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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1

 他停顿下来,思考着。四周没有其他人。几只鸭子在水池里游泳。“同那个小孩的父母说话时,我真得很紧张,”他说。“我是一个在野外工作的人。我和妻子没有孩子。我不是一个能够安慰一位母亲的家伙,再加上我为美国军方工作。我不知怎样和他们交谈。我尝试着把自己放到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我还记得自己在父亲去世时的感受。我让他们谈论他们的儿子。彼得?卡迪纳尔来到肯尼亚后,与他的姐姐一直形影不离。这两个孩子在一起度过了所有时间,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块做的。那么在行为上有什么差别呢?为什么彼得?卡迪纳尔感染了病毒而他的姐姐却没有呢?他们的行为上有一个差别。孩子的父母告诉了我一个有关洞穴里的石头的故事。他们告诉我说,他们的儿子是个业余的地质爱好者。这就有个问题:他是不是被洞穴里的水晶划伤了手?我和孩子的父母仔细分析这一可能性。彼得生前曾对他们说,他想在卡塔姆洞穴中收集一些水晶。于是他用一把小锤敲凿洞壁,收集了一些含有水晶的石头。这些石头是司机弄碎的,是厨师清洗的。我们化验了这两个人的血液,他们对马尔堡并不呈阳性。”


  接触部位似乎有可能是男孩的双手,病毒可能通过一个细微的伤口进入了卡迪纳尔的血流。也许他的手指在一块水晶上戳伤了,沾染了某种动物的尿液或者某种昆虫的残骸。但是即使他的手指在水晶上被戳伤,那也没有说明这种病毒在自然界中的栖息之所;它没有确认出病毒的天然宿主。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1

  “我们去看看这个洞穴,”他说。“我们进去后必须保护好自己。我们知道马尔堡可以通过烟雾途径而传播。”


  1986年——彼得?卡迪纳尔去世的前一年——吉恩?约翰逊曾经做过一项实验,证明了马尔堡和埃博拉确实可以通过空气而传播。他让猴子把马尔堡和埃博拉吸进肺里,结果使它们感染上了病毒,他还发现,极其微小剂量的空中传播的马尔堡或者埃博拉就能在猴子身上发动爆炸性的感染。因此,约翰逊希望探险队员们在洞穴内穿戴供氧设备。


  “我带来了这些军用防毒面具和过滤器。我们还需要在头上覆盖一些东西,不然的话,蝙蝠粪便会落到我们的头发上。我们在当地的商店里买了一些枕头套。这些枕头套是白色的,还绣着大朵花纹。于是,当我们第一次走进洞穴时,我和一帮肯尼亚人就戴着这些军用防毒面具,而头上还顶着这些绣花枕头套,肯尼亚人只是觉得很好玩。”


  他们勘察了这个洞穴,然后绘制了地图。经过这次侦查旅行后,吉恩?约翰逊说服军方发起了一次对卡塔姆洞穴的大规模探险。彼得?卡迪纳尔去世半年后,1988年春天,吉恩出现在内罗毕,他带来了二十个板条箱,箱子里装满了生化防疫服和科学设备。其中包括几个军用装尸袋,用来盛放人的尸体,而他的探险队员们严肃地讨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倘若他们之中有人死于马尔堡,将怎样处理自己的遗骸。这次,吉恩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逼近这种病毒。他知道,即使它栖息在卡塔姆洞穴内,要找到它也将是很困难的,然而他又感觉自己太接近它了,以至于他的搜索是不会失败的。这个怪物就盘踞在洞穴里,而他将做的就是进去找到它。


  肯尼亚政府同意,当肯尼亚-美国联合探险队在卡塔姆洞穴里搜寻病毒时,将会对游客关闭这个洞穴。探险队的队长是肯尼亚医学研究所的彼得?图科医生。吉恩?约翰逊构思了这个计划,聚集了设备,并找到了这次探险的赞助。探险队有三十五名队员,其中大多数是肯尼亚人,包括野生生物学家、科学家、医生和工人。他们在箱子里携带了大量的天竺鼠,还在笼子里关了十七只猴子,包括狒狒、赛克斯猴以及非洲绿猴。这些猴子和天竺鼠将会充当哨兵动物,就像煤矿里的金丝雀:它们将被放到卡塔姆洞穴内部或附近,人们期待着其中一些会遭遇马尔堡病毒。没有任何仪器能够探测一种病毒。在野外找到病毒的最好方法,在今天的时代里,就是放置一些哨兵动物到病毒可能出没的地方,希望动物们染上病。约翰逊心中盘算着,如果他的任何一只猴子或者天竺鼠轰然崩溃了,他将能够从生病的动物体内分离出病毒,并且可能会发现动物们是怎样感染上它的。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1

1988年春天


  卡塔姆洞穴探险队在厄尔贡山客栈里设立了总部。这是一座起始于十九世纪的破烂旅馆,在那个时代,英国人统治着东非。客栈当初是为冒险家和渔民而修建的。它坐落于一个悬崖旁边,俯视着一条红土路,这条道路蜿蜒于山上,一直延伸到卡塔姆洞穴。客栈的周围曾经环绕着英格兰庄园,现在已经部分瓦解为泥土和非洲野草了。室内铺着硬木地板,每天都会打蜡,因而相当发亮。客栈的塔楼上有圆形房间和中世纪的门窗,它们是用非洲橄榄树手工雕刻而成的,客厅里凿了一个巨大的壁炉,壁炉上面雕刻了面饰。店员们很少说英语,但他们决心对碰巧到来的稀客保持英国人的好客习惯。厄尔贡山客栈是大英帝国不完全失败的历史见证,核心消亡很久以后,还在非洲的荒僻之处无意识地继续着,就像一次无法控制的痉挛一样。傍晚时分,寒冷的夜晚来临时,店员们会用厄尔贡橄榄木头在壁炉里燃起火,而餐厅里的食物是令人讨厌的,这怕是最合乎英国传统的了。不过幸好,客栈里面有一个很棒的酒吧。它位于一个圆形的房间里,是一个古雅的僻静之地,储存着一列发亮的“长牙”牌啤酒、法国开胃酒以及浑浊的非洲白兰地。在宇航服中劳累了一天后,人们可以坐在酒吧里,尽情饮用长牙啤酒,或者靠在火边的壁炉架上,聊聊奇闻轶事。接待台旁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标牌,上面写着详细的账目。标牌上宣示,自从供给商切断对厄尔贡山客栈的所有贷款以后,客栈很“遗憾地”不能对它的顾客给予任何赊账。


  他们一步步地把动物搬运上山,让它们适应这里的气候。到达通往洞穴的山谷时,他们清除了一些草丛,搭起了蓝色的防水帆布。洞穴本身被认为是4级高危地带。而距离洞穴最近的防水帆布覆盖了一块灰色区域,也就是两个世界会合的地方。探访洞穴之后,队员们会在灰色地带的帆布下进行化学淋浴,以净化他们的宇航服。另一个帆布覆盖了一块3级中间整备区域,队员们就在那里穿上或脱下宇航服。还有一个帆布覆盖了一块4级尸检区域。他们穿着宇航服,在那个帆布下解剖捕捉到的小动物,搜索马尔堡病毒的痕迹。


  “我们就要去那些没有人去过的地方,”约翰逊告诉我。“我们把4级生物安全理念带到了丛林之中。”


  在洞穴内部,探险队身穿橙色的“雷卡”宇航服。雷卡服是一种轻便的正压的宇航服,氧气供给由电池供电。它适用于野外工作,抵御那些被认为是空气传播的极端生物危害。雷卡服也被称作“橙色服”,因为它的颜色是鲜艳的橙色。与“克姆图灵”宇航服相比,它的重量更轻,而且十分便携,还拥有独立的氧气呼吸器。衣服的主体(除去防护帽和鼓风机)是一次性的,这样你就可以使用一两次后烧掉它。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2

  他们身穿雷卡宇航服,布置了一条通向卡塔姆洞穴的路线,并使用大量的竹杆作为路标,这样就不会迷路了。探险队沿途施放那些装着猴子和天竺鼠的笼子。他们在笼子四周缠绕了电线,并由电池供电,用以阻拦试图吞吃猴子的豺狼虎豹。他们把一些猴子直接放在洞顶附近的蝙蝠群的正下方,期待某种东西会落到猴子身上,而且会导致猴子与埃博拉交恶。


  探险队在洞穴里收集了三万只到七万只咬人的昆虫——里面到处都是小虫。“我们把粘性纸放到洞穴的裂缝上面,”约翰逊对我说。“我们在洞穴里悬挂灯光捕虫器,采集那些飞行的昆虫。灯光捕虫器是由电池供电的。你知道怎样采集壁虱吗?当它们嗅到你呼出的二氧化碳时,就会从地下钻出来。它们嗅到气味,爬过来,然后咬你的屁股。所以我们带来了这些庞大的二氧化碳气罐,用它来吸引壁虱。我们捕捉了所有进入洞穴中的啮齿动物。我们使用了“哈瓦哈特”捕捉机。在通向洞穴后部的路上,我们用一池水找到了沙蝇。它们是咬人的苍蝇。我们发现,到处都是豹子的脚印,还有南非水牛的脚印。我们没有从大型动物身上提取血样,没有豹子或非洲水牛的样本,没有羚羊的样本。”


  “马尔堡可能生活在大型非洲猫科动物身上吗?”我问道。“它会不会是一种豹类病毒?”


