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叫顺溜》小说全集
一个千古难觅的天才狙击手,一个有情有义、顽强如狼如野草的铁血男儿在国恨与家仇、民族情感与个人尊严、胜与败、生与死的抉择面前,他该把子弹留给谁?
1943年,抗战硝烟正密。新四军、日本侵略军、国民党军队、皇协军四方会战于江浙。威震苏北的新四军第六区司令陈大雷被任命为此次战役的总指挥,却在上任的路上遭到袭击……
一个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新四军司令,一个是从山窝窝里蹦出来的神枪手,却因为一颗子弹结成了兄弟。愣头青顺溜凭借过人的射击技巧,赢得了陈大雷的赏识。在陈大雷的帮助下,在战火的淬炼中,顺溜由神枪手成长为神勇的狙击手,屡立战功。然而就在执行一次狙击任务时,一场意外彻底扭转了顺溜的命运…… 春末夏初,冷暖交替的空气让苏北丘陵地区照例弥漫起冲天的雾气。大雾拥挤在丘陵和平原的每个角落,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白色之中。
山坡上密密的丛林在雾气的点缀下,失去了往日的棱角,变得模糊而唯美,可细看之下,在无数根黑黝黝的树枝之中,有一根竟然不是树枝而是一支可怕的枪管!
时间仿佛在那支枪管周围失去了作用,无论是微风还是流动的雾气都无法撼动它分毫,枪口好似一只眼睛一般,死死地瞄着山坡下方。由于瞄得太久太久,雾气已经在枪身上凝结了一串水滴,并且顺着枪管缓缓滑动。水气越聚越多,竟然最后汇聚成一颗水珠悬挂于枪口处,并且越凝越大,闪闪发光,却始终不肯掉落。
在这枝枪的后面,一双冷冷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道路,放在扳机上的手指绷得如弹簧一般。
枪手的名字叫顺溜,一名新入伍的新四军战士。
在顺溜两边,卧着另外两人,他们是顺溜所在部队的排长与班长,作为部队的指挥员,此刻两人所要做的却是替眼前这个新入伍的小战士做观察手。
不过,虽然两人身上同样被枝叶伪装所覆盖,但这两人却不像顺溜那样凝定。两人时不时会不由自主地探起身子东张西望地观察敌情,表情也显得甚为焦虑。
终于,班长似乎按捺不住焦急的心情,隔着顺溜的身体低声呼唤道:“排长,我们埋伏大半天了,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吴大疤拉不会不出动了吧?”
听到班长的询问,排长低声回答道:“情报说,吴大疤拉今天带伪军前往大黄庄扫荡,估计肯定来,而这块儿就是他的必经之地!打伏击嘛,必须有耐心,对不顺溜?”
仿佛没有听到排长的询问,顺溜仍旧一言不发地举枪而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
见顺溜没有回答,班长不由得叹息道:“这该死的雾把什么都盖住了,几十步外不分敌我。吴大疤拉贼着呢,这种天气他怎么敢出城?”
听到班长的抱怨,排长看了看弥漫在四周的大雾,也不由地应和道:“那小子确实胆小如鼠,滑溜如蛇,好几次从我们枪下溜掉了。不过,打伏击就这特点,你也许十伏九空,但只要打到一次那就是个大东西。不但把以往的亏空补回来,还有赚的!对不顺溜?”
可顺溜仿佛凝固成一块岩石一般,仍然伏枪沉默,冷冷的眼睛死盯着前方。
见此情景,排长仍旧不放心地嘱咐道:“顺溜哇,你一定要有耐心。今天你要是能把吴大疤拉毙喽,肯定能让日本鬼子闻风丧胆,说不定军区都会通电嘉奖你!”
面对诱惑,顺溜仍然保持着沉默,就仿佛排长班长俩说得全是废话一样,此刻对于他来说,唯一吸引他的就是前方那条丝毫不见人迹的土路。
见对方一直不搭话,排长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询问道:“顺溜你怎么不吱声,睡着啦?”
顺溜又沉默片刻,终于冷不丁道出一句:“雾快散了。”
闷葫芦一般的家伙终于开腔,让排长立刻惊道:“你说什么?”
顺溜低沉重复道:“雾快散了!”
