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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我不能攻击新来的牧羊女,尽管这很痛苦。这是有原因的,自从发现她以来,这个原因就深深地纠缠在我心底,让我痛苦万分,但我不能把这个原因说出口,我不能。


我同时也发现了那年轻的猎人,他已经追逐我很久了。他害得我四处飘零,每次出击总是提心掉胆,生怕他的马蹄声从我身后响起。现在我偷偷地观察着他,他采了一束花,献给了牧羊女,牧羊女很高兴,她笑的样子很美。我想,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埃


我很孤独。


牧羊女


一个月过去了,我和我的羊没有遭到过狼的攻击,也许是它害怕了。有时我放羊放得远了就会发现狼的脚印和狼粪,这证明它仍在附近活动,所以我还是要提高警惕。但好在年轻的猎人常来看我,他送给我一张弓和十支箭,还教了我许多对付狼的办法。他对我很好,有时我真想让他在我的帐篷边扎下帐子,不要再四处飘泊了,但是他却说一定要杀死那条狼,这样我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全于幸福。


今晚,我梦见了他。





天哪,我已经好久没吃过东西了。我饥肠漉漉,全身乏力,行动缓慢,眼冒金星,我恐怕活不过今晚了。这一带方圆几百里内的牧民都被我吓走了,只剩下那新来的牧羊女和年轻的猎人。我说过,我绝不会去攻击她和她的羊的,我更不敢送到猎人的面前去送死。有好几次我离牧羊女的羊很近了,我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抓住它们,甚至她,象以往那样,撕裂它们的喉咙。但是我忍住了,我强忍着饥饿离开了羊羔们,我明白这是违反了我的本性的,但我必须要忍耐。


这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吃不到羊和人,附近的野兔,黄羊,甚至小小的土拨鼠都已经给我饥不择食地吃光了。我这个天生的食肉动物,草原食物链的最上层者面临着无肉可食,无血可吸的窘境。与我相比,羊真是幸运啊,用不着竭尽全力地追逐食物,把头一低,满地都能吃。如果我也能吃草的话,恐怕还能句且偷生的活下去。于是我决定吃草,做一件违反自然法则的事。我低下了头,可我的锋利的牙齿只适合咬断别人的脖子,而不适合啃咬和咀嚼,我只能囫囵吞枣地一口咽下。虽然,青草带着草原的芳香,可是我的食道与肠胃早已习惯了消化荤腥的血和肉,草在我的胃里,接触到我的胃液反而膨胀了开来,难受得我满地打滚,我哇的一口就吐了出来。


我该去死了。但我想到了很多,最后,我仍然下定了决心要吃草,为了生存,必须忍受这样的痛苦。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一定会有许多动物学家嘲笑我,说我吹牛不打草稿。但事实是,我终于吃草了,尽管这滋味令我作呕,我吐了无数遍,又硬着头皮吃了无数遍,我的肠胃开始消化了,我第一次排出了带有草原芳香的狼粪。


我就这样句延残喘地活着,虽然我靠着不可思议的吃草方式维持着生命,但毕竟我是一头嗜血的狼,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也许我活不了多久了。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猎人


我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了牧羊女,她的美从第一天起就抓住了我的心。而她似乎也对我颇有好感,她让我今天晚上到她那儿去,这真让我浑身血液沸腾。


现在我看见她在帐篷外等候着我,在羊圈边点着一堆火。月色下的她显得更加迷人,她向我微笑着,她要我带她到草原的深处去。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很紧张,竟提出了羊羔怎么办的这样的蠢话,其实点着一堆火,狼是不太敢来的。她跨上了我的马背,高耸的胸脯紧贴着我的后背,让我的脸上一阵发烫。我心跳地厉害,双腿夹紧了马肚子,我的马似乎也理解了我们的心思,它四蹄飞奔,把我们带向了草原的深处。


草浪卷过马蹄,风卷起了她的头发。然后,我们在荒无人烟的大草原深处尽情地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和她都沉入了梦乡以后,一声凄惨悲凉的长啸把我们惊醒了。又是那可恶的狼嚎,狼站在山岗上,放出可怕的绿光。它向我们冲过来了,我的弓箭呢?我手忙脚乱地寻找我的弓,而牧羊女在我身边不停地发抖。来不及了,它冲到我跟前了,我太大意了,我们完了。它突然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和它对视着,我们都曾要竭尽全力地杀死对方,现在它赢了。它一定一直在跟踪着我等候着时机,它太狡猾了,我认输,我绝望地看着它。它好象比过去瘦弱了许多,在我们的身边转了一圈,最后出乎意料,它掉头就走了,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我看见它流眼泪了,牧羊女轻轻地说。


不可能,你一定受刺激了,我还从来没听说过狼会哭。它也许已经吃过晚餐了。





我见到了一只我的同类。它健壮而年轻,它的身上残留着血的味道,就向当初我刚来到这里一样。它对我的落魄感到吃惊。它说它要在这片草原建立它的王国,为了表示对我这个前辈的尊敬,它允许我检食它的剩肉。我告诉它这里没有食物,它则报以我轻蔑的笑,然后它继续前进。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规则,我认命,但我依旧感到一种不祥之兆。


它果然到了牧羊女的帐篷前,它悄无声息地绕了一圈,甚至连羊羔们都没有惊动。它就想我过去那样,身手敏捷,干净利落,凶猛地向羊羔们扑了过去。它一只一只地咬开了羊的喉咙,并不是拖走了慢慢吃,而是吸干它们的血,这种猎食的方法我早以不用了,因为这过于残害生命,根本就是一种浪费。等它无声无息地吸干了二十只羊羔的血,竟似乎还不满足,把头探向了帐篷之中。


我该怎么办?


猎人


天哪,羊羔全死了。牧羊女,牧羊女。我冲进了帐篷,帐篷内一片狼籍,牧羊女躺在地上,此外还躺着两条狼。居然是两条,没想到这畜牲还请了帮手,一定是分赃不均自相残杀的。牧羊女,她还活着,奇怪的是,她全身没有任何伤口,恐怕是吓昏的,我掐了她的仁中,她开始缓缓地醒来了。那条我从没见过的较壮的狼已经死了,脖子几乎被咬断了。而原来的那条我所熟悉的狼还有一口气,奄奄一息,浑身是血,四条腿断了三条,眼睛瞎了一只,还有一只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它的背脊,腰腹,等多处都受了重伤,皮毛撕烂了,白森森的肋骨历历可数,而胸口有个大洞,一大滩血喷泉似的涌出,这是致命伤。我现在必须要杀了它实践我的誓言,我看着它仅存的一只眼睛,渴望似地盯着我,仿佛有什么要说出口,但它必须要死,我拔出了匕首。





我快死了,没想到我这食草度日,虚弱不堪的东西拼尽了全力居然能杀了那身强力壮野心勃勃的家伙,这其中一定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在帮助我。现在,我的心跳越来越慢,我该平静地死去了。牧羊女看来快醒过来了,年轻的猎人也来了,他充满仇恨地看着我,他拔出了白晃晃的匕首。年轻的朋友,虽然我们曾经是死对头,但我现在一点都不狠你,我只希望你的匕首别插进我的心脏,请保持我的心脏。好的,现在请你动手吧。


谢谢,匕首送入了我的咽喉,我最后的一点血向外喷出,我的灵魂随血而高高升起。


尾声


猎人把牧羊女救醒,他们决定永远在一起。而猎人为了实践他的誓言,把原先的那头狼扒了皮,抽了筋,骨头砸碎,肉与内脏都投入了油锅里煮熟了吃。令他惊讶万分的是狼的胃里装满的居然全是草,和羊的胃一样。但更奇怪的是狼的心脏却始终没有煮熟,最后那颗完整的狼心被放在牧羊女的面前。狼的心突然用人类的语言对牧羊女说——


我爱你。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狼人


雨刚刚停过,马路上空无一人,周边的店铺死一般宁静。两排杨树清新黄绿,叶子犹在滴着水,渗入无声的大地。我和妻儿在马路上走着,彼此沉默,思维如街道一样冰凉又清晰。皮鞋底擦在粗糙如刚剃光的青灰色头皮一样的地面上,“哧啦啦”一溜儿响动。我向远处那个小型的工厂望去,那里灰朦朦地笼着一层烟雾,再往前,在突出的烟雾之上,有一个朦胧而又清晰的高大的东西向上挺立着,那里矗立着隐约可见的高楼大厦。所有的一切,就只剩下包绕我和妻儿的那层烟雾似的安静。天空低沉,翻卷着泼墨似的乌云,时而浓烈,时而清淡,来来回回地揉和着笼罩的阴影。我仿佛着了魔,眼盯着前方沉思,妻儿也仿佛受了感染,任凭皮鞋“哧啦啦”的响动。在路的拐角处,远远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色铁锈的下水道口,愈接近,越仿佛反着光,它黑色的眼睛迷离,仿佛支着向上的三角架,那道光蓦然反射,直达我的内心,我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弥漫过殷殷的恐惧。


此刻,在肮脏的下水道口,向里深入,仿佛开启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水依然缓慢地流着,地面上不断有洼积的雨水汇成细流,聚集了灰尘、枯叶和各种肮脏的垃圾一同注入此处,此处的空气里散发着新鲜又腐烂的味道,并时尔夹杂着恶臭。摸摸索索地走着,思维蓦然碰到一团黑压压的东西,“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血液要喷出体外。待恐惧过后才看清——那只是一群栖在黑暗与肮脏里的吸血蝙蝠。蝙蝠们佝偻着,相互拥挤着,扑楞着,企图在挤压中获得温暖,黑暗里,张着惊恐发绿的小眼睛……


所有的契机都悬在那一刻里,当天空无意洒落的一滴雨蓦然滴入我抬头仰望的眼睛,随着扑啦啦一阵风旋过,一个微小的草屑扑入眼睛,当我忙不迭揉眼睛逐渐接近那个乌黑的下水道口时……表面的世界清晰宁静,不可解读的内里却喧嚣疯狂,突然一个奇怪的思维侵袭了我,蝙蝠们张着疯狂的眼睛,忽闪着翅膀,从扑出的令人晕眩的热汽流里发出一种令人窒息、令人压抑的声音……


来吧!等着你,来吧!等着你。开始的时候尖细清晰,后来越来越粗,越来越含混,仿佛群体一致的呼声——来吧!等着你,来吧!等着你……声音越来越令人压抑。


我一阵颤抖,来不及有任何的声张,“哧”一声跌入梦里(那一刻,我怀疑有一阵白光闪过)……


妻儿“呀”一声愣在当场,当从耀眼的白光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化成了一缕烟雾,瞬间逃逸了。妻儿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惧眼圆睁,口张的老大。妻挽着我胳膊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仿佛还依靠着那缕易逝的温热。


我是被吸入黑暗的下水道里去了。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我不知道怎么样了,仿佛做了一场梦,在这场梦过后,一切倒还清晰,只是我还记得妻儿,却没有一丝留恋的人的感情。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隐隐约约觉得这是残酷的抛弃。我开始摸索着向前走,被一种神异的力量牵引着,本该在落下的刹那,我手撑开铁栅盖纵身上去,因为我从缝里看见妻儿呆如木鸡,动弹不得。但我没有这样做,我说过,我着了魔!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摸索着向前走,渐渐的我适应了下水道的黑暗和恐惧,眼前也仿佛具有了能够分辩路线的光亮,沿着这条光亮向前走,头“嗡”的一声,仿佛缺了血,鼻子上有鲜红的血滴——我当真发现了那团黑压压的东西,眼睛闪着绿色的光芒。那一群吸血蝙蝠!我头晕眼花,面前闪耀着金星,口在流血,身体在颤抖,蓦然暴怒起来,张开双臂呼啸着扑向那群肮脏的东西,那种丑恶的东西。“扑楞楞”,蝙蝠群体骚乱起来,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似的,慌乱地扑打着遮阳网似的翅翼,口里发出“吱吱”的尖叫,谁又知道无人的、肮脏的下水道此刻正在发生着灾难。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妻和儿子还在站着,好大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疑惑的对视,都从瞬间的眼神里读到了不解和讶异,接着恐惧的寻找,儿子还特意趴在冰凉的下水道口上,从缝隙里张望,先是怀疑是否是一场梦境,最后才从流着污水的哗哗声音里抬起头来,颤抖着说:“妈妈,爸爸没了”