  “可能吧。只是我们没有获得捕捉豹子的许可。我们确实搜集了一些香猫,可它不在那儿。”


  “它可能生活在大象体内吗?”


  “你可曾尝试过从一头野生大象身上提取血液?我们没有。”


  肯尼亚生物学家们用罗网捕捉了数百只鸟、啮齿动物、蹄兔,还有蝙蝠。在高危的尸检地带中,防水帆布下面,他们穿着雷卡服牺牲掉这些动物,然后解剖它们,提取血液和组织的样本,冷冻在盛有液氮的罐子里。一些当地人——他们是厄尔贡-马萨伊人——居住在厄尔贡山上的一些洞穴中,并在洞里饲养牲口。肯尼亚医生从这些人身上提取了血液,获得了他们的医疗记录,并提取了他们的牲口的血液。当地的居民和牲口并没有对马尔堡抗体测试呈阳性——如果他们测试呈阳性,就说明他们已经暴露于马尔堡病毒了。尽管事实上没有人表现出感染的症状,厄尔贡-马萨伊人仍然能够说出一些故事,例如某个家庭成员,一个孩子或者一个年轻的妻子,在某人的怀中出血而死,然而他们的病因是马尔堡还是其他病毒呢——谁知道呢?或许当地的马萨伊人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了解马尔堡微生物。倘若如此,他们从没有给它命名过。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2

 充当哨兵的诸多猴子没有一只生病。它们依然健康而无聊地活着,在洞穴中的笼子里呆了好几个星期。这项实验要求在最后牺牲掉它们,这样研究人员可以提取组织样本,并观察它们的尸体是否有感染的迹象。在这一点上,灵长类动物研究的艰难部分渐渐开始折磨吉恩?约翰逊。他不能下狠心对那些猴子实施安乐死。他不能够忍受杀死它们的念头,不能够走进洞里完成这一工作。他等待在洞穴外面的森林里,而另一名队员穿上了宇航服,走进去给猴子们注射了大量的镇静剂,这让它们永远地睡着了。“我不喜欢杀死动物,”他对我说。“那对我来说是个大问题。你给猴子们喂吃喂喝三十天后,它们就成为了你的朋友。我给它们喂香蕉。那真可怕。太糟糕了。”吉恩?约翰逊穿上橙色的雷卡宇航服,在尸检帐篷下剖开它们的身体,心中十分沮丧而伤感,特别是在所有的猴子原本健康的情形下。


  1989年夏天


  军方总是面对着一个烫手山芋,那就是如何对待南希?贾克斯和杰瑞?贾克斯的问题。这对军官夫妇有着相同的军衔,隶属于同一个小军团——“兽医团”。你怎样对待一对已婚的需要提升的小狗医生呢?倘若他们其中之一(妻子)受过使用宇航服的训练?你把他们派遣到什么地方才好?结果,军方指派贾克斯夫妇到化学防御研究所,这个研究所位于马里兰州的阿伯丁附近。这对夫妇卖掉了他们的维多利亚式房子,带着他们的动物和小鸟搬家了。对于南希来说,离开诗摩特并不是一件值得遗憾的事情。他们搬进了一幢屋村住宅,南希更喜欢那样的房子。他们开始在水池里饲养鱼类,渐渐地成为了业余爱好,而南希参与到一个军方项目中,研究神经毒气对老鼠大脑的影响。她的工作是打开老鼠的头部,然后指出神经毒气对大脑有哪些作用。相比研究埃博拉而言,这更安全而舒适,但是有点枯燥。结果她和杰瑞都被提升为中校,在肩头戴上了银质的橡树叶。杰米和詹森正渐渐长大。杰米成了一名出色的体操运动员,她像南希一样短小而结实,南希和杰瑞希望她能进入国内运动会,要是能进入奥运会就更好了。长大后的詹森是个高大而安静的孩子。赫基,那只鹦鹉,却没有什么变化。鹦鹉可以活许多年。他继续叫着“妈妈!妈妈!”,然后用口哨吹着《桂河大桥》中的进行曲。


  约翰逊中校,南希在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工作时的那位指挥官,回忆起她在宇航服中工作的能力,希望把她弄回来。他觉得研究院才是南希的归宿。约翰逊中校最终被任命为“瓦尔特?里德”陆军医疗中心的病理学主任,这样,他的原来职位就空缺出来了,也就是研究院的病理学主任。约翰逊中校恳求军方任命南希?贾克斯到这一职位,而军方采纳了他的意见。他们一致同意她应该从事高危生物学研究,1989年夏天,南希?贾克斯得到了这一职位。同时,军方还任命杰瑞?贾克斯为研究院的兽医部门主任。于是贾克斯夫妇成了相当有地位和权力的人物。南希重操旧业,进行宇航服中的生物学研究。杰瑞仍然不喜欢这种工作,但他已经学会容忍它了。


  伴随着职位升迁,1989年8月,贾克斯一家卖掉了他们在阿伯丁的房子,搬回了诗摩特。这一次,南希吩咐杰瑞别再买维多利亚式房子了。他们购买了一幢带有天窗的现代别墅,房子的周围有许多田地,覆盖着草地和森林,狗狗可以在那里撒野,孩子们可以尽情玩耍。他们的房子坐落在凯托克廷山麓的较低处,在苹果园的海洋之上俯瞰着这座城镇。他们可以从厨房窗户边遥望起伏的农田,在国内战争期间,这些农田上曾有军队行进过。马里兰州中部在山坳和山谷之中延伸到地平线上,皱褶的土地上覆盖着一行行树木,散布着一座座家庭农场。而在美丽乡间的高处,喷气式客机交叉翱翔于天空,留下一条条白色的凝结尾迹。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2

 第二章 猴舍


  雷斯顿


  1989年10月4日,星期三


  弗吉尼亚州的雷斯顿城是一个繁荣的地区,位于华盛顿以西约十英里处,紧邻环形公路。此时正值秋天,萧萧的西风使空气变得明净。站在雷斯顿的办公大楼的较高层上,你能够看见华盛顿纪念碑那米黄色的尖顶,这座纪念碑坐落于广场的中央,它的旁边就是国会大厦。雷斯顿的人口在近几年增长了不少,高新技术产业和股票咨询公司涌入了那里的办公区,一幢幢玻璃建筑像水晶一样在一九八零年代生长出来。在这些水晶出现之前,雷斯顿曾经被农田围绕着,而它现在依然保留着一些牧场。春天来临时,牧场上会迸发出一簇簇光彩夺目的黄色芥子花,知更鸟和打谷鸟则在郁金香和白蜡树丛中唱着歌。这座城镇提供了慷慨大方的街坊四邻,上等学校,公共花园,高尔夫球场,以及卓越的托儿所。雷斯顿有几个湖泊是以美国博物学家的名字命名的(梭罗湖,奥特朋湖),湖边环绕着高价的滨水别墅。雷斯顿距离华盛顿市区很近,因而往返交通比较便捷。利兹堡大道就是车辆进入市区的通道,这条道路沿线兴建了一些经理房子,一部部“梅塞德斯-奔驰”轿车停靠在月牙形的私人车道上。雷斯顿原本是一个乡村城镇,而历史仍在努力抗争着,试图不被现代气息涂抹掉,就像一颗永远钉不下去的钉子。在众多高消费阶层的房子的中间,你会偶尔地看到一些平房,残破的窗玻璃上塞着纸板,一辆小型货车停在旁院里。秋天到来时,菜农们会站在利兹堡大道旁边,沿途出售西葫芦和白胡桃南瓜。


  距离利兹堡大道不远处有一块小型办公区。它于一九八零年代建成,没有新兴的办公区那么透明而时尚,但依然干净而整洁。办公区的年代久远得足以使周围的梧桐树和香枫树长大了,这些树木在草坪上洒下林荫。街道对面的一家麦当劳里拥挤着午餐时间的上班族。1989年秋天,一家名为“黑泽尔顿研究产品”的公司正租用着办公区中的一座一层建筑作为猴舍。“黑泽尔顿研究产品”是康宁公司的一家分公司。康宁公司的黑泽尔顿机构主要从事进口和出售实验动物。黑泽尔顿猴舍的正式名称是“雷斯顿灵长类动物检疫隔离机构”。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2

