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眼睛】作者:余以键
[size=2]3?我将宋青写进这部小说,我想主要是因为我认识她最早的缘故。大约一年多以前吧,我送表 弟第一次来住院时,在电梯口因带的东西太多(盆子啦、衣物啦、水果啦等等),一时手忙脚 乱进不了电梯,这时一位穿白罩衫的护士帮我拎上了一袋东西,她就是宋青。我们在电梯里 一同往上升,指示灯闪着5、6、7、8的红色数字,空气中有一种温馨的气味。表弟将头一直 埋着,我知道刚满17岁的表弟见着陌生的女孩就腼腆。?
凭着我对宋青的诚实品格的了解,我知道她在深夜的走廊上看见白脸女人的事决非编造。并 且据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据宋青讲,大约一个多月前,她有一夜坐在值班室里时,突然 瞥见敞开着的门外有人影晃了一下,她没在意。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发现门外的地面上确实 映着一个人影,可以想见这是在附近的走廊上站着一个人,灯光将这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到 了这里。谁在这样的深夜站在走廊上呢,宋青当时还不太在意,便走出门去,掉头一看,啊 !在走廊的拐弯处,模模糊糊地站着一个人,直觉告诉她是一个女人,面部雪白。宋青哇的 大叫一声,那白脸人一转身在拐弯处消失了。这一声惨叫引来了所有值班的医生护士们,她 结结巴巴地说出那景象,胆大的人追了过去,一直追到电梯口,又追到步行楼梯口,回来后 都说没看见什么。大家安慰她,事后又议论她的神经质,并半开玩笑地说她是否需要看精神 科医生。宋青很纳闷,从此闭口不提此事。她曾经问过我,你说人死后会有灵魂吗?灵魂显 形出来就是我们所说的“鬼”吗?我当然给予了否定的答案,这是因为我相信科学。当然我 也相信科学的局限,而这都是一下子说不清楚的东西。?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和纪医生聊得更多一些。他是我在这医院认识的第二个人,因为他也 是我表弟的主治医生。在向他请教我表弟的病情时,我得到了很多关于白血病的知识。纪医 生刚过不惑之年,比我大两岁。彼此熟悉之后,他就直称我为“老弟”了。他说,老弟,你 说死亡是什么呢?我知道他要向我宣讲这一难题了,听一个医生进这道题我是兴趣盎然。当 时是在他的值班室里,后半夜无事可做,为了向他表示我的敬意(当然也为了他能更多关心 我表弟的治疗),我事先准备了一瓶好酒及一些下酒菜,在清冷的后半夜突然端出来,自然 博得了他的欢喜(在此前的闲聊中我已侦察到他喜欢喝酒)。死亡是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那就是呼吸停止,心跳停止,接着是脑死亡,细胞死亡,再下来是化学转化(在细菌中转 化或在火中转化),最后还原为分子、原子飘荡在这个世上。?
那么灵魂呢?我问。他说没有灵魂这个东西。他说你是搞写作的,你们作家就喜欢玩灵魂这 个字眼。他说你去过解剖室吗,我以后带你去看看,用锋利的刀打开胸部,划开腹部,用锯 、用钢针打开头部,你就不会再相信什么灵魂了。当然你会说,灵魂飞了,灵魂是看不的, 哈哈,飞了!这时我知道他已经喝多了一点,纪医生是个严肃的人,这种笑声在我听来像是 另一个人发出的,我无端地感到一点害怕。?
酒里面含有酒精,化学名乙醇,进入人的血液后,开始令人兴奋,如浓度太高,则使人产生 中毒反应。对一个医生的血液来说,这种化学反应仍是“六亲不认”。从这方面来看,纪医 生作为一个医生仍有缺陷。当然,对一个长年工作在癌症病区的医生来说,目睹接连不断的 死亡而深感自己无力回天之后,静下来时喝点酒似乎也不算什么。?
可怜的是我的表弟。一年多前在中学的足球场上还是一个漂亮的边前锋。突然感到头晕,就 在球场边蹲下了。后来他给我讲,在此之前他常常做一个梦:他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上走,前 面是一个穿白罩衫的护士。他跟在她的背后走,四周有消毒水的气味,那护士回过头来,面 孔变成了他的妈妈(他妈妈已死去好几年了),妈妈对他说了一些话,他听得不太清楚。这时 他感到很冷,他抬头四顾,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很深很深的天井里,周围的高处都是栏杆和回 廊。这样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感到恐怖,想叫,这样便醒来了。就这样一个梦,他在生病前 几个月反复做。这是预兆,表弟躺在病床上肯定地说,预兆,这太可怕了。?
我将这事讲给纪医生听过,他说人的梦是否含有预兆说不清楚,也许纯属一种偶然的巧合。 但是,宋青知道这事后反应就不同了,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说,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你表弟事前就知道他要生大病,要住医院,梦将什么都告诉他了。?
想到这有可能真是预兆,我心里就堵得发慌。我、医生、护士都知道白血病的结局,可我的 表弟才17岁呀,难道他真的要早早赶去与死去的妈妈、爸爸会聚吗?他们分别三年多了,那 是新年假期,我表弟一家三口外出度假。他爸爸开着小车,没想到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足 足有五辆车撞在了一起。当晚我在电视新闻中看到车祸现场时,我认出了那个我熟悉的车牌 ,我惊呆了,手脚发麻,脸上的肌肉也绷得紧紧的。我抓起电话拨到交管局事故处理大队, 然后满脑晕乎乎地赶到医院,看到了死里逃生的表弟躺在病床上,我哭了,安慰着他。接着 我去了太平间,看到了已撒手归西的表弟的父母。我发誓要照看好表弟,让他平安、幸福。 ?
命运对人有时是太残酷了。如果真有神的存在,我愿意每天为表弟祈祷。宋青也说,她作为 护士进医院以来,对死亡已见惯不惊了,但我表弟的身世还是使她惊骇。这不公平,她说, 不公平,上帝不该这样安排。?
这一切,我是十分不愿意写进这部小说的,我只愿永远忘掉这段经历,忘掉癌症病区,痛苦 、呻吟和绝望,常对人存在的一切发出虚幻的疑问。如果不是在守护我表弟的漫长日夜里, 发生了如此多神秘莫测而又惊心动魄的事件,我这部小说也没有任何写作的必要了。?
现在,当我要重新叙述这一切的时候,我的头脑并不比呆在医院的日日夜夜更清醒。我看见 手术室,纪医生的戴着手套的手上沾着血迹。我看见宋青的大口罩上沿,一双专注的眼睛透 出庄严之美。人只有慎静的参与一场生死搏斗时,才有如此庄严的眼神。我表弟说过,宋青 护士守在他身边时,他感到平静。?[/size] 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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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地说,纪成医生迷恋上酒,是从去年夏天开始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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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可是,最罕见最奇特的事件,都是在平常的日子发生的。对于一个人, 那就成了一个刻心铭骨的日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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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早晨,纪医生下了夜班后回家。他爬上了宿舍楼的最高一层,七楼。将钥匙插进锁孔 ,旋转,门开了。他轻手轻脚走向卧室,平时他都这样,轻轻地走到床边,妻子董雪还在熟 睡,她的一条光洁的手臂伸在毛巾被的外面,只有从事过多年舞蹈专业的女人才有这样美的 手臂。通常,他会俯下身去,在这手臂上亲吻一会儿,董雪就醒了,顺势搂住他的脖子,快 睡吧,董雪会迷迷糊糊地说,同时半坐起来,替他脱长外套。他看见她睡衣也没有穿,这 使他陡生欲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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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纪医生下了夜班后的幸福的早晨。可是这一天,当他轻轻走进卧室的时候,一张整整 洁洁、空空荡荡的大床让他吃了一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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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昨夜没回家?还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他各处看了看,没有她回过家的迹象。他走进卫生间 ,妻子的洗脸毛巾是干的,这证明她昨夜没回来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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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在一家美容院工作,是他给安排的。董雪的原单位是市歌舞团,这么多年来,这国家体 制的歌舞团是完全瘫痪了,人员都闲着,每月发300多元工资。结婚以后,董雪坚持要找点 事做,纪医生便通过关系,把她安排在一家美容院做接待工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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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回家过夜,这在董雪是从未发生过的事。纪医生猛地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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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连接卧室的阳台门“砰”的响了一声。他走过去看,是通向阳台的门没插上,风将它 吹开又碰过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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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到阳台上,太阳已经出来了,街上满是车流和人流,几个上学的小学生在人行道上追逐 嬉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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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雪就这样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开始,他还不敢相信事情有这样严重。他给美容院去电话 ,电话那端说,董雪昨天下午5点50分下的班,她说先去逛逛商场买瓶洗发液就回家。他又 将电话打给她的妹妹董枫,董枫说姐姐没去过她家。他接着将电话打给了他所知道的董雪的 所有朋友,回答都是,我们没见到董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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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吗?一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没有任何留言,这说明她遇上了突发的不可抗 拒的外力事件。纪医生报了警。一名胖乎乎的警官认真地作着笔录。警官非常职业的详细询 问了他俩最后一次在一起的情景。有什么异常吗?没有。昨天早晨,他夜班回来还在熟睡, 妻子很快就起床上班去了。走时还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应答了一声。警官询问 了他俩的感情,很好,纪医生真的感觉很好,结婚快五年了,没要孩子,可那是他们共同决 定的。警官再次询问,坦率地讲,你妻子有外遇吗?或者你发现过有外遇的苗头?纪医生恼怒 了,没有!这不可能,我太了解她了,你这样怀疑对她不公平。警官无动于衷,对不起,这 是我们的工作需要。这样吧,先备个案在这里,你等几天,说不定妻子就回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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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一年多时间过去了,董雪杳无音讯。警官说,我们也没有任何线索。这样吧,再等 上一段时间,就可按死亡注销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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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纪医生并不怕死亡,可死亡也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事物啊,有遗体作证,有骨灰保留, 这才叫死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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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死亡更难于接受的是人的失踪,这种消失给人间留下巨大的阴影。如果最终不露出谜底, 这阴影至少会罩上一百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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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人死后是最美的。纪医生有时会在值班室这样说,你看人死后的脸,苍白,有的会有 一点痛苦的残留,但已经很轻很轻,无足轻重了。这就叫解脱,解脱了才有大宁静,大宁静 ,也才美,是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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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皱了皱眉头。她感到纪医生自妻子失踪以后就变得怪怪的。医院里私下对此事有很多议 论,有说是董雪暗地里有相好私奔了;有的说不可能,一定是在逛商场时被人弄了麻醉药被 绑架走了;还有人说,只有遇上了外星人才可能发生这种事。另一种说法,是医院的药剂师 、那个瘦瘦的张老头悄悄给宋青讲的,他说,我怀疑是纪医生干的好事,你想,他要除掉一 个人还不容易吗?哼哼,纪医生,什么办法都会,高明呀!我随便说说,你可不能对外乱讲呀 ,宋青听得毛骨耸然,但他并不相信这种说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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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件事让宋青无法猜测。在值班室面对纪医生的时候,她深感他的不幸,有时总 想给他点什么帮助。比如,我帮你去食堂打饭啦之类。纪医生有时也像忘掉了这件事,甚至 偶尔也会说一两句玩笑话。有一次,他就问宋青,你说我们医院里,谁的胃口最好?宋青想 了半天也没答上,纪医生说,是守太平间的李老头,每顿要吃半斤饭。为什么?他是怕死后 饿着了,先吃些来垫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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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宋青大笑。不过也怪可怜的,据说李老头最早是这医院留下的一个孤儿,后来就在院 里做清洁工,再后来,就守上了太平间。这是一个矮个子的小老头,一整天也不会说上三句 话。有时宋青在楼下遇见他,只见他盯着地面走路。像是要数清地面的砖石似的。秦丽死后 的几个小时,宋青带她的家属去过太平间,李老头已经睡了,披了件衣服出来,用下巴对太 平间的门努了努,算是招呼了。宋青感到这老头有些麻木,幸好,人不死,谁也用不着找他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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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小梅给她讲的一件事却使她感到意外。小梅说,董雪失踪前的一天,她看见董雪从太 平间的那座四合院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根铁钩。小梅问,董姐,拿铁钩干什么?董雪说,家 里的下水管堵住了。这事有些奇怪,因宋青对董雪也有不少接触,纪医生还请她们几个护士 去家里吃过饭,是纪医生的生日。她知道董雪是个胆小的人,她说你们护士真胆大,人死了 近敢去给他翻身。照理说,下水管堵住了,她也不至于去向李老头借铁钩,因为那得去太平 间,谁愿意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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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想将此事给纪医生讲,但又觉这与董雪的失踪毫无关系,也就忍住了口。别把纪医生的 心绪搞得太乱了,毕竟,自董雪失踪以后,谁要提起这事,纪医生都会又难过一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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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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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对这医院发生的一切,我是可以漠然处之的,至少不会深深地卷入进去。因为尽管某 种好奇心可以驱使我去窥视一些东西,但如果有危险,人是会立即退缩的。糟糕的是,后来 发生的一切,让我身不由己陷入其中而难以自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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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其中的第一步,是我答应了宋青护士的一个要求。而答应她,又是由于我考虑到表弟的 健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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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怎么说呢?请试想一个高中男生,一个17岁的少年,由于腼腆等原因,在学校里连班 上的女生也叫不出几个名字,接着又失去了母亲,接着又孤单地躺在了这病床上,这时,一 个温柔的女护士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或者从他的腋下取出温度计,并且,每天要给他打 针。他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将裤子褪到臀部时羞得满脸通红。这些,护士都感觉到了,羞怯的 男孩总是让女人心疼。宋青对表弟的照顾更加细致,没事的时候,她会坐在表弟的床边给他 读报纸,或者,削上一个苹果,一小片一小片地喂他。有一次,我走进病房时,正看见表弟 俯身在吻着床沿的床单,那是宋青刚坐过的地方。见我进来,表弟慌乱地抬起头。我装着没 看见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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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感受很复杂。如果说,表弟在这世上的时间确实不多了,我愿意他充分拥有这一段奇异 的情感。这,也许能让他在离去的路上好受一些。同时,我对宋青深怀感激。看着这个20岁 的姑娘像小母亲一样呵护我的表弟,使我对女性的善良部分陡生敬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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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当宋青对我提出,凡是她上夜班的时候,叫我不要睡觉陪着她的时候,我便爽快地答 应了。在这之前,我一般在深夜后,见表弟已经熟睡,也就在他旁边的空床上睡下了。但, 宋青提出的这一要求我必须答应,因为在深夜的走廊上连续出现的白脸女人已使她近乎崩溃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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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深夜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坐在值班室里,和医生护士们聊天。到宋青查病房的时候,我 便跟着她,走过半明半暗的走廊,拐弯,再往前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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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后半夜,一种声音使我们在走廊上停下了脚步。宋青脸色紧张地望着我说,你听,什 么声音?一缕绵延不绝的女人的哭声,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后半夜,整座医院都睡着了, 只有偶尔从某间病房传出一二声呻吟,然后又是寂静。这女人的哭声很细、很弱,但一种悲 痛欲绝的感觉仍很强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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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她在发抖。我说别怕,同时竖起耳朵,竭力想弄明白这哭声来 自哪个方向。前边?后边?都像是。这是一种方向不明的哭声,它顺着走廊游荡,它攀援在每 一扇玻璃,它若有若无,但肯定存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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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颤抖着说,是白脸女人在哭。我说别瞎想。话虽这样说,我的心里却不争气地“咚咚” 跳了起来。但我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将她快步送回值班室,并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呆 在这里,我去各处看看,我会知道是谁在哭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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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这一勇气来得很突然。也许,面对一个孤立无援的女性时,男性这种动物似的勇猛劲就 上来了。我不幸就犯了这种毛病,我一定要去探个究竟。后半夜,医院,白脸女人,奇怪的 哭声,我要将什么都弄明白,我想只有我敢。在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棒极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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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走廊深处走出,脚步很响地往前走。拐过弯,左右两边都是病房。走廊上空无一人,所 有的病房门都关闭着。头上的吸顶灯将我的影子投在脚下,回头望望,身后也有一条影子, 那是前面的廊灯给我拉出来的倒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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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的时候,我时不时回头望望,这是不是夜行者的习惯我不清楚,但我想这是一种身不 由己的举动,因为一般说来,危险来自后面也许是人在动物时代留下的遗传信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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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错了。我突然在前面的走廊上看见一个人影,这影子一闪身进了旁边的病房,但没 有推门关门的声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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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足勇气赶了过去,看见这间病房的门半掩着,门上的编号是14,也就是23床秦丽所在的 病房。房里开着灯,但没有一点儿声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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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门推开了一点,伸进半个脑袋向里张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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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间病床上都睡着人,我知道是秦丽和另一个老太婆。看样子,两人都睡得很熟,整个房里 没有第三个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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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刚才谁溜进了这间病房?我轻轻地将门带上。这事我一直没弄清楚,直到秦丽在七天 后死去,我还是没能想明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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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毫无声息。方向不明的哭声仍在空气中隐隐约约地飘荡。我走到了走廊尽头,拐个弯 ,这里宽了一些。电梯门冰冷地关闭着,我正犹豫地想需不需要乘电梯到楼下去透透气,突 然,电梯上行的指示灯亮了,是从一楼启动的。后来停了,谁会上楼来呢?电梯门上的指示 灯闪着五、六、七、八的红色数字,我感到这人是直奔我这一层楼而来。我感到莫名的恐惧 ,想赶快离开这里,我不能忍受站在这医院的最隐秘处,听电梯站下,铁门哗啦一声打开, 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突然和你面对面站在一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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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一定是着了魔。一方面想马上跑开,另一方面,双腿像被钉住了一样,站在电梯门口 挪不动步子。电梯说到就到,“16”这个数字赫然显现。我高度紧张地等着它停下,等着铁 门哗啦一声分开,然而,红色数字已经变成17了。接着是18、19,最后在21楼停下。21楼有 各种红红绿绿的玻瓶和管道,有人的骨架,还有药水浸泡着的畸形婴儿。后半夜了,谁还上 那里去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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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电梯向下回落,我赶紧离开了这里。往回走,走廊上的一盏灯突然闪亮一下便熄了,一 定是灯丝烧断了的缘故。而我突然发现,那个游荡着的哭声已经没有了,周围是死一般的静 ,除了我鼻子里的出气声。我像是完成了一项最艰巨的任务,踏响步子,向走廊深处的值班 室走去。 第二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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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余以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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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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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床来了新病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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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友们都议论说,23床与美女有缘。上一轮,躺在那床上的叫秦丽,一个大眼睛的淑女,看 见她死后的人说,她死了也是安安静静的,眼睛合上,睫毛长长的,像睡着了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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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新来的病人并不知道23床的过去。就像大家都睡下以后,一个人不可能知道另一个人 的梦一样。新病人是将这张病床作为自己的“开始”来看待的,她穿着窄幅长裙,吊带式上 衣,是身材极好的女人乐意选择的那种服饰。从她带进医院的东西看,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 外,就是一大叠杂志画报之类的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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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新病人还意外地享受了单间待遇。因她对面那个22床的老妇人已出院回家了。老妇人 患的是食道癌,已吃不下东西了,每天*喝一点葡萄糖水之类的流汁活着。老妇人知道自己 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吵着要回家,死也该死在家里,她就是这样说的。终于,她回去了, 现在算来,这老妇人恐怕已不在人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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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病人坐在23床的床沿,银灰色的包裙衬出她好看的腿型。她属于那种年龄不太分明的 女人,30岁左右是不会太错的判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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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护士带着血压表、温度计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她知道入院后的例行检查就要开始了 。尽管这护士将头发盘在了护士帽里,她还是一下子就知道这护士有一头漂亮的长发。她以 前也有过的,后来觉得不能老是像少女那样,就剪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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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说,我叫宋青,你别紧张,先躺下,这样好检查一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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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下了,伸出手臂,她知道这是多余,自己的血压没有问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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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边出现了一张医生的脸,长方型的脸型,戴着眼镜,鼻头较大,腮部有力,是那种有决 断力的男人。