妻也是紧张不安,转尔战栗,她搜寻着,向天空望,向滴着水的树叶里望,向周边店铺的门缝里望,向地下找,象是在梦里彷徨、徘徊,可——四周空无一人,仍旧死一般寂静。妻的心跳突然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响,声如震鼓。妻突然绝望地疯狂,继尔大声呐喊:“天呐……”


我开始疯狂地乱扑乱缠,用我坚硬的牙齿与指甲,乱咬乱抓,我狂暴地叫喊声掺杂着仇恨的力量,又有一种近似渲泄性的、报复性的嚣叫,还有见血之后快意的长啸,仿佛一个舞蹈的人随着自己紊乱的节拍,随着不和谐的韵律胡乱地狂扭。刹那间血污遍地,蝙蝠的嘶叫和身体的碰撞声不绝于耳。慌乱中摸了一把脸,分不清是汗水还是血水,是血水?!又分不清是谁的血液,那一刻没有疼痛,只有快意,只有片刻的神经紧张统领了你所有的世界,在现实里只剩下搏斗。我却认为蝙蝠是黑暗里的斗士,它们黑夜的悬挂,不是简单的等待死亡或等待造化的施舍,而是积蓄……蝙蝠群刚开始还因为我突然的攻击而乱了阵脚,后来却发现我只是一个人——一个身着整齐衣裳(至少现在不是这样了)、面孔友善(至少现在不是)、无尖牙利齿(也许过一会儿即是)又手无寸铁的弱智常人(在它们看来),不值一提。于是它们重新排好阵序,排好次序,逐次攻击,一批又一批……我渐渐啤惫,浑身的每个毛孔都渗出血液,蝙蝠的攻击一轮比一轮猛烈,眼看着我将被折磨致死……突然在那一刻——那个关键的时刻,地面传来的一声凄历的尖叫“天呐”,像响过一声炸雷,那是妻绝望的喊叫——却解救了我,解救了我的生命,同时也解救了一个着魔以后自甘堕落的灵魂。我猛然回过头来,仿佛对这种信号熟悉又陌生。蝙蝠也立刻停止在半空,停止了战斗。像一个个粘贴在透明物质里翩翩的叶。那个时候,谁也想象不到我的模样——我猛然回过头来,整张脸上带着血,头发蓬乱如草,浑身颤抖,如洒血雨,仿佛被吸干了血,浑身枯瘦,有的地方露出皑皑的白骨。蝙蝠们幽幽地重又栖到黑暗里去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我低头看去,看见自己衣衫破裂,状如吸血鬼的斗蓬。我此刻身体虚弱,猜测到自己肯定脸色苍白,伸出手抚摸累累的伤痕——天呐!我在脸上摸到了什么,为什么我突然像面对至爱之人无故的晕厥,仿佛突然面对一个厄兆的真实来临——我摸着了突出嘴唇之外、向上翻刺的如锥丑恶的獠牙*—我成了狼人!我能够想象我自己什么样子,能够想象自己如何的丑恶 本来妻的那声尖叫能够帮我唤起一点人性,而今,我丑恶的形象却再次拉我入无底的深渊……


——“我爱妻子!我爱儿子”我开始在狭窄的下水道里焦燥的走来走去,不停的嘟嚷着这句话,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以致黑暗的下水道里嗡嗡声不断,仿佛开过一列长长的列车,又仿佛一群围在死尸身上却被突然驱赶的绿蝇。“我爱妻子!我爱儿子!我爱妻子!我爱儿子”尽管这样,可是我将永远见不到她们了,因为我——獠牙恶齿,面目憎人,丑恶不堪——我也许只配生活在地狱。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于是我头也不回,异常坚定(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过)地大踏步前进。我是拂袖而去的,体现在我袖上的嚣张之气扫着了蝙蝠群,蝙蝠群依然安静,嚣张之气扫着它们的时候,蝙蝠里一阵轻微的骚乱,我头也不回,也不知道向哪里去,只是向前走,亦不知走向重生还是走向毁灭。总之,就仿佛我蓦然被旋入下水道这个迷对于妻儿一样,我的走向对我来说亦是一个迷,从此以后,我便仿佛迷一般消失了,总之,我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


时间过的很快,大约在一年之后,我猜想我的消失不会再对妻儿留有很深伤痛的回忆,于是我决定回家看看。亲爱的读者啊!莫问我这一年里我干了什么?我又有什么变化?我想我再也不想提起过去的那些事情。这证明我还未脱去人性的一面,尽管的我已成了彻彻底底的狼人。我也恐怕提及过去而引发现在彻骨的伤痛,我的那段非狼非人的生活,长着一张狼的面孔,却承受着人间不尽的苍桑。说回家看看,其实也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说法,我如何回我的家去?我的家在何方?而我又是谁?还有我这张非狼非人的面孔……说回家看看,也只是我的灵魂投射在梦上的影子。


也许妻儿已习惯了无我的生活,每天照旧上班、下班,儿子则上学、放学,日子如水。有几回,我也悄悄地沿着妻儿的独特气味追寻到此,在狂风的夜里,我从树丛里伸出渴望的眼睛,我承认我的眼里闪着绿光,但亦埋藏着爱怜和无奈。又是一个风雨之夜,我又悄悄埋伏在我家附近的小树丛里,看着妻打开车门,雨伞下闪着儿子的小脑袋,一会儿,妻找开门,收起雨伞,在门又闭合的刹那,妻儿消失在我的眼前。沐雨的房屋(那是在郊外挨着一个小工厂的大房子,房子由红砖砌就,高有二层,它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房子。而故事的背景——即我消失的地方,则是我们房的附近挨着小工厂的水泥马路上。马路两旁有破落的店铺,所以很少有人。妻就是这个小工厂的经理,而我则靠着笔杆生活,倒还富裕,因此有自己的小车。房子北面不远的地方,连绵着深山。)在风雨里颠波着,动荡不安。


妻关好门,阻挡风雨于室外。室内灯火辉映,墙壁莹白如玉,木地板光滑而明亮。简单而朴素的中国式摆设——中国式家具,周围的几个门均“软包”过,木质的雕花凹凸有致。门厅的中央摆了几个偌大柔软的沙发。上二楼的楼梯擦得干干净净,踢脚线上涂了淡绿色油漆。上得二楼,几缕蓝色淡雅的窗帘悠然垂挂,再上右边,便是我写作的书房,同妻的书房隔门想望。在我的窗前站定,就能看见前方蔚蓝的天空和起伏的群山,这个我永远迷恋的地方,简单的排放着桌椅、台灯,身后是占满整张墙壁的大书架,书架上,书的脊背累累。如今,这个地方却徒然只具有了记念的意义。


我离去的一年里,我猜想妻子也许经常踱进我的书房里,从书架上、长窗旁、台灯下和灯光的照射下嗅到我的气息,也许能从厚重的书籍里找到我沉甸甸的影子和灵魂。是的,我的书房,是我整夜向往的地方,书里有天使,也有恶魔;有宇宙,也有尘埃。我曾驾着天使的翅膀在宇宙里遨游,我还记得我深藏在抽屉底部的那部《荒原狼》。作者姓甚名谁我不知道,或许早忘了,只记得在它内部夹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我为何会变成狼人!并且在它的深层书页里还可以找到我在繁华闹市另一处居所的地址、门牌号,还有几个男人和几个女人(这间楼或直接同我变成狼人的原因有关)!奇怪的是,我必须每次都按照这个地址、门牌号去找,不是我记忆不好,而是我根本记不住,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那个居所,竟然像变幻的沙,像变幻的光怪陆离的幻象。我不得不这样,所以我始终保留那张纸条,把它藏在隐秘的深处。情形大概没变,还保留原来的模样,包括我的书房。想到此,眼中竟流出一滴泪。狼人有眼泪吗?还是我眼在风雨中的酸涩?天空此刻突然拉了一道亮光,呈有角有棱的“S”型,又从黑暗里消失了,仿佛利刀割开了天空的伤口。我知道那是闪电,可是我却突然呜咽着飞奔,转瞬逝去了。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什么声音?”妻在温暖的房子里蓦然听见了我的呜咽,尽管风大,雨大,这种声音却有穿透心灵的震撼,那兴许是带着凄惨与良苦的号叫。


“不知道”儿子低头想了些许时间,“不像风声,也不像雨声……却能从紧闭着的大门里穿过来,能够狂风暴雨中穿过来,渗入我们的内心……什么声音?”


“不知道!仿佛狼……可是自从我们在此住直到现在,便从没听说过有狼……”妻迷惑着说。


“也许是一只迷途的狼,从深山里追寻弱小的猎物到此……也许生有两只绿色发光,并且凄惨的眼睛……”


“不可能啊!这里从来没有听说过狼……”妻说。


见儿子在深思,“不可能”妻又重复着说。


“妈妈,你在害怕吗?”儿子从妻说“不可能”的这句话中听出了颤抖。


“害怕……?”妻喃喃着,脑中蓦然闪现出一年之前的那个风雨之夜,狂风卷集着乌云和落叶,落下的半绿半黄的叶子仿佛湿透了的纸张,紧紧贴在的地面上,大地在痛苦的呜咽,大滴大滴的雨水拍打在窗户上和门上,闪电在嘶鸣,仿佛此刻所有的魔鬼都已出笼 暴雨狂风整整折腾了一夜,才在天亮之前吐出最后一丝气息沉沉睡去,天空依然阴霾,但宽阔、清凉。做了一夜恶梦的丈夫在早上凉爽的空气里,陪我们一同散步,然后他……却消失在无形里,不知被恶魔吞噬,还是被时光收留……“害怕-…我想起了你爸爸的消失……”


“我爸的消失……咱们别提他了……一提起他,再加上今夜的暴风雨,会让我们感觉屋里屋外、角角落落都是些骇人的魔鬼,甚至空气里也弥漫着骇人的气息……”


“好吧!咱们不提他。其实……我也怕提起他……”


“妈妈,今晚让我同你一起睡吧!我害怕”


“嗯-…好吧!不过你得记住,你已四岁半了,是个强壮的小伙子了……”


“就只睡一晚,我不会再乱蹬乱踹的惹你生气”


“好吧!小傻瓜……”妻笑了,牵着儿子的小手“噔噔”走上楼去。


今夜的雨不可能停了,妻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她和儿子步入她的卧室,首先检查了一遍关紧的窗户,然后拉下了长窗上的厚重猩红窗帘,打开橱柜,出了一条厚厚的手巾被。


灯熄了,那张床上仍然闪烁着妻和儿的那双眼睛,轻柔温暖地拥抱似乎能够让人忘记这个难渡过的黑夜。闪电的眼睛不时刺破厚重的猩红窗帘,但是声音却仿佛远了,小屋内母子柔情的相伴、散发的温馨弥漫了整个屋子,她们很快睡着了。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接着妻就走入了无边的梦里。开始是温馨而迷人的,梦见生活中三口之家的幸福和完美,梦见了儿子可爱纯真张开的翅膀,又梦见我在她面前英俊潇洒的样子。渐渐地,到了凌晨一二点的时候,天空蓦然响起一声震动天地的炸雷,强烈的闪电刺穿了一切,映出了妻苍白的脸庞,接着,妻颤抖了一下,在半醒半梦的瞬间,遭受了恶魔的攻击。妻开始梦见临睡前她所想的一幕,然后雷声不断响起,妻一步一步走入梦的深渊。开始梦见一个半人半狼的怪兽,头发蓬乱,面色苍白,两颗白色的獠牙泛着阴森森的白光,牙缝里还留着血的残痕,一个宽大的斗蓬遮着他枯瘦的身体,在风的隐约中,黑色的衣边难遮露出的块块白骨,伤口仿佛还在溃烂,永远不会好似的。他仿佛幽灵一样迅速地在林子里游荡着,眼睛四处张望……突然,妻的眼前闪过那黑暗丛林里闪着绿色的寒光向这座房屋张望的那双眼睛……妻在梦中不自觉地“氨了一声,立刻被梦魇篆…