 每年大约有一万六千只来自地球热带区域的猴子进口到美国。在运往美国其它地区之前,进口的猴子必须隔离一个月。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传染性疾病的传播,而此类疾病可以杀死其他灵长类动物,包括人类。


  丹?多戈德,一位动物医生,是雷斯顿灵长类动物检疫隔离机构的顾问兽医。每当猴子们生病或者需要医学照料的时候,他就会随时待命照顾猴子。实际上,他是康宁所属的另一家名为“黑泽尔顿-华盛顿”的公司的首席科学家。这家公司的总部设在利兹堡大道旁边,距离猴舍不太遥远,因而多戈德可以毫不费力地驾车到雷斯顿检查猴子,如果那儿需要他的话。多戈德身材高大,五十多岁,戴着金属框眼镜,淡蓝色的眼睛,说话柔和,慢声慢气,这是他在德克萨斯兽医学院养成的习惯。如果在办公室里工作,他常常会穿一套灰色西装,而与动物们相处时,他则会穿上实验室大褂。作为一位蛮声海外的动物医生,他知识渊博,技术娴熟,专门研究灵长类动物饲养业。他是一个沉着而冷静的人。每逢晚上和周末,他就会从事修理古老钟表的嗜好。他乐于凭借双手来修理东西;这让他感到平静和安宁,而且他对塞满零件的钟表很有耐心。有时他甚至渴望离开兽医岗位,全身心地投入到钟表上来。


  1989年10月4日,星期三,“黑泽尔顿研究产品”收到了菲律宾运来的一百只野生猴子。这趟货物起始于费莱特农场,该农场是一个猴子批发机构,距离马尼拉不远。猴子来自棉兰老岛的海岸热带雨林。它们被小船运往费莱特农场,接着集中地关在一种称为“排笼”的大笼子里。随后猴子们被放进木箱中,用经过特别改装的货运飞机运往阿姆斯特丹,然后再从阿姆斯特丹飞往纽约。它们抵达肯尼迪国际机场后会被装上卡车,沿着美国东海岸线运到雷斯顿猴舍。


  这批猴子属于食蟹猴,一类栖息在东南亚河流沿岸和红树林沼泽地带的猴子。食蟹猴经常被用作实验动物,这是因为它们比较常见,价格便宜,而且相对容易获得。它们拖着长长的鞭子似的弓形尾巴,胸口上的毛是白色的,而背上的毛是米色的。食蟹猴属于短尾猴的一种。人们有时称它为一种“长尾的短尾猴”。这种猴子长着突兀的像狗一样的嘴巴,花哨的鼻孔,以及锋利的犬齿。它的皮肤呈略带桃色的灰色,接近于白种人皮肤的颜色。它的手很像人类的手,有拇指和灵巧的四指,也长着指甲。雌猴的胸口上部有两个乳房,看起来与人类的乳房惊人的相似,而乳头是灰白色的。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2

  食蟹猴不那么喜欢人类。它们与生活在热带雨林中的人们是一种竞争的关系。他们喜爱蔬菜,特别是茄子,而且它们喜欢袭击农户的作物。食蟹猴成群而行,在树丛中翻跟头跳跃着,尖叫着“啃啦!啃啦!”它们心里完全明白,在成功抢劫茄子之后,自己很可能会被农夫造访,而后者会过来搜寻它们,手里拿着猎枪,所以它们不得不立即迁出,躲到深山密林中去。一旦瞥见一杆枪,它们就会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啃啦!啃啦!啃啦!”因为它们的声音的缘故,在地球上的一些地方,这些猴子被称为“啃啦”,居住在亚洲热带雨林中的许多人认为它们是令人讨厌的有害的动物。当一天结束,夜幕降临时,这支队伍就会跳跃到没有叶子的枯树上睡觉。这算得上这支队伍的安家之树。猴子们更喜欢呆在枯树上,这样它们就能看见所有的方向,时刻保持监视人类和其他捕食者。猴子栖息的树木往往伸出在河面上方,这样当它们从树枝上掉下来时能够减轻疼痛,而不用在地上铺草。


  日出时分,猴群渐渐骚动醒来,你可以听见它们向太阳致意时发出的叫声。母猴会集合孩子们,把它们沿着树枝聚拢在一起,而队伍又开始行动了,它们在树丛中跳跃着,搜索着水果。它们爱吃所有的东西。除了蔬菜和水果之外,它们还吃昆虫、青草、树根,甚至会咀嚼吞咽小块泥土,这大概是为了获取盐分和矿物质。它们非常迷恋螃蟹。每当渴求螃蟹的迫切需要来临的时候,队伍就会动身前往红树林沼泽,美餐一顿。它们从树上跳下来,在水中占据着螃蟹洞旁边的位置。螃蟹从洞里爬出来时,猴子会把它从水中捞出来。猴子拥有一套对付蟹爪的办法。当螃蟹从洞口出现时,他会从背后抓住它,撕掉它的钳子,扔到一边,然后吞吃螃蟹的剩余部分。有时猴子的动作不够迅速,螃蟹就会钳住猴子的手指,而猴子会发出尖叫,挥舞着手臂,试图摆脱螃蟹,而且还会在水中乱蹦乱跳。你总是能够断定食蟹猴何时觅食螃蟹,因为你会听见从沼泽地带偶尔传来的一串尖叫声,这是它们对付螃蟹出现困难的结果。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猴群的等级十分森严。整个群落由一只雄性猴王领导,这只猴子体形最大,而且最具攻击性。他维持对猴群的统治的方法是瞪视。如果下属胆敢挑战他的权威,他会瞪得它们局促不安。如果一个人注视着笼子里的猴王,这只猴子就会冲到笼子前沿,回敬注视的目光,而且会变得非常恼怒,他会撞击栏杆,试图袭击这个人。他想要杀死注视他的人:当他的权威被别的灵长类动物挑战时,他无法忍受示弱的屈辱。如果把两只猴王放到同一个笼子里,那么只会有一只猴子活着离开笼子。


  雷斯顿猴舍的一只只食蟹猴被关在各自的笼子里,在人造灯光下,由专人喂食点心和水果。猴舍内有十二个房间,用字母A到L标记。10月4日到达的那批猴子之中,有两只猴子死在了它们的木箱里。那并非稀罕事,因为猴子可能在运输途中死亡。然而在接下来的三个星期里,雷斯顿猴舍里逐渐死亡的猴子的数目却不同寻常了。


  在10月4日,也就是猴子运抵雷斯顿猴舍的同一天,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永远地改变了杰瑞?贾克斯的生活。杰瑞有一个弟弟,名叫约翰,与妻子和两个小孩住在堪萨斯城。约翰?贾克斯是一位著名的商人和银行家,他也是一家制造公司的股东之一,这家公司为信用卡生产塑胶。他比杰瑞年轻几岁,同其他的兄弟一样,这两个人十分亲密。他们一起在堪萨斯的一座农场里长大,都曾在堪萨斯州上大学。他们看起来非常相像:身材高大,过早灰白的头发,鹰钩鼻子,敏锐的眼睛,沉着的风格;而且他们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像。他们彼此外貌上的唯一差别就是,约翰留着胡须,而杰瑞没有。


  约翰?贾克斯和他的妻子打算在10月4日晚上到他们孩子的学校,去参加教师家长见面会。黄昏时分,约翰在制造工厂的办公室里打电话给妻子,打算说他会晚点下班。而当他打电话时,她恰好出了家门,于是他在电话答录机上留言,解释说自己会直接从办公室动身去学校,然后在学校里与她碰头。然而他一直没有露面,她开始担心了。于是她开车去工厂找他。


  工厂空无一人,机器寂然无声。她沿着厂房的走廊来到了楼梯口。约翰的办公室位于楼梯顶部的平台上,俯瞰着工厂的楼层。她爬上了楼梯。他的办公室的门开一条缝,于是她走了进去。约翰的身上有许多弹孔,而房间里遍地血迹。这是一宗暴力谋杀。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负责此案的堪萨斯警察局凶杀科警官是里德?布恩特。布恩特本人认识约翰,而且十分钦佩他,曾经在堪萨斯城银行作为警卫为他服务,而那时约翰是那家银行的行长。布恩特警官决心侦破此案,将凶手绳之以法。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案件始终没有任何突破,这位调查员渐渐气馁了。约翰?贾克斯一直与他的塑胶生意合伙人意见不和,这个合伙人名叫约翰?韦弗,于是堪萨斯警察局凶杀科将此人列为嫌疑犯。(我最近打电话给布恩特警官,他向我证实了这一点。韦弗后来死于心脏病,而这一案件仍然悬而未决,毕竟未决的谋杀案永远都不会结案。)实物线索很少,除此之外,韦弗可以证明自己不在犯罪现场。这位案件调查员陷入了越来越多的困难。一次,他对杰瑞说,“你可以易如反掌地将某人杀死。而且十分廉价。你只需支付一张桌子的价钱就可以将一个人置于死地。”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约翰?贾克斯的遇害使杰瑞陷入了悲痛的麻痹状态。时间应该可以治愈一切事情,但是时间却加深了杰瑞的消沉情绪。南希渐渐认为丈夫患上了临床抑郁症。