她想,这一定是手术医生,只有这种人才敢拿着刀在病人身上切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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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护士在问,纪医生,她照的片已放在值班室里了,你看见吗?医生说,看过了,还没 发现什么问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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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觉怎样?医生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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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着,仰脸对着医生,她感到自己非常的无助。她说,腹部老是痛,反反复复有两年多了 ,吃什么药都不见效。我怀疑是胃癌,或者是肠癌、子宫癌什么的。医生,你一定得给我检 查出病因来,如是癌症,在早期也是能治的,是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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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他推开她短短的上衣,叫她将包裙褪下去一点。她只好 侧了侧身,反手从背面拉开长长的拉链,将包裙褪到了大腿处。她感到一只大手在她的腹部 各处按压,唉哟,她轻轻叫道,觉得什么地方都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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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作一次全面的b超检查,她听见医生在对护士安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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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了起来,这才看见纪医生个子高大,有1米8左右吧。她本能地整理着衣衫,感到有一点 儿难为情。宋青护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以后就别穿这种包裙了,住院挺不方便的。她 说,我带了便装的,还没来得及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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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宋青第二次在病房见到她时,她已穿着一条好看的碎花睡裤了。宋青得到的印象是, 这女人怎么穿都好看。宋青好奇地问,吕晓娅,听说你是搞时装设计的,是吗?她说,是的 ,以后我给你剪几个款式,你一定会喜欢的。她注视着宋青白罩衫衬出的身材,曲线动人, 是块好坯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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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很快就熟识了,吕晓娅突然问道,那个纪医生,不爱说话,像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 的事?宋青心里格登了一下,心想纪医生妻子失踪,这事够重了。嘴上却说,没什么,纪医 生是这种性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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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却说,我会算命的,看面像、手像、翻扑克,都可以。哪天给你们试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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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觉得好玩,就说可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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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又问道,你们在夜里,怎么老在走廊上走动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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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答道,夜里也要巡视病房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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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说,不对,看病房就看呗,怎么只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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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感到很诧异。吕晓娅说,她在夜里醒来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很慢很慢的脚步声,像 拖着步子在走。走过去,又走过来,这是干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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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陡然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她脸色开始紧张。也许你是做梦吧,她解释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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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坚决地摇头,并且问道,这会是什么人呢? 7?<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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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回想起来,这个23床新来的女病人确实将事情搞得更加复杂,因此我在写这部小说的时 候,只好按事情本身的过程如实道来。当然,为了不引起麻烦,我将这位女病人的名字改了 一下,吕晓娅,已不是我所见到的23床的女病人的真名,这样,即使我讲出了一切,我想这 位真正的“23床”也会原谅我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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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感觉中,吕晓娅是这个病区最“幸福”的病人。之所以幸福,是她至今为止并没有关 于得了癌症的确切诊断。据她说,几年前她有过子宫肿瘤,但手术很成功,后来就没觉得身 体有什么异样。最近几个月常常腹痛,这才又引起了她的警觉。但我不认为她遇上了绝症, 这不只是因为她有着满好的精神状态、正常的食欲等,而是我的一种直觉。我觉得她的腹痛 没什么要紧,或者说,这是身体和她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因为她的腹痛很奇怪,只在每天 睡觉前痛上一会儿,其余时间,她完全是个健康、性感的女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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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床头上看画报。下午3点,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的低胸上衣显露出 的一小部分乳沟便有了深深的阴影。我递给她几本书让她挑选,我想她不会喜欢这些。但是 ,既然她已提出了向我借书,我也只好就带到医院的这几本让她选选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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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感到有一点儿抱歉,因为这是几本非常枯燥难读的书。一本叫《时间简史》,一个 英国人写的,专门讲述时间怎样穿过宇宙穿过人体穿过我们的万千神经而最后消失在黑洞里 的故事;一本叫《存在心理学》,把人的动机、体验以及冒险都分析得迷迷糊糊,看了只会 叫人打磕睡;另一本叫《女巫——撤旦的情人》,一个法国人写的,里面展示了中世纪的欧 洲,女巫出没的城堡与村庄,还有就是火刑架,成千上万的女巫被烧死。这场历史上熊熊的 大火及其含义,是这个法国作者至今想弄懂的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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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翻了一会儿,说,我看这本。她是指《女巫》,我说没多大意思,15世纪的老故事了 。她说我喜欢。她翻开书里的一幅彩画说,真漂亮。这幅画以黑和红为基调,表现的是中世 纪的广场,天空中有牛头马面的魔鬼,有正吊在火刑架上的裸体女巫。我明白了,她喜欢看 画。她是搞时装设计的,也许,这些表现中世纪场景的画能让她获取灵感。这本书的好处就 在这里,全书一半文字一半画,我想这正是她选择此书的理由。当然,它所带来的后果,我 当时却是万万没有想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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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开始倒还与这本书无关。那天,她将我叫进了她的病房。她说,你呆在这里很久了, 你告诉我,我睡的这张病床以前住的什么人?我说是一个叫秦丽的女孩子,20多岁,患的是 肠癌。她问,人呢?我说,死了。她怔怔地望着我,脸色发白,像是要倒下去的样子。我连 忙扶住她,问怎么了。她不说话,慢慢在床边坐下。死了,她说,你知道怎么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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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的这一举动让我惊奇。我当时的感觉是,已死去的秦丽是她的熟人、朋友或者亲戚; 另一个感觉是,她突然知道自己是睡在一个死者的床上,有害怕和受欺骗的感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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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这些都不是原因。她只是接着问我,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她是被谋杀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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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说出口,吕晓娅自己也被吓住了。她拉过我的一只手,用双手握住,紧张地说,这只 是我的猜测,你可千万别对外讲。?<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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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有些紧张,对她点头承诺,表示我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不过我还是疑惑,你怎么有这 种想法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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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不是自己的想法,是事实。她站起身,走过去将病房的门关上。然后从床垫上取出一个 小本子给我。她说这是她整理床垫时偶然发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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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32开的软抄本,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日记。这是秦丽留下的吗?我有些 紧张地问。她说你看了就清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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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开本子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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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2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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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发生了一件事,吓得我半死。我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的发生了这件事。但我敢肯定 这是真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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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了。我想是半夜吧,整个医院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听见有 一种隐隐的哭声不知从哪儿传来。我望了一眼对面,那个22床的老太婆正在打酣。我也就没 在意,继续睡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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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觉得像是有人站在我床前。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正在我床前站着,是一个 女人,面部雪白雪白的,嘴唇却通红。我大叫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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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听见有很多脚步声到了病房。纪医生第二天对我说,他们给我打了针,是镇静的, 我就继续睡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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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坚持认为我看到的可怕场面是一场噩梦。他说病人有时会这样,同病房的老太婆也说 她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难道我真是做了一场梦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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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肯定这不是梦。我当时清清楚楚。难道是谁要害死我吗?天哪!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 ,谁要来害我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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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是那个叫小梅的护士来给吕晓娅量体温了。我赶紧将这个本子紧 捂在手中。小梅有些异样地看着我俩,说你们在看书啊。我随手抓起床上的一本时装画报重 叠在那小本子上面,说我来向吕晓娅借书的。说完,我便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8?<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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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夜晚。医院的夜晚好像比白天长得多,并且一般说来,这往往是危险出没的时候,包括 死亡。有人作过统计,在夜晚死去的人占到总比例的80%以上。这说明太阳落山以后,阴暗 的大气笼罩过来,人变得非常脆弱,如再有其他缘由,往往会不堪一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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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女工在走廊上拖地。在她的拖布已经走过的地段,地砖在廊灯的映照下闪闪发亮。空气 有些潮湿,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br>
<br>
宋青护士从一间病房走出来。在她的白罩衫下面,一双裸露的小腿匀称优美。在卫校读书时 ,一个男同学就因为这样装扮喜欢上了她。那是去医院实习的时候,当她穿上洁白的护士衫 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她感到大家的目光都有些异样,像是突然在同学中发现了一只白天 鹅。你真美,那个男同学后来约她喝咖啡时略带夸张地说,你穿上护士衫出现的时候,男生 们都快晕倒了。?<br>
<br>
和所有的服装不同,护士衫除了能含蓄地勾画出女性的迷人部分之外,它所隐藏的善的含义 ,也许才是使崇尚力量又渴望温柔的男性着迷的真正缘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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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宋青从走廊那端过来,正在拖地的清洁女工停下拖布。这是一个来自农村的姑娘,对这 份400元月薪的工作甚是满意,干活也认真,嘴上甜甜的,医生护士都喜欢她。有人找你, 她轻声地对宋青说,同时用手指了指走廊尽头。?<br>
<br>
宋青感到有些诧异。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晚上10点1刻。谁找我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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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双手撑着额头,看不见他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他像睡着 了一样。?<br>
<br>
你找我吗?宋青提高声音问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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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抬起头来,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年青人。宋护士,那人起声招呼道,右手同时抬了一下, 像是想和宋青握手,但又在犹豫中止住了。?<br>
<br>
宋青怔了一下,但还是认出了对方。这是已死去的原23床病人秦丽的男友,叫杨斌,在一家 公司搞产品销售。两年前,对新来公司工作的秦丽一见钟情。没想到恋情刚刚开始,秦丽就 查出患了肠癌,此后杨斌便日夜守在她的身边。在秦丽生命垂危的时候,他买来订婚戒指给 秦丽戴上。这一举动,让宋青在旁边大为感动。?<br>
<br>
我来看看你,他对宋青说,秦丽住院期间,你对她很好,很劳累,早该来谢谢你的。这个, 他拿出一个小纸盒,一点儿小礼物,算是代秦丽表表心意吧。秦丽生前就常说,宋护士真好 ,对我像姊妹似的。?<br>
<br>
不用这样,宋青推辞。?<br>
<br>
年轻人面容不好,想来女友的死对他的打击还未过去。他说,我想再去看看秦丽住过的病房 。?<br>
<br>
这不好,宋青说,那里已经住着新来的病人了,会打搅别人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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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一下,同意了宋青的说法。那我走了,他说,同时将那个彩色的小纸盒塞给宋青。 宋青坚决拒绝,我们不能收礼物的,她的语气没有商量的余地。?<br>
<br>
是秦丽要我这样的,他说,你就收下吧。他说他近来几天夜夜梦见秦丽。昨夜,秦丽在梦中 对他说,宋护士真好,你要带点礼物去看她。宋护士,你就满足一下秦丽的要求吧。他语音 哽塞起来,宋青一下子不知如何办才好。?<br>
<br>
回到值班室,宋青的白罩衫的衣袋里多了一个小纸盒,她时而用手在外面按按,心想这是件 什么东西呢??<br>
<br>
墙上的大挂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宋青望了一眼,记起一个月前的这个时候,走廊上有手推车 滚过,那是送秦丽去太平间的小车。这个23床的病人已永远消失。然而不,她出现在男友的 梦中,并且催促他到医院来找她。宋青感到心里发紧,她看见一个个青霉素药瓶在眼前晃动 。那晚,是我在给她输液时用错了药吗?这事没人知道,可秦丽的魂灵清清楚楚,她要她的 男友来找我。天哪!我成了杀人犯吗?宋青感到头脑发晕。不,这不可能,她在心里喊道。?<br>
<br>
刚才,秦丽的男友走进电梯时,在电梯门就要关闭的一刹那,还冲着她说,再见,我会再来 看你的。宋青感到这话充满不祥,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缠上了一样。?<br>
<br>
宋青抬起头来,正遇上纪医生的目光。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呢??<br>
<br>
交上男朋友了?纪医生打趣地问,夜里还来关心你上夜班??<br>
不,不,宋青一时不知怎样说好。?<br>
<br>
别紧张嘛,纪医生笑了,你这么大了,有男朋友也很正常,是不是?他说,23床还没睡,她 叫你有时间去一下,说是要给你提供一种时装款式。?<br>
<br>
宋青知道是吕晓娅找她,但她听到“23床”这个数字时,心里还是不禁一颤。?<br>
<br>
她走到走廊上。清洁工已经下班了,病人也大多入睡,走廊上空无一人。她用手按了按衣袋 里那个小纸盒,忍不住掏出它来,她要看看,这是件什么礼物??<br>
<br>
宋护士。突然有人叫她。是吕晓娅出现在走廊上,大概是刚从卫生间出来吧。她说,宋护士 ,我正要找你呢。 9?<br>
<br>
这本从23床的床垫下发现的日记本使我极度震惊。那晚,待表弟熟睡之后,我便坐在他对面 的空床上,迫不急待地继续读起来。?<br>
<br>
6月13日?<br>
<br>
昨是,我不敢入睡。我怕半夜过后,那张雪白的女人的脸又出现在我的床前。对面床上的老 太婆已经睡了,时不时地还发出一声呻吟,过后便是悄无声息的安静,我怕这种安静。?<br>
<br>
杨斌昨晚老留在病房不走,我也是舍不得他走的。但想到他已守护了我一整天了,我只好催 他快回去休息。这些日子来,他瘦了许多。?<br>
<br>
可是,到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好害怕。只要闭上眼睛,就看见前晚出现的那张吓人的脸 。纪医生认为那是我做的梦,可我知道那不是梦,那是真的。?<br>
<br>
昨晚,我没有关灯。让病房一直亮着灯光使我感到安全些。后来,宋护士查房时看见我还睁 着眼睛,就坐在床头劝我,别害怕,不会有什么鬼的。?<br>
<br>
我并不相信有鬼,尽管医院这种地方,也许就是我现在躺着的这张病床上,死去的人已经不 只一个了,我还是不相信会有什么魂灵再现。然而,我看见的不是鬼,是人,只有不明不白 出现的人才吓人。我不知道她的脸为什么那样雪白,并且,她是什么人?她要干什么??<br>
<br>
宋护士安慰我的时候,我感觉到她也很紧张。因为正在这时附近哪间病房的门响了一声,我 看见她也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我大略听说宋护士在半夜的走廊上也遇见过吓人的事,但我 问起她时,她却极力回避。我想她不愿意讲,怕加重我的负担吧。?<br>
<br>
她只是说,秦丽,你就安心睡吧,我和医生都会常到这边走走,不会有什么的。?<br>
<br>
我还是睡不着。后来,宋护士、纪医生又来看了我。他们商量了一阵后,给我打了镇静的针 ,我才迷迷糊糊睡去了。?<br>
<br>
今天早晨醒来,头脑清醒了些。?<br>
<br>
但愿一切真是我做的梦。?<br>
<br>
读到这里,我的头脑异常的冷静。我想起那一个后半夜的经历,我为寻找一个隐隐约约的哭 声而在走廊上发现的人影,那人影进了秦丽的病房,我赶过去时,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没有 关灯。我探头看见秦丽和22床的老太婆都已熟睡。除此之外,房里没人,但我突然记起我当 时并未走进房去。或者,那人就躲在门后呢??<br>
<br>
女人,雪白的脸。这和宋青在半夜的走廊上看见的景象一模一样。我相信宋青不是错觉,秦 丽也不是在做梦。这种重复只能说明,一切确有其事。?<br>
<br>
表弟在病床上翻了一下身,我走过去给他掖了掖被子。回转身来的时候,我对这空空荡荡的 病房也产生了一点儿恐惧。?<br>
<br>
正在这时,有人敲门。?<br>
<br>
谁?我的声音紧张,不像是从自己喉管里发出的。?<br>
<br>
老徐,老徐。我听出这是吕晓娅的声音,刚知道我的职业时,她称我为徐作家,熟识后便以 老徐相称了。在这医院里,我就有这么几种称呼,纪医生称为我老弟,宋青称我为徐哥。看 来,在医院呆久了,大家都成了一家人似的。?<br>
<br>
我打开门。吕晓娅站在门口,头发有些凌乱,看得出是睡下后又起来的。她说,请到我病房 里来一下。我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发抖。?<br>
<br>
她的床上衣被凌乱。她说,她熄灯睡下以后,很快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突然听见房内有响 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轻轻搬动桌椅似的。她睁开眼睛,在暗黑中看见一个人吊在天花板上 。是一个女人,脖子细细,全身赤裸,双手向两边分开,像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她惊叫了 一声,抬头再看时,那吊着的人影没有了。?<br>
<br>
我查看着房里的情况。窗子是关好了的;桌椅都没有被移位的情况;地面没有什么脚印,这 些观察我是从侦探小说中学来的。也就是说,如果真有什么进来装神弄鬼,这现场不会没有 一点痕迹。比如说,掉在地上的一根头发或一颗衣扣啦等等。然而,我什么也没发现。?<br>
<br>
这使我相信吕晓娅看见的景象是一种错觉。但她决不同意我这种看法。她说,真的,我看得 清清楚楚,那女人就吊在天花板上。我仰睡着的,睁眼刚好看见。她的声音还在发颤。?<br>
<br>
为了说服她,我叫她关了屋内的灯,以便重新体会体会,在暗黑中,我们究竟能看见什么。 ?<br>
<br>
一开始,屋内一片漆黑。慢慢地,眼睛适应以后,看见了墙壁的一点点白色。窗帘没完全合 上的那道缝有些微光,像是有水在淌进来一样。?<br>
<br>
我说,你看看,有什么呢??<br>
<br>
她抓住我的手站在暗黑中,她的手异样的冰凉。她说,快开灯,我怕,我受不了了。?<br>
<br>
她的话刚完,屋内的灯叭地一声亮了。那样突然,那样刺眼,我感到脑袋嗡的一声,像在极 度紧张中被闪电击中了一样。?<br>
<br>
雪亮的灯光中,宋青站在门口。后来我知道她来例行查看病房的。打开灯,她也被眼前的景 象惊呆了。 10?<br>
<br>
每晚9点,这层楼的清洁女工作最后一次扫地。从病房到走廊,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块地砖。 ?<br>
<br>
当然,对医生和护士的值班室,她打扫得特别认真。除了扫地之外,她还用抹布将桌啦柜啦 擦得干干净净。忽然,她在宋青的桌上发现一个新鲜的玩意儿。?<br>
<br>
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球,里面有水,一个好看的仙女在水面上飘飘欲飞。她拿起这玻璃 球来,里面的水便剧烈晃动起来,像台风吹进了大海一样,那仙女在翻天覆地的水中始终不 沉,随着浪子上下翻飞,很是有趣。?<br>
<br>
一只手在后面拍了她一下。她回头看见宋青站在她身后。好玩吗?宋青问。真有意思,她说 ,你买的?宋青摇头说,秦丽的家属送的。你认得吗,以前的那个“23床”病人。?<br>
<br>
清洁女工当然记得这个病人。有一次,秦丽问她,小夏,你老家在什么地方?她说是石坪县 。秦丽说她也是那里的。凑巧,她们还是老乡。从此,她对秦丽更亲近,常主动帮她一些零 碎事。秦丽死后的那晚,运她去太平间的手推车停在病床边。推车人对她说,帮忙抬一下吧 ,她就做了。要在以前,她才不敢接触死人呢。但当时她想到这是秦丽,想到她说话的样子 ,她也就不害怕了。?<br>
<br>
宋青将玻璃球接了过去,晃了晃,她说,小夏你看这仙女,就像要飞出来似的。小夏又将这 玻璃球接过来,凝神看了一下,突然叫道,这仙女好像是秦丽呀!?<br>
<br>
细长的眉毛,大眼睛,嘴唇却很沉静。确实很像秦丽。宋青心里一惊,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像 这球中的大浪一样盖过她。可她却说,我看一点儿也不像。小夏,你再看看,这就是一个一 般的仙女嘛,仙女都这样画的,再说,秦丽的左耳根有一颗痣,是吧??<br>
<br>
说话之间,宋青忽然看见有人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她走出去,看见守太平间的李老头正站在 走廊上。她问,李大爷,有事吗?李老头略显慌张地说,没,没事。我找纪医生。宋青说纪 医生正在病房看病人呢。李老头点点头,背转身便向走廊另一端走去。?<br>
<br>
小夏到别处打扫卫生去了。宋青坐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里,眼睛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玻璃球。这 是秦丽的男友特意挑选的礼物吗?他送这么一件东西给我是什么意思?宋青心里七上八下,她 伸手将这玻璃球放进抽屉,又严严实实地关上。她不想再看见这件东西。?<br>
<br>
走廊上有了脚步声。纪医生走了进来。他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说,我出去一会儿,这里你就 照料着一下。宋青看见他神色凝重,便问发生了什么事,纪医生犹疑了一下,走过去关上门 ,然后说,殡仪馆运来一具无名女尸,李老头说,他觉得有些像我那失踪的妻子,我不太相 信,但还是去看看。?<br>
<br>
李老头说,他今下午去殡仪馆办事,听说刚才运来了一具无名女尸,是在铁道边的树林里发 现的。警察处理了现场,拍了照,给尸体作了检查,就运到这里来了。本来,李老头对死人 啦尸体啦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但当时却不知什么原因,他觉得一定要去看看。他进了殡仪馆 的太平间,在屋子角落的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尸体被一床白被单蒙着。李老头蹲下 去,用手轻轻揭开被单的一角,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惊了他一下,只有迎面撞上火车或者从高 楼跳下的人死后才是这样血淋淋可怕。李老头立即给这张脸盖上被单,站起身时却又愣住了 。他忽然觉得这人很像纪医生失踪了一年多的妻子,董雪,对,很像是她。李老头再次蹲下 身去,揭开被单看了一会儿,面部模糊得已经变形,但一种第六感觉告诉李老头,这人很可 能就是董雪。?<br>