听到顺溜的话,班长抬头看了看重重压在头顶的漫天大雾,讥笑道:“不可能!你懂什么?我就是本地人,从小在这块儿长大,我能不知道么?告诉你,这雾不到中午根本散不去!你就死等着吧……”
他话音刚落,头顶上的天空忽然猛地打下一束阳光,正好落到他们三人身上,丛林骤然变得明亮起来。班长惊讶地四下张望,立刻发现笼罩在丛林中的浓雾正在渐渐飘散,远处的丘陵地貌逐渐显露出真容。见此情景,班长大窘,结巴地说道:“咦……咦……还真散了,真他妈开始散了!” 眼见天气如自己所预言般逐渐晴朗,顺溜却表现得平静如常,脸上更是没有流露出任何得意的神色。
在他身边,排长眼看着雾气消散,大喜地向班长命令道:“注意观察!”听到命令,班长赶紧缩回探出的身子,瞪眼紧盯着前方。
被阳光逐渐蒸腾掉的浓雾,在带来明亮的同时,也带来了紧张和不安,眼看着山下被枪口所指的土道,排长不安地向顺溜询问道:“顺溜,知道吴大疤拉的模样吧?”
顺溜握枪的手纹丝不动,仅仅用嗓音迸出了个嗯字,算做回答。
虽然听到回答,排长却显然不放心,立刻嗔怪道:“嗯是什么意思?!你听着,我再把目标特征给你交待一遍。吴大疤拉,是淮阴城里的伪军司令。狗日的长得肥肥胖胖,脖子上有一道伤疤。他但凡出动,都喜欢穿一身黄呢军装,骑一匹东洋马,头戴日本钢盔。只要这狗日的出现,特征就十分明显!你记住啦?”
见排长不断在耳边唠叨,顺溜平静的表情中终于显露出一丝厌烦,在犹豫了片刻后他低声说道:“排长啊……”
“怎么?有事?”
“我说,你俩能不能不唠叨了?”顺溜带着不耐烦的口气近乎恳求地说道。
听到顺溜的要求,排长和班长先是一愣,随后齐齐露出震惊的表情。两人隔着顺溜的身体互望一眼后,班长立刻训斥道:“你个新兵蛋子什么态度?!我和排长是你领导,我俩帮你盯敌情呢!”
可顺溜却毫不领情:“你俩歇着,我一个人盯着就行。”
班长正欲发作。排长使眼色示意他闭嘴。被排长制止,班长只能恨恨地瞪顺溜一眼,无奈再次卧回到自己的位置,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前方……
山头上,随着太阳升起,炽热的阳光毫不留情地驱逐着雾气,除洼地间仍然可见若隐若现的薄雾之外,其他地方则一片清宁,但这种寂静却并没有带给人安详的感觉,相反,却仿佛隐藏着深不可测的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来了!他们来了!”一直沉默不语的顺溜,忽然低声叫道,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激动。
听闻顺溜的叫喊,身边的两人立刻探起身子万分紧张地朝山坡下面张望。但是,除了阵阵薄雾,他俩却什么也没看见。
看着眼前一如平常的景象,排长疑惑地低声问道:“吴大疤拉在哪儿?真的来了吗?在哪儿?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顺溜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低声道:“他们来了,就在山下那片雾里。”
排长班长紧张地再度张望、倾听着。但是,除了缭绕在山沟里的那片该死的雾外,他俩仍然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
“别动弹!敌人真的来了,越来越近了!”顺溜一边说着,一边再次将身子伏低,如同一只窥探着猎物的豹子一般。
“嗒嗒”!清脆的马蹄声敲碎了飘荡的残雾,急促地从远处传来。山坡下的土道上,一匹精壮的东洋马上,一个头戴钢盔,腰揣两支驳壳枪的壮汉此刻正随着马匹的奔跃,有节奏地起伏着。在他身后,四五名卫兵模样的同伴正奋力催动着自己胯下的马匹,努力追赶着他,原本宁静的山谷,顿时被一片如同鼓点般的马蹄声所充斥。
如果此刻道上有人,一定会为自己所见的情景而感到惊讶,因为来人的打扮显然过于“奇特”,尤其在这日、伪、国、共犬牙交错的地盘上,如此不伦不类的打扮,绝对会引起各方面的注意甚至是“关照”,可壮汉却对此并不为意,仍然张扬地催促着马匹,快速向前飞奔着。 身后,卫兵们显然感受到了一丝威胁,其中一人奋力催动身下坐骑追赶上来,低声对壮汉说道:“司令员啊,有句话……我可是憋一路了。”
“是吗?继续憋着。”被称为司令员的壮汉不留情面地掐断了对方的话头。
听到司令的回答,对方立刻抱怨道:“那,我说给自己听行不行?”