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伴着一道强烈的闪电——“怪兽”震颤了一下,那双眼睛却仿佛突然被针蜇了一下似的,忽闪了一下消失了,一道黑暗的影子劈开他身后的树丛飞驰而去了。妻的思维如箭般跟踪,象依附着躯体的魂魄一样,不曾被落下。“草动地方就是你走过的方向……”妻想。不紧不慢的跟踪着,在影子飞奔经过拐角的地方,悠然的作了个标记,转尔,黑影(确切的说是那个非人非狼的东西)上了大路,向远远的前方奔了过去,身体迅捷如飞猱。这条路,妻很熟悉,那就是通向连绵群山的那条路,也是我和她婚前和婚后去游玩的地方所必经的一条路,路由自然铺就,夯实、坚硬又平坦,而越往前,妻则越陌生,思维和影子的飞驰,很快超越了那个游玩的美丽地方,顺着那条曲折的盘山公路,越走越遥远,越走越危险,在拐角处,妻蓦然看见一块挺立的石碑——那是一个市县的界碑,上书几个苍劲大字:狼野县。进了狼野县向东,飞奔,飞奔,飞奔,记不起多少时间了,也许是整夜连绵的一个梦。在一片起伏不平、树木苍郁、幽深的地带,黑影停下,认准了一个固定的方向(先前的黑影仿佛慌不择路般乱撞乱奔,仿佛迷失了方向的光)缓慢前进,慢慢地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东西(小屋),待他走近时,小屋蓦然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灯光,黑影被灯光所吸,“哧”一声化为无形。妻慢慢走近,扒在窗上望,窥见了坐在屋子里有两个相同妆束的黑影——非狼非人的东西——狼人。另一个狼人背对着妻,而见到的那个则面对面坐着。神情冷漠,躯体和脸庞仿佛都被冰冻。因为看不到另一个人的面孔,妻抬头看屋里的东西,一盏灯悠悠地吊在半空,没有吊带,没有绳索,却神秘的悬在半空;中间的一桌两椅是所有的家具,他们两个“人”——两个狼人眼里闪着温和的光(想想该是如何的丑恶啊!长着骇人的獠牙眼中却发出温和的光)。这种光令妻一震:是那种熟悉的仿佛丈夫眼里时常流露的光芒。接着目光下移,至对面狼人的脖颈外,妻的眼中又闪过一丝讶异,妻子好象看见了什么!?


“今天晚上,你又到你”家“里去了吗?”狼人的语气竟如此温和,这声问是背对着那个狼人发出的(狼人乙)。


“是的……”妻对面的那个狼人(狼人甲),声音沙哑,好象极度的啤惫。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2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有事……”狼人乙问。
“没事,……在今晚的暴风雨中我经历了一个凌利的闪电,那个闪电让我害怕,它使我想起不堪的苦痛过去……”狼人甲在疑惑的诉说着。


“今晚,暴雨、闪电,还有我蓦然听到的那声呜咽……眼里酷似丈夫”生前“发出的光芒……”妻思索着,在层层的疑问中找到了一些头绪,并且象悟到了什么!


那么妻又看见了什么呢?她看见了挂在狼人甲脖子下的一个缀饰,它折射的光亮仿佛碎玉,内里借着灯光的折射,一种紊乱的光芒拥挤着射出,仿佛心碎裂的轨迹线……那个缀饰是一个水晶的属相,她很熟悉,就在结婚的当天,在幽雅寂静的洞房里,借着红色朦胧气氛的灯光,她羞涩的给他带在脖子上,并对他说:“这个缀饰就是我陪伴你永远的脸庞……”她很熟悉,可是今天……她一刹那的灵犀突然电光石火般的炸开了,他意识到这个“人”——这个狼人————乃是她的丈夫!她不禁痛苦,由于这无力承担的兴奋却不如不来更加让人好受一些,她在复杂难忍的心底里榨出绝望而兴奋的“氨声——怎么了!狼人甲眼睛直射过来,狼人乙也猛然回过了头,这朦胧的灯光里,逼视的四只绿色眼睛……


“氨一声,妻也终于清醒过来,被梦里的恐怖抛出梦外,妻翻身坐起,慌乱之中抓紧了儿了的臂膀。


“妈妈……妈妈,怎么了?”


妻大声的喘着气,稍微定了定神,说:“妈做了一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什么梦?”


妻却象沉入了那个梦:“那个梦让人恐惧又让人迷惑……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


“什么?”


“我梦见……我先是梦见今天和一年前的那个暴风雨之夜,然后梦见我们和你爸爸的散步,又梦见你爸爸的消失,我竟然不知道他并没有死去……”


“爸还在吗?”


“你爸并没死去……我接着梦见一个半狼半人的妖物,在我们房子外边的树林不时在向这边张望,眼中闪着绿色的光芒,这个”东西“不能把他作”人“,因为他生有长而亮的獠牙,面孔苍白仿佛面具,身体枯瘦如柴,膝盖下竟然露出了似在黄土里水分浸润过多年的白骨……后来他被闪电击中,拼命向前冲去,像疯狂的被狮子追赶的一只羚羊,他的样子怖人,奔跑时四腿着地,疾如飞矢……”


“疾如飞矢……”儿子思索着。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3

“他象一个没有目标的苍蝇,象一个被踏乱了”蚁路“的蚂蚁,又象一个失群了的羔羊……仿佛没有目标——却最终到达了他的目的地,……奇怪……那个地方,遥远而浅近……经过了我和你爸爸曾经游玩过的地方……后来的地方,我几乎记不清了,但是我却感觉我能够找到……”


“你找到了吗?”儿子问。


“找到了。我疾疾的跟踪着他,确切地说是我梦里的眼睛在跟着他,跋山涉水般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这么神秘!?”


“当然,我一直在奇怪,为何会梦见这些东西。后来这些东西竟然跟你消失的爸爸有关,你知道吗?”


“跟爸爸有关!?”


“是的,跟你爸爸有关。……就这样跟着,突然他停了下来,又开始走时却放慢了脚步,仿佛知道一个人正在跟踪着他。我一阵害怕,但是,他始终小心翼翼向前走,仿佛在嗅空气中的某种特殊的味道,丝毫没有回头的意象。这正好,我可以放心的默默跟踪。跟着跟着,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屋。他比我早发现到这些,所以他走近时,小屋蓦然亮起了灯光,灯光和小屋都在荒野里摇曳!儿子,你知道吗?那地方荒凉、树木参天,天空阴暗,笼着黑雾,虽然没有暴风雨,可寂静却更让人感到害怕——那灯光就仿佛闪烁的鬼火……”


“鬼火!太可怕了”儿子受到感染,情不自禁说出“怕”字。


“是的,太怕了,可更可怕的是他在刹那间蓦然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你爸消失时一样。闪过一道白光之后,他消失了——但他并没有死亡。只是……我悄悄地靠近那座小屋,看见里面坐了两个相同装束的人,面对面坐着,互相对着话,而那盏灯,却在空气里燃烧着,既没有吊带悬挂,也没有支架的依托,仿佛鬼魅……”


“那它怎么会燃烧在半空呢?”儿子禁不住又问。


儿子的那句问激起了我的一些恐惧。我说:“不知道,好象是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擎举着……接着我看见了那两个”人“(妻加重了语气),那不是人,充其量只能叫”狼人“。那两个狼人,面对面坐着对话,谈及雷电声,闪电还有今晚的暴风雨,眼里却闪现着我熟悉的,像你爸爸那一样温和的眼光……”


“爸爸的眼光……”儿子问。


“是的,就是那种眼光,那种你爸爸经常安慰我时发出的眼光,对……就是那种眼光……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梦见这个梦,奇异、怪诞、令我不解,但好象它是必然被梦到一样,我梦到了他,儿子!你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吗?我心这个容器,都要快被痛苦、讶异、迷惑和悲哀填满了……”


此刻儿子看了一下我的双眼,接着过来,小手勾住我的脖子,唇在我额前吻了一下。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3

我继续说:“其实……我也悟到了些什么,直觉告诉我你爸爸待解的迷就要解开了……那是一年来我心中天天萦绕着的问题……因为我不仅体会了那温和的眼光,而且还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对着话,内容是在暴风雨之夜去探望一个家,我却隐隐约约觉得那个”家“就是我们的家。儿子,还记得吗?临睡前那声呜咽,我也觉得仿佛是他发出的……那声非狼非人凄惨的呜咽……里面像蕴含了血和疼痛。后来我又看见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这很重要……也许这个东西的出现足以能够证明我们幸福的悲哀和希望的绝望……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可妻不等儿子回答,继续说:“那个东西是一个缀饰,刻有属相的缀饰,那个缀饰就仿佛……就仿佛我和你爸在结婚时,我郑重戴在他脖上的晶莹的水晶……我禁不妆鞍了一声,两个狼人齐刷刷四道目光从窗隙里盯紧我,我立刻被吓醒了……儿子,你知道我追踪的那个狼人是谁吗?”


儿子若有所思的样子回答:“那个人……难道就是我的爸爸……”


此话一出,空气立刻象凝固了,妻儿都怔在当场,仿佛没有了生命力的支架。屋外的暴风雨也停了,天空露出了一丝曙光,墙上的钟嗒嗒嗒数着时间轻微的脚步。由于有厚重猩红的窗帘遮挡,屋子里很暗,灯哑然闭着眼睛,等待谁的手儿会寻找开关,在刹那间有电流和电压挤压的充实。厚厚的毛巾被被撩到了一旁,雨停的那一丝凉意从墙的四周,从窗户上逼压过来,妻儿才感到了阵阵的凉意。


“妈!我冷”儿子说。


妻拉过毛巾被把儿子裹了个严严实实,并拉过一小块盖住腹部,靠着床,各自想着什么!空气里压抑的隐喻着说不清的东西,仿佛无数隐形的幽灵占据了房间的角角落落,你看不见他们,摸不着他们,他们却能轻而易举地渗透到你的灵魂。


“儿子,我们起来去散步吧”妻轻轻的建议。


“我不想去,我怕,我怕我也会被旋入那场爸爸的恶梦……”


“不会的!怎么会呢?也许你爸爸是有特殊的某种原因的……”


“不,我不去”儿子由不愿意变成了执拗。


空气里又沉默下来,两个人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想着梦境和无休止的疑虑。


“我们去找爸爸吧”儿子突然说。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3

沿着那个梦境,妻带着儿子,驱车,穿过绿树,直达她熟悉的那条道路 本来妻不愿去,因为她害怕去拾取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曾经完美的碧玉已被摔碎,拾起时,难免扎破手指,疼到心里。谁也知道妻并非不近人情,只是那根本没有意义——将一个半人半狼近似妖孽的东西带进平静的生活!?可是儿子愿意去,因为他想圆那个有爸爸陪伴的梦。而不管爸爸是人是鬼。最后妻只好说:“咱们去吧”


吃过饭,从半旧的车库中开出那辆小车,穿过了绿树,直达她熟悉的那条道路,曲曲折折好不容易。曾经游玩过的地方从车窗前一晃而过,在指给儿子看时,仿佛心不小心忽略了一个不该忽略的所在。接着眼前出现了梦中的景色,山朦朦胧胧,树郁郁青青,轻雾飘荡,眼前一条曲折的盘山公路。在疾速的拐弯处,又出现了那个记忆中深刻的石碑:狼野县。'入了狼野县,差不多也就到了吧!'妻心想。又暗暗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在飞奔,思维也在飞奔,好久好久,眼前的这条路仿佛永远也走不完,没有尽头,又过了好久,儿子看来已厌倦了这种无目的的行程,浑身啤惫不堪,嘟囔着说:“还没到吗?是不是你记错了?”


“没记错,我清晰地记着那个梦,无疑那也是我一生中记得最深刻的梦……”


“那怎么还没到啊”


“也许是你爸爸知道我们来找他,在和我们捉迷藏呢”这话好象是我不经意的笑话,可是我却不认为是笑话,直觉告诉我这一切。


话音未落,车子蓦然陷落,停在一片迷朦的树林旁,像停在梦的边缘。


“怎么了?妈妈……”


妻没有回答,一丝莫名的恐惧和一丝得到的兴奋掠过心境,意识到这里就是所要找寻的目的地。妻又试着拧了几次钥匙,但是每次马达都是响过一瞬之后又停息了。


“看来,你爸正在附近盯着我们呢!这个地方也许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这里,这里无桥无路,一片深林,怎么会是……”


“走吧……下车……”


推开车门,试探着脚踩在绵软的草地上,咫尺前方便是茂密的森林。


“来,拉着我的手……别走丢了……”


儿子乖乖地拉着妻的手,因为一走入阴暗的森林里,忽而凉爽的空气让人寒颤。


空气里很静,静到极处,让人体会不到静,反而迫人心弦,处处听得喧嚣和叫嚷——无声之处的叫嚷,恰是魔鬼的叫嚷。这个时候,只要稍微有一点声音,都会让你神经断裂……“嘎”一声,仿佛晴空里起了一阵霹雳。一只乌鸦飞过,儿子“氨了一声,妻也震了一下,仿佛碎裂了一块玻璃。秋的阳光被密密的树叶遮挡着,仿佛在心上朦了一块无形的阴影。树影影绰绰的,灌木丛的地方阴暗,仿佛埋伏着令人恐惧的东西,使人不由想起土匪和恶魔。妻儿谁也不说话,彼此依靠着向前进,越走越暗,仿佛天很快的暗下来了,转瞬间是夜晚。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3

“我很害怕……”儿子的声音里夹杂着恐惧。


妻尽管也很害怕,却突然在儿子的面前变得坚强起来,她说:“别怕,妈妈在呢”


“妈妈!时间突然在跑步吗?怎么这么快就黑天了?”