<br>
宋青听得毛骨耸然。她对纪医生说,也不一定就是董雪吧。当然,你去看看还是有必要。?<br>
<br>
纪医生将脱下的白大褂重重地甩在椅子上。他说我就走了,这事别向任何人讲。宋青不住地 点头,心里又惊又怕。?<br>
<br>
她听见纪医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br>
<br>
墙上的挂钟指着夜里10点20分。她突然想到该劝劝纪医生明天白天再去。这样晚了,去殡仪 馆查看一具无名女尸,无论如何是很可怕的。当然,纪医生心急,要等到明天恐怕也不大可 能。?<br>
<br>
宋青的思绪乱跳。她看见董雪跳舞的样子。那是两年前了,是纪医生的生日,她和小梅都上 纪医生家吃晚餐。他们都喝了一点葡萄酒,小梅说,董姐,跳一段舞给我们看吧,你是市歌 舞团的舞蹈尖子了,露两手让我们饱饱眼福。董雪笑吟吟地说,看我都长胖了,还跳什么舞 呀。小梅望了一眼她高耸的胸部,说你不胖,是性感,董雪说,算了,别恭维我了,30岁的 人了还谈得上性感?宋青插话道,这年龄正好。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董雪佯怒着用拳头打 她。后来,董雪被逼得没法,只好站起来在屋中央做了几个舞蹈姿势。她穿着黑色的紧身小 衫,白色的大摆长裙,她的手臂雪白颀长。从她举臂抬腿的如风轻盈中,宋青能感受到她当 年在舞台上的形象。?<br>
<br>
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可以莫名其妙的消失,这太难让人相信。一年多了,这桩失踪案毫 无线索。今晚,她会血糊糊地躺在殡仪馆来结束这桩悬案吗??<br>
<br>
宋青坐在值班室里,揣想着纪医生见到妻子遗体时的场景,她感到害怕。?<br>
<br>
夜深了。整座医院没有一点儿声息。? 10?<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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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9点,这层楼的清洁女工作最后一次扫地。从病房到走廊,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块地砖。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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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对医生和护士的值班室,她打扫得特别认真。除了扫地之外,她还用抹布将桌啦柜啦 擦得干干净净。忽然,她在宋青的桌上发现一个新鲜的玩意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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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玻璃球,里面有水,一个好看的仙女在水面上飘飘欲飞。她拿起这玻璃 球来,里面的水便剧烈晃动起来,像台风吹进了大海一样,那仙女在翻天覆地的水中始终不 沉,随着浪子上下翻飞,很是有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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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在后面拍了她一下。她回头看见宋青站在她身后。好玩吗?宋青问。真有意思,她说 ,你买的?宋青摇头说,秦丽的家属送的。你认得吗,以前的那个“23床”病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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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女工当然记得这个病人。有一次,秦丽问她,小夏,你老家在什么地方?她说是石坪县 。秦丽说她也是那里的。凑巧,她们还是老乡。从此,她对秦丽更亲近,常主动帮她一些零 碎事。秦丽死后的那晚,运她去太平间的手推车停在病床边。推车人对她说,帮忙抬一下吧 ,她就做了。要在以前,她才不敢接触死人呢。但当时她想到这是秦丽,想到她说话的样子 ,她也就不害怕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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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将玻璃球接了过去,晃了晃,她说,小夏你看这仙女,就像要飞出来似的。小夏又将这 玻璃球接过来,凝神看了一下,突然叫道,这仙女好像是秦丽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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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长的眉毛,大眼睛,嘴唇却很沉静。确实很像秦丽。宋青心里一惊,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像 这球中的大浪一样盖过她。可她却说,我看一点儿也不像。小夏,你再看看,这就是一个一 般的仙女嘛,仙女都这样画的,再说,秦丽的左耳根有一颗痣,是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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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宋青忽然看见有人在门口探了一下头。她走出去,看见守太平间的李老头正站在 走廊上。她问,李大爷,有事吗?李老头略显慌张地说,没,没事。我找纪医生。宋青说纪 医生正在病房看病人呢。李老头点点头,背转身便向走廊另一端走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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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夏到别处打扫卫生去了。宋青坐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里,眼睛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玻璃球。这 是秦丽的男友特意挑选的礼物吗?他送这么一件东西给我是什么意思?宋青心里七上八下,她 伸手将这玻璃球放进抽屉,又严严实实地关上。她不想再看见这件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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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上有了脚步声。纪医生走了进来。他一边脱下白大褂一边说,我出去一会儿,这里你就 照料着一下。宋青看见他神色凝重,便问发生了什么事,纪医生犹疑了一下,走过去关上门 ,然后说,殡仪馆运来一具无名女尸,李老头说,他觉得有些像我那失踪的妻子,我不太相 信,但还是去看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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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头说,他今下午去殡仪馆办事,听说刚才运来了一具无名女尸,是在铁道边的树林里发 现的。警察处理了现场,拍了照,给尸体作了检查,就运到这里来了。本来,李老头对死人 啦尸体啦这些东西毫无兴趣,但当时却不知什么原因,他觉得一定要去看看。他进了殡仪馆 的太平间,在屋子角落的地上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尸体被一床白被单蒙着。李老头蹲下 去,用手轻轻揭开被单的一角,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惊了他一下,只有迎面撞上火车或者从高 楼跳下的人死后才是这样血淋淋可怕。李老头立即给这张脸盖上被单,站起身时却又愣住了 。他忽然觉得这人很像纪医生失踪了一年多的妻子,董雪,对,很像是她。李老头再次蹲下 身去,揭开被单看了一会儿,面部模糊得已经变形,但一种第六感觉告诉李老头,这人很可 能就是董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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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听得毛骨耸然。她对纪医生说,也不一定就是董雪吧。当然,你去看看还是有必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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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将脱下的白大褂重重地甩在椅子上。他说我就走了,这事别向任何人讲。宋青不住地 点头,心里又惊又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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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见纪医生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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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挂钟指着夜里10点20分。她突然想到该劝劝纪医生明天白天再去。这样晚了,去殡仪 馆查看一具无名女尸,无论如何是很可怕的。当然,纪医生心急,要等到明天恐怕也不大可 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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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的思绪乱跳。她看见董雪跳舞的样子。那是两年前了,是纪医生的生日,她和小梅都上 纪医生家吃晚餐。他们都喝了一点葡萄酒,小梅说,董姐,跳一段舞给我们看吧,你是市歌 舞团的舞蹈尖子了,露两手让我们饱饱眼福。董雪笑吟吟地说,看我都长胖了,还跳什么舞 呀。小梅望了一眼她高耸的胸部,说你不胖,是性感,董雪说,算了,别恭维我了,30岁的 人了还谈得上性感?宋青插话道,这年龄正好。大家都开心地笑起来,董雪佯怒着用拳头打 她。后来,董雪被逼得没法,只好站起来在屋中央做了几个舞蹈姿势。她穿着黑色的紧身小 衫,白色的大摆长裙,她的手臂雪白颀长。从她举臂抬腿的如风轻盈中,宋青能感受到她当 年在舞台上的形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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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可以莫名其妙的消失,这太难让人相信。一年多了,这桩失踪案毫 无线索。今晚,她会血糊糊地躺在殡仪馆来结束这桩悬案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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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坐在值班室里,揣想着纪医生见到妻子遗体时的场景,她感到害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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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整座医院没有一点儿声息。? 第三章 <br>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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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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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构想这部小说的时候,我本想将我和宋青之间发生的一件事隐去。因为这件事把我搞得 很混乱,不讲也罢。?<br>
<br> <br>
但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陷入这桩发生在医院的恐怖并差点丧命,与那件事还不能说没有 一点儿关系。?<br>
<br>
坏就坏在那件事唤起了我的一种稀奇古怪的幻想,它将我推上了一条我所不能控制的路。我 得承认,事情的开始来自于宋青对我的信任。?<br>
<br>
那是宋青的一个休息日,她请我去她的宿舍玩,说是要请我吃饭。自从医院的走廊上出现白 脸女人事件后,宋青上夜班时很多时候我都陪着她,我想她是要表达谢意吧。?<br>
<br>
这是医院的单身宿舍。二室一厅。宋青和一个姓刘的小护士各住一间卧室,并共用客厅、厨 房和卫生间。小刘护士去外地的医学院进修去了,她的卧室门关闭着,门把手上已经有了灰 尘。客厅里放着简易的长沙发,但铺着好看的大绒巾,还堆着几个绘着猫猫狗狗的大*垫, 简洁之中,散发着单身女孩子的温馨气息。?<br>
<br>
宋青围着小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说菜很快就好了。我说没关系,茶几上的小花瓶里插着 几枝星星点点的小雏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面抽象的装饰画。我吸着烟,将烟灰掸在一 个小瓷碟里(宋青用它代替烟灰缺)。?<br>
<br>
这本来应该是一次极寻常的聚会。我们都喝了一点葡萄酒。宋青讲起她极喜欢读小说,并由 此影响了她中学的功课。想来考大学无望,这才转念进了卫生学校。知道我是作家以后,她 感到很神秘。她说,作家一定是很神秘、很丰富的人,才能写出那样多书。有一刹那,我甚 至以为宋青是爱上我了。?<br>
<br>
但是,接下来的事让我吃了一惊。宋青讲起她一个表姐,26岁,结婚一年多了还没怀上孩子 ,男方有问题。实在没办法,找到了在医院工作的她,要她帮忙物色一个男子,用人工授精 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难题。?<br>
<br>
你帮帮我吧,宋青对我央求道。不知是喝了点葡萄酒的缘故,还是这个问题过于敏感,宋青 的脸颊绯红,眼中有一种异样动人的光。?<br>
<br>
现在想来,我当时怎么会像解除了武装一样,毫无抵抗地就答应了这件事?我只是梦幻般地 问,那怎么做呢?她说就在她这屋里做,由她来操作。她这样安排的时候语气很冷静,使我 想起她在医院里穿着白罩衫时的形象。她还说,这事要永远保密。我突然强烈感到她是在冒 险做一件违背医疗和社会道德准则的事。但是,由于是冒险,这让人感到刺激。?<br>
<br>
接下来,她完全像一个医生那样吩咐我了,说她的表姐10多天后就要到这里来。这段时间, 我得禁欲,这样质量才会好。末了,她突然话锋一转地问道,那个23床的病人好像很喜欢你 ,是吗?她提到了那天深夜的事,她查病房时打开了灯,看见我和吕晓娅几乎是拥抱着站在 屋子里。?<br>
<br>
我只好将吕晓娅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女人的事给她讲了。我说那很可能是吕晓娅的幻觉, 但她确实很害怕,我只是去给她壮壮胆而已。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将吕晓娅在床垫下发现秦 丽的日记的事隐瞒了,我也不知当时为什么要隐瞒,它由此带来的后果更是我当时无法预料 的。?<br>
<br>
宋青舒了一口气,只是说,我开个玩笑而已,我并不是说你喜欢上了吕晓娅。不过,这医院 老发生怪事,确实挺吓人的。我说一切也许都是幻觉吧,包括你看见的白脸女人,都是幻觉 ,没什么可怕的。?<br>
<br>
宋青发出尖锐的叫声来阻止我提到这件事。她说,别说这些了,我怕。?<br>
<br>
我们于是谈了些轻松的话题。接下来我参观了她的卧室。一张整洁柔软的单人床,铺上放着 一个丑乖丑乖的布娃娃。我在床边坐了坐,弹性很好,从被单、枕头等这些柔软的织物中散 发出一种幽幽的香味。我无端地感到我答应宋青的那件事就将在这里发生。要命的是,这事 由她来操作,我想不明白她会怎么安排。我还在头脑中迅速勾画着她表姐的形象,最后我发 觉那其实就是宋青的形象,只是按年龄推断更成熟一些而已。我不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但 是,关于医疗的概念当时确实很模糊,而一种充满色情意味的东西使我的头脑晕乎乎的发涨 。?<br>
<br>
卧室仅有的一扇窗窗帘低垂。窗台很宽,上面放着一个小闹钟,旁边还意外地放着一副望远 镜,宋青说是去年夏天出去旅游购买的。我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很亮,但有一大团乌云在 移动,或许要下一场暴雨了。对面是医院的另一幢宿舍楼,使宋青这五楼的窗口也望不到更 远。?<br>
<br>
宋青走到我的旁边,指给我看对面的一个阳台和窗户,她说那就是纪医生的家。她说自从纪 医生的妻子董雪失踪以后,那窗户的窗帘就再也没打开过,她说这就像纪医生的心情,压抑 而悲痛。这使我感到宋青的说话还真有些文学味。 12?<br>
<br>
在炎热的日子里,下午1至3点是病区最安静的时候。这时病人都在睡午觉,医生护士在值班 室打盹,走廊上空空荡荡似乎是一片无人区。?<br>
<br>
吕晓娅睡得正香,迷糊中似乎听见屋内有搬动椅子的声音。她仿佛觉得有人正坐在床前望着 她。但她睁不开眼睛,她太困了。自从夜里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女人以后,她夜里就再没 睡安稳过。因此,她得抓紧午睡的时间,睡得个天昏地转才过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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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糊中她一闪念觉得,也许是薇薇来看望她了。薇薇是个苦孩子,父母都失了业,吃穿都是 最差的。但就这么个穷人家,薇薇却长得饱满、水灵。到底是19岁的女孩子,像花一样,不 用浇多少水也美得逼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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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了一下身又睡过去了。她梦见薇薇穿着她设计的那套白色晚装出现在t型台上。那是她 的一件获奖作品,典雅、圣洁而又非常性感。她看见薇薇裸露的肩膀在晚装的映衬下圆润而 高贵,全身的曲线隐隐约约像雾中的山脉。她安排她没戴胸罩,这使她的胸部更加自然挺拔 ,两点乳头在柔滑的丝绸后面凸起,性感得要命。她感到自己的手正抚摸着薇薇的乳房,她 兴奋、陶醉。薇薇红着脸,开始还有些别扭,后来便紧紧抱住了她。她在梦中想,现在医生 也不会来查看病房的,于是便搂着薇薇睡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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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空荡荡的室内使吕晓娅很奇怪,薇薇来过吗?显然没有。然而,原先放在屋角的那 把木椅却确实放在了她的床前,是谁在这里坐过呢?吕晓娅感到有点惊慌,看了看自己的身 体,只穿着一件绷得紧紧的小背心和一条半透明的小内裤,虽说盖着薄薄的被单,但她不敢 保证在睡眠翻身中,这床被单会始终遮盖着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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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趿上拖鞋走下床去,想在室内发现什么礼品之类的东西,好判断是谁来看望过她。但是没 有。她的眼光盯住那把床前的木椅看下去,突然在地上发现了一点烟灰,她蹲下去细看,确 实是烟灰。这证明真是有人来过,并且是个男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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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慌中,她想不出来的是什么人。她是个没有男友的独身女人。多年前,曾有一个男友,发 了疯似的要娶她,可自从她患了子宫肿瘤后,那男人就躲得远远的了。她一下子明白,女人 在男人的心目中只是会生崽的母兽,至于爱情,只是繁衍前的花招。她看过一个资料,说男 女成熟后就会分泌出一种化学物质,*着这种化学反应,男女相互吸引,可这种化学物质一 点儿也不持久,几年后就挥发掉了。她突然觉得这很绝望,很无聊。从此,她再没结交过男 友。就这样30岁了,她觉得没男人自己一样过得满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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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把莫名移动的椅子和地上的烟灰,她突然对这医院很生气,管理混乱,什么人都在这 里乱窜,太不像话。她决定先不扫去这地上的烟灰,等一会医生或护士来了,好狠狠地给他 们提一通意见。什么鬼地方,夜里她看见一个赤裸的女人吊在天花板上,医生护士却说是她 的幻觉,还给她注射镇静剂,那么今天下午这件事可不是幻觉了,看他们怎么解释。?<br>
<br>
想起刚才的梦,吕晓娅记起薇薇好长一段时间没到医院来看她了。薇薇很忙,可这是她的过 错,因为如果不是她发现了薇薇的好身材并把她推上了t型台,薇薇现在就还是一个成天围 着她转的普通女孩子。可现在的薇薇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秘书了,那个胖老头子将薇薇从t 型台上带了下来,先是带到酒楼酒吧,然后就带到了他的办公室。薇薇现在有房有车有体面 的职业,可她却说,吕姐,我恨死那老头子了。这句话让吕晓娅放了心,并且还有些开心, 就像一件自己制造的武器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样。男人是又蠢又没意思的东西,她对薇薇说 ,你得始终保持清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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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都没有医生或护士到她的病房来,吕晓娅觉得自己像被人忘记了一样。她拿起那本 借来的书名叫《女巫》的书翻起来。她喜欢里面那些彩色插图,一丝不挂的女巫被吊在火刑 上,上面是中世纪的天空,飞着牛头马面的魔鬼。她认为这些女巫都是了不起的女人,她们 的一个梦、一个直觉或一句咒语就可以让这个世界颠来倒去。男人都怕她们,烧死她们是因 为男人愚蠢、胆小、害怕。她想到现在这个目光短浅无聊之极的男人世界,她相信一百个世 纪后,还会有女巫来收拾残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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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正是这样爱上了时装设计,她的本职是一家服装公司的设计员,业余却沉醉于各种服 装表演或大赛的梦幻设计。她为女孩子们写意画梦不是要迷倒男人,而是要女人发现自身有 多么了不起。蛇一样的古老而又年轻,喷火魅力在t型台上表达的简直就是梦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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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地上的烟灰表明有男人在窥视她。在她睡着以后,那个丑恶的东西悄悄潜进来,坐 在她的床前。他要干什么?吕晓娅想起在半夜听见过的神秘的脚步声,会不会是一个人呢?她 开始还为自己独住一间病房高兴,现在却迫切希望对面那张空着的病床立即就住进一个病人 来。这样,人气旺一些,也好驱散这些莫名其妙的阴影。 13?<br>
<br>
纪医生给我表弟作了骨髓移植后,表弟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这使我万分高兴,觉得自己守 护在医院的辛劳真是值得。相比之下,守护表弟时写下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小说一点儿也不重 要了。尽管这里发生的事使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并且我有很强的记录的冲动,但是,如 果表弟能够康复(尽管理智告诉我这对于白血病患者很难真正做到),叫我一辈子不写小说也 行。我祈祷奇迹能在我表弟身上出现。?<br>
<br>
表弟能够到楼下散步了,我便常陪着他到医院的林荫道上去走走。不过他的自由行动有时也 让我着急。有天下午,我午睡醒来后没看见表弟,便直奔楼下去找他,可没人,他会上哪里 去呢?我怕他单独时出事,比如晕倒之类。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外边跑,在大门口正遇见他 从街上回来,我叫住他,责怪他不该单独上街去,他说没事,闷得慌到街上走走,顺便买了 几本杂志。?<br>
<br>
我接过杂志一看,全是些电影画报之类的东西,我感到奇怪,你什么时候成了追星的影迷了 ?我了解表弟,十足的足球迷,买杂志只有一种,那就是《足球》。?<br>
<br>
这事到晚上便有了谜底。大约是10点多钟吧,宋青到病房来给表弟量体温时,意外地发现了 这些画报。她高兴地坐在床边翻看起来。表弟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吧。一边说,一边就红了 脸。我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看见表弟尴尬的样子,就替他壮胆说,对,该给宋青送点 礼了,别人为你累了多少呀,宋青说,我就在这里看看行了,还是留给小弟看吧。表弟忙说 ,我不喜欢看这些,我只看足球。说着,就背出一大串足球名将的名字来,夹杂着“意甲” 啦“英超”啦等名词。没想到,宋青对此还一点儿也不陌生,接过表弟的话题,就谈起欧洲 的最近一场球赛来。这让我一下子体会到他们的年轻,他们有他们的世界。?<br>
<br>
接连几晚,宋青都到这病房来聊天。她还像我表弟病重时那样替他削苹果。表弟说,宋姐, 你自己吃吧,我恨死吃水果了。宋青便瞪了他一眼,说要听话,吃水果有好处,表弟便乖乖 地伸手接过苹果吃起来。?<br>
<br>
时间长了,我便拿起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陪他们聊天。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坐在床铺上玩 起扑克来,输了的要挨一次刮鼻子。我看见宋青用指头在表弟的鼻子上一刮过后,表弟的脸 上顿时出现怪相,宋青便嘻嘻笑起来。轮到该表弟刮宋青的鼻子了,他伸出手,只在她鼻梁 上轻轻一擦就完事。我说,这不公平,表弟你得重一些。表弟说,算了,她会哭鼻子的。宋 青又笑了,说你才会哭鼻子呢。?<br>
<br>
笑过之后,表弟突然问道,宋姐,我这病肯定会死吗?宋青愣住了,迟迟疑疑地说,别瞎想 了,现在对你的治疗挺有效的,北京已经有病人通过这种治疗活了10多年了。再往以后发展 ,这病就能彻底治愈了。?<br>
<br>
表弟没有再说什么,呆呆地坐在床铺上,他说不玩扑克了。我和宋青都连忙劝了他一些话,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我们。?<br>
<br>
接下来,我发现表弟有了一个新习惯,这就是每天晚餐过后,就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呆坐。这 里*墙有一张长椅,他坐在那里,看着在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一副 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晚这个时候也是宋青最忙的时候,她在各个病房间走进走出,询问病情 啦输液啦什么的忙个不停。她一会儿在走廊中段出现,一会儿又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路过表 弟身边的时候,她点点头,嘴角露出孩子气的一笑,然后朝前走,护士衫衬出她的背影很迷 人。?<br>
<br>
我开始为表弟担忧起来。我知道这个17岁的少年萌动了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而这对于一个血 癌患者来说,带来的感受除了朦胧的期待、向往外,绝望的感受一定也不会少。而这,对表 弟的健康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我无法确定这些,但是担忧。?<br>
<br>
我在病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再次走出门时,看见走廊上的长椅已是空空的了。表弟到哪里去 了呢?吕晓娅打了一瓶开水正从走廊上经过,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便对我说,你表弟陪 宋青上21楼去了,宋青去取一个病人的化验单,但天黑了不敢上21楼,你表弟便陪她去了。 ?<br>
<br>
21楼?那是医院的实验室、化验室集中的地方。纪医生曾经带我去过,有真实的人体骨架。 我面对那副腿骨、肋骨、脊骨、颅骨和已经不存在的面部上那两个大得惊人的空眼眶时,曾 想到这人生前的喜怒哀乐,以及他能不知道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继续存在吗?在我的感觉中,2 1楼有点像外星人探测地球生命的实验工场,它以各种颜色的化学溶液、以种种结构复杂的 钢铁机器、以呜呜作响的电流和层层叠叠的光学镜头发出的微光,诠释着生命的真像。?<br>
<br>
我看了看表,晚上9点零5分。我知道宋青和我表弟乘上的电梯已抵达了那里。电梯门打开后 ,是长长的走廊。化验室在走廊的中段,玻璃门的右侧开了几个小窗口,化验单就插在一根 铁钉上,那是不可动摇的权威。?<br>
<br>
我等了20分钟,还没见他俩回来,我心里不安起来,便向电梯门跑去,我得上去看看。 13?<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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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给我表弟作了骨髓移植后,表弟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这使我万分高兴,觉得自己守 护在医院的辛劳真是值得。相比之下,守护表弟时写下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小说一点儿也不重 要了。尽管这里发生的事使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并且我有很强的记录的冲动,但是,如 果表弟能够康复(尽管理智告诉我这对于白血病患者很难真正做到),叫我一辈子不写小说也 行。我祈祷奇迹能在我表弟身上出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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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能够到楼下散步了,我便常陪着他到医院的林荫道上去走走。不过他的自由行动有时也 让我着急。有天下午,我午睡醒来后没看见表弟,便直奔楼下去找他,可没人,他会上哪里 去呢?我怕他单独时出事,比如晕倒之类。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外边跑,在大门口正遇见他 从街上回来,我叫住他,责怪他不该单独上街去,他说没事,闷得慌到街上走走,顺便买了 几本杂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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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杂志一看,全是些电影画报之类的东西,我感到奇怪,你什么时候成了追星的影迷了 ?我了解表弟,十足的足球迷,买杂志只有一种,那就是《足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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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到晚上便有了谜底。大约是10点多钟吧,宋青到病房来给表弟量体温时,意外地发现了 这些画报。她高兴地坐在床边翻看起来。表弟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吧。一边说,一边就红了 脸。我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看见表弟尴尬的样子,就替他壮胆说,对,该给宋青送点 礼了,别人为你累了多少呀,宋青说,我就在这里看看行了,还是留给小弟看吧。表弟忙说 ,我不喜欢看这些,我只看足球。说着,就背出一大串足球名将的名字来,夹杂着“意甲” 啦“英超”啦等名词。没想到,宋青对此还一点儿也不陌生,接过表弟的话题,就谈起欧洲 的最近一场球赛来。这让我一下子体会到他们的年轻,他们有他们的世界。?<br>