“那我拦不住。”
听到司令员默许,对方连忙接口道:“分区成立那天,你说过,我们六分区是抗日最前沿,嗤泡尿都能嗤到鬼子炕头上!分区部队跟日、伪、顽犬牙交错,斗争形势十分复杂。你要求部队,睡觉必须睁只眼,拉屎也要弹上膛……”
“啰嗦!捡要紧的说。”司令员插嘴催促道。
“是,我想说的是,既然司令员您要求我们提高警惕,小心从事,可是刚才您竟然大张旗鼓的从汤山镇上穿镇而过,这太危险了!”
“哼!知道军区为什么要我当六分区司令吗?”
“这还用说,陈大雷名震江淮,是军区头号战斗英雄——您勇敢呗!”
司令员陈大雷得意地说道:“勇敢算什么,勇敢是当兵的基本功,最多只能给你打个底子,底子上面的素质——多啦!军区派我创建六分区,是因为我比一、二、三、四、五分区的司令们更有思想。此外,我还比日、伪、顽三拨龟孙绑在一块儿更狡猾。”
陈大雷的自我肯定和表白,顿时引起周围卫兵们的一阵哄笑。劝阻的那人却苦笑道:“嘿嘿,听司令员吹牛,就跟听戏似的!”
听到对方嘲讽,陈大雷立刻转头教训道:“嗳——这话提醒我了,吹牛是我另一大优点,我特别重视宣传嘛!比如,如果是其他分区司令在这视察部队,他们肯定步步小心,隐蔽行动。可这样也就忽视了更重要的方面,咱们六分区刚刚成立,将军上场,首当立威!威风和胆气,要比你有多少部队更要紧!所以,我偏要大张旗鼓地从汤山镇上穿镇而过,两天之内,方圆百里的百姓们就都知道了,‘嘿,新四军江北六分区成立啦,司令叫陈大雷啊,有志气的小伙赶紧找他参军吧!’到时候,我六分区的威名,跑得肯定比风还快。”
“哦,那,可是淮阴城里的鬼子不也知道了?”卫兵不甘心地反问道。
“那才好呢!第一,我就是要松井知道我六分区。第二,陈大雷无论走到哪儿鬼子都会知道!为啥?因为陈大雷一到,鬼子的末日也就到了。第三,在军区首长眼里,陈大雷这小子,搁哪都别扭!嗳——就好像把锥子搁裤兜里去了,锥子嘛,非出头不可,而且一出头就见血!所以,不如把这小子搁在最危险的地方。这叫物尽其才,人尽其用。”陈大雷得瑟地回答道。
他的话再次引起周围同伴们的一阵欢笑,只有先前劝阻的那个人,仍旧一脸苦笑的摇头:“开窍,真开窍!”
整齐划一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很快的,山头上,一直努力寻找着敌人踪迹的排长等人就被这马蹄声所吸引,纷纷将目光转移过去。
坡下薄雾中,影影绰绰出现几个身影。其中一个骑洋马戴钢盔的家伙更加显眼,随着马匹有节奏的奔跑,那顶钢盔也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晃动着。
见此情景,排长拉了拉身边的顺溜,激动万分地说道:“看那顶钢盔!吴大疤拉来了,那人就是吴大疤拉!顺溜,准备射击!”
排长的提醒已然徒劳,顺溜早在目标出现时就已经将对方牢牢的套入到步枪的瞄准具,与此同时,扳机也已经在他的手指下渐渐扣紧,只待排长的射击命令…… 看着目标逐渐进入射界,排长张开嘴,正欲咬牙切齿地道出“打”字!身边的班长却突然低声惊呼:“不对,那人好像是分区陈司令啊!”