妻看看表,可是表早已停了。她也疑惑的说:“不知道……狼人的世界也许就是一个黑暗的世界……”


“黑暗的世界……是不是象小说中一个神秘奇异的世界……”


“也许是……但是不要怕,我一直以为爸爸会在周围保护着我们……”


“我也在想,爸爸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一个善良而伟大的人物……”


“这恐怕不是你从魔幻小说中得出的结论吧?你爸爸消失的时候,你才三岁……你记得什么……”


“……也许我太想爸爸了,所以……”


“走吧!天越来越黑了!仿佛在我梦中的那一片刻,看来我们正在接近我在梦中见到的那座小屋……”


“但愿是这样……”


在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在不远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座黑幽幽的东西,仿佛黑色的土丘。


“到了-…”妻不由叫出声,并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发出“嘘”声。


“在哪里?”儿子问,并顺着妻手指的方向看……是的!在不远的前方,一小块空旷的地方多了一个黑色的东西,仿佛泊在夜河里的乌蓬般。


“小声点,咱们慢慢地靠近它……”妻小声说,捏了捏儿子的手掌:“你怕吗?”


“不怕”


慢慢地靠近,慢慢地,突然小屋的窗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灯光。


妻儿停了停,待心重又稳定下来,又一步一步靠前,靠近那座希望又害怕的小房子。一步一步的,终于贴在了房子的窗口旁,心才慢慢的放松了一下。叹了几口气,侧身听了听,确信房子里有隐约的对话声,才放下心来。小心的朝窗缝里望去,刚刚放下的心忽然又悬起来。


屋子里依然悬着那盏无依靠的灯,微弱的火光在空气里小心的摇曳着,由于光芒——虽有却朦胧的灯光的照耀,屋子里闪烁着惨白和暗红色彩。一切变得更加恐怖。


两个狼人面对面坐着,沉重的声音磨擦着喉管,其中一个脖子上的缀饰在闪闪的发着光,缓慢低沉的交谈着,谈话大约已很久了。面对着窗口的那个狼人正是我。


“……可是自从你被吸入那个肮脏的下水道之后呢?之后你干了什么?”他问。


“这个……其实……虽然你刚来到我们这个世界,想必你也会有那种经历,那咱不堪回首的经历……”我一面陈说感慨,一边痛苦在内心里翻腾。


“是的,那的确是一个不堪回首的经历。不过那种经历是双重的,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最大的痛苦,而对狼人来说,却是一种最大的幸福……那个茹毛饮血的经历……”


“可是我并不这么以为……也许对你来说,你的说法是正确的……因为你单身一人,无牵无挂,但是我……”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3

“其实一样,我并没觉得这样是一种坏处……”


“不,对我完全不同……我的解脱——我的对自身的解脱,实际上是一种对感情的最大欺骗……”


“那么,你后悔了吗?”他问。


“后悔……说不上后悔还是……我现在想来,竟然觉得这是一种必然……”


“可是必然之后,却造就了你更大的痛苦……你离开了你的妻儿……”


“不,我也不想……”我捶打着脑袋。“我当时着了魔……”此刻,我承认我痛苦不堪,歇斯底里,而他却更像一位长者。在我嚷出这句话时,窗处的妻儿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在一阵我和他的沉默中,妻儿默默的滴下了眼泪,因为她们看见我好久都把头痛苦地埋在手掌里。又过了一会儿,他隔着桌子伸出手去,轻拍我的肩膀,并说:“起来吧!你还没有给我讲你奇特的经历呢”


我抬起头来,在泪眼里看见他的面孔,比我苍老的多,声音里也似浸透了苍桑,好像他并不年轻,并忍受着更大的痛苦。


他又问:“你在下水道之后干了些什么”


“我干了什么……那天,我异常坚定,拂袖而去,带着毁灭自我、报复自我强大的嚣张气势,扫着了那群凶残的吸血蝙蝠,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战战兢兢地……从我经过那场和吸血蝙蝠之间激烈的搏斗,我长出可怖的獠牙来,我开始这样,而吸血蝙蝠也出奇的安静了……我踏步向前走去,眼前依旧闪着光,这时候不是光引领着我,而是自己引领着自己,却走向一个没有方向的黑暗的目的地……走啊!走啊!黑暗和冰冷的墙壁构成的无声世界,纷乱的叉口又让我茫然,恐惧、黑夜使我失去了一切主张。我意识到我在城市的地下来回或盲目的穿梭,下水道仿佛地狱的入口。我经受着生命的考验——相信没经历过的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切,那一刻也让我想到死亡……在下水道里一个入口,一个入口处仿佛迷宫;黑暗处仿佛魔鬼的巢穴。仿佛我能听见鬼的呼吸声,而浸入到骨髓和我的灵魂,使我不自觉颤栗,不自觉萌生生的希望。真的,人只有在死亡之前才能感受到死的可怕,感受到死带给人的一种无法承受的灾难性压力……”


我停了一下。他又问:“然后呢?” (待续)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3

狼人


“然后,我感觉饿,我已走了很久了,因为下水道的入口处亮了几回又暗了几回。我很清楚,我还是不停的走,因为我怕一旦停住,魔鬼定会扼住我的咽喉……我开始感觉到饿。不,不是感觉,也不是开始,我已彻彻底底体会到饿了。我又累又饿,精神和肉体疲乏到极点。浑身的肌肉仿佛裂成碎块,难以支撑起肉体,精神又如快要崩断的弓弦。此刻,我想起妻,想起妻做好的美味饭菜,哪怕只是简单的一顿鲜美的鱼汤和酸辣土豆丝也行。再来一杯淡味的白酒,就着久违的舒适吃喝完,然后舒服的躺在妻温暖的怀抱中,美美的睡一觉……”


“想不到一个狼人也有如此奢侈的希望,也想不到你以前也曾是一个具有浪漫感情的男人……”他说。


也许窗外的妻已累了,或许是……她慢慢从窗缝上滑了下来,转过身来,手抱在胸前,默默的谛听,眼上闪着泪花的光芒。我的一番话,也许击中了她以前的感觉。


“想不到……我也不想不到我会沦落……更确切的说,是陷落于此,独自一个人,支撑着我快要崩溃的魂魄,可是说我'想不到'也仿佛是不对的……我只是着了魔……”我开始喃喃的诉说,并在深思。


“你说你饿了,那你怎么生存下来的?”他好像只对我的生存的经历感兴趣。


“有一天,我实在不行了,跌倒在一个角落里,我就势靠在一块石头上,脚下是没掉脚腕的污泥和臭水。经我跌倒之后的飞溅,激起的恶臭、令我晕眩、恶心。我也不知道我怎样存活下去。在恶臭、潮湿和黑暗之间……我先靠着一块石块休息,突然一阵老鼠的尖叫打扰了我的宁静。两只老鼠打闹着扑到了我的胸膛上,我无意中受到攻击,下意识伸出手去……我那时也不知道自己会如此迅速,也不知道在长獠牙的同时,生出了尖利的指甲,如铁钩一般坚硬——打架的两只老鼠转瞬间被我抓在手里。立刻渗出了血,因为我觉得;指缝间有些潮湿。在它们被我抓住的时候,它们惊恐的小眼睛闪着绿色的光,我想,也好,做个伴也好。可是我靠着石头,也依靠着幻想中的美食,我的饥饿越来强烈,越来越强烈,突然潜意识蹦跳出来大嚷着:'吃掉它,吃掉它!'竟然令我的头脑一再晕眩,'吃掉它,吃抻它'.此刻我身体虚弱,食欲强烈,心神激荡,一口把那绿色惊恐的小眼睛连同毛皮骨胳一并吞了下去,下去之后,那小眼睛的绿光仍在我眼前徘徊……”“这说明你征服了自己,真正成为狼人了”


“是的,那一刻起,我成了真正的狼人……真正的狼人”


此话一出,妻蓦然感觉冷,她又抱紧了些,还是颤栗。


我接着说:“我成了真正的狼人,面色苍白,样子怪异,鬓旁生满棕色的毛发……”,我蓦然揭开胸口上的衣物,说:“还有胸口和胳膊也密密麻麻的生了一层长发,我就是狼!并开始用四条腿走路……”


“那你怎么又来到了我们狼人的这个世界呢?”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很简单,大约在半年之后吧!这个时间也许不确切,因为我终日生活在黑暗里,我只知道,我跌入下水道时是秋快来的时候,然后我经过了一个很寒冷的时候,那大约是冬季,然后在一个很热的一段时候,天空突然地下了一场雨,那是很大的一场暴雨,在突然干旱的时候,突然下了这么一场暴雨。那一个黑夜,我正在睡着,对隆隆的雷声充耳不闻,对突然的闪电刺破下水道口的黑暗视耳不见,因为我无所谓,我甚至生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远离了生活,对人类的恐惧不以为然,我不害怕,依旧睡着,甚至梦到自己又品尝到老鼠这种晚餐的美味,即使天倾塌、地下陷与我又有何干呢?也许还在下水道口开裂的同时,我也还能够看一下人世间不堪的惨状。但我不管,依旧悠哉游哉的睡着。因为怕下雨水流的增多会浸没我,因此我站着睡的。渐渐地,水流越积越多,首先淹没了我的脚掌……继尔淹没了我的脚踝,小腿,膝盖,可是我仍然浑然不觉,因为我早已习惯了下水道潮湿阴冷的环境,我因此而变的坚韧,对各种生物的更加残忍和对自己的野蛮,对黑暗的适应和对光明的厌恶……我在睡着,水在继续上涨,渐渐没到我的小腹,在这里我有必要提一下这个城市的地貌,这个城市给你的第一印象也许就是山多、树多。山分布并不均匀,北边、南边都有山,尤其是南边山绵起伏,逶迤不断,郁郁青青,谁也不知道山的那一边有些什么,在我的想象里,那里会是另一个隔绝的仙境,或是地球的尽头,不会再有繁荣出现,北边还有几座小山,孤孤单单的,也许城市的中间也有山,只是被铲平了,把建筑建在铲平的山基上,总之,整个城市安睡在一个小盆地里,盆地里地势起伏不平,所以有的地方被淹没了,有的地方却没事,那天晚上,我也许正睡在一个地势最洼的地方。等到水淹没我的大腿到腹部的时候,突然水交突然地涌了过来,卷着垃圾冲过来,后来我还知道,那一刻是暴风雨势头突然猛烈的一瞬,却无异于山洪暴发一般卷积着垃圾,同时也卷及着我……可我还是在梦中,对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你最终都没醒来吗?还是你对此事保持冷漠,一副随波逐流的样子?”他问。


“不是随波逐流……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始终睡着,觉得在梦中荡起了小时候日夜渴望一坐的乌逢船,醒来时,我已被冲到此处,躺在一块退过潮后的岩石上,我到底不知道,城市下水道最终的出口在哪里,反正我是倾流而下,我也不知道这对我是否是一种解脱,使我到达了我又一个无所适从的世界。我醒来时,发现一片茂密的林子,阴森森的,像我灵魂的深处。于是我就住下来,当时以为我来的时候是夜晚,但是到现在半年多过去了,这个林子却从来没有光明过。这对我是一件奇怪的事,但生活如此,我又何必斤斤计较呢?于是我安心住下了。而我也在庆幸食物的日渐丰盛。岂知这林子,密密地栖息着各种适合黑暗的飞禽走兽,秃鹰、乌鸦……狼、兔、蛇、鼠……应有尽有,所以我每天的食物很丰盛……”


“那你也能抓住秃鹰吗?”