<br>
接连几晚,宋青都到这病房来聊天。她还像我表弟病重时那样替他削苹果。表弟说,宋姐, 你自己吃吧,我恨死吃水果了。宋青便瞪了他一眼,说要听话,吃水果有好处,表弟便乖乖 地伸手接过苹果吃起来。?<br>
<br>
时间长了,我便拿起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陪他们聊天。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坐在床铺上玩 起扑克来,输了的要挨一次刮鼻子。我看见宋青用指头在表弟的鼻子上一刮过后,表弟的脸 上顿时出现怪相,宋青便嘻嘻笑起来。轮到该表弟刮宋青的鼻子了,他伸出手,只在她鼻梁 上轻轻一擦就完事。我说,这不公平,表弟你得重一些。表弟说,算了,她会哭鼻子的。宋 青又笑了,说你才会哭鼻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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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之后,表弟突然问道,宋姐,我这病肯定会死吗?宋青愣住了,迟迟疑疑地说,别瞎想 了,现在对你的治疗挺有效的,北京已经有病人通过这种治疗活了10多年了。再往以后发展 ,这病就能彻底治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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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没有再说什么,呆呆地坐在床铺上,他说不玩扑克了。我和宋青都连忙劝了他一些话,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我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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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发现表弟有了一个新习惯,这就是每天晚餐过后,就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呆坐。这 里*墙有一张长椅,他坐在那里,看着在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一副 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晚这个时候也是宋青最忙的时候,她在各个病房间走进走出,询问病情 啦输液啦什么的忙个不停。她一会儿在走廊中段出现,一会儿又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路过表 弟身边的时候,她点点头,嘴角露出孩子气的一笑,然后朝前走,护士衫衬出她的背影很迷 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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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为表弟担忧起来。我知道这个17岁的少年萌动了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而这对于一个血 癌患者来说,带来的感受除了朦胧的期待、向往外,绝望的感受一定也不会少。而这,对表 弟的健康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我无法确定这些,但是担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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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病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再次走出门时,看见走廊上的长椅已是空空的了。表弟到哪里去 了呢?吕晓娅打了一瓶开水正从走廊上经过,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便对我说,你表弟陪 宋青上21楼去了,宋青去取一个病人的化验单,但天黑了不敢上21楼,你表弟便陪她去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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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那是医院的实验室、化验室集中的地方。纪医生曾经带我去过,有真实的人体骨架。 我面对那副腿骨、肋骨、脊骨、颅骨和已经不存在的面部上那两个大得惊人的空眼眶时,曾 想到这人生前的喜怒哀乐,以及他能不知道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继续存在吗?在我的感觉中,2 1楼有点像外星人探测地球生命的实验工场,它以各种颜色的化学溶液、以种种结构复杂的 钢铁机器、以呜呜作响的电流和层层叠叠的光学镜头发出的微光,诠释着生命的真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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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表,晚上9点零5分。我知道宋青和我表弟乘上的电梯已抵达了那里。电梯门打开后 ,是长长的走廊。化验室在走廊的中段,玻璃门的右侧开了几个小窗口,化验单就插在一根 铁钉上,那是不可动摇的权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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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20分钟,还没见他俩回来,我心里不安起来,便向电梯门跑去,我得上去看看。 13?<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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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给我表弟作了骨髓移植后,表弟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这使我万分高兴,觉得自己守 护在医院的辛劳真是值得。相比之下,守护表弟时写下的这些零零碎碎的小说一点儿也不重 要了。尽管这里发生的事使我觉得有必要记录下来,并且我有很强的记录的冲动,但是,如 果表弟能够康复(尽管理智告诉我这对于白血病患者很难真正做到),叫我一辈子不写小说也 行。我祈祷奇迹能在我表弟身上出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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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能够到楼下散步了,我便常陪着他到医院的林荫道上去走走。不过他的自由行动有时也 让我着急。有天下午,我午睡醒来后没看见表弟,便直奔楼下去找他,可没人,他会上哪里 去呢?我怕他单独时出事,比如晕倒之类。我心急火燎地往医院外边跑,在大门口正遇见他 从街上回来,我叫住他,责怪他不该单独上街去,他说没事,闷得慌到街上走走,顺便买了 几本杂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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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杂志一看,全是些电影画报之类的东西,我感到奇怪,你什么时候成了追星的影迷了 ?我了解表弟,十足的足球迷,买杂志只有一种,那就是《足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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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到晚上便有了谜底。大约是10点多钟吧,宋青到病房来给表弟量体温时,意外地发现了 这些画报。她高兴地坐在床边翻看起来。表弟说,你喜欢就送给你吧。一边说,一边就红了 脸。我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看见表弟尴尬的样子,就替他壮胆说,对,该给宋青送点 礼了,别人为你累了多少呀,宋青说,我就在这里看看行了,还是留给小弟看吧。表弟忙说 ,我不喜欢看这些,我只看足球。说着,就背出一大串足球名将的名字来,夹杂着“意甲” 啦“英超”啦等名词。没想到,宋青对此还一点儿也不陌生,接过表弟的话题,就谈起欧洲 的最近一场球赛来。这让我一下子体会到他们的年轻,他们有他们的世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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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晚,宋青都到这病房来聊天。她还像我表弟病重时那样替他削苹果。表弟说,宋姐, 你自己吃吧,我恨死吃水果了。宋青便瞪了他一眼,说要听话,吃水果有好处,表弟便乖乖 地伸手接过苹果吃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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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长了,我便拿起一本书,一边看,一边陪他们聊天。不知不觉中,他们已坐在床铺上玩 起扑克来,输了的要挨一次刮鼻子。我看见宋青用指头在表弟的鼻子上一刮过后,表弟的脸 上顿时出现怪相,宋青便嘻嘻笑起来。轮到该表弟刮宋青的鼻子了,他伸出手,只在她鼻梁 上轻轻一擦就完事。我说,这不公平,表弟你得重一些。表弟说,算了,她会哭鼻子的。宋 青又笑了,说你才会哭鼻子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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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过之后,表弟突然问道,宋姐,我这病肯定会死吗?宋青愣住了,迟迟疑疑地说,别瞎想 了,现在对你的治疗挺有效的,北京已经有病人通过这种治疗活了10多年了。再往以后发展 ,这病就能彻底治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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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没有再说什么,呆呆地坐在床铺上,他说不玩扑克了。我和宋青都连忙劝了他一些话, 他只是默默地望着我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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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发现表弟有了一个新习惯,这就是每天晚餐过后,就到病房外的走廊上呆坐。这 里*墙有一张长椅,他坐在那里,看着在走廊上来来去去的病人、家属、医生和护士,一副 漫不经心的样子。每晚这个时候也是宋青最忙的时候,她在各个病房间走进走出,询问病情 啦输液啦什么的忙个不停。她一会儿在走廊中段出现,一会儿又从走廊尽头走过来。路过表 弟身边的时候,她点点头,嘴角露出孩子气的一笑,然后朝前走,护士衫衬出她的背影很迷 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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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为表弟担忧起来。我知道这个17岁的少年萌动了一种什么样的情感,而这对于一个血 癌患者来说,带来的感受除了朦胧的期待、向往外,绝望的感受一定也不会少。而这,对表 弟的健康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我无法确定这些,但是担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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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病房里看了一会儿书,再次走出门时,看见走廊上的长椅已是空空的了。表弟到哪里去 了呢?吕晓娅打了一瓶开水正从走廊上经过,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问,便对我说,你表弟陪 宋青上21楼去了,宋青去取一个病人的化验单,但天黑了不敢上21楼,你表弟便陪她去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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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那是医院的实验室、化验室集中的地方。纪医生曾经带我去过,有真实的人体骨架。 我面对那副腿骨、肋骨、脊骨、颅骨和已经不存在的面部上那两个大得惊人的空眼眶时,曾 想到这人生前的喜怒哀乐,以及他能不知道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继续存在吗?在我的感觉中,2 1楼有点像外星人探测地球生命的实验工场,它以各种颜色的化学溶液、以种种结构复杂的 钢铁机器、以呜呜作响的电流和层层叠叠的光学镜头发出的微光,诠释着生命的真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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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表,晚上9点零5分。我知道宋青和我表弟乘上的电梯已抵达了那里。电梯门打开后 ,是长长的走廊。化验室在走廊的中段,玻璃门的右侧开了几个小窗口,化验单就插在一根 铁钉上,那是不可动摇的权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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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20分钟,还没见他俩回来,我心里不安起来,便向电梯门跑去,我得上去看看。 14?<br>
<br>
纪医生坐在医院院长办公室里。?<br>
<br>
你最近心神不定的,习院长坐在大办公桌后面说,还在为董雪的失踪操心吗?一年多了,你 就死了这条心吧,成天跑去跑来的,有什么作用呢??<br>
<br>
纪医生心里格登一下,一定是他去殡仪馆查看无名女尸的事被习院长知道了。那天,当他惊 慌失措地走进殡仪馆的停尸间,揭开那具血糊糊的女尸身上的被单时,他差一点就将她看成 是董雪了。面部虽说已扭曲,但轮廓确实很像。毕竟,纪医生太熟悉自己的妻子了,这不是 董雪,他很快作出确认。?<br>
<br>
他走出殡仪馆的时候,感到有一些眼光在神秘兮兮地望着他。他不知道殡仪馆里的这些人会 怎样议论他,好在医院里的人不知道,除了李老头和宋青。?<br>
<br>
那么,谁给院长讲了这件事?李老头成天守在医院的太平间里,见人都很少说话,简直像哑 巴一个,他不可能对外讲。宋青呢?她知道这事我不想闹得沸沸扬扬,并且我们关系不错, 她也不太会对院长讲起这事。?<br>
<br>
但是,院长昨天找宋青谈过话。纪医生猛地想起昨天刚上晚班,值班室里的电话就响了,宋 青接过电话后说,那我马上就来。宋青回来后说,是院长找她,因她为本月的奖金问题给上 面提了意见。宋青说,这就是分配不公嘛,累死累活,每月几百块钱,只保住个不饿死的份 。?<br>
<br>
纪医生现在想,宋青说的都是真的吗?她在院长那里足足呆了有40多分钟,就没说点别的?比 如,关于他纪医生,他想以后得对宋青有所提防才对。?<br>
<br>
习院长隔着办公桌递给他一支香烟,你得振作精神,院长说,最近有大手术我都没安排你做 ,是怕你出错。可是,你是我们院里的一把好刀啊,不用怎么行呢??<br>
<br>
习院长在专业上与他是同行,都是在业界小有名气的胸外科专家,不同的是,习院长的老婆 在卫生局当了一个副处长,这样,他和局里的头头们可熟了,三年前趁老院长离休,他就名 正言顺地被提拔当上了院长。不过,老习对他纪医生不薄,当上院长半年不到,就私下给了 他一大笔钱,让他把住房彻底装修了。大家都过过现代化的生活嘛,习院长笑嘻嘻地对他说 ,并承诺只要认真效力,以后回报多多。?<br>
<br>
其实,纪医生明白,这一切好处仅仅来源于一个绝密消息,那就是习院长在城里私下开了一 所美容院,是一个要他作手术的女病人悄悄向他透露的。那女病人说,她以前常去那里作美 容,时间长了,才得知那美容院的真正老板是这家医院的习院长。那美容院很豪华,女病人 说,至少得上百万投资吧。?<br>
<br>
纪医生当时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这很正常。整个医院的人事、医疗、药品等大权统统在 他老习一人的手里,搞这点钱还不容易??<br>
<br>
但纪医生也有了一个主意,他找着习院长说,我妻子闲着在家,你帮忙给她安排个工作吧, 比如美容院就适合她。到医院来她嫌脏,美容院她会喜欢的,她以前在歌舞团,化妆什么的 ,还有些基础。习院长说,我到哪里去给她联系美容院呢?纪医生不容置疑地说,院长,你 肯定有办法,能帮上这个忙的,我先谢谢你了。?<br>
<br>
习院长真是聪明人,他能感到这些话中的潜台词,除了很快安排董雪去美容院上班外,还到 纪医生家作客,并说你这房子面积是够了,有100多平方吧,可就是该装修装修,我们算兄 弟了,你拿五万块钱去做这事吧。?<br>
<br>
从此,纪医生感到习院长还算个知识份子,有良心,够朋友。当然,他纪医生的医术对这医 院也不可或缺,这算他自己的本钱。看着他心神不定地上不了手术台,习院长心里着急也是 应该的。?<br>
<br>
把他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说我尽量调整情绪,有大手术,还是我做吧。习院长深表同情地 说,也难怪,董雪失踪一年多没有音讯,叫人难过啊。她妹妹董枫现在还经常找我,说是医 院要负责,美容院也要负责,好像我们犯了什么过错似的。我每次都对她说,董枫,你冷静 点好不好,你姐姐失踪,我们大家都着急,该想的法都想了,报纸电视上的寻人启事都是院 里出的钱,你相信,这事会有结果的。?<br>
<br>
纪医生心里一惊,都一年多时间了,这董枫还找医院闹事,也太不近情理了。应该说,董枫 还算是他们的同行,她在一所精神病院作护士长,又不是街上卖菜的婆婆大娘,这样纠缠, 确实叫人恼火。?<br>
<br>
纪医生说,我有时间找董枫聊聊,董雪是我妻子,失踪了谁不着急呢?她作为妹妹也该体谅 体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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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起身要走,习院长站起来说,还有一件事,你得去看看。据美容院里的人说,老有一 个电话找董雪,说是董雪在他们那里订了一件体操服,订金都交了的,怎么不去取货?美容 院不便讲董雪失踪了,就说她出差了,等回来后就转告她。你就去替她取了那服装吧,习院 长说,免得经常来电话烦人。?<br>
<br>
纪医生点头称是,便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15?<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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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上21楼去找表弟与宋青时,心里曾奇怪地想,这样晚了他俩呆在那里怎么就不害怕 ?因为按时间算,到化验室取化验单应该早就回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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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电梯门在21楼洞开时,我明显感到有一股凉气。这层楼整个的就沉在暗黑中,除了走廊中 段的化验室有灯光外,其余的地方因夜里无人工作都悄无声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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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上了暗黑的走廊,我知道这些悄无声息的地方是实验室、解剖室等等。实验室里立着人 的骨架,玻瓶的溶液里泡着人的器官以及畸形婴儿等等。而解剖室我简直就不敢想,上次纪 医生带我来看时,就没遇上尸体解剖。我只看见室内的水池里泡着一具全身赤裸的尸体,一 种难闻的药水味扑鼻而来。这事由我和纪医生争论灵魂的存在与否而引起的,纪医生说,我 带你看一看尸体解剖你就明白了,别说什么身体是灵魂的住所,我们就把这住所打开,你会 明白一切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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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里一切暗黑,我不知道那具可怜尸体是否还躺在水池里。或许,他已经被肢解,一 些重要器官已经泡在另一间房里的玻璃瓶里,我不敢深想,快步往前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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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验室里的灯光让我松了一口气,一个穿白罩衫的女孩子对我说,宋青已经取了化验单走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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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上哪去了呢?我掉头往回走,在走廊的左侧发现一处凸出去的小厅,小厅的窗口有两个 人影,肩*肩地趴在窗口上往外看,这幅背影像一幅木刻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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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的脚步声吓了他俩一大跳。你们在做什么呢?我问。表弟说,我和宋姐在看星星, 刚才我们看见一颗流星,我说那是一颗星星爆炸了,死了,宋姐说天上掉一颗星地上就要死 一个人,我说那是迷信,宋姐还不相信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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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们急死我了。宋青说他们就呆了一小会儿。她说,好久没看见满天星星了,夜里都呆 在值班室里,人都快闷死了。这21楼真高,看星星都要亮一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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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口望出去,果然是满天星斗。这样的星空很少见,或者是生活在城市里的人被灯光干扰 ,很少再抬头仰望夜空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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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突然叫起来,看!又是流星。一颗星发出很亮的光突然往下掉,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光弧 后消失在无底的暗黑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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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这颗星又死了。表弟说,不对,那颗星早就死了,大约死在几百万年前吧。死时, 这星发出眩目的光,这光穿越茫茫宇宙,一直穿越了几百万年,我们今天才能看见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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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很迷惑地看着表弟。当然,她不知道,我表弟除了是个足球迷,还是个天文迷呢。有一 次过春节,表弟给人讲宇宙,他指着窗上放鞭炮的小孩说,这宇宙,最早就是那孩子手中的 一粒鞭炮,里面塞满黑色的炸药,但这不是一般的炸药,是核能,然后它爆炸,满天的纸屑 就是它爆出的物质,它们后来成为一颗颗星星。空气因爆炸充满气浪,呈圆形向周围扩散, 这叫做宇宙的膨胀,所有的星星都随着这气浪向远处流动,所以,星星实际上离我们是越来 越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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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果然又搬出了这些老生常谈,他显得非常兴奋。宋青说,那我们现在看见的星星,是否 就真的存在呢?也许它早就爆炸了,死了,只是它爆炸时的光还没抵达地球上空,我们也就 只能看见它以前的形象?这样说,由于距离,我们看见的很多东西都是错觉,我们却误以为 是真实了。真是不可思议。那么一个人死了,那死者和生者的距离有多大呢?我们站在生的 这边,能否真实地看见死那边的景象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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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她双手抱在胸前,喃喃地说,那我在走廊上看见的白脸女人一定是 很久很久以前的死人了。这医院从最早算起已建了快100年了,一定死了很多人,他们慢慢 都会走回来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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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宋青的思绪已经混乱了,看着表弟不知所措的样子,我便故意高声地笑起来,我想用 笑声使宋青清醒过来,知道她说的全是胡言乱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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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宋青还是显得迷茫的眼神,我说你怎么了,你是学医的,还不知道人死了就完了这个简 单事实。你看见的白脸女人是幻觉,是幻觉你懂不懂。就说吕晓娅吧,她看见天花板上吊着 裸体女人,我研究过了,完全是因为看了《女巫》那本书中的插图造成的,我已经对她讲过 了,她承认有那种可能。至于你看见的白脸女人,也是幻觉,什么原因造成的我还不知道, 我们以后一起找找原因,别怕,什么都会搞清楚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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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一番话严肃、镇定,宋青平稳了些。我们离开窗口一起下楼。然而,就在我们刚刚转身 的时候,我们听见了哭声,很微弱、很悲痛的女人的哭声,和我与宋青在以前的那个深夜听 见的一样。这哭声听不出来自哪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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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怔住了,心里发紧。我说我们快下楼吧。就这样我们互相拉着手,脚步混乱地向电梯 门走去。我按下下行的按钮,看见指示灯不断地往上跳,我们都盼着电梯门快点打开。? 第四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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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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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推开了文体服饰店的玻璃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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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是两长排高大的模特,比真人还高出半个头。她们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泳装、体操服 、健美装以及五光十色的舞蹈裙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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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售小姐热情接待了他。她说,你夫人总么订了这体操服就不来取呢?幸好我们这里有记载 ,我们是要对顾客负责的。并且,董女士是我们的常客,我们都记得她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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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接过一个小小的彩色纸盒,打开来,里面的薄膜袋里叠放着一方小小的黑色织物。这 就是那件真丝的体操装,轻薄柔滑,叠起来捏在手心里就那么一小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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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记得,他当时在商店发现这种体操装后就催促董雪去买,可董雪老说忙,没时间,几 天后再去商店时已没有这种货了,于是就先交了货款订下它,让商店到货后通知她去取,并 留下了美容院的电话号码。大约10多天过后,董雪就失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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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货小姐不断夸奖董雪的身材好。她说,你夫人真是百里挑一。我们所说的天使面容、魔鬼 身材,都让她给占去了。怎么,她这次出差这样久呢?售货小姐一边说,一边又取出几件款 式各异的健美装来,说你再帮夫人挑几件吧,她一定会喜欢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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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说不了,等她回来后自己来选吧。走出商店时,他为自己的这句话心惊肉跳,董雪会 再出现在这商店里吗?他觉得有时随便的一句话就是预言,或者是相反的结果,那就是凶兆 ,他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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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街上人流如织。一个高挑女人的背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女人肩膀优美,腰部很 细,很软,臀部异常丰肥。他开始勾画着董雪穿上这件体操服的样子。这件黑色丝织的体操 服实际上就是泳装的翻版,只是吊带更细,正面从腰部开始就大幅度往下倾斜,这样使小腹 和大腿根都尽量多的暴露在外。而背部是最开放的露背装设计。他望着前面那个酷似董雪的 女人的背影,无端地感到有一点惊恐,如果她回转身来,就是董雪,那可能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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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进电话亭,给美容院去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董雪订的服装他已经代取了,以免他们老 为商店的电话搞得心烦。