  “我感觉我的生命结束了,”他对她说。“再也不一样了。我的生活再也不一样了。约翰真的会有敌人,太不可思议了。”在堪萨斯城的葬礼上,南希和杰瑞的孩子,杰米和詹森,望着棺材里面,对他们的父亲说道,“哎呀,爸爸,他看起来就像您躺在那儿一样。”


  在十月和十一月间,他几乎每晚都要打电话给堪萨斯警察局凶杀科。然而调查员却不能使案件有什么突破。杰瑞开始考虑找一把枪,去堪萨斯城干掉约翰的生意合伙人。他想,如果我这么做,我会坐牢的,我的孩子们怎么办?倘若约翰的生意合伙人不是谋杀的幕后主使又会怎样呢?那样我就杀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11月1日,星期三


  雷斯顿猴舍的猴群管理员名叫比尔?伏特。伏特看到他的猴子们死去时,他渐渐担忧起来。11月1日,猴子们到来还不足一个月,他打了一个电话给丹?多戈德,告诉他最近从菲律宾运来的猴子正在以不同寻常的数目大量死亡。他在一百只猴子中数出了二十九只死猴。那就是说,接近三分之一的猴子死掉了。与此同时,大楼的供暖设备和空气调节系统发生了故障。温度调节装置失灵了,热量没法散出。于是暖气设备极有效率地将热量倾泻到大楼内,而空调系统又不能应付,因而大楼里变得十分闷热。伏特怀疑可能是热量给猴子们施加了压力。他已经注意到,绝大多数死亡发生在其中一个房间,F房,这个房间位于大楼后部的长长的走廊旁边。


  多戈德同意驾车过来到猴舍看一看,但是他一直忙于其他事务,直到第二个星期才去那里。他过来后,比尔?伏特带他到F房,这块死亡的中心地带,以方便多戈德检查猴子。他们穿上了白灰罩面和外科口罩,两个人沿着一条长长的空心砖走廊前进着,走廊的两边各有一排通往猴房的钢门。走廊里十分暖和,他们渐渐出汗了。透过门上的窗口,他们能够看见数百双猴子的眼睛在他们经过时注视着他们。猴子们对人类的出现非常敏感。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F房内只有十月份从菲律宾费莱特农场运来的食蟹猴。每只猴子都蹲在各自的笼子里。这些猴子显得不太兴奋。几个星期之前,他们还在树丛中荡着秋千,显然它们不喜欢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事情。多戈德逐个笼子地走动着,浏览着猴子。通过观察猴子的眼睛,他可以知道很多事情。他还能够读懂它们的肢体语言。他搜索着那些温驯的或者处于痛苦中的动物。


  多戈德凝视它们的眼睛,这让它们狂怒不已。当他经过一只猴王并仔细观察它时,它冲了过来,想要抓住他。他发现了一只双眼呆滞的猴子,它的眼睛没有光泽,不够明亮,但却光滑,有些停滞。眼睑垂了下来,轻微地眯着眼睛。而正常情况下眼睑会缩回,这样你能看见全部虹膜。健康猴子的眼睛就像是猴脸上的两个明亮的圆圈。这只动物的眼睑却已轻微地闭合了,它们低垂着,这样虹膜就变成了压缩的椭圆形。


  他戴上皮革防护手套,打开这扇笼门,伸到里面去,把猴子按倒。他的一只手从手套中滑了出来,于是很快地感觉到了这只猴子的腹部。是的——这只动物摸起来觉得暖和。它发烧了。而且它在流鼻涕。他放开猴子,然后关上了笼门。他并不认为这只动物遭受了肺炎或者感冒。它大概是受到热应力的影响了。这个房间里十分暖和。他建议比尔?伏特给房东施加一些压力,找人把供暖系统修好。他还发现了第二只眼睑下垂、眯着双眼的动物。这一只摸起来也比较热,显然是发烧了。因此F房里有两只病猴。


  这两只猴子在夜里死掉了。第二天早上,比尔?伏特发现它们在笼子里蜷曲着身体,半闭着眼睛,目光呆滞。这让伏特十分忧虑,他决定解剖这些动物,试着看看是什么杀害了它们。沿着走廊,他把这两只死猴提到一间检验室里,关上身后的门,这样其他的猴子就看不见了。(你不能在别的猴子面前切割一只死猴——那样会导致一场骚乱。)他用解剖刀打开这两只猴子的身体,开始了检验工作。他讨厌他所看到的,也不能理解,于是他打电话给多戈德,说道,“我想你是否应该过来一趟看看这些猴子。”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多戈德立即开车来到猴舍。他的双手可以十分自信而娴熟地拆开钟表,现在却探查着猴子的身体。在这些动物体内所见到的东西让他困惑不解。它们表面上似乎死于热应力,他怀疑是大楼里的供暖系统故障导致的——然而它们的脾脏却大得离奇。热应力是不会把脾脏放大的,难道不是吗?他注意到了别的一些让他踌躇不安的东西。这两只动物的肠子里都有少量的血液。什么东西会引起那种症状?


  当天晚些时候,另一批从费莱特农场运来的食蟹猴到达了猴舍。比尔?伏特把新来的猴子安置在H房里,沿着走廊,H房位于F房隔壁的第二个房间。


  丹?多戈德对F房里的猴子渐渐担忧起来。他怀疑这个房间里有某种传染性的微生物正在游荡。肠子里的血看来像是一种猴类病毒的结果,这种病毒称为“猿出血热病毒”,或简称为SHF。它对猴子是致命的,尽管对人类无害。(它不能够在人体内存活。)猿出血热能通过猴群迅速传播,而且往往会消灭猴群。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今天是11月10日,星期五。多戈德计划这个周末就呆在他的家庭活动室里修理钟表。然而当他摆开他的工具和一架年久失修的古钟零件时,他不禁想起猴子们了。他非常地牵挂它们。最后,他告诉妻子,他必须离家到公司办点事,于是他穿上外套,驱车前往猴舍,他把车停在大楼前面,从正门走了进去。当他打开这扇玻璃门时,他感觉到大楼内异常的热量席卷到身上,他还听到了熟悉的猴子的尖叫声。他走进F房。“啃啦!啃啦!”猴子们向他发出警告的叫声。另外又有三只猴子死掉了。它们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睁着眼睛,面无表情。这可不好。他把这些死猴提到检验室里,切开它们的身体,然后检查里面的内脏。


  不久之后,多戈德开始写日记了。他把日记保存在个人电脑上,每天会在键盘上敲入几行字。他无暇思考太多,给自己的日记草草地加了一个标题,美其名曰“事件年表”。此时已近十一月中旬,夕阳落山之时,办公室附近的利兹堡大道上的交通渐渐拥堵,多戈德正在写他的日记。他的双手敲击着键盘,而脑中回忆着自己看到的猴子体内的模样。


  到目前为止,身体上的损害呈现一种显著的脾大[肿胀的脾脏]——切割面上显著干燥,肾脏扩大,多种器官偶发性出血……临床上,这些动物表现了突发的厌食症[丧失食欲],以及嗜眠症。动物渐渐表现出厌食症以后,其身体状况急剧恶化。死猴的直肠温度没有升高。鼻涕、鼻出血或大便出血的症状不明显……许多动物长着肥膘,相比来自野生环境的普通动物,体脂肪相对较多。


  这些死亡动物的身上没有更多不对劲的,他的手指不能敲出更多的症状了。它们只不过是停止吃食之后死掉而已。它们死去时双眼睁开,脸上露出凝视的表情。不论这种疾病是什么,致死的原因肯定不是显而易见的。是心脏病发作吗?还是高烧所致?到底是什么?