“当然,抓秃鹰的最好时候是等它睡在枝上的时候,等乌鸦不情愿地叫过三两声之后……你知道,我们的速度都奇异的迅速,只在一瞬,挥手之间——秃鹰也许就成了我的腹中之物……”“所以你今天才成为这个样子,遍体生毛,油光麻亮……”


“是的……”


之后,是死一般的沉默,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也象死了,唯有那点灯火,仿佛询问的一只眼睛。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过了许久,我问:“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其实这个问题我轻易不敢问,怕戳痛了你的伤处……”


“没事,你问吧”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狼人?舍弃妻子和儿子……我承认我也有一段令我痛苦的经历……所以我不敢问”


“其实真没什么!我无法避免……我们狼人的经历除了痛还是痛,不外乎是个人与命运,更确切地说是个人同社会的较量,和它们之间难解的矛盾症结……”


“原谅我的鲁莽吧”他歉疚地说。


“没事,反正你不问,我也总要说的……”说完,他眼角瞥过窗子,同时闪过一丝儿忧郁。儿子吓了一跳,悄然对妻说:“妈妈,爸爸(到现在他已确定那个狼人是他爸爸了)发现了我们了”妻近乎闭着眼睛在聆听,仿佛没听见儿子话似的,轻轻地说:“别害怕,你爸不是发现……而是一直知道我们在这儿……他所有的话都是说给咱们听的”


我接着说:“这件事,我自始至终,想来觉得并不是我个人的历史,而是存在在众多人当中的一个痼疾,你知道吗?在城市里我有一座二层的房子,房子的周围是一个小型的工厂。工厂和房子是我和妻毕生的心血。我们还有自己的小汽车。生活平静……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作家,虽然是一个蹩脚的作家。我有自己的书房,我的书房很大,有一张大书架,书架上排了满满的书。这些书都曾经浸润过我的灵魂。也曾涂抹着我生命中的苍白。于是每天晚上我都钻进我的书房里,静坐苦读。贪婪的渴求着知识和其他的东西。其实我那个时候,能够把书和人生区别开来:历史就是历史;小说就是小说……其实不是,其实书就是人生,同时,人生戴着面具捕获几个弱小的生灵借以充饥;历史则是神化的历史,缺乏确切的根据,历史就是历史,不能做想像的翻版;而小说则是真实的,描写的无论怪诞,无论神异,恰恰表现的是真实的人生……在上大学的时候,我便对社会有所了解。但不完全,那是因为封闭在宿舍、家庭的小圈子内,只凭着同学与同学之间的一种磁石般的关系——相吸和相斥的关系来推断社会。那个时候,也许摒除了心上带着的厌恶和无所谓,一切就显得那么美好了!但对我则不然,每个学堂的夜晚,他们有郁闷不语、消消沉沉的,有喁喁低语、成双成对的,有踌躇满志、徘徊不前的,有笑漫懒散的,有浑浑噩噩的,有似欢声笑语、歌舞升平的,有殷切期盼、默默幻想与等待的,有娇柔造作、畏首畏尾的,有高傲自大、卖弄自身的,有虚张声势的,又有自私自利、以我为中的,有惶惶恐恐、徘徊多秋的,更有娇声嗲气、撒疯卖乖、拨弄事端的……我恐怕也能举出更多的反例来为这个复杂的世界辩解,可是我欲口无言。更有拼搏向上的,谨言慎行的,默默进取的,黑白在颠倒之中,日夜在轮回之里,伤痕如滔滔东水,无奈在挥手之间里,想来,有一股难以承受的压抑和愤懑。爱恨交加。那一刻,我也曾想起萨特,想起他的《呕吐》,我也有作呕的感觉……之后,我有了妻儿,我也曾留恋过大学的生活,庆幸那时候的生活还曾经有一份希望和期盼,但是现在……”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你现在不是很好吗?有妻有儿,生活幸福……”


“这一点我承认,我也是珍惜的,但是这个社会……每晚我沉浸在书中的时候,也就是沉浸在人生中的时候,我就有很强烈的感受,因为我读到富人的压迫,穷人的挣扎,金钱的刺激,权力的相互倾轧……小人的横行,弱者的蝇营狗苟,坐以待毙,强者的弱肉强食,文人的迂腐清高,君子的无以躲藏,还有国际间相互的领土侵犯、挑弄事端,强国的恃强凌弱和弱国的不敢声张,甘拜亡国之奴……一切的一切,都能够在小说中体现出来,但小说,只是作为表现的文学体裁,又怎么能挖出人性之中更加埋藏的深处呢?这当然不能,人性之中将更加复杂,你永远无法探测到他的深度,这里,也只能用'探测'一词,因为他根本不会独自表露,更不会让你趴在他的心上看个究竟……不像我们狼人,虽然戴着吓人的面具,却过着一种简单朴素,甚至原始生活……”


“这么说,你是想回到远古的原始社会去吗?”


“当然不是……我并不是想回避现实,至少我还承认我们中国流传的五千年华夏文明,从原始的赤身裸体到我们服饰的金碧辉煌,只不过我们都迷失到繁华中去了,被彻夜的霓虹迷醉了眼睛,醒来时才发现自己泊在销魂之后的失落……我为什么会变成狼人!为什么他们不会变成狼人,过这种非人的生活,为什么那张着冷漠生锈眼睛的下水道单单只吸进我去——当然,还有你,你也是被吸入下水道的吗?”


“我不是,我是被吸入高速旋转的摆头悬挂电扇里了……那天我累了,精神和肉体都累了,我啤惫不堪,也许你也有过那种感觉——精神和肉体都不能承担那种累,我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地方来歇息我烦燥无助的灵魂……我累的原因……我的经历和你相同,我们同出一辙,都是被彻骨的孤独逼入到生存的旋涡里……那天我好不容易在我单身宿舍的床上睡着了,在梦里有一个恶魔还咬着我的筋骨和肌肉不放。电扇在房顶上转着,滋滋的磨擦声抗议着炎热,还有它高速旋转揪结起的风,凌利地扑向我,我绵软无力,浑身啤惫,在睡之前忘了关掉电扇,睡之后却无力起床,梦魇住了我的全身,我动弹不得,我面朝下趴着,头深陷在枕头里,枕巾上的条纹所硌的脸部肌肉的纹络明显把我的脸部劈开,我的脸压的铁青,眼皮浮肿,眼睛呆滞……我终于醒了,电扇的风和雨后的窗外的凉风吹的我浑身冰冷,由于内外温度的不调而导致我浑身的难受,皮肤像僵死了,有点麻木,但是心却在烦燥,跳动……我仿佛走过了一场梦,翻过身来,瞪着电扇出神,电扇呼呼的,由于磨擦又滋滋的,发出骇人的声音,看着看着,电扇中间绿色的承载着风扇翅膀的轴心在我眼前幻化成巨大的绿头苍蝇,对着我,就仿佛对着一个腐尸嗡叫,嗡嗡嗡嗡地,占据我的全部,然后我感觉到我慢慢地拧成了一股绳,从头部开始,越拧越细,越拧越细,仿佛向上的牛角,逐渐上升,迷雾一般被点点旋入到那个'巨大苍蝇'的肮脏巨口里,直至而没……后来我被抛落在此,从此在这片黑暗里过了一阵茹毛饮血的生活,到后来我找到了你……我不知道我是否找到了一个狼狈的依靠还是什么?我还是比较相信我们有缘……因为狼人更害怕孤独,但只需有一个知音……”他说。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是的,你说的对,我们更需要一个知音,孤独是我们的天敌,同时是巨大不能承受的孤独才造就了我们……我刚才说到人不可能轻易的变成狼人——其实真是这样。大约在我跌入下水道的两年前,我就读到一本中文版的《荒原狼》,作者是谁,而译者又是谁这都无关紧要……”


“这不是一种巧合……译者就是我,是不是陈世傲的那个译本,在此之前有很多人译它,我只是其中之一,我第一次见到这本书的时候是它的英译本……”他说。


“是的,我也不承认这是一种巧合……我更相信我们之间的叫做”缘份“的东西……”我甚至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兴奋。他突然向我伸出手来,那只带有尖利指甲并毛茸茸的一只手,我也伸出同样的一只手,我们握了握,感觉到彼此的力量在传递。


我接着说:“其实作者对我真无关紧要,知道译者是你之前,我也无关紧要,因为我所关心的是整本书透露的一种精神和力量……我承认中西方文化体现在文学作品之上的巨大差别,这同时也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之间的巨大差别……中国人自始至终都在抗议传统的文化,反抗侵略和站立在传统文化上嬴弱的叫喊,反抗中也带着中国传统的'美德'——孱弱的挣扎。总之,中国缺少独特的、冷漠、狂傲的作家。但西方不是,他们在文学史和历史的变迁中,经历了浪漫主义、神秘主义、超现实主义,意识流、象征主义、魔幻主义、存在主义、现实主义、荒诞派、唯美主义、颓废主义等,它们这些'主义'和'派别'各有其代表人物,他们或突出个人,呐喊疯狂,或针砭社会,一针见血。往往在象征或比喻中有其更深层的意义……《荒原狼》就秉承了整个欧洲文学的气质,因此可知作者也是个在孤独的极限中追求知音的人……至于为什么那个肮脏的下水道口单单吸我呢?你知道,我那个时候读到《荒原狼》接着就沉浸在其中,为作者,为故事情节,也为自己,读鲁迅的小说时我没有这种感觉,他的小说吸引不了我,读老舍、钱钟书、洪峰、贾平凹时纵然能够被吸引,但是确切地说,不是那种着了魔似的吸引……我承认,也许我有偏见,但是确实如此,我沉浸于主人公的孤独、激愤和悲哀,沉浸于的狂人意识,我清楚地记着,里面具有的神秘色彩和魔幻具象,尤其记得一句话'只限狂人阅读'更能打动我,这样以来,就把大多数与自己性格相悖的人毫不可惜的排斥出去了。这也正是作者的目的,这句话以后却成了我的座右铭,因为他无法排除我去,我读到它,着魔似的入了迷,无论在睡觉、吃饭或散步时都在想着这句话,想着这些情节,并时常受到激励,我觉得我最有资格读它,因为我就是狂人,我就是在那本书里苦苦挣扎,处处受挫,顽强的狂人。因此,在故事和我思想翻腾的高潮处,我希望并时常感觉我就是一只狼,一只孤独的狼——生活在孤独当中,尽管我晚上有妻儿陪伴,白天又有书本为伴,但我还是孤独的,在本质上是孤独的,我羡慕狼的生活,独来独往,于荒漠之中。而我现在的生活,以我被内心孤独蒙住的眼睛看来,简直不啻于是一片沙漠,到最后,我倒真希望自己是一只狼……”


“但这个理由好象不足以让你变成狼人……狼人——不是想成就能成的,单单凭你的一厢情愿”他说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当然不是……这只是开始……后来在一个炎热的夏季里(当时我还是沉浸在《荒原狼》之中,做狼人的愿望越来越强烈),那个星期三的上午,妻儿都上班了,唯独我自己在家里,咀嚼着《荒原狼》,咀嚼着《吸血鬼》。后来又看到斯蒂芬-金的恐怖小说《死光》和《恶兆》。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反复回忆着书里的情节和内容,那是一种强加在我脑海中的回忆,我不自觉地,倍受压抑的回忆。孤独伴着恐怖,眼看着要将我吞没……你也能想象出那种场景下我的焦燥不安和恐惧。我离开桌子,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面对着满架的书籍发着疯话,我的话含混不清,因为我的神志也不清了,恍惚中,惊觉那本《荒原狼》书籍的封面正在变成一个清晰而丑恶的狼头张着血盆的大口向我扑来;同时看到《吸血鬼》那苍白色大理石般光滑而凝固的脸庞,在伸向我脖颈的时刻伸出的一种令人恶心又恐惧的骇人牙齿;还有那满排的书籍似一座黑压压的山向我倾倒过来;屋顶在咔嚓响动,仿佛断裂了;连同我一起坍塌掉……我在这种巨大的、控制我的压力之下,渐渐放弃了抵抗……突然”叮铃铃“声响起,我蓦然转身,在神经断裂之际,本能的想抵御外来的侵袭——我才发现,那只不过是电话铃声而已。我松了一口气,精神完全瘫痪了……我不知道这电话铃声是解救我还是在伤害我。在铃声很有规律的响起时,我环视了一下房间的四周,书籍依然整齐的排放着,笼在一层沉沉的书的特有芳香里,房屋依然完美,在空中(因为是在二层)承载着我完好的生命,那几本尚未改变成什么的书籍依然平躺着,冷酷的脸庞好象还在轻蔑于我的神经质……铃声还在响着,招唤着我,给我的第一个感觉便是:过来吧!这是个陷井!你敢过来吗?过来呀!过来呀!一声紧接着一声,而我的被孤独和恐怖迷漫的心底却一再夸大了这铃声神秘怪异的力量。'过来呀!过来呀!'它依旧不停的招唤,仿佛在招唤我进入一个表面缀满鲜花的黑暗陷井……最后我抓起电话,开始没有说,等了一会,一个机械式的女声语言响起,仿佛没有感情:'路先生吗?请你到苍狼街23号去参加一个聚会。'这声音直来直去,仿佛一个强硬的命令。带着寒冷。