他放下电话,回转身来时发现一个人正堵在电话亭的玻璃门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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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董枫,董雪的妹妹。除了个子比董雪还高一点外,模样几乎没什么两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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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她没叫他姐夫,有闲空上街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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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纪医生一下子感到头脑发晕。啊,啊,他说,老上夜班,趁今下午天气 好,去书店逛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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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什么书了?董枫很性感的嘴唇这时显得冷冰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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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没什么合适的书。纪医生突然有些口吃,他很恨自己这样,便干咳了一声,装成咽喉不 舒服的样子,然后他问,你今天怎么也有空上街,是休息日?他用这句反问夺回了主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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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休息,人都要疯了,董枫说,那个鬼地方(她是指她工作的那所精神病院),尽出稀奇古 怪的事,呆久了,正常的人都要变得不正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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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地方是不太好,纪医生讨好地说,枫妹,以后有机会,我给习院长说说,调你到我们医院 来工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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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劳你大驾了,董枫显然一点儿也不领情,她说,我们最近收了一个病人,治疗老不 见效。你也算专家了,给出出主意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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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枫说,这是一个40来岁的男病人,时而抑郁,时而狂躁。治疗间隙,他会偷偷溜进我们的 值班室,把挂在墙上的护士衫取下来撕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塞在口里大嚼着吞下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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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恋物癖的典型症状,纪医生说,采用厌恶疗法比较好,也就是说,在一件护士衫上洒一 些能让他呕吐的药水,让他吞下去后胃部疼痛,接着大吐特吐,这样连着搞几次,就可治愈 他这毛病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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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枫不以为然地看着他,说没这么容易吧。她说,这种人简直是不可救药,据他的家属讲, 这人几年前就在宿舍区偷女人晾在外边的胸罩、内衣内裤什么的,偷了一大箱,有次被人逮 住后痛打了一顿,他不但没悔改,反而更加猖狂,开始偷偷溜进女厕所,将女人用过的卫生 巾拣回家,关在屋里一点一点地吃下去,奇怪,他就没呕吐过。因此你说的厌恶疗法没用的 ,为了防止他在医院里乱窜,我们只好经常将他绑在床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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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病是有点麻烦,纪医生说,你知道我是外科医生,对精神病研究不多,你们那里的主治医 生会有办法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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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确实不想和董枫再谈这个问题。他觉得她今天的说话显得阴阳怪气,只想马上离开她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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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董枫并不放弃,她还要问,对这种人就没法治疗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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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击!纪医生显得不耐烦了,他挥了下手说,电击,让他在神经阻断中彻底遗忘。不断地电 击,不断地遗忘,让他把什么都忘掉,包括他过去的生活,电击,遗忘疗法,懂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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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枫摇摇头说,不懂,我什么也不懂。 18?<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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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宋青的休息日。晚饭过后,小梅在楼下叫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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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趴在窗口朝下看,小梅穿着白色的短裙,黑色背心,你是要上网球场的样子。小梅给她比 手势,她看出是请她出去玩的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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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呆在家也没事,宋青便忙乱地套上一条牛仔裤,将一件乳白色的衬衣扎进腰里,便小跑 着下了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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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扳着她的肩头说,哇!好靓哟,说着,还把手指插进她的长发里往下一滑,说这长发平 时都盘在护士帽里,今天让它好好潇洒潇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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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哪去?小梅不回答她,只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放心吧,不会把你给卖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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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到医院工作不久,还保留着在了校读书时的疯劲。她趴在宋青的耳边说,带你去见见我 的男朋友,替我参谋参谋,看这小子够不够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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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佯怒道,叫我去当灯泡啊,不去不去,小梅撒娇道,宋姐姐,你这是帮我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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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之夜,给人一派灯红酒绿的感觉。她们走进了一间酒吧,一个高大的小伙子在*近落地 窗的桌边站起来迎接小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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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叫郑杨。他自我介绍说,我爸姓郑,我妈姓杨,我是个孝子,就取名郑杨了。小梅擂 了他一拳说,别自夸了,今天在宋姐面前,老实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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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了?宋青用吸管吸了一口饮料想,看他俩的亲热劲,一副老朋友的 样子,一定是小梅读书时就和他青梅竹马上了。想起自己读卫校的时候,全班44人就有39个 女生,完全是女儿国,那几个男生孤零零地像老鼠一样悄无声息。有胆大的女生将卫生巾从 他们的窗口丢进去,他们躲在寝室里大气都不敢出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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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和小梅都端起高脚杯要与她碰杯,她这才发觉自己面前怎么已摆着一小杯红酒。她说, 谢谢,我不会喝酒的,小梅眨了眨眼说,你就舔一点,这红酒很香的,并且,郑杨今天是给 你帮忙来的,你还得敬他一杯才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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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什么忙?宋青很困惑。郑杨说,我都听说了,你前段时间上夜班时,在医院的走廊上遇见 了两次鬼,是不是?白脸女人,郑杨用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下说,没关系,这世界没有鬼, 都是装神弄鬼的,我见得多了,以后我来医院看看,把这案给你破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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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警察?宋青疑惑地问。小梅在旁边插括说,你说对了,还是刑警队的侦察员呢。这小子 本事一般,侦察女孩子还有一套,说完便哈哈大笑。郑杨用手去打她,她直着腰说,你敢打 ,我就叫警察打人了!这话将宋青也逗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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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看着郑杨说,那你就先讲讲,怎么把我们小梅侦察到的?郑杨红了脸,一下子不自在起 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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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就那点本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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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问,怎么个拜法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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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去年,她在卫校还没毕业,一天骑自行车上街时,被一个骑飞车的毛头小伙子撞翻 在地,手臂上出了血,脚踝骨折,根本站不起来。郑杨刚好路过那里,飞奔着过去抓住了那 个拼命逃跑的肇事者,返回来拦下一辆汽车,将她抱上车送到医院。到医院需要照片,这得 上五楼,郑杨抱起她就往楼梯上跑,小梅一只手抓着他的肩膀,感激中有又些警惕,便问, 你是什么人?他说警察。小梅说是警察怎么不穿警服,他说我们都是穿便衣的,你放心吧, 等一会儿我给你看证件。小梅当时一点儿也没感到脚痛腰痛什么的,只觉得心里咚咚地跳。 回到家后,连续几天茶饭不思,她爱上他了。没想到这小子更猴急,三天不到,便提着水果 来看望她,小梅说,这就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吧,是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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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听得开心地笑起来,她对小梅说,你说错了,这是你自己引狼入室,对不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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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说,怎么都说我是狼呢?结了婚,才叫“郎”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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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那得看你的表现了。怎么,先把恐吓宋姐的那个白脸鬼抓住,行不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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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说小事一桩,等你们医院有空床了,我假装生病住进来,三天内包弄清楚这个问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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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这个办法行吗?要住进来我们可作不了主,如果讲给院领导听,肯定挨顿臭骂,说 我们自己疑神疑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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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这样吧,给纪医生商量商量,咱们私下里不就安排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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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还是宋青脑袋好使,就这样定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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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酒吧里突然音乐大作,一团刺眼的灯光打出一个半圆形的小舞台来。一个穿着红色露 肩长裙的小姐手拿话筒,对大家说晚上好,将有一台精彩的节目奉献给大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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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员鱼贯而入,经过他们的座位往后台走,宋青觉得一个个子高挑的女郎很是面熟,但一下 子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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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我们就看一会儿演出吧。? 19?<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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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的午睡时间,我都坐在走廊拐角处的长椅上,监视着整个走廊上的动静,结果是一 无所获。唯一一次,我看见一个戴着大口罩的男人,拎着一袋东西出现在走廊上。他一边走 ,一边察看这病房门上的编号。在吕晓娅的病房前,他略为停顿了一下。我立即来了精神, 半侧着脸,用眼角的余光扫描着他。我想只要他一跨进去,我就会奔过去抓住他。他是什么 人?为什么要偷偷跑到吕晓娅的病房来?这个谜瞬间就可解开。我正在紧张地窃喜,那人却又 朝前走了,并且,一直对着我走来。我本能地挺了挺腰,他隔着一个大口罩,几乎是脸碰脸 地问我,先生,请问五官科的住院部在哪里?我的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吼道,这里是癌症病 区,谁知道你的五官科在哪里!那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鼻子里哼着嗯嗯嗯的声音,立即转 身向电梯口走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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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吕晓娅说,看来那个守在你床前的家伙不会再来了。并且,看来那也不是一个坏人。你 想,在你午睡中,他走进来,轻手轻脚把椅子搬到你的床前,就那样守着你午睡,中途他抽 了一支烟,掉了些烟灰在地上,可烟头并没扔在这里,说明他还懂得点卫生。总之,既没伤 害你也没偷你的东西,我想这事就别管它了,也许,是你以前的男友吧,他不好意思见你, 只好这样偷偷地来望你一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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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吕晓娅咬了咬嘴唇说,别把男人想得这样多情了。说到这里,她又对我做了个抱歉的表 情,说并不是要把男人都说得很坏的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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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了件红色碎花的睡衣,可能是午睡起床后随便罩上身的。到底是搞时装设计的,对各种 服饰的选择都显得有品位,尤其是那一条带着花边的宽腰带,在腰上轻轻一束,使她的身材 在飘逸的隐藏中又有点显山露水的感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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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不会再有男友了,谈恋爱多累呀,如果对谁有感觉,只要我高兴,睡一夜也可以, 何必非要搞成那种关系呢?简单就是好,就像我们搞时装设计一样,最好的都是最简单的, 你说是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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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胆的话,我还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听到。尽管从理论上讲,我知道人们有权选择自己的 生活方式,尽管也有不少的人已经在这样生活,但对一个交往并不太深的人讲出来,我想还 是需要勇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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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她开玩笑说,要是在中世纪,你这样做就会被烧死。她说,烧死也解决不了问题,历史 还不是就进步了。就说你借给我看的那本《女巫》吧,那些被烧死的女巫有什么错?女人的 预感、直觉都比男人好,她们有时凭这些说一些话,就被认为是邪了。其实,有些预感是真 的会兑现,你相信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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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刚住进这间病房的时候,晚上睡在床上,就总觉得这是一个刚刚死去的病人睡过的床 ,并且认为那是一个年轻女人。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她说不出道理。但后来证明她当时的感 觉是对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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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我为什么会发现秦丽的日记本呢?也没多少道理,但睡在床上心里就是不踏实。一闭 上眼睛,就感到床下有什么似的。好几次我睡下了又爬起来,蹲在地上往床下看,床下空荡 荡的什么也没有,我心有不甘,就开始抬起床垫来看,这不,秦丽的日记本就压在那下面。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留在那里的。你想,半夜醒来,看见一个白脸女人站在床前,那是一 种什么感觉。她记录下来,就是要让后来的人知道,这里有恐怖的东西,你们要注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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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也许还是幻觉。你不是有天夜里看见天花板上吊着一个赤裸的女人吗?你现在也承 认是与你看《女巫》的插图有关,因为那画面几乎差不多。只是,秦丽的幻觉可能更复杂一 些,因为宋青在半夜的走廊上也看见过这个吓人的形象,要说是幻觉的话,怎么两个人都会 看见相同的东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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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说,这确实难以理解。不过,那本日记本你可要保存好,以后或许会是一种证据呢。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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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纪医生走了进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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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你还痛吗?纪医生例行公事似的问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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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些了,吕晓娅说,以前痛的时候,是整个腹部都痛,现在好像范围小一些了。也许,我 再打点针,就可以出院了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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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说,可能没这么简单,从最近的照片上看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得做一次切片检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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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显得有些紧张。纪医生说,把衣服脱了,我再给你检查检查。我感到纪医生的话冷冰 冰的,就像一个冷血动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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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解开腰带,红色碎花睡衣自然往两边分开,露出雪白的身子。我赶紧走出病房,同时 把门轻轻带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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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吕晓娅在说,纪医生,你的手好冷啊。纪医生说,这不是夏天吗?怎么会手冷,你不 要紧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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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到走廊上,无端地想起自己有一次去山中旅游,路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黑衣老头,非要 给我算命不可,我也就凑趣坐下了。他拉过我的手去细看,我当时就感觉到他的手很冷,心 里还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20?<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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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读书到医院工作,宋青还是第一次被卷入这种酒吧之夜的狂欢。宋青认为只有用狂欢 这个词才能表达这里的气氛。在震耳欲聋的打击乐器中,台上台下的人都被淹没在毫无理性 的热浪中。台上的三个舞女已经在蛇一样的扭动中一点一点地脱下了她们的衣裙,只剩下遮 羞的比基尼。她们全身的皮肤在强光的鬼眨眼中一会儿雪白,一会儿绯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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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一个穿着紧身裤的男子上场了,他以大幅度摆动的身体动作在三个舞女中穿梭。他们 不断变幻着队形,时而停下来,在几乎是裸体的女人簇拥着他做了一个造形,其中一个蹲着 的舞女还用手在他紧绷绷的紧身裤外做了一个抚摸的动作,全场立即爆发出一片掌声,叫杂 着叫好声,口哨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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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感到不自在。侧眼看看小梅和郑杨,他们都正专心地看着台上,没人注意到自己。她埋 下头吸了一口冷冰冰的饮料,没想到却在慌乱中把饮料筒碰翻在地上。她弯下腰去拣饮料筒 ,看见小梅白白的双腿,而一只手正放在她的短裙里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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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触电般地直起腰来,她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烫。幸好,郑杨拥着小梅正看得专心,一点儿也 没注意到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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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节目开始了,这次是一个颀长的女人独舞。她穿着三点式,腿和手臂都显得很长,很美 。台上立着一根柱子似的不锈钢管,她扶着钢管,动作由慢到快地扭动起来。她分开双腿, 将钢管紧紧夹住,然后腰往后仰,她的长发已完全垂到地板上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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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节目的音乐完全由一支萨克斯伴奏,显得沉醉迷离。观众也不再大呼小叫了,整个酒吧 显得安静下来。宋青换了一下坐着的姿势,她感到有一点口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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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的女子慢慢直起腰来,她将一支腿举到空中,紧贴着钢管的腹部慢慢上下滑动。除了萨 克斯的鸣奏,酒吧里悄无声息,仿佛有一种东西把大家压住了似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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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明白过来,这是性暗示。