  脾脏异常得让人不可思议。脾脏是一种用来过滤血液的囊状物,在免疫系统中发挥着作用。正常的脾脏是一个柔软的袋囊,中心潮湿呈红色,这让多戈德联想到了果冻圈饼。当你用解剖刀切入一个正常的脾脏时,你遇到的阻力与用餐刀切果冻圈饼时遇到的阻力差不多,而且会滴落大量的血液。然而这些脾脏却膨胀起来了,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一只正常猴子的脾脏会大概有胡桃那么大。而这些脾脏却有橘子那么大,并且很坚韧,让他不禁联想起一块意大利腊肠——多肉、坚韧、干燥。他的解剖刀几乎要从脾脏上面反弹回来。实际上,他只能轻轻地用解剖刀的刀刃敲击脾脏上面,而且刀片不会掘得太深。他没有意识到——他没能看见,因为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整个脾脏已经变成了坚固的血凝块。他正用解剖刀轻敲一个橘子大小的血凝块。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3

 11月12日,星期天,多戈德上午在家里闲荡,修理东西,做小差使。午饭后,他再次回到了猴舍。雷斯顿灵长类动物检疫隔离机构正蔓延着神秘的气氛。他在F房中又发现了三只死猴。它们前仆后继,每个晚上死掉几只。


  其中,有一只死猴被命名为O53。多戈德将O53猴的尸体提到检验室进行解剖,检查它的体腔。他用解剖刀切除了O53猴的一片脾脏。它的脾脏巨大而坚硬,还十分干燥。他取来一个Q牌棉签,在猴子的喉咙里轻轻地擦拭,收集了少量粘液,这种粘液称为“咽洗液”。接着,他把棉签旋进一个盛满蒸馏水的试管里,并盖上了试管口。这样,栖息于粘液之中的任何东西都会被临时保存。


  进入三级


  1989年11月13日,星期一


  时间已是星期一上午——丹?多戈德解剖O53猴的第二天——他决定让迪特里克港的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院关注他的猴子们。他曾听说那个地方拥有能够鉴别猴类疾病的专家,而且他想获得对于这一疾病的肯定的确认。迪特里克港位于雷斯顿西北边,波拖马可河对岸,大约一小时车程。


  多戈德同一位名叫“彼得?加尔林”的病毒学家结束了电话交谈(后者是军方的非军职人员)。加尔林以研究猴类病毒而闻名。他们两人以前从未交谈过。多戈德对加尔林说,“我认为我们的猴子感染了某种SHF[猿出血热病毒]。当你切开脾脏时,它看起来就像意大利腊肠。”多戈德想请加尔林来看看一些样本,然后给出诊断,加尔林欣然同意了。这个问题吸引了彼得?加尔林的好奇心。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加尔林一生的大多数时间工作在研究院里,在此之前,他生活在中美洲的热带雨林里,忙于搜寻病毒(他曾经发现过好几种先前未知的毒株。)他戴着金属框眼镜,金色的头发已经渐渐变得灰白,面容友善而活泼,具有冷静的幽默感。彼得?加尔林生来就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他在“克姆图灵”生化防护服中度过了大量的时光。他的研究方向是防御高危病毒——研制疫苗以及药物治疗——他从事热带雨林病毒方面的基础医学研究。冷面杀手和来路不明者就是他的专业。他刻意不去考虑高危微生物的影响。他告诉自己,如果你真的考虑它,你可能会决定选择另一种生活方式。


  加尔林和他的妻子以及他们的三个孩子居住在诗摩特,距离南希和杰瑞?贾克斯一家不太远,他们住在砖砌的平房里,门外是白色的尖桩栅栏。栅栏环绕着一块没有树木的庭院,一辆大型褐色轿车停放在车库里。尽管两家之间住得比较近,加尔林一家没有同贾克斯一家交往,因为他们孩子的年龄不一样,还因为这两家有着不同的生活风格。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彼得?加尔林定期修剪他的草坪,以保持青草整齐,这样他的邻居们就不会认为他是个邋遢的人了。在郊区的街坊四邻这些外人的眼中看来,他过着一种几乎毫无特色的生活,而且当他钻进他那辆沾着泥浆的汽车时,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前往高危地带工作,尽管汽车上的牌照是个毫无意义的金属板,上面写着LASSA(拉沙)。“拉沙”是一种来自西非的4级生物危害病毒,它是彼得?加尔林最钟爱的一类生命体——从某种意义上说,他认为这种病毒是迷人而美丽的。事实上,他的双手曾隔着手套拿过所有已知的高危微生物,除了埃博拉和马尔堡。当人们问他为何不与它们打交道时,他回答说,“我不是特别想死。”


  与丹?多戈德电话交谈之后,有件事让彼得?加尔林感到惊讶和烦恼,第二天,O53猴的几小块冻肉由信使送到了研究院。令他恼火的是,这几块肉是用铝箔包裹的,就像几块吃剩的热狗。


  这种热狗般的肉就是O53猴的脾脏,它周围的冰块被染成了红色,已经开始融化,落下一些水滴。样本中还包含一支试管,里面盛放着这只猴子的咽洗液和少量血清。加尔林把这些样本拿进一个3级生物安全实验室。3级区域中的空气维持着负的压强,这样可以防止气体渗漏出去,不过你在那里不需要穿上宇航服。工作于3级区域的人们的衣着就像手术室里的外科医生一样。加尔林戴着纸质外科口罩,穿着一件外科刷手衣,还有一双橡皮手套。他剥去外面的锡纸。一位病理学家站在他身旁,协助他完成这项工作。当他们捅开锡纸时,小块的脾脏在锡纸上翻滚着——坚硬的粉红色的肉片,与多戈德描述的相同。他想,这种肉就像你在学校餐厅里吃到的神秘的肉片一样。加尔林转过身子,对助手谈论道,“幸运的是这并非马尔堡,”两人轻声笑了起来。


  当天晚些时候,加尔林打电话给多戈德,对他说了大概这样的话,“让我来告诉你怎么把样本送到我们这里来吧。这里的人们或许有些微的偏执狂,不过他们会心烦不安的,特别是当你送来一个样本后,它却落到了地毯上。”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鉴别病毒的一种方法是让它在一瓶盛有活细胞的水中生长。你把病毒样本滴入瓶中之后,病毒会在细胞之间扩散开来。如果病毒喜爱这种细胞,它就会进行繁殖。仅仅一两个病毒就能在几天之内演变成十亿个病毒——在拇指那么小的瓶子里,病毒的数量居然有中国人口那么多。


  一位名叫“琼?罗德里克”的技术员培养了这种来自O53猴的未知微生物。她用研钵和碾槌把一块猴脾脏压碎了,于是制成了血液的糊状物。她使这些糊状物落入盛有猴肾脏活细胞的长颈瓶中。罗德里克提取了O53猴的少量咽洗液,把它放进一个长颈瓶中,还提取了这只猴的一些血清,放进另一个长颈瓶中。最后,她的支架上放满了长颈瓶。她把这些瓶子拿到一个温热装置中——孵育器,温度维持为体温——期待什么东西会渐渐生长。培养病毒生长非常类似于酿造啤酒。你遵从配方,并且保持酿造过程细致而温暖,直到某些事情发生。


  丹?多戈德第二天没有造访猴舍,不过他打了一个电话给那儿的管理员比尔?伏特,询问事态的发展。伏特报告说所有的动物看起来情况良好。前一天晚上没有发现死亡的动物。疾病似乎自然地消退了。雷斯顿的事情仿佛正在平息下来,于是多戈德感到放心了,他的公司总算躲避了一颗子弹。


  但是军方的那些人正在对猴子的样本做些什么呢?他打电话给加尔林,了解到时间太早了,以至于不能知道任何结果。因为培育病毒需要花费好几天时间。


  又过了一天,比尔?伏特向多戈德报告了坏消息。F房中的八只猴子已经停止进食。八只猴子处于死亡的边缘。事态又复原了。


  多戈德匆忙赶到猴舍,他发现那里的状况已经突然恶化了。更多的动物眯着眼睛,目光呆滞,眼睑呈椭圆形。不论这种东西是什么,它正以自己的方式稳固地穿梭于F房中。至此,这个房间里已经足足有一半动物死掉了。如果不采取措施阻止这种东西,它将会杀害房间里的所有动物。渐渐地,多戈德渴望获得来自彼得?加尔林的消息。


  11月16日,星期四,伴随这一天的来临,猴舍那边传来了消息,F房附近沿着走廊的房间里的猴子也开始死亡了。临近中午时,丹?多戈德接到了彼得?加尔林的电话。研究院的一位病理学家对肉片进行了十分仔细的检查,初步诊断是猿出血热——对人类无害,而对猴子致命。