'聚会!什么聚会?'我疑惑的问。


'这个不必问,你到了就知道了!'她的话不给人任何机会。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我更加疑惑了。


'大作家……你忘了你投稿在《苍狼杂志》上的文稿了吗?下面有你的电话——780211,不是吗?'她的语气透出了嘲讽,待到我回过神来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那边的电话挂了,我的电话里嘟嘟的响动。我扣上电话的时候,竟觉得这个电话是一个圈套……“


“那你是否去过那儿……”他问。


“是否去过……何止是'是否去过',那个地方后来我频频去,毫不间断……”


“那么是什么如此吸引你呢?”他又问。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我如此频繁地出入那个聚会,当然有它吸引我的原因……吸引我的是一个人……一个特别的人,这么说吧!这个人的性格与我们狼人的性格很相近。他穿着朴素,深居简出,来去匆匆。立刻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天,我接到电话后,在书房里焦燥地走来走去,在回想着我该不该去。屋子里的石英钟表嘀嘀嗒嗒响个不停,妻儿还没回来。我望了一下窗外,太阳猛烈,屋子里也异常闷热。'出去散散心也好,可是有一大段时光没到城里去了'我想,同时打好了出去看看的念头。于是我驱车去了,幸好车里有空调,我并不觉得热。头顶着大太阳,向繁华里驶去,慢慢的打听,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这个地址在哪里,我一直以为那个地址是杜撰出来的笑话而已,因为我打听时,人们带着疑惑的表情,并看我的面孔,我大吃一惊,最后我只好自己瞎转,当车子闯进一个深巷里,我蓦然瞥见了一个简陋的门牌上标示着”苍狼街18号“,我一惊,顺着向前找,挨过几个依旧简陋的门去,我终于找到了”苍狼街23号“。我下了车,顺势看了一下四周,发现一座座简陋老去的平房偎着座座高楼大厦,我不由苦笑,不理解这种城市的方式。我推门进去,经过窄窄的一条长廊,突然陷入一个宽阔无比的大厅里。大厅里很静,一眼望去有一种无比宽阔的感觉。对面的墙壁上有几个金黄的大字:'幻城苍狼机构',下面满满地张贴了整幅图画,一匹狼站立在岩石上,周围草木萧瑟,整个画面宛旷、寥远,增加了其沧凉、凄清之美。尤令我不解的是一匹本来以残忍和凶狠著称的狼,在此幅画中却被冠以温驯和柔弱的眼神,动作呆滞,魂如孤独。我不禁哑然失笑,暗笑此画的怪诞和荒唐。大厅里灯光通明,金碧辉煌,乳白色的天花板上吊着亮黄色迷离的灯盏,华贵雍荣,周围墙壁白亮,在靠墙边的大半圈,排着漂亮的桌椅,桌子上放着各种鲜花。一切的一切与此厅的凄清毫不相配。这会儿,灯突然熄掉了,我完全陷入一片黑暗里,吓了一跳,当我闭上眼睛逐渐地适应了黑暗之后,发现这座厅堂并非密不透风。天花板上通气口里嘶嘶地排出冷气,在大厅靠左的墙上有一扇大大的窗户,玻璃明亮如净水。然后顺着窗外花草摇摆的方向,隔着淡雅的薄窗帘,阳光还是透进了一点点,光线朦朦的暗,仿佛空气里散布了一些光的小颗粒。我继续观察着,心却在底处准备抵御突发的各种情况。忽然从对面大厅远远的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扇门,接着从里面传出深深的皮鞋声。皮鞋声一会儿就敲击在硬硬的大厅理石地板上,越来越近。我努力保持身子的镇静,准备应付黑暗里发生的一切,可是皮鞋声停住的时候,我看见了在我身体前方七八米开外的地方,多了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他西装革履,仪表不凡,尽管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脸色,但知他披头散发,仿佛武侠书中描写的侠客。一丝儿光线微投在他黑色的西服上,闪烁着光亮的白斑……


'你就是路知川吗?本机构欢迎你。'他开口了,听出是那种稳重、有力的声音,绝不落俗套而掷地有声。


我说:'我是……你怎么知道?'问这句话时,我打了一个寒颤,一再告诫自己一定要镇静。


'我当然知道,'他又说:'我不但知道你叫路知川,并且还知道你一生孤傲,喜好交结血士,我说的对吧?'我觉得他的话始终都压我一头,逼的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苍狼机构'就邀请我来了!'我不知什么时候语气也加重起来。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振荡着,令他面前的空气惊慌失措。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笑完之后,他说:'这就是理由……'他又笑了。我们在一个昏暗的桌旁就了坐。我偷偷的看他的脸庞,我当时不由大吃一惊,他的脸庞就像——现在的我们……就这样落了座之后,彼此寒暄几句之后,便迅速切入正题。


我问:'对面墙上的这幅画有点荒唐,一向以残忍著称的狼,却被冠以人性的温柔,岂不可笑?'


'可笑……,其实,这只是一幅画而已……但较之于人生中的可笑……'他故意把含义藏在省略号之内,让我费心去捉摸。


我却知道这个话题将不会再延续下去,于是又问:'那么,你这个'苍狼机构'到底是干什么的?能说吗?'


'当然能说,每一个被我邀请的人,或是我喜欢的人,我都会说。其实'苍狼机构'只是我自己的组织,仅仅是我自己,之所以称为机构,也是我特别起的一个名称而已,这个机构既不隶属于政府,也不混同于最低的阶层,既不与政府作对,也不与人民作对,我只是在开创一个我喜欢的精神世界,这个世界,就是我内在的化身,目的就是开创一个精神世界……'他说到。


'那这个精神世界是不是就是一个孤独而狂傲的世界;一种近似原始又现代的生活,所以选择这个繁荣与破落并存的街巷作为你的驻地。'我问。


'也许是……但又不是……那个世界无法说清,我是矛盾的,一方面生活在孤独里,一方面冷眼观看这世界的繁华。' '我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过一会儿也许你就知道了!'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八点将到,他说:'我们到我的屋子里去谈,他们过一会儿就要来了……'


'他们?他们是谁?……'


当我们退到他的房间里时,厅内的灯蓦然亮了,大厅里又金碧辉煌起来。我在惊奇为什么他的房间也是如此黑暗,好象他以前就生活在黑暗里,并一直在黑暗里生活下去。


我问:'你为什么不开灯?'


'那是因为我喜欢生活在黑暗里。'我无言,心中充满着疑惑。从他房间的玻璃后面看,大厅的入口处三三两两地进来一些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穿着漂亮、整洁,有的则浓装艳抹、搔首弄姿,很快地,整个大厅满满荡荡,热闹喧嚷起来。


'看吧!一场戏要上演了!'他突然说。


'戏!上演!'我仍迷惑不解。


他神情严肃,安静地站在窗前,眼睛盯着外面的喧哗。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4

'你不去招呼他们吗?他们也都是你请来的吗?' '是。'他只简单的回答了一个问题。


大厅里还在吵嚷的时候,从另外一扇门里走出几个身着旗袍似模特的女人,她们站在前台,对着麦克风说:'各位,晚上好!人也差不多到齐了!大家可以尽情地喝酒、跳舞了!'话音刚落,人们立刻尖着嗓子喊叫起来,仿佛疯狂似的。找杯子的、倒酒的、大嚷的,酒杯碰撞声,还有舞曲的喧扬。


他始终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偶而会自语一句:'这就是人世间的繁华……'我眼神飘忽,一半是看外边,一半是看他。


舞会闹腾了大半夜,他也静静地站了大半夜,不断地重复他那句话:'这就是人世间的繁华'.我不断地体味那句话,不断地看外面的场面,那个场面是够叫人疯狂的,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踏着舞步。尤其一对男女,紧紧拥在一起,音律节奏下的十四步紧凑努力,男方紧紧搂着女方的腰肢,在闪光灯不断的照射下,开始还觉得谐和,后来,动作竟然加快,女方局促努力的扭动着身子,仿佛在灵魂深处极力迎合西方人的那种舞蹈形式。我低头,感觉有点恶心。又看见两个身材雍肿的女人,提着话筒在前台扭唱,紧身衣仿佛硕大的鱼鳞在包着一个行将腐烂肿胀的鱼。嘴唇涂的颜色是在“赤橙黄绿青蓝紫”各色中找不到的一种,在闪烁的彩灯下仿佛幽灵的摇滚;另一个桌子上两个男性在交头结耳,鬼鬼碎碎的,一看便知道不是在进行着罪恶的勾当便是进行着金钱的交易;有几个人在夸夸其谈,滔滔不绝,尽量地修饰着自己的'伟大';有一个女人紧紧追逐着形如女人姿态的男人,仿佛苍蝇追逐着腥臭,更有甚者,在一个角落里的小包厢里,摇晃的红色门帘被蓦然蹬开,一个女人白嫩的大腿在喧闹的空间里闪了一下又缩进去了,一会儿似乎整个包厢都在晃动……人们却谁也顾及不到谁,只是疯狂……


舞会终于散场了,人们稀稀落落散去,大厅里又一片寂静,如我来时。只留下桌上杯盘狼籍,桌布歪斜,在我和那个人呆过的桌子上,那瓶盛开的鲜花也歪倒在桌子上,水流了一地,一切东西的眼睛面面对视,理石地板上悠悠地飘着几张晃动的小纸片。


最后那个人说:'这就是繁华之后的孤独……多像一场梦啊!多像一场梦啊!'“


“好后来呢?”对面的他问。


“后来……后来我回去了,回家了。”我说。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就是我频繁地去那个地方……倒不是因为喜欢和那个人说话。而是因为他有很多待解的迷。后来才着了魔。难道他……难道他是一个身缠万贯的富翁……或是一个具有怪癖的人,喜欢在黑暗里生活,并且对着孤单的窗子看外面的繁华,他请了那么多人,仅仅是请他(她)们来演一场繁华的戏剧,他是唯一的观众,我实在不懂……”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5

“后来你弄懂了!是吧?”


“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变成了狼人……它是我变成狼人的本质原因。”


“后来你就频繁地去那个地方?”


“是的,我时常去,在我成为狼人之前的一年多里……我去的多,也聊的多,渐渐地明白了他的一些事情……他也渐渐地吸引了我,因为这个人从感觉和直觉上都适合我的胃口。有一次,我又去找他,由于熟识了,那一次我没有敲门便直接进了他的房间,这次,我却突然惊呆了……他正在房间里睡着,没有穿上衣,赤裸着,上身密密麻麻的生满了狼一样的长毛,适应沙漠生活的那种狼的长毛,黄里透红,根根坚硬,我吓坏了,在退出时碰倒了架上的脸盆(他简陋的家具适合他朴素的怪癖),盆铛啷一声响起,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没有了逃跑的理由……他慢慢睁开眼睛,慢慢拉过上衣盖在身上,头也不转地对我说:'别害怕,要杀你早不就杀你了!'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喜欢生活在黑暗里的原因。我问:'你从小生活在黑暗里,还是你成为这个样子之后才被迫生活在黑暗里!'他一笑说:'两样都不确切。我先变成了这个样子——但是怕你发现我的这些……才让你我都停留在黑暗里。这么给你说吧!我是狼人,不过你不要害怕,尽管我速度极快,力量无比,我不会伤害你的,尽管我伤害过别人……'


'你为什么不会伤害我呢?' '……没有什么因为,也许没有……总之我不会伤害你!' '那你怎么变成狼人的?' '这个你不必知道,我也不会说……'


'那你为什么要变成狼人'


'为什么?不为什么!当世界由繁华之后的孤独;当由冷漠之后自己给予的坚强;当你无法忍受世俗的浅薄;当你没有一个倾诉的人选;当一个倾听你痛苦的人却给你相反的嘲笑;当人的精神完全充满着'表现'、自大、虚荣和愚昧,而这又与你格格不入;当你在痛恨一个国家的懦弱和不能忍受强国的霸道时……你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一个狼人……'


'那么,你在逃避吗?' '我是在反抗!' '反抗到最后你仍然是一个狼人。' '我在寻找自己的生活……也需要找几个伴侣,知音……' '所以你想找我!'