她很奇怪人的身体动作会有这样的效果。作为护士,对人的身 体她可是一点儿也没有神秘感。男人和女人的裸体,包括性器官,她在工作中几乎每天都会 接触到,而这些从没在她心里唤起过什么异样的感觉。而此刻,她感到面红耳热,并且眼前 老是浮现出一只手放在小梅裙子里的景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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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里爆发出一片掌声,那个扶着钢管跳舞的女子正在向观众鞠躬谢幕。宋青陡然发现,这 就是她感到眼熟的那个女子。她是谁呢?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但肯定在哪里见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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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起身去上洗手间。她在观众的桌位间穿行。她看见不少男女都搂抱着坐在一起,更有些 大胆的动作使她的眼光不敢停留。她强烈地感到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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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的最角落连着一条深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便是洗手间。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一个 全身披着黑纱的女人拦住了她。宋青抬头一看,正是她眼熟的那个女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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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你好!那人招呼她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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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宋青迟疑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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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兰兰,董雪的朋友啊。那人拉住她的手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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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想起来了,兰兰,董雪在歌舞团时的同事。有一次在纪医生家里聚会,她们见过面的。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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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雪有消息了吗?兰兰问,都有一年多了吧,怎么就没有一点儿音讯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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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什么消息也没有,自从她失踪过后,纪医生都快急疯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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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理了理她身上的黑纱,全身的肌肤隐约可见。宋青想,她等一会儿也许还要表演吧,这 样褪掉上场时就很方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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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宋青注视着自己的身体,兰兰有些不好意思。她说,没办法,老板要求这样,不然酒吧 的生意不会好。以前董雪也在这里跳过舞,你知道她的身材,观众可喜欢了。但她就是保守 ,不愿意脱,最开放时也是穿半透明的纱裙,硬是被观众吼得退了场,退场后她哭了,但还 是不脱,老板只好将她解雇了。唉,董雪是什么人啊,在歌舞团跳《丝绸魂》那个舞蹈,拿 过大奖的,没想到在一个酒吧还呆不下去。就这样,她才一气之下嫁了人。也是,歌舞团名 存实亡后,每月200多块钱简直没法生活,要么像我这样跳舞,要么嫁人,嫁个有钱的老公 养起来。唉,没想到董雪刚刚安定下来,又出这么一件莫名其妙的事,真是命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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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一直认为,董雪算得上是个幸福的女人。纪医生非常爱她,这医院里的人都知道。娶了 董雪后,就让她呆在家里清闲,给她买很多衣服,后来董雪自己感到闲得慌,才安排她到一 家美容院,也就是做做接待工作而已。没想到,董雪结婚前还经历过这种辛酸。?<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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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兰说,有件事,你暂时不要对纪医生讲,看我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她说董雪结婚前,歌舞 团的一个副团长曾经喜欢过她。这人后来到深圳做生意去了,我找人向他打听打听,看看有 没有董雪的什么行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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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好,有消息就给我联系。兰兰理了理身上的黑纱说,我又该上场了。 第五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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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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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部小说至今为止写得很混乱,是因为接连发生的事情根本容不得我来慢慢清理。比如, 宋青刚刚告诉我她在酒吧的经历,这使我对已失踪一年多的董雪陡生可能生还的念头,但是 ,一天过后,另一个更令人吃惊的消息又传到我的耳中,那就是董雪并没有失踪,更没有离 家出走,她一直就在纪医生家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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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这一消息的仍然是宋青。她说,医院的药剂师、那个瘦瘦的张老头昨天将她叫到药房 里,在层层叠叠的药架的掩护中,张老头悄悄告诉她,所谓董雪失踪的事完全是纪医生一年 多来编造的谎话。其实,董雪并没有失踪,她就在纪医生家里。张老头说,他就住在纪医生 家的楼下,昨天夜里,他听见纪医生家里一直放着音乐,间或还有说话声、笑声,他感到奇 怪,便悄悄爬上楼去,隔着门往里听。音乐声中,突然听见董雪在说话。她说,我累了,腿 部酸痛了。纪医生说,跳啊,再跳一圈。这不是在跳舞吗?张老头一边下楼一边想,董雪以 前是市歌舞团的职业演员,在家也跳舞这没什么,可纪医生为什么要宣称他老婆失踪了呢? 并且这一年多来,装成很悲痛的样子,还又是报案,又是在报上登出寻找董雪的启事,这太 让人费解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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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宋青,董雪就在她自己的家里,你相信吗?宋青非常困惑,她说又相信又不相信。她这 话也正是我的感受。我问宋青,纪医生今天上夜班吗?宋青说,不来,据说他患了重感冒, 请了几天假。我说那好,今夜我们就去搞个清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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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坐在宋青的值班室,望着墙上的挂钟,我们心里都忐忑不安。据药剂师张老头说, 他是在睡着后被楼上的音乐声惊醒的,估计时间是在半夜12点过后了。因此,我们的行动时 间定在夜里12点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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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小梅和宋青一起值夜班,她穿着白罩衫进进出出的,一刻就没安静过,稍有空闲,就 拿起电话往外拨,然后就说一些我似懂非懂的话。宋青说,小梅你就别缠绵了,快到病房去 看看那些输液的病人,小梅对她做了一个怪相,然后很不情愿地出去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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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挂钟,差3分12点。宋青聪明地叫走小梅,是为了让我们不知不觉地溜掉。我搓 了一下手说,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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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梯下到住院部底楼,黑糊糊的医院大院里是出奇的安静,我们经过林荫道,经过喷水池 ,一直往西北角走。这里出现了一道围墙,围墙下开着一道小铁门,从这里过去就是医院的 宿舍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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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了纪医生的单元门口,整个楼道是漆黑一片,宋青说,整个宿舍区的楼道就房子刚 修好后有过几个月路灯,以后就一直坏了,也没人来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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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抓住我的手臂说,纪医生住最高一层,7楼,这可怎么上去啊。我说这样最好,免得被 别看见我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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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脚尖碰到了第一格楼梯,就这样摸索着登楼。每到两个拐弯处,我就叫宋青记住,这 是一层楼了,也就是说,到第14个拐弯处,就是纪医生的家。宋青很紧地挽着我,黑暗中,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的手掌冰凉,被我的手握着,像一只掉在水里的小鸟。我附在她 耳边说,别怕。她嗯了一声,身子却有点哆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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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不明白宋青为什么这样害怕,突然,上面的楼梯有了脚步声。我们停了下来,那脚步声 很轻微,显得小心翼翼的,但由于太安静了,那咚咚的脚步声还是显得惊人。宋青突然啊的 叫了一声,我想用手去堵她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一声啊的叫声在楼道里像一条被突然 撕开的缝,使我的头突然变大,额上刹那间出了冷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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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宋青的一声尖叫,那正在下楼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我们正屏息聆听,那脚步声又响起 来了,并且很快,是返身上楼的声音。我一下顾不得许多,拉起宋青就往楼上追,宋青一面 挣扎一面被我拉着跌跌撞撞地往上奔,中途至少摔倒过两次,我扶着楼梯栏杆站起来又往上 跑,宋青突然拉住我说,到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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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一看,上面还剩下半截楼梯,显然是通向楼顶的了。半明半暗中,那半截楼梯像一个 枯槁的老太婆瘦骨嶙峋地支在那里,我无端的感到那楼梯上积满灰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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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经是七楼了。黑暗中我辨认出一道门来。我凑过脸去往里听,宋青拉了我一下悄声说 ,错了,是这边。宋青附在我耳边说,那边住的是白教授,早带着家人出国去了,房子还一 直空着。这边才是纪医生的家。?<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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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宋青同时把脸贴在门上往里听,里面寂静无声,哪有什么音乐和董雪的说话声。我开始 怀疑药剂师的说法是否可*,宋青却示意我再等一会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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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蹲在这暗黑中。眼睛适应以后,楼道和楼梯扶手的轮廓都显现出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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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们头上的楼梯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我抬头一看,一个人正从那通向楼顶的半截楼 梯上往下走来。 22?<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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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两点,吕晓娅午睡正香。?<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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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住进医院以后,这张23号病床就没让她在夜里睡过安稳觉。那本《女巫》的书她已经不 看了,但秦丽死在这里却是事实,并且还在床垫下留下一本日记,那里面的记载让吕晓娅心 惊肉跳,幸好,她还没遇上那个白脸女人在半夜时出现在床前。她想,说不定秦丽就是这样 给吓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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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床前有人。上次出现的怪事一下子反射到她头脑中,移到 床前的椅子,地上的烟灰……她一翻身坐了起来,看见一个男子正坐在她床前。?<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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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睡意全无,头脑异常清醒。你是什么人?她厉声吼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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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20多岁年龄,面容却像中老年人那样憔悴。吕晓娅突然翻身坐起的举动显然也使他受 了惊吓,他吞吞吐吐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来看望秦丽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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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丽?吕晓娅感到背脊发冷,她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陌生男人问,你是说那个早已死了的秦 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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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在这里的,那男人说,她就睡这张床,我守了她很久,我给她喂水,还给她唱歌,她喜 欢我在这里守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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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知道吗?吕晓娅感到自己的嗓音变得有点嘶哑。她抓起床头的睡衣 穿在身上。想到刚才自己很暴露的身体,她对眼前这个混蛋充满仇恨。你给我出去!她大声 吼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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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们砰然大开,一大群人拥了进来,有病人,有病人的家属。对这种窜进病房的不速之客 ,所有的人都很愤怒。有的说,快去叫保安,把他抓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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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混蛋坐在椅子上,吓得缩成一团,口里不断喃喃说道,我是来看秦丽的,秦丽一个人没人 给她倒水喝,秦丽要我来守着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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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制服的保安走进来了,这是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他径直走到那混蛋的身边,一个闪 电般的动作就已把那个木然的混蛋的手臂扭到身后。走!保安吼道,到治安室去说清楚,这 里经常掉东西,都是你们这些借口看病人的人偷走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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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看的人一阵欢呼,簇拥着这个猎物挤出了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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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束好睡衣的腰带。她感到脑子里一片茫然。清洁工小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她说杨 斌被保安抓走了吗?宋青问,哪个杨斌?就是秦丽的男朋友呀,小夏说,秦丽没死以前,他经 常来守护她,我认识这人的,不坏,肯定不是来偷东西的。吕姐,你去治安室把他领出来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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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仿佛一下子明白了许多,她说好,我去领他出来。她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 乎是想起了自己上次发现有子宫肿瘤后,那个离她而去的男友,混蛋,她在心里骂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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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到了医院大门侧面的治安室,她看见杨斌已经被一副手铐铐在柱子上,屋子里的几个 保安正在打朴克。?<br>
<br>
她走进去说,我弄错了,这人是来看我的,他叫杨斌,我睡昏了头一下子没认出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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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保安就站起来,神情怪异地望着她。她这才发觉自己慌乱中穿着睡衣就跑下来了。她拢 了拢睡衣前襟,感到周身不自在。?<br>
<br>
保安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怎么回事?弄错了?你怕我们闲着没事会受凉是不是?好好好, 你带走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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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过去给杨斌松了手铐。杨斌的脸色更加苍白,头脑仿佛却清醒了些,他对吕晓娅说,对不 起你了,我不是有意要打扰你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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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脱口而出,说你来了正好,秦丽有件东西丢在这里了,你把它带走。吕晓娅是突然想 起了那本日记,她正不知拿它怎么办才好。前段时间,她把这日记给那个姓徐的作家看了, 他也没提出什么好主意,后来又把日记还到她这里。她觉得自己晚上睡不安稳或许与这日记 有关。再说,已死了的人了,她曾经遇见的怪事谁管得了?除非这死人能活过来说话差不多 。既然杨斌是她的男友,又这样爱她,那就物归原主吧。?<br>
<br>
杨斌感到十分诧异,秦丽会有东西掉在这里?进了吕晓娅的病房后他说,看来我到这里来是 对的,难怪秦丽每天晚上都托梦给我,她说她一个人很寂寞,她想见到我。我在梦中看见秦 丽就睡在这病床上,侧着头对我说话,与我守护她时一模一样。这样,我就悄悄地来了。我 以前给宋护士说过,想看看23床,可宋护士拦住了我。所以我只好偷偷溜进来,真的,我不 是要打扰你,并且,我在床边坐久了,有时看着你还真像秦丽。?<br>
<br>
这最后一句话让吕晓娅心里格登了一下,赶紧打断他说,得了得了,把这个东西拿去快走吧 。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日记交给他。?<br>
<br>
年轻人捧着那日记本,双手发抖。他迫不及待地翻开读起来。突然,他抬起头对吕晓娅说, 不对,这些字不是秦丽写的!?<br>
<br>
吕晓娅大吃一惊,你看这些内容,都是秦丽遇见的事啊。?<br>
<br>
可杨斌坚定地说,这不是秦丽的字,不是! 23?<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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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忘不了那天半夜出现的可怕景象。那一刻,我惯有的信念、判断和意志都在瞬间崩溃 。听着沉重的脚步声从那连接楼顶的半截楼梯上走下来,蹲在纪医生门外的我和宋青都吓得 动弹不得。我睁大眼睛望着那个黑影,突然,黑影的面部正面转向了我们,我看见了一张惨 白的女人的脸。有一瞬间,我想发出一种厉声喝问来镇住她,但我的口张了一下却没发出声 音,倒是那惨白的女人突然发出一声金属摩擦般的怪叫,这叫声有点像笑,又有点像哭。我 觉得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像要吐出来一样。同时空中响起了另一声惨叫,这是宋 青发出来的,我感到宋青已经倒在地上。那惨白的女人像扑过来一样已经到达我的身边,蹲 在地上的我甚至感到她的黑袍子在我的脸上扫了一下。越过我们后我听见她咚咚下楼的声音 。而几乎是同时,纪医生的房门砰然打开,一道强烈的灯光射出来,我感到一下子睁不开眼 。?<br>
<br>
纪医生穿着条纹睡衣站在门口,出什么事了?他大声问道。我扶着宋青站起来,纪医生望着 我们,惊讶得张大嘴而没说出话。?<br>
<br>
我感到浑身无力,扶着宋青便走进了纪医生家。我示意纪医生把门关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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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我的头脑清醒了些。我说是宋青来找他,看看吕晓娅的切片检查结果出来没有。半夜了 宋青害怕,我便陪她来,没想到从楼顶上走下一个面容惨白的黑衣女人,我们都被吓昏了。 ?<br>
<br>
我随口编造的这个借口显然不太合理。纪医生疑惑地说,吕晓娅的检查结果该问化验室啊, 我今天没上班,怎么知道这些?夜半三更的,你们跑到这里来撞鬼,真是稀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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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赶紧弥补我的说法,她说本不该来的,吕晓娅催问得急,就顺便来看看,因为化验室的 人已经下班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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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纪医生将信将疑地说,我早就睡觉了,听见门外有人怪叫,没想到是你们。那个 黑衣女人该不会是贼吧?她跑到我的楼顶上去做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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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言以对。纪医生给我们倒了两杯水过来,说,我们到楼顶上去看看,那里是我辛辛苦 苦建出的屋顶花园,看那人在上面捣了什么鬼。?<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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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了宋青一眼,宋青的脸色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她心有余悸地说,算了,明天再看吧,夜 半三更的,也看不见什么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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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说,也好。他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继续自言自语道,面容惨白?这是什么人? ?<br>
<br>