  现在,多戈德清楚自己必须尽快行动,在病毒传播到整座猴舍之前控制住疾病的蔓延。猿出血热在猴子之间具有高度的传染性。当天下午,他沿着利兹堡大道驱车前往雷斯顿的办公区。晚上五点钟,天色黯淡而多雨,冬天临近了。正当人们从华盛顿下班涌回家的时候,他与另一位“黑泽尔顿”动物医生给F房里的所有猴子都注射了致命剂量的麻醉药。很快就完事了。猴子们在数分钟之内全部毙命。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多戈德剖开八具看起来健康的尸体,看看能否发现它们体内的猿出血热症状。令他十分惊讶的是,它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让他非常困惑。牺牲猴子是一项艰巨的、令人讨厌、使人沮丧的任务。他知道这个房间里存在某种疾病,而这些猴子是美丽而健康的动物,但他却杀死了它们。病患早在十月初就侵犯大楼了,而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军方给了他一个初步诊断,这大概是他会获得的最好不过的诊断了,而且留给他完成一项不愉快的任务,这就是试图抢救其余动物的生命。晚上回家的时候,他的感觉是自己这一天过得非常糟糕。后来他在日记中写道: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没有显著出血的部位。大体上,动物们脂肪异常多(胖子),年幼(不到5岁),长着肥膘。


  离开猴舍之前,他和另一位动物医生将死猴装入透明的塑料袋中,然后将其中一些搬到走廊对面的冷冻柜里。一台冷冻柜或许与地狱一样危险。如果一个地方是生物高危地带,那么没有传感器,没有警报器,没有任何仪器设备能发挥作用。所有的仪器都会悄然无声,不会显示任何东西。猴子们的尸体在透明袋中依晰可见。它们被冰冻成扭曲的形状,胸腔伸展得很开,肠子悬挂于体外,滴下红色的冰柱。它们的双手握成拳头,或者像爪子一样展开,仿佛正抓着什么东西,它们的脸部没有任何表情,而它们的眼睛就像结霜的玻璃一样,凝视着虚无的空间。


  暴露


  11月17日,星期五


  托马斯?盖斯伯特是研究院的一名实习医师(有几分实习生的意思)。他二十七岁,身材高大,深蓝色的眼睛,梳着分头,略长的棕色头发搭在前额上。盖斯伯特是一个技术娴熟的垂钓者,还是一位来复枪神枪手。他在森林中度过了许多时光。他一身牛仔裤和牛仔靴,趋向于藐视权威。盖斯伯特是本地人,就在迪特里克港附近长大。他的父亲是研究院的首席建筑工程师,负责维修和管理高危地带。汤姆?盖斯伯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曾带他参观过研究院,他透过厚厚的玻璃窗户打量那些穿着宇航服的人们,觉得从事那种职业会比较酷。如今他正以此为职业,这让他比较开心。


  研究院聘用他操控一台电子显微镜,这种显微镜使用电子束得到微小物体的图像,例如病毒。它在病毒实验室里是一件不可或缺的工具,因为你可以用它来给微小的肉片拍照并发现其中的病毒。对于盖斯伯特来说,鉴别高危毒株以及分类病毒族群就如同拣选蝴蝶,或者收集花卉一样。他喜欢内层空间的寂寞,喜欢这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当他拿着一支盛有某种未知微生物的试管在高危地带里到处溜达时,独处的他感到安静而平和。他喜欢独自进入4级生物套间,而不是和搭档一起,尤其是在深更半夜里。不幸的是,他过于倾向在工作中度过大量的时间了,这已经渐渐影响到他的个人生活,他的婚姻破裂了。他和妻子在九月份分手了。而家庭的烦恼只会增强他的癖好,那就是专心致志于生物安全4级区域。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盖斯伯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之一,除了他的工作,就是来自户外活动,垂钓黑鲈,搜索野鹿。他打猎的目的是吃肉——他会给家人带回野味——然后,在他得到家里所需的野味之后,他打猎的目的就是获得战利品了。每年的感恩节前后,他都会去西弗吉尼亚打猎,为迎接猎鹿季节的来临,他和一些伙伴会在那里租下一座房子。他的朋友们不太清楚他是如何谋生的,而他也尽力不告诉他们。


  盖斯伯特尝试观察过许多病毒的样本,以此作为一种途径来磨练他使用电子显微镜的技能。他正学习着怎样通过肉眼观察病毒颗粒的照片来鉴别这些高危微生物。卡迪纳尔男孩的样本从非洲运来时,盖斯伯特花了好几天时间注视它们。它们让他着迷不已。卡迪纳尔毒株是大量相互缠结的6形、U形、g形、Υ形、蛇形,以及燕麦圈的形状,混和着已经部分液化的人肉。盖斯伯特用了如此多的时间端详这种病毒,端详这种存在于自然界的真实恐怖,以至于这些形状已经渐渐灌输到他的头脑中了。


  汤姆?盖斯伯特听说了弗吉尼亚的病猴,他想拍几张肉片的照片,看看能否鉴别出其中的猿出血热病毒颗粒。在11月17日,星期五早上,也就是丹?多戈德杀死F房里所有动物的第二天,盖斯伯特决心关注一下长颈瓶,瓶子里面盛放的猴细胞正在长成。他想在感恩节狩猎之前用光学显微镜检查它们,看看能否观察到什么变化。光学显微镜是一种标准的显微镜,采用透镜来聚集光线。


  就在那个星期五的上午九点钟,他穿上了外科刷手衣和纸质面罩,进入了3级安全实验室,那里的长颈瓶维持在温暖的环境中。他在实验室里遇到了琼?罗德里克,这位培养雷斯顿样品的技术员。她正通过显微镜的双目目镜注视着一个小长颈瓶。这个长颈瓶里盛放着已经被猿出血热病毒感染的O53猴的细胞。


  她转过身子,面对着盖斯伯特。“这个瓶子里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着,”她说道。


  这个瓶子是一种典型的病毒瓶。尺寸约为人的拇指,由透明的塑料制成,这样你就可以把它放到显微镜下观察瓶子内部。它的上端有一个黑色的螺帽。


  盖斯伯特透过显微镜的目镜观察着。他看到了长颈瓶里的错综复杂的世界。生物学永远是这样,困难在于如何知道你正在看的是什么东西。自然的标本是深奥而复杂的,变幻无常。他的视野里充满了细胞。它们是微小的囊状物,每个细胞含有一个核,细胞核就是中心附近的小暗斑。这些细胞看起来有点像煎鸡蛋,其中光亮的一面向上。而蛋黄就是细胞核。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通常,活细胞会粘附在长颈瓶的底部,形成活的覆盖物——细胞生长时更倾向于依附到物体上。而这层覆盖物已经被蛀虫吃掉了。细胞已经坏死并漂走了,在覆盖物上留下了一些孔洞。


  盖斯伯特检查了所有长颈瓶,大多数看起来一样,如同虫蛀的地毯。它们似乎确实变质了,看起来生了什么病。某种东西正在杀死这些细胞。它们膨胀起来,一副肥胖的模样,好像怀孕了一样。汤姆看见细胞上包含着小颗粒或小斑点。这些斑点看起来像辣椒粉,好像有人摇了一些辣椒粉在煎鸡蛋上面。他或许是看见了辣椒粉反射的光线,这种情形就像光线透过晶体时会闪烁一样。晶体?这些细胞莫可名状地生病了。而且它们病得很重,因为液体是乳白色的,密布着坏死的细胞,密布着那些已经碎裂的细胞。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4

他们觉得应该让他们的上司彼得?加尔林过来看看。盖斯伯特走出去寻找加尔林。他离开了3级区域——脱掉他的刷手衣,洗完淋浴,换上平民服装——然后前往加尔林的办公室。接着他和加尔林又回到了生物安全3级实验室。他们花了几分钟在更衣室换上刷手衣。这时他们已准备就绪——与外科医生穿得一样——他们进去了,在显微镜的目镜旁边坐下。盖斯伯特告诉他,“那个长颈瓶里发生着非常离奇的事情,不过我不敢肯定它是什么。这不像是猿出血热。”


  加尔林注视着。他看到长颈瓶已经变成了乳白色,似乎它已经变质了。“这个瓶子被污染了,”他说,“这些细胞被吹散了。它们是渣滓。”这些细胞破裂并且坏死了。“它们离开了塑料,”他评论道。他说“离开了塑料”的意思是,死细胞从长颈瓶的表面脱离了,在培养基流体中漂浮着。他认为是一种野生的菌株侵蚀了细胞培养物。当你试图培育一种病毒时,这常常是一件恼人的事情,而且它会扫除整个瓶子。这种野生的细菌消耗了细胞培养物,把它吃得精光,而且在生长的同时,它们会向空气中散发各种不同的气味,与之相反的是,病毒杀死细胞时不会释放气味。加尔林猜测,长颈瓶可能是被一种称为“假单胞菌”的常见的土壤细菌扫除了。这种细菌生存于泥土之中。它生活在人们的庭院里和指甲底下。它是这颗星球上最常见的生命形态之一,经常会侵入细胞培养物并摧残它们。


  加尔林旋开黑色的小瓶盖,在长颈瓶上方扇动着手掌,使气味散发出来,以便鼻子能嗅到,然后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嗬。怪异啊。没有任何气味。


  他问汤姆?盖斯伯特,“你嗅过假单胞菌吗?”


