马老太太,你安心住多几天吧,你儿子出院的时候,我一定让你亲自去接他,我向你保证,吴庆说。
马桂英淌着老泪哆嗦着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吴庆也顾不上其它了,正色地说:是的,马老太,我实话和你说吧,目前最大的嫌疑人已经不是你了,而是你的儿媳妇刘翠花,并且我们找到了绝对可靠的证据,现在警察正在抓捕刘翠花,不管能否抓捕归案,你的案子会在几天内得出结论,到时你就可以出去了。
马桂英突然站起来,走前一步对着吴庆倒头就跪拜下去。慌得吴庆连忙去扶。
马桂英坚持不肯站起来,她说:恩人,我一定要拜,是替我贵儿拜啊。
吴庆哪里敢受,手上稍用力,将老太太强行架回椅子上。
马桂英坐着慢慢喘平了气,对吴庆说:好吧,你救了我,我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不过,你听完后,还要听我老太太一个劝。
吴庆点点头。
马桂英说:你很聪明,之前你的猜测都是对的,不过,我也确实不知道如何找到藏金的洞,但是继父告诉我,只要破解出藏宝图的答案,就可以放心去敲开藏宝洞,因为那是唯一没有毒气的洞,我继父还说过,里面有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是他祖上传了几百年的,以前是皇帝用的宝贝。
吴庆问:那宝贝是什么?你继父果真姓龙吗?
马桂英点头说:是的,以前这一带只有一个大土司,姓龙,解放前一场大火烧得家破人亡,我继父被管家抱了出来,从此流落江湖,他对自己身世了解也不多,都是管家临死前说的那些,但是管家给他留下了这张藏宝图,还来不及说其它的,管家就死了。
吴庆想想,也没什么可再知道的了,便问:马老太太,请问,你代为认罪,是否早就知道刘翠花投毒的事?
马桂英点点头,说:我的确知道我媳妇是投毒的人,那天我一直躺在房间,从我房间到客厅还有一个小房间,也就一个过道,那瓶毒药是藏过道墙洞里,是我从门缝里看到她取出来,投了毒再放回去。那天上午大家吃过早饭后,她过来给我送饭,我没吃,她出去的时候是从小门进过道的,我正好翻身过来,就看到了她在过道里掏药瓶子。后来说有人投毒了,我过后想啊想啊,就是她了,可她是我儿媳妇,我怎么能说出来呢,如果这个儿媳妇也没了,我两个儿子都废了啊。
吴庆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搞妖鬼出来,还鼓动村民,又绑警察上山,然后突然又自认凶手呢?
马桂英苦笑说:我四年没有设坛了,我觉得那天是个好机会,人又多,又出了怪事,如果能一下子重新取得村民敬怕,那日后我又可以接向贵下山,再做旧业了。绑那女警察,嗯,就是,就是你媳妇,本来我是想,嗯,想让她给向贵生个儿子,不过后来没有,真的没有。我后来啊,以为自己杀了贵儿,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孙子没了,儿子没了,我一老太婆还活着干嘛呢?不如我认罪,反正我知道毒瓶子在哪,警察准信,这样还能保住儿媳妇和向发。没想到,那个刘翠花竟然……那个千刀万剐的……马桂英说到这儿哽咽起来。
吴庆轻轻合上记事本,直觉告诉他,这一份供词应该是目前所有供词里面最真实的。马桂英身上具备了江湖人士的狡黠大胆,也集中了妇女母亲的无私牺牲,这种人你很难判断她是好人还是坏人,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大家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只不过,有些人会把事情做得更有趣,呵呵。
马桂英比吴庆预计的更快走出看守所,第二天马桂英被公安局提到局审问室,马桂英将与吴庆说的话重新说了一遍,警察向她宣读了几项临时限制自由的规定后,问她要去哪里,她说,医院,我要去看我的儿子。
二十六、村长家的谜团
刘翠花到底在哪里?
这是市公安局目前最为紧急的问题,郭局长在听了张爱华的最新报告后,非常震怒,首先是对警察工作的失误,地毯式的搜索里,竟然忽略了对事主衣服的取证,这绝对是警察主观意识错误造成的,凭主观意识排除了刘翠花嫌疑的可能,第二,面对混乱的场面缺乏冷静周密的思维。同时,郭局也作了自我批评,毕竟当时是他在带队。
内部的总结批评会结束后,小伟正好赶了回来,他汇报了抓捕工作的进展情况,通过与乡派出所的配合,基本上可以认定刘翠花已经离开了土家寨,目前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藏匿于深山中,第二,已经远走他乡。
郭峰当机立断,针对两种可能布置两套方案,第一,全国公安系统内通告二级缉拿令,第二,由张爱华带领两个分队,再次进山,并由三个乡的派出所出动人员在各个山下出口设卡,同时在三个乡的所有寨子中张贴通缉布告。
一张无形的大网张开了,刘翠花这条鱼究竟何时会撞进网里来呢?这时候,谁的心里也没底。
张爱华当天就动身往土家寨而去,组织进山之前,她还需要找几个向导。向导的数量是根据分队的数量决定的,最后张爱华决定去拜访村长,她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可以由村长作为她的向导,二是马桂英的话令她对村长疑窦丛生,究竟谁在说谎,以马桂英现在的情形,说谎的可能性不大,那么,村长隐瞒了什么?为什么要有所隐瞒?