我环视着这间长方形的客厅,除了我们坐着的这套黑色沙发外,正对面是一台大屏幕彩电和 一套音响设备,侧面是一排装饰感很强的组合柜,紫红色的窗帘很厚重地覆盖了*窗那面墙 ,地上铺着光滑的拼木地板。?<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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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那个药剂师听见的音乐声和董雪的说话声应该就是在这客厅里发生的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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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试探性地问一问纪医生董雪失踪后的情况,以便看看他的反应。但想了想,一下子找不 到引出这个话题的理由。于是只好随便说道,纪医生,你这套房子真大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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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大不算大,纪医生说,董雪在的时候,还嫌这不够宽呢。我说当然,怎么能和你以前在 歌舞团时的练功房相比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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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赶紧接住这个话题问,一年多了,董雪就没一点消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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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长叹一声说,别说了,我开始还盼望她能有信或者电话来,现在是死了心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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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发现这间客厅有个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没有通向其他任何房间的门。除了*窗那边外 ,三面墙皆是板式装修,一直到顶的水曲柳木板,有着好看的木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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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身来,装着要活动活动腿脚,在这客厅中踱起步来。很快我计算出来了,这客厅长的 一边是8步多一点,宽的一边是5点。我再走一步大概是60公分,那么,这客厅确实不大,约 15平方米左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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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之前,我听宋青讲过,纪医生按教授级分的房子,大约有120多平方,也就是说,除了 我们现在坐着的这间客厅,还有105平方米以上的面积躲藏在这板壁后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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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非常迷惑,因为我无法想像这套房子的具体布局。首先,我连通向其他地方的门也未 发现。我的眼光再次在几面墙上搜索起来,左侧板壁上嵌着的一幅穿衣镜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想,那就应该是门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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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不明白,纪医生怎么喜欢把房子装得这样扑朔迷离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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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已经在和纪医生告辞了。我从*窗那边走过来说,借一支手电吧,楼梯太黑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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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犹豫了一下,说没有手电,以前有一支,灯泡坏了,就没换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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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只好出门。宋青叫纪医生赶快休息,本身就患了重感冒在家休息,别因为我们把病搞重 了。我也顺势说了一些抱歉的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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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关上了门。我们站在黑暗中,让眼睛习惯了一下,才慢慢看见了楼梯的轮廓 24?<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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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点,值班室门外有人探了一下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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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看见是郑杨来了。她想正好,今天纪医生也在,看能不能把郑杨的病床安排了。想着这 个牛高马大的刑警队侦察员将住在这里,她心里一下子踏实了许多,她甚至勾画着郑杨抓住 那个惨白女人时的情景,这样,从此后她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br>
<br>
小梅迅速走出门去,她说,嗨,为啥这样晚才来,脚脖子抽筋了是不是?郑杨说,有事刚办 完啊,哪像你,穿件白大褂在病房走一走就算上了班,轻松死了。?<br>
<br>
小梅打了他一掌说,不说了,快进来,看能不能给你张病床,让你过过生病的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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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将郑杨介绍给纪医生。宋青笑吟吟地在旁边对他点点头。小梅说,这医院发生的怪事太 多了,什么白脸女人都在这一带神出鬼没。什么年代了,还是《聊斋》那个朝代啊?墙壁上 的一幅画中都可以走下一个人来,简直是笑话。纪医生你说是不是,这种让人惊怕的日子再 也不能过下去了。郑杨说,让他在这里住上三天,包管抓住那个白脸女人,纪医生,你就相 信警察吧,你看他,小梅拍了拍郑杨的肩膀说,曾经一个人生擒三个恶徒,医院发生的这点 事还对付不了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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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来得很突然,纪医生一定深感意外。你是警察?纪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郑杨老老实实地 递上证件说,吃这行饭五年多了,不小心还立过一次三等功,嘿嘿,见笑。纪医生像翻看病 历那样翻看着郑杨的警官证,完了,他拍拍郑杨的肩头说,小伙子,不错!可要安排病床我 是作不了主的。你想,莫名其妙睡个大小伙子在病房里,上面来会诊什么的发现了,我怎么 说?我说是我安排的警察在这里破案,上面的头儿不把我骂昏才怪。要破案,只有由医院的 头儿去公安局报案,然后由局里派警察来调查,这样才行。?<br>
<br>
宋青说,医院会报案吗?头儿一定会说,什么白脸女人,你们这些人神经过敏,想造点怪事 把病人都吓住,别人都不敢来这里治病是不是?这样你们就清闲了,可是你们的饭碗也许就 要砸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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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说,这事可就难办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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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拍了拍额头,说不用你们操心了,病床也不要了,这事我自有其他办法,你们就听着好 消息吧。好,我今晚就先走了。?<br>
<br>
郑杨对他们一一点头就走了出去。宋青不知他想出了什么鬼主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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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追了出去,在走廊上问他,你不管了?郑杨说,管!我以后半夜时常来这转转,我会有办 法逮住那白脸女人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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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电梯口,郑杨没停下,继续往前走,在步行楼梯口站下。小梅奇怪地望着他说,你要走 下去,啊?这里可是16楼。?<br>
<br>
步行楼梯一片漆黑。确实,不论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都不会走这楼梯的,尤其是夜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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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表情异样地盯着小梅看,就是不说话。小梅一下子懂得了他的心思,她推了他一把说, 你讨厌!然后就伸出一手去搂着他,朝漆黑的楼梯走下去。?<br>
<br>
他们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了好一会儿,在一个拐弯处站住了。他们仿佛钻进了一个漆黑的山洞 里,一边是栏杆,一边是洞壁。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小梅护士衫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了。天 气太热,她里面只穿着胸罩和小裤衩,这让郑杨的手更加激动。她紧紧抱住郑杨的脖子,感 到自己紧贴着他的身子像要溶化了一样,他们的喘息声都变得急促起来。她放下一只手来, 在腰间摸到了他的拉链,她用力往下拉开了它。她的手充分感受到了他的兴奋。?<br>
<br>
突然,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响起了脚步声,有人上楼来了。并且,从声音判断,这上楼的人 离他们只有几步距离了,小梅慌得不行,但没法作任何躲避了。她只有一头扎在郑杨怀里, 将脸深埋在对方胸脯上。她想周围这样黑,谁也看不见谁,只有这样挺过去了。?<br>
<br>
她听见这脚步声在他们近旁略一迟疑,很快从他们身边挤过,然后上楼了。直到这脚步声完 全消失,小梅才大出一口气,推开郑杨说,都是你,随时都这样猴急,差点就丢人显眼了。 ?<br>
<br>
郑杨说,这就是历险记啊,你以后想起印象更深刻,是不是?说完又伸手拥住她。?<br>
<br>
小梅突然挣脱出来,一边扣上护士衫一边说,不对啊,这人怎么不乘电梯呢?黑灯瞎火的, 没人走这楼梯的。并且,发现了有人站在这里,这人怎么也不出声问一句话呢??<br>
<br>
郑杨也猛然有了感觉,这人是有点奇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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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说,我当时把脸埋着了,你看见那人了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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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杨说,看不清楚,但感觉是个女人,穿着黑袍子之类的衣服。但完全看不见她的脸,也许 她是埋着头走的。?<br>
<br>
小梅说,我害怕!?<br>
<br>
郑杨突然说,有了!这人不乘电梯是为什么?她怕被别人看见是不是?怕被别人看见的人一定 有特别的身份,有需要隐藏的目的,真是天助我也。我们现在立即上楼去,把所有的病房查 看一遍,如果有穿着黑衣或手上搭着黑纱的女人就抓住她。?<br>
<br>
说完,他拉着小梅的手就往楼上狂奔。小梅感到他就像一只上山的猎狗似的。 25?<br>
<br>
这天,我睡到上午11点才起床。?<br>
<br>
表弟的病情有所好转,或许是让我放心睡觉的理由,睡在表弟的病房里,我模模糊糊地感觉 到医生、护士的说话声,我知道已是早晨了,他们来给表弟做例行检查,但我困得不行,就 是睁不开眼睛。?<br>
<br>
昨天半夜在纪医生家门口的可怕经历也使我睡得不踏实。一闭眼,就看见那个穿着黑袍、面 容惨白的女人从半截楼梯上直面走来。还有纪医生家的小客厅,嵌在墙上的一面穿衣镜闪着 诡奇的光。我不断翻身,尽量不去想这些,直到快天亮时才睡得什么也不知道。?<br>
<br>
起床后就遇到吕晓娅在走廊上招呼我。她让我去了她的病房,神色凝重地说,那日记是假的 ,秦丽的男友辨认过了,完全不是秦丽的笔迹!?<br>
<br>
这让我相当吃惊。这是怎么了?谁模仿秦丽的口吻写这些东西呢?还把它神秘地压在23床的床 垫下,这是为什么??<br>
<br>
有人轻轻地敲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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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警惕地说,请进。一个身材颀长的漂亮女子提着一大袋东西走了进来。?<br>
<br>
吕晓娅欢叫着迎过去,她们亲热地拥成一团。那女子手中提着的一大袋东西掉在了地上,有 一堆苹果从袋子里滚出来,一下子滚得满地都是,最远的两个苹果一直滚到了屋角。?<br>
<br>
我一时不知所措。便弯腰去拣拾那些苹果。那漂亮女子也参加进来一起拣苹果,我看见她的 手丰润细长,长指尖上涂着透明的指甲油。?<br>
<br>
这是薇薇,吕晓娅给我介绍说,我的妹妹,时装模特儿。你看,和电视上见到的那些没什么 两样吧?吕晓娅的话音里充满赞赏。?<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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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妹妹?我不解地问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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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开心地笑起来,怎么?我就不能有一个妹妹了?我们比亲姐妹还好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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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站在旁边,脸上露着好看的笑意。?<br>
<br>
这是徐老师,作家,吕晓娅给薇薇介绍我。薇薇大方地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握手时我想到了 "柔弱无骨"这个词汇。?<br>
<br>
看样子,薇薇不到20岁的年龄,高高的个子,脖子和肩膀线条优美,胸脯丰满,把一件奶黄 色小衫绷得紧紧的。这不像我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些身材像电杆一样的瘦长模特,倒更像一个 性感眩目的演艺界明星。?<br>
<br>
薇薇拉着吕晓娅的手坐在床边,说对不起,好久没来看你了。到外地去参加了几个时装表演 会,昨天刚赶回来,昨晚一夜都在想,吕姐要骂我了。这下好了,我一时不会再走,我会每 天都来陪你。吕姐,不骂我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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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笑吟吟地说,你再不来,我就死在这里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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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伸手去堵她的嘴,面色惊恐地说,不许这样讲,不许这样讲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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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摸了一下她的脸安慰道,放心吧,你看我,像个要死的人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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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站起来,在薇薇面前优美地转了一个圈,她的睡衣里一下子就涨满了风,使我也深受 一种生命活力地感染。?<br>
<br>
不过,吕晓娅坐下来说,我昨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真是太奇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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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紧张地望着她,我从侧面看见薇薇的长睫毛使她的眼神格外动人,鼻梁挺拔秀美,从侧 面看更像一幅雕塑作品似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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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说,我老是梦见一只飞蛾,一只毛茸茸的大飞蛾,它在我病床上不停地飞,有几次它 对着我的脸扑下来,我的额头几乎感到了它那毛茸茸的翅膀和肥大的肚子。我用手去赶它, 它便飞开了,在空中绕圈子,但很快它又俯冲下来,还同时发出了一种有点像婴儿哭泣那样 的声音。我陡然坐起来去赶它,我醒了,发现自己坐在床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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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薇薇用手捂着脸。我开始以为她是害怕,但接着发现不对,薇薇是哭起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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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赶紧扶着她的肩头问,薇薇,怎么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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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抬起泪水打湿的脸来,说,我怕这个梦不吉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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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说,傻妹妹,还相信这些?我想是我开着灯睡觉,那日光灯管的呜呜声在我梦中变成 了飞蛾的翅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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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薇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说,吕姐,你真会联想,就像你设计时装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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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应该离开了,便站起身来告辞。吕晓娅说,那本日记的事还没搞清楚呢。她说没关系 ,可以讲给薇薇听的。说着,便从抽屉里取出那本日记来,她说,现在它是没有主人的了, 你再研究研究,这事太奇怪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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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晓娅将这本冒秦丽之名写的日记之事简略给薇薇讲了一遍。薇薇瞪大了眼睛,诧异得一下 子说不出话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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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翻看着这本日记,看着那些工工整整的字迹,弄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干这种仿冒的事 。?<br>
<br>
突然,薇薇惊叫了一声,指着地上说,那是什么?从日记本中掉下来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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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埋头一看,地上躺着一只飞蛾,一只已被书页压得扁扁的飞蛾。?<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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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蹲下去围着它看。一只黑灰色的大飞蛾,毛茸茸的,肥大的肚子因夹在 本子中的时间太长,已经压得扁扁的。?<br>
<br>
我迅速在日记本中翻到了夹它的那一页,那是还未写过字的空白地方,纸页上清楚地印着这 飞蛾的痕迹,还粘着一些毛粉。奇怪地是,我和吕晓娅以前数次翻看过这日记,怎么从没发 现过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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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来,看见吕晓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嘴唇有些发颤。 第六章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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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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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医生正对着洗手间里的那面大镜子刮胡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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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着镜子中的那人说,你已经被盯上了。宋青对董雪有好感,而女人之间一旦有了好感, 那相互认同和欣赏的部分会蔓延得很快。她们的基因组合只要有一个图形相合,她们会为对 方复仇,并且与她们的温柔一样无可救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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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来找董雪的。宋青和那个徐作家,他们坐在我的客厅里言不由衷,还编造出白脸女人 的故事来掩盖他们内心的慌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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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雪失踪一年多了,他们不相信??<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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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中的脸晃动了几下。他甩掉刮胡刀上的一大团泡沫,吹出一声不太响亮的口哨来。18岁 ,他吹口哨。他还学会了另一招,将食指含在口里,吹得更响,声音尖利可以穿破一大片树 林。他觉得他不再腼腆。18岁,那时他是乡下的知青。他开始想女人,想她们的神秘部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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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雪的体形在镜子中闪了一下。雪白的泡沫,刮胡刀发出嗤嗤的声音,他感到毛根坚硬。他 看见了隐隐的黑色,在垂下的轻纱中,董雪的双腿在雾中舞蹈,某个三角区的黑色隐约可见 ,他看见地板上丢着董雪的内裤。?<br>
<br>
他是唯一的观众。躺在家里的地板上,仰望那飘动的纱裙就像云彩。牛羊是不懂得这些的, 它们只低头吃草。云彩在它们的背上飘,被人画成画挂在墙上。董雪说,真美。他说我在乡 下时常见,那时我18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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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上突然冒出了一点血珠。他看看刮胡刀,锋利的刃口。他感到宋青站在旁边发笑,小梅 也挤了过来,还带来了她的男朋友,警察。他们都不怀好意地盯着他。?<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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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红色的、粘稠的液体,他憎恨这种东西。他想呕。护士在旁边不断递给他工具,刀、钢 针。这时人的身体像一台拆卸开来的闹钟,他小时候拆卸过的那一种,裸露出来的结构让人 目眩,齿轮连着齿轮,卷着的发条,灰尘,油污。有时候,他把它彻底搞坏了,盖上后盖, 一切恢复原样,但内部已坏了,指针动也不动,这钟死了,他说。大哥在旁边幸灾乐祸,大 哥说他要挨母亲的竹条了。他品尝了失败,这是一种从内部将人打垮的感受,它让人沮丧、 灰暗,觉得自己在这世上纯粹多余。他再次打开闹钟的后盖,把零件拆得满桌都是。那时没 有护士之类的助手来协助他,他独自在一派混乱中探寻着秩序。这是一座迷宫,他后来屡次 打开人的胸腔时就这样想。?<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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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甩掉粘在手指上的泡沫。这些顺着刮胡刀流在他手上的东西粘腻腻的,其中还夹杂着一些 毛发。人其实可以丢掉一些东西,毛发、指甲,一只手,半边肺,一个完整的子宫,丢掉了 他还存在,像一棵树。但董雪他能丢掉吗?这是延伸到他体外的一种东西,但这种东西的根 长在他的身体里,密布在心脏的血脉就是一大团根系,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根系,但人们看不 见它长出的叶脉。这些枝条和叶片摇曳在生活中,受了伤也只有自己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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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起刮胡刀,擦掉残余在下巴上的泡沫。在镜子里他看见整洁光滑的面颊和下巴有些发青 。他扶了一下眼镜,捏了捏鼻头。这两个动作他常常习惯性地连在一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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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了门铃的声音。他走到客厅里,对门外问道,谁啊?没人应答。他看了看表,下午3点 1刻,这时谁会上家来找他呢?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门外无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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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会自动响吗?他想,门铃也会出毛病,像人的神经系统,只要一个地方线路出差错,人 也会张嘴乱叫,可他自己并不知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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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雪有一次就莫名其妙地笑个不停。对着整面墙上的镜子,她看见自己的健美服穿反了,本 应在背部的穿在了前面。她喀喀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像开闸后的水怎么 也止不住。这是在家里的健身房里,三面都是镜子,下面是打了蜡的光滑的木地板。董雪笑 得弯下了腰,接着一伸长腿坐到了地板上,他看见由于镜子的相互反射作用,无数个董雪坐 成了斜斜地一长排。由于这件露背衫的反穿,董雪两个挺拔的乳房暴露无遗,有两条黑色的 带子毫无道理的在乳房上交*而过。董雪一边笑,边用手去理这带子,同时镜子里所有的董 雪都这样做,像一支动作绝对一致的舞蹈队。一个人可以变成无数个,这是两面以上镜子的 作用。这作用连天空也办不到。天空只有变幻着云彩来玩,像一个缺乏想像力的笨孩子。因 而在它的照顾下,牛羊们吃草都是慢吞吞的,然后繁殖,小牛小羊们接着吃草。纪医生恨透 了这一套,他选出三面镜子来与天空作对,他看见自己也站在其中,无数个自己正不知所措 地对着董雪的笑声,因为这笑声变得怪诞起来,每一声的尾音有点像嚎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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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客厅里。这门铃出了毛病,他想。等一会儿,他就要上夜班去了,这门铃 在他走后还会响吗?一声一声在他房子里游荡,在墙壁和家具之间碰来碰去,他不能忍受在 医院值班室里想到家中的这种景象。 27?<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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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从日记本中掉出的飞蛾把我的写作计划完全搞乱了。我原来设想,这本日记后来是到了 秦丽的家属手中。他们会根据日记中记载的恐怖事件,去判断那些事是否真实。如果有必要 ,他们甚至可以向警方报警,要求追查在秦丽病中时出现在她床前的白脸女人,这种惊吓对 秦丽的死很难说不负责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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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在,这日记是假的。并且从中掉出的飞蛾刚刚出现在吕晓娅的梦中,我尽量说服自己 ,这仅仅是一种巧合,但世界上的各种巧合中,其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我实在搞不清楚。对 吕晓娅的梦,我想弗洛依德老先生如果尚在世,由他来测定或许能搞出什么名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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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烦意乱之中,宋青又悄悄告诉我,纪医生对她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很冷淡,看来是我们那 天晚上去他家惹得他不高兴。她开始抱怨起那个药剂师来,说都是这人乱传消息,说什么听 见了董雪在家中说话。这怎么可能呢?失踪一年多了,她怎么会在家里呢?害得我们也疑神疑 鬼去探听,以后再不干这种事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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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慰宋青道,没关系,也许纪医生心情不好,几天就过去了。