  “没有,”汤姆回答道。


  “它闻起来像威路氏葡萄汁。你来闻闻——”他把长颈瓶递给汤姆。


  汤姆也嗅了嗅。没有任何气味。


  加尔林拿回长颈瓶,又嗅了一下。他的鼻子没有记录到任何东西。但是长颈瓶是乳白色的,而且细胞被驱散了。他感到迷惑不解。他把长颈瓶退还给汤姆,说道,“把它放到射束里,让我们瞧瞧。”他说“放到射束里”的意思是“用电子显微镜观察它”,后者比光学显微镜更有效,能够在微观世界中看得更深。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5

……


  感恩节


  11月20-25日


  对于南希和杰瑞?贾克斯夫妇来说,这是他们一生之中最为糟糕的一次感恩节。11月22日,星期三,他们把孩子们放到家庭厢式货车里,连夜开车到堪萨斯。如今杰米已十二岁了,詹森十三岁。两个孩子早已习惯了到堪萨斯的长途旅行,他们安静地睡着了。自从哥哥被谋杀后,杰瑞几乎丧失了睡觉的能力,南希陪伴着他,俩人在方向盘后面轮流交换着位置。他们在感恩节那天到达了威奇托市,与南希的父亲一起吃了一顿火鸡,她的父亲名叫柯蒂斯?邓恩,和南希的哥哥住在一起。


  南希的父亲患了癌症,将不久于人世。他一生都在担心自己会因癌症而病倒——有一次他在床上躺了八个月,声称自己得了癌症,而事实上,他没有——现在他却真的被癌症击倒了。那个秋天他的体重下降了许多。他瘦骨嶙峋,体重不到一百磅,但相对而言,他仍然还是个比较年轻的人,一头卷曲的黑发上焗了“维达列”牌发油。他看起来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孩子们都害怕他。他尽力表示着自己对杰瑞的同情。“真是太可怕了,你们贾克斯家族发生的事情,”他对杰瑞说道。然而杰瑞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南希的父亲都坐在一个躺椅上休息。在晚上,他由于疼痛而不能入睡,常常会在凌晨三点钟醒来,翻身起床,然后在房子里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他不断地抽着烟,抱怨说他不能品尝食物的味道,还抱怨说他食欲减退了。南希为他感到难过,不过她感觉到了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他是一个态度强硬的人,最近几天,当他在屋子里徘徊时,从他说话的口气看来,他似乎想要设法卖掉堪萨斯的家庭农场,然后用这笔钱给自己到墨西哥治病。南希对他有这样的想法十分生气,而恼怒之中也夹杂着对他的病患的怜悯。


  贾克斯一家与南希的父亲吃完火鸡后,驾车前往堪萨斯的安岱尔。安岱尔是位于威奇托市西北边的一个城镇,杰瑞的母亲艾达就住在城镇边缘的谷仓附近。他们在那里与艾达以及贾克斯家族的其他成员一起吃了另一顿饭。杰瑞的父亲早已去世,艾达一个人住在一座低矮的平房里,房子面朝着美丽的麦田。这个时节的田野是裸露的,播种了冬小麦,而艾达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凝视着户外的景色。她不能看电视,因为她害怕看到枪。他们在客厅里围坐着谈论,讲述艾达农场过去的故事,欢笑着,逗乐着,设法保持轻松,然而往往突然就会出现约翰的名字。于是谈话衰退为沉默,每个人都看着地板,不知道说什么好,有的人会开始哭泣,而此时他们会看见泪水从艾达的脸上流下来。她曾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她的孩子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她哭泣。当她感到自己无法抑制时,她会起身离开房间,走进她的卧室,然后关上门。


  他们在厨房里架起餐桌,端上烤牛肉——贾克斯夫妇不喜欢吃火鸡。过了一会儿,人们手里拿着盘子聚集到客厅里,观看足球比赛节目。女人们,包括南希,则收拾干净厨房,照看孩子们。后来,南希和杰瑞又在威奇托停留了几天,帮助南希的父亲去医院治疗癌症。然后他们开着那辆厢式货车带着孩子们返回了马里兰。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5

 蛇发女妖


  11月27日,星期一,上午七点


  感恩节之后的星期一清晨,汤姆?盖斯伯特去研究院上班,他穿着蓝色牛仔裤、法兰绒衬衣和牛仔靴,以此作为对森林里的时光的一种纪念。他期盼着检验死猴的细胞,这些细胞是他在出去狩猎之前从长颈瓶里收获的。他想用电子显微镜观察它们,设法找到它们感染了猿出血热的一些目视证据。


  这小块细胞的形状是面包屑大小的圆点,嵌入到黄色塑料制成的微小的圆柱样本里。他打开档案柜的扣锁,取走了他的金刚钻刀。金刚钻刀是一种金属制品,其尺寸不大于超小型铅笔刀——约一英寸长。它价值约四千美元。钻刀拥有金刚石刀刃——无瑕的棱形的大块金刚石,称得上是品质最佳的石头。


  他拿着金刚钻刀和盛放着细胞面包屑的塑料样本走进了切割室。他在工作台边坐下来,面朝着切割机,把金刚钻刀安装上去,而且极其小心翼翼地避免他的手指碰到刀刃。指头只需碰到刀刃一次就足以毁坏它。金刚石也会划破你的指头,有时或许是严重的。这把小刀异常锋利。它拥有世界上所有工具中最为锋利的刃口。你可以想象一下它锋利的程度,它能够干净利落地将病毒一分为二,就像剃刀刀片穿过花生一样。如果你相信一亿个病毒可以覆盖字母i上方的小圆点,那么你就会意识到金刚钻刀是多么的锋利了。如果你碰巧被它划伤了,它将会畅通无阻地穿过你的皮肤,仿佛你的皮肤与空气没有什么区别——而它在穿过你的指头时会割裂单个的血细胞。那时,刀刃上就会覆盖着皮肤油和血细胞,从而不得不报废。


  显微镜和切割机连结在一起,汤姆透过显微镜的目镜观察着。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面包屑了。他打开一个开关,于是机器开始嗡嗡作响,样本开始来回移动,面包屑在金刚钻刀刃口上滑行。切割机就像熟食切片机一样工作着,削着大小如下的切片:


  ?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5

 这些切片落入一小滴水里,停留在水滴的表面上。每个水滴都包含了多达一万个细胞,而这些细胞本身被刀刃劈开了。刀片削掉了一块接一块的切片。它们如同睡莲叶子一般展开了。


  他的眼睛从显微镜旁边移开,在工作台上四处搜寻着,直到他看到一支木棍,这支木棍上用小滴指甲油粘附着一根人类的睫毛。它是一种用来操作这些切片的工具。这根睫毛来自实验室里的一位女性——大家普遍认为她的睫毛最适合这种工作,既不太粗也不太细,呈现锥形,而且具有良好的尖端。他把睫毛伸进水滴中搅动,使各块切片分离开来。然后,他用睫毛的尖端从水里捞起了一些被损坏的切片,把它们抹在一张棉纸上从而除去它们。


  紧接着,他用一双镊子拾起了一块金属栅格。这块栅格的尺寸是这样——?——而且是铜质的。他用镊子握着栅格,使其浸没于水中,然后在一块漂浮的切片底下缓缓地抬起,就像渔民们抬起抄网一样。现在切片粘附在栅格上了。他仍旧用镊子握着栅格,把它放进一个很小的盒子里。然后,他沿着走廊把盒子拿到一间暗室里。这个房间的中央竖立着一座比人还高的金属塔,这就是他的电子显微镜。这是我的镜子,他认为;他非常地喜爱这台显微镜。他打开小盒子,用镊子抬起栅格,安装到一个金属杆里面——它约有轮胎架大小,被称作样本托架。他把金属杆滑入显微镜,直到锁定在适当位置并发出叮当声。现在的切片,置于栅格上,被“轮胎架”托在合适的地方,已经安置到显微镜内部,位于电子束的中心。


  他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光,然后坐在控制台旁边,那里覆盖着刻度盘和数字读出设备。控制台的中央有一扇荧光屏。这个房间已经成为一艘星际飞船的指挥平台,而荧光屏就是一扇俯视内部无穷世界的窗口。