'是,只有你才热血沸腾……希望你能成为狼人!'


“后来……”他迟疑着,不肯吐出后面的字。


“后来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他竟提出如此的要求,我有妻有儿,有房有车有生活,我为什么要……我坚决地说:'我不!'他听了,反而平静下来,不象刚开始陈述那件事实时那样激动,他转过身去,屁股陷在沙发里,镇静地向我望,冷冷地说:'你不!其实我并没有强求你,而是在请求……想一想吧!任何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为何有人如鱼得水,有人则啤惫不堪,生不如死,有的人整天幸福快乐,有的人的则背负沉重,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是不适合你的生活方式就残忍地剥夺了你的幸福……是的,你有妻有儿有生活,可是你为什么频频到我这里,对我诉苦又听我对你的教导……到我这里又对梦幻般的喧闹和繁华痛苦又恶心,为什么会在无妻无儿陪伴的白天感到巨大的孤独,并且在《荒原狼》这样一部的故事中找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头冒虚汗,又故作克制地问:'你了解我!?'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5

'我何止了解你,你在我眼前甚至是透明的……你敏感多情,小心多疑,战战兢兢,容易激动,容易陷落在两个极端之内——想象中完美的幸福和对自身渺小的绝望,并且自卑,又默默隐藏……'他的话句句击中我,仿佛带着毒药的箭,击中我的反抗比击中我的要害更加令我难以忍受。我仿佛被坚韧的牛皮筋绑住嘴巴的乌鸦一样,欲辩无言。我慢慢地瘫坐在床上,脸面像暴晒在阳光下的红枣,随痛苦的增加而变了形……这时候,舞会又开始了……


他最后在喧闹中向我说出一句话:'所以你适合狼人的生活!'此时小屋的灯被他熄掉了,大厅内的灯却适合时宜的逐次亮起来,人们促拥着,新一轮的舞会又开始了……旋转的霓虹点射,透过明亮的窗户映现出我面孔的凹凸不平,光斑故意装饰成我此刻的样子。他还是静静地陷在沙发里,默默地看外面的喧闹,依旧重复着他常说的那句话:'这就是人世间的繁华!'却在后面又沉重地加了一句:'同量也是地狱!这适合他们(外边喧闹的人)安放自己的灵魂……可是却不适合我……'他的话在黑暗和噪杂里清晰,折磨着我,仿佛在强调我必须顺从他的要求,我突然生出报复自己的想法。


'看呐!'他继续说:'有多少人在为这个城市的潮流而疯狂,丝毫不顾及可以依以生存的本质;又有多少人为这个城市的潮流而孤独、而悲愤,却无力挽回本质。城市的滔滔洪流同时淹没了这两种人,同时给他们指明了两条出路——继续疯狂和反抗……——而成为狼人,却只是我们两个人反抗的方式……说是反抗,也是逃避,目的在于找一个适合我们的生活方式……'他妈的!我开始在心底里骂,开始痛恨一切。


舞会大约已到高潮了,乐曲声高似一声。而他又随着外边的喧闹喃喃自语:'这些人的身上,始终跳动着疯狂的,不安的因子;闪烁着霓虹灯投射在他们身上的阴影;闪烁着社会强加在他们身上的那份燥动,燥动无休无止,永不停息……而我们的世界却如此压抑,沉重,仿佛一块被拓荒者遗忘的处女地,默默地沉睡,渴望被发现,心中的秘密无法向谁倾诉,也不能说,怕被丰裕嘲弄……'别人也许不了解他,不明白他的那份沉重,但是我能,他在千方百计用他的平静引我入一个无比险恶的圈套……


舞会终于散场了,他喃喃着:'这就是繁华之后的孤独……'我象逃离一样驱车回家。唯独这次去访没有给我留下很好的回忆,相反,他使我更加痛苦,回到家里,我蹬蹬上楼,直接进入我的书房。看见了那本摆在桌上的《荒原狼》,我一把抓起它,把它狠狠砸在对面的书架上,书架在摇晃,我的心也在摇晃着(大概妻儿早已睡了,那一晚始终没听见我在书房里的一切动静),我气喘吁吁,对着窗子挥汗如雨,去访中他的话始终穿梭在我的脑海里,到最后变成一种摧残。我还在抗拒。可是妻儿始终没醒,谁也打不断我越烧越烈的思想……我走到窗前向下望,黑幽幽的山峦突然变成了他的影子……又仿佛点着绿灯的眼睛,透出各种催促我的声音:'变成狼人吧!变成狼人吧!'我闭上眼睛,声音在耳朵里震荡,我捂上耳朵,声音却在意识里震荡,我抗拒着意识,声音却紧紧挤压着我的魂魄……朦胧中一座黑压压的山向我压来,好象那一刻要将我彻底毁灭……我啊了一声,蓦然昏厥……昏厥之后的我披头散发,面孔狰狞……突然,窗外震天似的响了几声雷,拉了几道明亮刺眼的闪电,似撕开了昏厥之中我深处的灵魂……那就是那个我被吸入下水道之前的暴风雨之夜……我最终屈服了那场暴风雨……“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5

我深陷在痛苦之中,身上的衣衫几乎被我撕裂。


窗外突然一声微微地啜泣,可能是我的陈词打动了我的妻儿。这一声响蓦然惊动了他,他转身,在我伸出手喊出“不”字的时候,他已跳出屋子,喊着:“谁?”


儿子仍在啜泣,妻却毫不慌张,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待我走出屋子站在黑暗里的时候,感觉到妻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他问:“你们是谁?”妻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在夜色里苍白的面孔,我慢慢地回答他:“她们是我的妻儿”


他睁大眼睛,丝毫不相信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问我:“怎么办?”


我无言。


他说:“你知道,这是鲜为人知的一段狼人的历史……我们狼人的世界是一个秘密,是不能被发现的,一旦被发现,对我们则意味着毁灭……我们无法适应眼睛突然暴露在强光下,就像我们无法容忍这个秘密一旦公开……”


我问:“你想怎么办?”


“很简单,让她们忘掉这场记忆……”


我慢慢地走向妻子,轻轻地捧起她的脸庞,她没有恐惧,有的只是泪水。


我对她说:“也许你不该来……”


她说:“可是我来了……”


我说:“那么就让它成为一场梦境吧”


妻点点头。儿子呆呆望着这一切。我走近儿子,抚了一下他的脸,然后又揽过妻,耳语了几句,然后我把手指按放在她们的太阳穴上,一场梦幻过后,什么也没有了。


妻和儿子此刻正躺在家里的床上,车静静地停在楼底,果然象一场梦,妻子慢慢地醒了过来,她轻轻地摇醒了睡着的儿子。儿子揉揉眼,问:“妈妈,我做了一场梦,我梦见黑暗里爸爸的脸和你的眼泪。”


妻轻轻抱着儿子,说:“是的,是做了一场梦,那是一场恶梦——现在好了,恶梦结束了,永远的结束了……”


(后记)


作品终于写完了,我感到一阵胜利后彻底的解脱,我的心血终究没白费,从蓝色的墨水流体的形式到象形的汉字,我体会到一种征服之后的喜悦。


这部作品对我来说很长,从6月6号到6月18号,来来回回共花了我12天的时间。我在为我的懒散后悔自责。但又不能否认在此期间我又读了几本有价值的书(这当然需要时间),在写这部作品之前,我的确看过《吸血鬼》的前两章,我不能否认我受其影响才产生了《狼人》的一个重要部分:一个近乎怪诞的灵感——有一天走在大街上,突然想到自己被吸入下水道——这个灵感却让我完成了整部作品……写作就是这样。


你应当知道,一个真正想写一点东西的人都鄙夷和唾弃你把别人的东西强加在你头上的做法——剽窃——这是所不齿的,令人恶心的做法。在这一点上我也是惶惶不安的,因为在不断地写与不断的读过程中,我竟然发现《吸血鬼》中有吃老鼠的细节——我不寒而栗——但我无法更改,因为一个狼人在阴暗的下水道里,除了吃之外还能吃些什么?后来又读到《死光》,里面第一部第一章第3节中描写的一个藏在下水道中的食人蜘蛛竟又一次与我的“下水道”奇迹般的不谋而合,我只有苦笑,暗暗嘲讽自己的作品竟成了西方“笼罩”之下的“四不象”,后来又读到《死光》中解绍的影片《少年狼人》之中的情节……


我确是在写自己的东西,在写中国的狼人,在写我的思想充斥想发泄的感情,我肯定我的灵感来自我内心的呓语,因为这作品里有我自己的人生境界:善良、奋进、心忧天下……


更有纯朴的平常生活的梦想……


我也在力图让中国人的作品更能接近中国人……


我这样安慰自己和作品与作品的不谋而合……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5

老桂树


“我每天都在那边晨练的,”老妇指了指身后,“今天早晨发现这边桂花开了一大片,好香呢,于是就到这边来了。”老妇的眼角往右斜了一下,终究没敢回过头再看一眼她所指的那个地方,眼里写满了惊恐。而摄像师倒是很合时宜地把镜头给了老妇身后的那棵老桂树,果真是满树繁花,隔得这样远,却还是很清楚地看见那一簇一簇的米黄色。闭上眼睛,几乎可以闻到那一丝一缕若有若无的甜香了。


“我腰不好,每天要做一百来下这样的扭腰运动,喏,就是这样,“老妇继续说着,并且扭动着她圆滚滚的腰肢,”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才扭了二十四下,就觉得头晕。记者同志,你是知道的,像我这样年纪的人,可是经不起摔的。我呀,就扶着那棵老桂树,慢慢慢慢地蹲下来,闭了一下眼,刚觉得好一些,睁开眼睛,乖乖,你猜我看到什么了?手指头!那种年轻小姑娘的手指头,那种细细长长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的手指头!!!我以为我刚头晕看花眼,壮起胆子再看一眼,没错!就是手指头,上面还有粉红色的指甲油0老妇越来越激动,语速越来越快,终于,眼里的惊恐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她昏厥了,被人搀扶走了。


镜头又转回了那位年轻新闻主持人严肃的脸上:“据警方透露,死者为一二十二岁年轻女子,身份不明,死因不明,死亡时间大约为昨天,即九月三日二十一点左右。请知情者或者认识死者的有关人士速与


警方联系。”照片连同那个警方的联系电话赫然出现在荧屏上。仔细


看,女孩的脸庞极为清秀,可是那种恐惧之色,完完全全地掩盖掉了这种清秀,让人看了都不由地毛骨悚然。


窝在沙发里,我没由来地感觉到冷,一把抓过遥控器,转了台!好恶心,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一截细细长长白白嫩嫩的手指,和那满脸满脸的恐惧。


……


恩,好香,我抬起头,贪婪地嗅着空气中那丝丝缕缕的甜香。不止一次,我坐在图书馆里会突然闻到这种似曾相识的芳香,却怎么也辨认不出这种香气,只觉得好甜,好腻。也不止一次,我为了打消这种好奇心把思绪拉回摊在眼前的书本里,劝说自己相信这香气来源于窗外某户人家餐桌上的香甜小点心,或是阳台里的被精心呵护着的奇异小花草。


一阵风吹过,香气散了,我吸了吸鼻子——没了!收拾起涣散的目光,七魂六魄又回到了身处图书馆的肉体之中。心一颤,目光触到了眼前的那一双眼睛,又是他!一个又瘦又高的小老头,直直地盯住我,见我注意到他,把目光移回了桌上的报纸,一会儿,又抬头看看。我不由记起了上次,大约半个多月前,我照常佩着我的宝贝Walkman来图书馆复习功课,写日记。看书正尽兴时,放在桌交上的Call机很不合时宜地震了起来,连我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等到我出去回了朋友的电话,再度回到原先的座位上,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老头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里是不满?好象又不是!是一种我没见过的情绪。干什么嘛!只不过朋友Call了一下嘛!我还是震动档的呢!不象有些人,拎着手机就坐在图书馆里旁若无人地“煲电话粥”呢!干吗就这么看着我?