并且,药剂师也不像是一个 说谎的人,他有那个必要吗?我总之觉得纪医生家很神秘。还有那个从楼顶上下来的白脸女 人,这之中必定有问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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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是有问题。小梅还告诉我,她那晚送郑杨下楼时,鬼知道他们为啥走步行楼梯下去 ,说是在黑糊糊的楼梯拐弯处,遇见一个黑衣女人正在上楼,但没看清那女人的脸。他们觉 得奇怪,后来便返身上楼,一个一个的病房寻找那人,但没找到。他们不明白那女人上楼后 走哪里去了。小梅说,我们每晚上都多留点意,看见有穿黑衣的女人就询问到底,她找谁? 如果她说来看望病人的,那一定也要证实。否则,郑杨说就把她扣下来,交给治安室处理。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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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宋青站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我越过她的肩头正好看见走廊的前半段。还不太晚,走廊的 灯光下人影憧憧,有病人,有家属,提着热水瓶去锅炉房打开水的,搀扶着去卫生间的,一 幅晚间病区的正常景象。不经意中,我突然看见一个黑衣人已走出走廊的出口,也许是蓝衣 ,由于我看见时那人刚好在出口消失,我不能判断得很清楚,但肯定是深色衣服,这在夜里 看来都一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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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拉宋青就往出口那头走,同时低声说道,黑衣人。宋青一下子还未搞清楚出了什么事, 只是紧张地问,你看见了?我点头,只顾往前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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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刚刚关闭,虽然有人先我们一步进了电梯。我望着指示灯,电梯下行。 我无奈地按燃下行的按钮,等着它再一轮上行来接我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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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可想而知,当电梯完成一轮运行后再将我们载到底楼时,周围已空无一人。我们小跑着 进入外面的林荫道,前面一个人的背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是深色衣服!黑或者蓝还不得分 辨,但分明是一个黑色的背影。宋青有些紧张,我拉住她的手用劲握了一下,意思是给她壮 胆。我们快步跟了上去,在超过这黑影的一刹那,我们几乎是同时回转身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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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子。我听见宋青有些口吃地问道,李大爷,还没休息啊。那 老头子怔了一下,说不能睡得太早。不然刚睡下,哪里又送死人来了。说着,他抬头向住院 部大楼望了一眼说,今晚看来没我的事。我想起来了,这是守太平间的李老头。?<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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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聪明地问道,李大爷,你刚才到16楼来看过吗?李老头奇怪地反问,又没什么事,我到1 6楼干什么?我就在这里散散步。怎么,宋护士你送客人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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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尴尬地嗯嗯了几声,显然是不想再和他说什么。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到喷水池附近,我 们才从另一条路往回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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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道寂静无声,灯光从树丛中照下来,水泥路面显得很清凉。我想这医院的路很有些莫测 ,病人走着进来,有的能重新走出去,有的便再也出不去了。那么,这条路便成了最后的绝 唱。?<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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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突然用手肘撞了我一下说,我表姐再有两天就要来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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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里格登了一下,这才想起我和宋青之间的秘密约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几乎将 这件事完全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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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暧昧地嗯了一声。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表示我仍然同意以前的承诺,还是表示一种犹豫。 我记起那天在她的房间里说起这事的情景,我承认这是由于她私下想干的"人工授精"的事 太隐密,从而激发了我的一种冒险欲望。还有就是,我在很大程度上将她26岁的表姐想像成 了宋青本人,我答应参与这件事,使我对以正当方式挑起的色情欲望深感惊奇。因为宋青当 时说,这事由她来操作,这使我联想到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神秘的性体验将在宋青面前发生 ,这使我意乱情迷。?<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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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我和表姐都会感谢你的。表姐的丈夫又作过检查了,确实没有可能。怎么,你犹豫 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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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语塞。我说,我们先上楼去吧。 28?<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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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8点30分,在医生第一次查看病房时,吕晓娅拿到了化验报告:癌症!?<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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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她还没有起床,她先是伸出一只手接过化验单,侧着头细看,然后,她猛地坐了起来。 她感到眼前发黑,呼吸急促,她的眼睛盯着那化验报告像被钉住了一样。?<br>
<br>
尽管她早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觉得这结果来得太突然、太绝情了!她曾对医生说过,我没有 家属在这里,并且,我有权知道自己的病情,没什么,我什么都能接受,所以,不论检查出 什么结果都请直接告诉我。她是早有准备的,但这一刻,她还是像掉进了深水中一样,她一 下子没有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br>
<br>
昨天,她看见那日记本中掉出一只黑灰色飞蛾的那一刻,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抓住了她。她记 得读中学的时候,由于学校地处城郊,一到晚上就常有这些黑灰色的飞蛾撞进寝室来,吓得 她们这些驻校女生又是扑打着驱赶又是尖叫。有个叫圆圆的女生说,这学校未建之前,这里 原是一片坟地。据说,人死了以后,有的就变为这些飞蛾。这种说法虽然没有任何道理,但 当时,还是吓得大家惊惶失措。大家打开窗子,用书或报纸之类的东西去驱赶那些毛茸茸的 飞蛾。有时,打下了一只躺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但没有人敢去拣起它扔出去。但 又不能让它老是躺在屋里,这样大家会睡不着觉。最后挑选了一个胆大的女生来完成这个任 务,只见她挽起袖子,手拿一张报纸想去包住它再扔出去,没想到,就在她战战兢兢蹲下去 的一刹那,这飞蛾突然扑动了几下翅膀,然后一飞而起,几乎是擦着那女生的额头飞起来。 大家一片惊叫,惹得一大群男生拥了进来,都说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当看见那只阴阳怪气 的飞蛾时,男生们都大笑。这时才有女生发觉自己穿得很少很少,慌张恼怒中对着男生大吼 ,这是女生寝室,都赶快滚出去!男生们迟钝了一下才有所反应,同样显得无比慌乱地一窝 蜂退了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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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吕晓娅有好几次在梦中遭遇那飞蛾,但长大以后,这事像扔进大海中的一块故石 子一样,早已显得微不足道而无影无踪了。没想到,当日记中掉出飞蛾的前一晚,她又做了 同样的梦,而紧接着,飞蛾从日记中掉出来,这是真的,不是梦,吕晓娅那一刻感到胸口发 闷,觉得有不好的大事要发生。?<br>
<br>
她手提化验单坐在床头,一直感到裸露的背上像有凉水在浇,这才本能地钻进被窝。她仰望 着病房的天花板说,我要死了。她想哭,但没有眼泪,她感到眼眶已是两个空空的大洞。她 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父母,还有妹妹,他们都在家乡,在那个遥远的北方城市生活。她一直没 告诉他们她生病的消息,现在需要告诉吗?她觉得心里发痛。她想到自己今年刚好30岁,这 是一个坎儿,有人告诉过她,整数都是一个坎儿,像翻山一样,翻过去另有一重天,但翻不 过去,就危险。她不知道简单的数字怎么会和复杂的生命有联系了,或许是人自己承认的一 种暗示吧。她听过一个关于"暗示"的故事,说是二战时期,德军用集中营的犯人作暗示试 验,先把犯人绑住,蒙上眼睛,然后告诉他,我们现在要杀死你,方法是用刀割断你手腕上 的动脉,然后让血往外流,一直到血流完,你也就死了。说完后,便用刀背在犯人的手腕上 刮了一下,接着用细皮管里流出的热水淋在犯人的手腕上。犯人由于被蒙着眼,只感到刀在 手腕上冰凉地一划,接着就感到温热的血流出来,一直顺着手腕往下流。犯人一阵挣扎,然 后就死了。这就是暗示所具有的恐怖力量,它能把正常的人致于死地。吕晓娅摇摇头,心里 说,我决不接受这些。?<br>
<br>
她想到了刚刚在1小时前离开这儿的薇薇,她的脸颊上还能感到她临走时那半是缠绵半是调 皮的一吻。薇薇说,我白天上班,晚上都来陪着你。她们挤在窄窄的病床上,连翻身都不太 容易。薇薇担心地说,我会挤着你吗?她说不会,这样很好,心里很踏实。薇薇摸着她的腹 部说,还痛吗?她说已经好了,这是真的。以前还常痛,近来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她甚至 有了明天就可以出院的感觉。薇薇很高兴,紧紧地抱住她像一个懂事的小妹妹。她感觉到薇 薇的身子很热,很软。她用手在薇薇身上游动,薇薇轻轻呻吟了一声。她们都热得出了汗她 觉得有一种睡在船上的感觉,飘飘荡荡的,一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br>
<br>
她不能想像,薇薇今晚再来时会是怎样的情景。薇薇会哭,会叫,会说吕姐你不能死,会说 你不在了外面的人会欺负我。她叹了一口气,想起薇薇刚到服装公司来打工时的情景,她一 眼就被她朴素的衣着下精妙绝伦的身材所打动,她将她推上了t型台,t型台上的薇薇让所有 人的眼睛着了火。她保护着她,不让某些邪火烧着了她。?<br>
<br>
她突然恨起那只来路不明的飞蛾来,突然的怒不可遏。她翻身下床,想从抽屉里取出那日记 ,连同那只飞蛾,立即就从这16楼的窗口扔出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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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开抽屉,里面空空荡荡的,日记本不见了!她手忙脚乱地在屋内翻动,没有,这日记本 消失了 29?<br>
<br>
晚上10点,表弟坐在床头看书,我说赶快睡觉吧,病刚好了一点,不注意休息,一会儿又要 发烧了。我将床头柜上的一大把药片递给他,同时递给他一杯水。表弟伸手来接的时候,我 突然觉得这手好大好大,完全是一副男子汉的大手掌了。在我的印象中,17岁的表弟仍然是 孩子,事实却是,他已在成年人的边缘了。?<br>
<br>
表弟一仰脖子吞下了药片,用手背擦擦嘴说,还不能睡,宋青还没来打针呢。?<br>
<br>
正说着,走廊上响起了小药车吱吱的声音,宋青推着这小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药瓶、药盒 、针头针管之类。?<br>
<br>
宋青将小车*墙停好,走到表弟的床边,从护士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本杂志来,她说,猜猜 ,这是什么??<br>
<br>
表弟说,足球杂志呗。宋青说,真是个球迷,给你,最新一期的,今天下午书亭才刚刚到货 。?<br>
<br>
表弟说,我已经不是球迷了,我讨厌足球。?<br>
<br>
宋青不解地问,怎么了?背叛了是不是??<br>
<br>
表弟说,光看又踢不上,看着发慌。以前在学校,我们是一边踢球一边谈论这些球星的。?<br>
<br>
宋青在床边坐下,用手在表弟的头上抚摸着说,没关系,等病好了,回学校去再踢球,一定 更棒。?<br>
<br>
我感到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对一个血癌少年来说,宋青的话带有极大的安慰性质。我走出 病房,站到走廊上,以免把这种难以抑制的难受情绪传染给他们。?<br>
<br>
小梅从走廊上走过来,她停在我面前说,徐老师,陪我去趟21楼好吗??<br>
<br>
我说,怎么?去给病人取化验单吗?小梅点头说,是的,天黑了,我有些怕。?<br>
<br>
我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在轻微的电流声中,电梯上行。?<br>
<br>
小梅侧对我站着,护士衫紧裹着的身体凸凹有致,散发着一种盈盈的健康。这是一种令人感 慨的气息,在医院呆久了,这种朝气显得特别动人。?<br>
<br>
走出电梯门时,小梅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想问一个问题,但你得给我保密才行。我说行 。对这种19岁的女孩有些什么秘密,我心里实在是一片空白。?<br>
<br>
她说,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便不断地和她作爱,除此之外,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少,你 说这是不是爱情??<br>
<br>
小梅的坦率让我吃惊。我想到了过往时代的女孩子,要像这样明白地表达感受和疑问简直是 天方夜谭。?<br>
<br>
我说,爱情恐怕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吧,所以不好判断。当然,首要的条件是,双方全身心 地爱对方。?<br>
<br>
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笨舌的,一点儿也没讲好。小梅自然仍是一脸茫然,她自言自语 地说,如果爱情就是作爱、生崽、然后死了留一笔遗产给孩子,这还有什么意思。?<br>
<br>
小梅的这些话,多少有一些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了。当然,浪漫情结是女孩子初涉爱情 时必定坠入的美梦,这个梦容易很容易破,往往是一觉醒来更感迷茫。?<br>
<br>
我打趣她说,怎么,刚开始爱就想到死了,这路长着呢,你最多算一部刚出站的长途车,终 点远得很呢。?<br>
<br>
我这样打住,是因为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式和她深谈。我想让宋青和她谈谈也许更合适。?<br>
<br>
21楼仍然是幽暗寂静。奇怪地是,小梅并不害怕,看来她说害怕是假装的。我说,我来过这 里。纪医生带我来看尸解,但没看上。小梅说,你就别看了,看了后三天吃不下饭,想着人 活着实在没有多大意思。?<br>
<br>
回到病房,宋青还在和表弟聊天。她对我说,你得又给表弟的臀部作热敷了。打针太多,肌 肉都有些发硬。?<br>
<br>
我说好,你们在聊些什么呢??<br>
<br>
表弟说,我在给她讲这本书。我走到表弟床前,看见那是我带到医院来混时间的一本收,书 名叫《论黑洞的形式和宇宙的前途》,一个英国人写的。内容谈的是科学,行文却有着福尔 摩斯式的诡秘。?<br>
<br>
表弟说,宋姐不相信宇宙以后还会收缩为一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她说宇宙如果会变得那样小 ,那无数个星球,包括我们地球,包括我们这座医院,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说没到哪里去,都收缩在这个鸡蛋里了,这是一个密度不可想像的鸡蛋,在没有宇宙之前 它就是这个样子,后来发生大爆炸,它才膨胀成为宇宙,它以后还会收它们回去的。?<br>
<br>
宋青说,你表弟满脑子的幻想,怪吓人的。在我们医院,死一个人都是大事,在他的谈论中 ,整个地球没有了都是小事,因为宇宙中的星球太多太多,地球没有了就像太平洋卷下去了 一片叶子,谁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这太可怕了,就像恐怖故事,又怕又想听。?<br>
<br>
我说这确实恐怖,但是现在,我要给表弟热敷屁股了,这件事现在最重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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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和表弟都大笑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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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小梅走进来对宋青说,纪医生叫你过去。小心点,他不知为什么又生气了。 29?<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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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表弟坐在床头看书,我说赶快睡觉吧,病刚好了一点,不注意休息,一会儿又要 发烧了。我将床头柜上的一大把药片递给他,同时递给他一杯水。表弟伸手来接的时候,我 突然觉得这手好大好大,完全是一副男子汉的大手掌了。在我的印象中,17岁的表弟仍然是 孩子,事实却是,他已在成年人的边缘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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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一仰脖子吞下了药片,用手背擦擦嘴说,还不能睡,宋青还没来打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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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走廊上响起了小药车吱吱的声音,宋青推着这小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药瓶、药盒 、针头针管之类。?<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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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将小车*墙停好,走到表弟的床边,从护士衫的大口袋里摸出一本杂志来,她说,猜猜 ,这是什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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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说,足球杂志呗。宋青说,真是个球迷,给你,最新一期的,今天下午书亭才刚刚到货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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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说,我已经不是球迷了,我讨厌足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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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不解地问,怎么了?背叛了是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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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说,光看又踢不上,看着发慌。以前在学校,我们是一边踢球一边谈论这些球星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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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在床边坐下,用手在表弟的头上抚摸着说,没关系,等病好了,回学校去再踢球,一定 更棒。?<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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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对一个血癌少年来说,宋青的话带有极大的安慰性质。我走出 病房,站到走廊上,以免把这种难以抑制的难受情绪传染给他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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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从走廊上走过来,她停在我面前说,徐老师,陪我去趟21楼好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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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怎么?去给病人取化验单吗?小梅点头说,是的,天黑了,我有些怕。?<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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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在轻微的电流声中,电梯上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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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侧对我站着,护士衫紧裹着的身体凸凹有致,散发着一种盈盈的健康。这是一种令人感 慨的气息,在医院呆久了,这种朝气显得特别动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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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电梯门时,小梅突然停下来看着我说,我想问一个问题,但你得给我保密才行。我说行 。对这种19岁的女孩有些什么秘密,我心里实在是一片空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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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孩,便不断地和她作爱,除此之外,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少,你 说这是不是爱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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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的坦率让我吃惊。我想到了过往时代的女孩子,要像这样明白地表达感受和疑问简直是 天方夜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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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爱情恐怕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吧,所以不好判断。当然,首要的条件是,双方全身心 地爱对方。?<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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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笨嘴笨舌的,一点儿也没讲好。小梅自然仍是一脸茫然,她自言自语 地说,如果爱情就是作爱、生崽、然后死了留一笔遗产给孩子,这还有什么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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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的这些话,多少有一些超出她这个年龄的沧桑感了。当然,浪漫情结是女孩子初涉爱情 时必定坠入的美梦,这个梦容易很容易破,往往是一觉醒来更感迷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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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趣她说,怎么,刚开始爱就想到死了,这路长着呢,你最多算一部刚出站的长途车,终 点远得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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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打住,是因为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方式和她深谈。我想让宋青和她谈谈也许更合适。?<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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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仍然是幽暗寂静。奇怪地是,小梅并不害怕,看来她说害怕是假装的。我说,我来过这 里。纪医生带我来看尸解,但没看上。小梅说,你就别看了,看了后三天吃不下饭,想着人 活着实在没有多大意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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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宋青还在和表弟聊天。她对我说,你得又给表弟的臀部作热敷了。打针太多,肌 肉都有些发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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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好,你们在聊些什么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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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说,我在给她讲这本书。我走到表弟床前,看见那是我带到医院来混时间的一本收,书 名叫《论黑洞的形式和宇宙的前途》,一个英国人写的。内容谈的是科学,行文却有着福尔 摩斯式的诡秘。?<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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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弟说,宋姐不相信宇宙以后还会收缩为一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她说宇宙如果会变得那样小 ,那无数个星球,包括我们地球,包括我们这座医院,包括我们每一个人都到哪里去了呢? 我说没到哪里去,都收缩在这个鸡蛋里了,这是一个密度不可想像的鸡蛋,在没有宇宙之前 它就是这个样子,后来发生大爆炸,它才膨胀成为宇宙,它以后还会收它们回去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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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说,你表弟满脑子的幻想,怪吓人的。在我们医院,死一个人都是大事,在他的谈论中 ,整个地球没有了都是小事,因为宇宙中的星球太多太多,地球没有了就像太平洋卷下去了 一片叶子,谁也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在意。这太可怕了,就像恐怖故事,又怕又想听。?<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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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确实恐怖,但是现在,我要给表弟热敷屁股了,这件事现在最重要。?<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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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和表弟都大笑起来。?<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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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小梅走进来对宋青说,纪医生叫你过去。小心点,他不知为什么又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