  他推上一个开关,弯腰坐在椅子上,使头部靠近荧光屏。他的脸庞在屏幕的光线下发出绿色的光辉,反射到玻璃上:长长的头发,严肃的表情,深陷的眼睛扫视着地形。他正观察着一个细胞的角落。这种情形就像在高海拔的地方欣赏风景一样。这就是细胞的景色。在他的眼前隐现的是一片辽阔而复杂的远景图像,图像中众多的细节拥挤在一起,比大脑能够接纳的还要多。为寻找一种病毒,你有时可能要花数天时间扫描细胞。在一块切片里,或许会有数千个细胞需要搜索——而你仍然有可能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生物体系的不可思议之处就在于,不论观察到多么细小,它永远就是那么复杂。他可以看见类似于河流、小溪和牛轭湖的形态和形状,他可以看见类似于城镇的斑点,他还可以看见森林的环带。它是一张热带雨林的鸟瞰图。细胞就是下面的世界,而那片丛林中的某个地方藏匿着一个病毒。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5

 他旋转一个旋钮,在细胞之中漫步着,细胞的景色缓缓地漂移到他的视野中。他提高了放大倍数。于是这片景色朝他涌现过来。


  他摒住了呼吸。等一下——这个细胞有点问题。这个细胞乱七八糟。它不仅仅是坏死了——它被摧毁了。它已经被驱散开来。而且有蠕虫在上面爬动着。这个细胞上铺满了爬虫。细胞的某些部分充斥着如此众多的病毒,以至于它们看起来类似于大量的绳索。这是一种蜷丝状病毒。


  他想,马尔堡。这种物质看起来像马尔堡。他不禁弯下腰凑近了屏幕。他的胃部收缩着,缠结着,翻转着,他感到一阵不愉快的感觉。这是呕吐因子。他简直惊慌失措了,几乎要冲出房间大声叫喊,“马尔堡!我们得到马尔堡了!”然而转念一想,事情真是这样吗?他不禁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种东西是否就是马尔堡,但非常确信的是它看起来是一种蜷丝状病毒,一种线状的病毒。然后,他的脑中闪现出一幅图像——彼得?卡迪纳尔的肝脏细胞破裂并且被爬蛇吞没的图像。他把这幅图像转移到记忆的中央,与他看到的屏幕上的图像进行比较。他完全清楚卡迪纳尔毒株的模样,因为他已经谙熟了其中的花体和燕麦圈形状。病毒对那个男孩的所作所为……对那个男孩的身体组织的毁灭性影响……哦,哎呀!——哦,哎呀!——我和彼得已经闻过这种物质啦。我和彼得曾经操作过这种物质,而这是一种生物危害4级微生物。马尔堡……哦,哎呀……一阵极不愉快的感觉泼溅到他身上,他蓦然之间意识到了悬在两腿之间的男性外生殖腺……腐烂发臭的表皮剥落的梨子大小的黑色睾丸。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5

 他开始用显微镜拍摄照片。几张底片从机器中滑出来。他把它们拿到一间暗室里,关上灯光,然后冲洗照片。在漆黑的环境下,他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他推算着自己暴露的日期。让我们想一下,出门狩猎之前的那个星期五,他曾经闻过那个长颈瓶。那就是在……十天之前。马尔堡的潜伏期是多长呢?他不能立刻知道。让我们想一下——对于吸入了马尔堡病毒的猴子来说,它们的病情发展经历了较长时间,从六天到十八天。而他在第十天。


  我处于生病的边缘了。我处于倒下的黄金时段!我昨天头痛过吗?我现在头痛吗?我发烧了吗?他把手放到前额上。感觉还好。仅仅因为我在第十天没有头痛,并不意味着我在第十二天也不会头痛啊。我嗅那个瓶子的时候吸得有多深?我弄破瓶帽了吗?那样会使材料喷洒出来的。我记不清了。我后来用手指揉过眼睛吗?我记不清了。我用手指摸过嘴吗?我或许摸过,我不知道了。


  他怀疑自己弄错了。或许这并非马尔堡。他只是一名实习医师;他只是在学习这种材料而已。在华盛顿郊区发现大量的生物危害4级病毒,这可不是实习医师们天天做的事情。或许这不是一种蜷丝状病毒。我能多肯定呢?如果你去告诉你的上司,你发现了马尔堡而且你弄错了,那么你的事业就在试管之中完蛋了。如果你发出一次错误的呼叫,那么首先,你引起了恐慌。其次,你变成了笑柄。


  他接通了暗室灯光的电源,从定影液中拖出底片,然后把它们放到明亮处。


  他看到底片的负像上有形状如蛇一般的病毒颗粒。它们是一条条相互缠结的眼镜蛇,就像蛇发女妖的头发一样。它们是大自然的本来面目,裸露而猥亵的女神。这种东西美丽得惊人。当他凝视着照片时,他感到自己被从人类世界中拉出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道德界限在那里变得模糊不清并最终完全消失了。他沉湎于惊奇与赞美之中,尽管他知道自己是牺牲者。可惜的是他不能用来复枪把它打下来。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5

他还看到了照片中的其他东西,这些东西让他恐惧万分,满怀敬畏的感觉。细胞的结构已经被病毒更改得几乎面目全非了。它们把细胞转变成为类似巧克力甜饼的东西,而其中大部分是巧克力片。这些“巧克力片”就是由纯病毒组成的类似晶体的集团。他称它们为“内含体”。


  它们是一窝即将孵化的病毒。病毒在细胞内部生长时,类晶体或者砖状物就会出现在细胞中央。然后它们向外移动,逼近细胞的表面。砖状物接触到细胞壁的内表面后,它会分裂成为数百个单独的病毒。这些病毒的形状就像细丝一样。这些细丝挤出细胞壁并在细胞外萌芽,如同青草从肥土中长出一样。在砖状物出现并向外移动的同时,它们会扭曲细胞,导致它迅速膨胀而且改变形状,而最终细胞会爆裂开来——它会突然破裂而且坏死。于是细丝脱离了细胞,漂移到宿主的血流中,进一步繁殖,俘获更多的细胞,形成更多的砖状物,然后又会爆裂细胞。


  他注视着这些砖状物,他意识到自己十天前观察长颈瓶里的细胞时所认为的“胡椒粉”——细胞中的那些斑点——其实是内含体。那也是细胞为何看起来肿胀肥大的原因。因为它们“怀孕”了,塞满了病毒砖状物。因为它们即将爆裂。


  第一个天使


  11月27日,星期一,上午十点


  汤姆?盖斯伯特把照相底片印在八寸乘十寸的蜡光纸上,然后前往他的上司彼得?加尔林的办公室。他的双手握着照片,沿着长长的走廊前行,走下一段楼梯,穿过一扇安全门,将身份证划过一个传感器,然后进入了迷宫一般的房间。他向一名士兵点头致意——四处都站着士兵,履行着他们的职责——然后走上另一段楼梯,经过一间张贴着世界地图的会议室。军方的人们常常在这间会议室里讨论病毒的蔓延情况。现在里面正有人开会。他转身来到另一侧的一套房间。其中,有个房间杂乱得让人叹为观止,称得上是一片狼藉。这个房间属于吉恩?约翰逊,那位曾经领导过卡塔姆洞穴探险的生化防疫专家。而对面就是彼得?加尔林的办公室。这个房间保持得比较整洁,虽然空间比较狭小,不过还好有一扇窗户。加尔林把自己的办公桌放置在窗户旁边,以获取更多的阳光。而墙壁上挂着他的孩子们完成的图画作品。其中有一幅是他女儿画的,画面上是一只兔子在灿烂的黄色太阳下方。搁板上放着一件非洲雕塑品,其形状是人类的指尖上握着一个鸡蛋,仿佛鸡蛋中包含着什么即将孵化的饶有趣味的东西。


  “有什么事吗,汤姆?”加尔林问道。

狗蛋 发表于 2008-12-31 05:16

 “我们有大麻烦了。”盖斯伯特把照片在加尔林的办公桌上一字排开。现在是十一月份,天气阴冷,窗外的光线柔和地洒在“蛇发女妖”图像上。“这是来自雷斯顿的猴子,”盖斯伯特说,“我认为它是一种蜷丝状病毒,而且很有可能是马尔堡。”


  加尔林想起自己曾经闻过那个长颈瓶,他说道,“你和我开玩笑吧。这可不是好玩的。”


  “这可不是玩笑,皮特。”


  “你确定吗?”加尔林问道。


  盖斯伯特表示他感到非常的确信。


  加尔林仔细地看着这些照片。是的,他可以看见蠕虫。是的,他和盖斯伯特已经把它吸入肺里了。唷,他们却没有头痛。他记得当时,切碎锡纸里神秘的粉红色的小块肉时,他对这位病理学家谈及的话语,“幸运的是这并非马尔堡。”是啊,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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