张爱华还想起一件事情来,小伟执行了第一轮的搜索,正轮休在局里,她让小伟去医院留意马桂英的动向,经过了这么多的曲折与纠葛,张爱华不敢再对任何一个人掉于轻心,尤其是土家寨子的这些有着神秘思维的怪人们。
村长家的门虚掩着,张爱华在门口唤了几声,无人应答,于是她推门进去,里面陈设依旧,客厅中央的火坑里还冒着些许热气,说明村长离开不久。张爱华在门后摸到电灯线,拉亮了四十瓦的灯泡,红红黄黄的灯光在屋里营造出怀旧久远的气息,仿佛每一根木头里都发出百年的叹息。
张爱华在炉子边盘腿坐下来,眼睛漫无目的地巡视,一会,眼睛就落在了某根柱子边上的纸包上,纸包里露出了几根黑枝条,她心里一动,这一动就响起了马桂英的话,熬汤的根条?张爱华迅速走过去,撕开纸包,里面是一捆细细的草根,根上还有象绒毛似的须,她闻了闻,马上就认定是这就是那天村长给她们喝的汤里草根的味道。
张爱华这时候心在收紧,马桂英的话得到了证实,可是,马桂英并没有告诉她,这东西喝了会怎么样?村长要害我们吗?显然不是,因为几天过去了,她还活着。如果仅仅是村长的热情招待,马桂英为什么会紧张这东西呢?
张爱华扯了一根收在身上,带回去化验就明白了,科学总是能解释一些的,她一直深信。
女人自有女人的细心处,张爱华有一种直觉此时变得非常强烈,她需要对这个屋子,村长的屋子进行检查,这当然不是正式的搜查,只不过是时机正好,屋里没人。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这么有趣,雷声最大的地方不下雨,彩虹总落在山那边。张爱华经过简单的翻查,手头得到了这么几件认为有用的东西:村长老婆的遗照,几张残破的信纸,信纸上画了些她很熟悉的图案,另外一些不知名的草药,一顶绣着“龙”字的年代久远的皮帽……另外,她得到了一个令她强烈震惊的东西——与朱向贵背上一模一样图案的藏宝图,而这张图是烙在一张皮革上的,皮革泛黑陈旧,边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张爱华作为一名有多年侦查经验的警察,她感觉到了村长身上大有文章,那一副谦卑的笑脸里面埋藏着很深很深的内容,这让张爱华不禁有些战栗,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住着一群什么样的人?她走出门外,望着远山近屋,苍茫的天穹里有乌云翻腾,把这片世界搅得混浊不清。
对讲机不时报告着毫无进展的消息,张爱华开始紧张起来,村长和刘翠花的脸不断叠现在眼前,仿佛他们就躲在某一根柱子后面,正偷偷地瞧着她冷冷地笑。也许突然地,某一处会冒出来一个人,瞬间将她击倒在地。
公安局里每年都会对刑侦人员作一些心理培训,培训的内容主要针对刑侦人员心理的稳定性及灵敏度,比如在一个小屋子里长达十小时独自坐在黑暗中,不时会有某种声音传来,培训人员必须准确判断出声音的来源方位及声音类别,初期接收培训的人员常常会在五小时后,脑子里臆想出根本不存在的声音,这便是稳定性的缺乏,根本原因是心理自我崩溃,任何生物在接近崩溃的时候,总会有某些自我制造的幻觉,幻觉导致异常举动,心理学判断一个人是否精神崩溃,会根据这个原理从行为上去找出幻觉类别,再根据幻觉类别找到形成的根源。
可惜的是,张爱华在这一项培训中从没过及格过。这个时候她的心理由于高度紧张,周围又寂静得令她窒息,她下意识地拨出了枪握在手里,判断了一下方位,便朝上山的路上跑去。
这时候,小伟来了电话,他告诉张爱华,医院里并没有见到马桂英,医院证实,马桂英并没有去过医院看望她最牵挂的儿子,而是神秘地消失了。
这个消息让张爱华有些不知所措,刚刚从村长家里建立起来的信任感,又一次被疑惑击破,这个马桂英刚刚离开看守所,她会去哪里呢?如果是回家,那么她家里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令她如此迫不及待呢?
张爱华当机立断,指挥一名警察到马桂英的家里守株待兔,一旦发现马桂英,便暗中跟踪,只需控制住她的行踪便可。自己仍旧按照原计划上山。
村民们几乎都被动员上了山,她跑出一段路后,远远看到了同事们的身影在另一边的山路上,她用对讲机询问了一下情况,心情也渐渐安定下来。
这条路并没有安排小分队搜索,因为这条是上山的主要道路,不时有村民上下,张爱华只在村口安排了两人把守,她原计划是和村长一起从此路上山。
两小时后,张爱华独自走的这条路上,马桂英踩着张爱华的脚印也上了山,她们都见到了刘翠花和村长,这个会面,竟然是一出高潮迭起的生死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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