你看我,我也看你,Who怕Who啊?想着,我就莫名其妙地生起气来,狠狠地瞪着那老头!老头收起了他的目光,看书,抬头看我一眼,又低下头去,又抬眼,又垂下眼去……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害怕了,不再敢接触那老头略带神经质的眼神了。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5

我拍了拍脑袋,对自己当时的幼稚和冲动感到好笑。看了看Call机,八点半了,该回去了。抱着收拾好的书、日记本、笔、Call机、Walkman,我走向了八号书架,那里有我喜欢的日剧小说,要借一本回家看看。我不经意地一回头,看见了刚才还坐在我对面,瞪着我看的小老头也站了起来。我一排一排地找着书。突然,一个人影也走近了八号书架,不,是走近了我。我抬眼,咦?是那小老头呢!他也看这种书?啊,那香气,那甜香,电光火石之间,我记起,那是桂花香,对,就是这么又甜又腻的。原来,很多很多次,这个人都在我附近。确实,老头不会爱看八号书架上的那类书,他看着我,逼近我,用一种喑哑的声音


对我说了两个字。可是我一直带着Walkman,没有听清,而我也确实没


有勇气摘下耳机听清他重复一遍。恐惧,莫名的恐惧在图书馆里,在八


号书架前蔓延开来,直笼向我。我想远离,远离这个老头!可是,那边是墙,这边是他!七号与八号书架之间的走道很窄,太窄了!我第一次抱怨这家图书馆!我缩着身子,想从老头身后绕过去。老头并没有拦我,只是向后退了一小步,仅一小步而已,我裸露的手臂碰到了老头瘦骨嶙峋的手。冰冷!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要惊叫出声:那次,也是他!


那次,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一本小说,突然意识到身边的空位上多了个人,一个小老头!坐相实在是不好,叉开两腿,用他的鞋抵住我的脚,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手里的书实在好看,也不去计较什么,挪开了半步。谁知那只鞋又凑了过来,再让!再来!忍无可忍,我换了座位。对,那次也有这种香味!那回,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工夫去看一下哪个坐在身边的人的脸。但此刻的我却能够肯定,那人就是眼前的那个小老头。如今我能做的只有不动声色,找机会甩掉他!我缓缓离开八号书架,甚至没敢伸手抽出那本找了很久的《天堂的金币》。


我踱到了一号书架前,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多,还有管理员,我要确定他是否真的跟着我。果然那个人影又尾随而至。“砰,砰”,我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不能拖了!随手抽了一本,我走向借书登记处,又领回了寄放在那里的书包,慢慢把书放进书包,我看见那人出了门去,我在等,等下一个借书者登记完毕同他一块儿出门。走到门口,我都绝望得想哭了。他果然还在,在看贴在墙上的“疯狂英语”的招生广告,见我出来,他走近了楼梯。终于,我知道什么是小说里常形容的“夺路而逃”,今天,我试过了!从四楼跑到了一楼,跑过了马路,跑到了车站,跑上了车。不对,是逃!其实,身后,只是一个老头而已,还没到一楼恐怕已经追不上我了,潜意识里我是知道的,可是就是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好快,到站了!突然,我记起什么似的,向车上所有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尤其是那几个看来似要同我一站下的那几个乘客。没有看到那张脸,我松了口气。我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神经质了!可是突然,刹车!没有红灯,没有事故,也没有到站!刹车!所有人,包括最前面的那个司机,一同站了起来,转向我,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盯住我,并且齐齐对我说了两个字,这回,尽管我仍然带着耳机,我却听清了那两个字:“花肥——”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6

老婆你在哪里


阿仁已经五岁大了我静静地看著这小家伙在地上玩耍他长得越来越像他死去的爸爸阿贵了身上的皮肤常莫名其妙地坏死看遍了各地的医生都无法根治尤其是阿仁左眼的烂疮长得简直跟他爸爸阿贵的一模一样看到这个烂疮我不禁地打了一个冷颤........


事情是发生在六年前............


记得算命的曾说我命中克夫没想到才跟阿贵结婚当晚阿贵就出车祸死了阿贵生前曾叫我别相信算命先生的话没想到却真的应验了....


阿贵跟我是政大的同班同学我人长得还不错所以常有男孩子送我花大二时因觉得住学校附近太吵了所以就搬到政大后方的山脚下住刚好阿贵也搬到这附近我又不会骑摩托车所以我每天就和阿贵一同上下课久而久之我们就成了班队我真得很爱阿贵所以等他当完兵回来我们就结婚了婚礼是在福华饭店举行的喜宴完我俩就在福华饭店为我们准备的双人套房共渡良宵正当我们洗完澡准备行夫妻交合大典时阿贵才发现没有保险套他坚持要到饭店斜对面的OK便利商店去买他说第一次一定要用最好的保险套他不愿意用饭店准备的劣质品我等了很久终于盼到阿贵回来他全身都是灰尘好像是在地上打滚过似的他说他过马路时不小心被摩托车撞到只是左眼有一些轻微的擦伤没啥大碍他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要有一个孩子所以他不戴保险套了我当时和他做的时候觉得有一些怪怪的觉得阿贵的身子有些冰冷..........


当天晚上我梦到了阿贵他全身血淋淋的面色苍白他说他已经死了他说他很爱我要我好好地照顾我肚中的孩子将来投胎再来找我.........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我发现阿贵不在房内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飞奔至门旁开门服务生说阿贵已经死了他们是在储藏室发现阿贵的尸体我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有如晴天霹雳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回想起昨夜和阿贵在做爱的时候他好像就已经.....


死了.......


因为他身子冷冷的动作僵硬眼睛直瞪.....


我全身颤抖久久不能自已后来法医证实阿贵脑内有一颗小指般大小的肿瘤因脑部撞击引发脑溢血致死.......


后来我生了阿仁他越来越大皮肤坏死的现象就越明显...


五岁了他越来越像阿贵不只是脸像就连行为举止都出乎寻常的像起初以为只是我太想阿贵所以导致这些错觉............


有一天这小家伙在睡觉时说了一大堆梦话我当时正忙著洗衣服并没有听清楚阿仁在讲什么后来我听到阿贵的声音我真不敢相信阿贵的声音竟从阿仁小小的嘴角发出我以前总是很铁齿不相信有这种事但今天却被我撞上了................


"老婆....我是阿贵啊....e乙丫?短コ晌颐堑亩??.........."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6

天那......!!!


有鬼.......


我拔腿就想跑..........


但双脚好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似的无法动弹想叫....


又叫不出声.......


"照美....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有这种事...........自从我投胎成阿仁上一辈子的我一直无法清醒而且我的记忆逐渐消失......我知道你在我身旁可是我就是无法和你讲话今天正逄阴气大盛我终于可以和你讲话了...........我知道你被我吓到了..........但我有些话不得不说因为过了今天我上一辈子的意识将完全消失............在我的坟墓旁有一颗大树它的树根长进了我的棺木里.........你必须把它砍掉否则这一辈子的我--阿仁一直会有怪病缠身.........我......我........."


阿贵的声音越来越小声............


最后没了我的行动也恢复了自由我两脚发软全身一瘫跪在地上脑筋一片空白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想问阿贵他出车祸那晚跟我做爱时是不是就已经.......挂......挂了...........


我急忙将阿仁摇醒............................


他瞪大了双眼看著我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像是受惊似地哭了..........


事情发至今已有五个月了我仍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有时我甚至会问我自己我是不是在做梦但这周遭的一切却又如此的真实那件事后我叫个工人把阿贵墓地旁的那颗大榕树给砍了至今阿仁皮肤坏死的情形已逐渐好转甚至有痊愈的迹象但他左眼上的小疤痕仍一直未消去...........................

狗蛋 发表于 2008-11-2 08:26

离魂记


在我们那里,有一个不祥的预言,就是死了丈夫的女人不能参加丈夫的葬礼,否则会被亡夫招唤到另一个世界去做伴。由于这个说法,形成了一种习俗,在死者出殡那天,妻子要留在家中,并由年长的人她手腕上系一根红绳,红绳的另一头系在家具上面,以免痛失丈夫的女人被牵去了灵魂。


当我不幸地成为一个需要系红绳的女人时,我没信那个邪,硬是挣脱了所有的劝阻,去眼看靖入了土,因为我不能让靖一个人走,我一定要送他最后一程。那时,我的心里只希望那个预言是真的,让我跟随靖去,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倒不如与靖在那个世界里再续前缘。


从墓地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刚洗完澡,照着镜子梳理凌乱的头发,我突然看到镜中的自己在眨眼睛。上帝呀,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动过一下眼皮,但那个镜中人却清晰地毫无表情地在朝我眨着眼睛。我吓坏了,使劲地用手揉眼睛,再睁开去看镜子时,那已经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自己了。我松了一口气,心里想一定是靖的突然离去给我造成了太大的打击,精神都快崩溃了。幻觉,那一定是幻觉。我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或许是几天来的疲倦一并袭上来,我很快便睡着了,在梦里到处都是靖的身影:他朝我微笑;像恋爱时一样送我许多鲜红的玫瑰;吻我;说他想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一个美好的地方;还说不要怕,他会来接我……一早醒来时,我发现枕巾湿了一大片,说不清是泪还是汗。


来到公司,我像往常一样打印各种各样的文件,奇怪的是我会莫明其妙地到同事身后去看却不跟他们说话,也不知道自己想看什么,而同事们也都各忙各的,没有人理会我。当我回到自己的位置时,我看到刚刚打了一半又放下的文件已经全部打完了。


“谁这么好心呀?帮我打完这些东西?”我高兴地问同事。


“不是你自己吗?你一早来就一直坐在那里打个不停呀。”


“什么?我自己,可我刚才在你们身后看呀,看了半天呢。”


“看我们?别开玩笑了,你明明一直没动地方嘛。”


“不可能呀,我刚刚才回到座位的。”


“什么?”几个同事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惊异地看着我说,“蓉儿,你没事吧?是不是有点没进入工作状态?是不是靖的事让你太累了?不如回去休息一下吧。”说完,他们不由分说地把我推出办公室,送上了计程车。


坐在计程车上,我回想着办公室里的事,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们都怎么了?还是又出现了幻觉?正想着,一个身影提着一大堆购物袋晃了一下便走进了街边的巷子,那个身影好熟悉哦,是谁呢?怎么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一样。我马上叫司机把车退回到巷口,再一看,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奇怪,这条巷子里没有人家,她会走到哪里去呢?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呢?该不会又是我的幻觉吧?我顿时觉得脑子好乱,便叫司机继续开车把我送回了家。


进了屋,我觉得好喝,想喝一点可乐,但愿冰箱里还有一瓶,因为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到超市去购物了,恐怕冰箱里已经亏空了。可当我打开冰箱门时,天啊!里面满满地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还有好几瓶可乐好好地放在里面。是谁干的?我不禁有些害怕,因为从靖出事到现在,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东西,而在这个城市里,我又没有任何亲人,我的朋友们也是绝对没有我家里钥匙的,那么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呢?这时,我注意到冰箱边有一大堆空的购物袋,那正是我常去的那家超市专用的。我翻遍每一个袋子,发现了一张用信用卡结帐的帐单,帐单的日期正是今天,信用卡号正是我自己的,再看看时间,正是我坐在计程车上回家的时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自己去买了这些东西?可我自己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难道我得了键忘吗?或者是有人偷了我的信用卡?我马上翻自己的挎包,而信用卡安然无恙地放在我的皮夹子里。我紧张得浑身是汗,跑到浴池里去冲了个冷水澡,然后躺在床上大睡到晚上。


吃了一点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东西,我坐在沙发上想把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但越想越糊涂,直到想得头都大了。倒是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把我的思绪打断了。去开了门,竟是几个抬着电视机箱子的工人。


“你们干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咦?小姐,你今天下午在商场里付钱买了电视呀,还叫我们这个时候送过来。”


“我?有没有搞错呀?”我惊呆了,今天下午我一直在家里睡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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