听闻班长呼喊,排长大惊,连忙将举着的手放下,同时再次细望,可就在犹豫间,山坡下的目标已经消失在薄雾里了。眼见错过战机,排长怒道:“胡说!明明是吴大疤拉!就这么一犹豫,目标又溜了。”
听到排长的埋怨,班长心虚地说道:“我、我、我……刚才那人身子一闪,我觉得眼熟,好像是陈大雷司令员啊。”
排长嗔怪道:“二班长,这可是天大的事!营长派我俩来,就是因为我见过吴大疤拉而你见过陈司令员。刚才那个目标,究竟是哪一个?是吴大疤拉还是陈司令员?你敢肯定么?你必须把目标性质给我肯定下来!”
听到排长话语中所带的怒气,班长胆怯地回答道:“我、我、我也没看太真。”
就在两人争论时,身边的顺溜忽然再次说道:“目标又出现了!”
听到顺溜提醒,两人立刻知趣地停止了争论,伏低身子向山下望去,果然,那群人又在薄雾中隐现了,随着距离拉近,骑洋马的更加显眼——但却始终只能看到一个侧影。
排长仔细观察片刻,低声肯定道:“看清了不,骑洋马,戴钢盔,挎的还是德国造的毛瑟枪,这副打扮不是吴大疤拉又是谁?”
班长有意附和,可无奈对方距离太远,始终无法确认,“对!确实是吴大疤拉……咦,不不,好像真是陈司令员!……咦,不对,应该是吴大疤拉吧,可看着身形……”
见班长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排长厉声斥责道:“到底是吴大疤拉还是陈司令员?这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小子得拿脑袋担保,不能出啥差错!”
压力骤增,顿时让班长打起退堂鼓,连忙摇头道:“排长……你决定吧,你说是谁就是谁!你是排长啊,咱们坚决服从你!”
听到班长的回答,排长一愣,脸色也随之一变,整个人也顿时彷徨无措。
两人中间,原本心态平静的顺溜也被排长和班长的争论搞得紧张起来,虽然手中的枪管顺着目标慢慢移动,可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时而绷紧时而放松。眼看着目标即将再次消失在射界里,顺溜焦急地催促道:“目标要进林子了。排长,快下命令!”
顺溜的催促让排长陷入两难境地,此刻他满头大汗,口舌颤动,却发不出一个字。
看着前方的目标即将进入丛林,顺溜再次急催道:“再不打,目标就消失了!”
排长求援般看看班长,声音发抖地说道:“三班长你看哪?打是不打?这一枪可万万错不得啊……”
无奈,班长心意已决,一脸严肃地回答道:“我服从排长命令——坚决服从!”
班长的回答,起不到丝毫帮助作用,眼看着山脚下即将消失的目标,排长几次张口,却仍然发不出一个字。
山坡下,那顶钢盔已经移入林中。就在它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顺溜终于无视命令,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沉闷悠长,丛林中还沉浸在晨睡之中的鸟兽顿时被这突兀的枪声所震惊,整个丛林霎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第一章 顺溜(1)
坐在营部简陋的指挥室内,看着四周被烟熏得焦黄的墙壁,陈大雷竟恍惚有种初入军营的感觉。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进入到了1944年年末了,掐指算来,不知不觉中,陈大雷参军已经十几年的时间了,而抗战也已经进行了整整七年。七年间,敌人越来越趋于疯狂的举动,每一次围剿,都被他们当成垂死挣扎的救命稻草。
太平洋战场上,对日宣战的美军已经从战略防御逐步转为战略进攻,这对于日本来说,无异于是个晴天霹雳般的噩耗。
可是,疲于挣扎的日本军国主义,为了稳定中国这个所谓的大后方,支援日军继续在太平洋地区以及东南亚地区进行的侵略战争,势必会有所动作,一场新的围剿与反围剿斗争,已经迫在眉睫。
揉了揉额头上隐隐作痛的伤口,陈大雷一屁股坐在身边的椅子上,桌上那副巨大的根据地地图,也随之映入他的眼帘。
双线作战的日军,一方面要应付中国境内日趋激烈的反抗斗争,另一方面还要阻挡美军在太平洋岛屿上节节胜利的攻势,兵力上已经捉襟见肘,延安转来的情报显示,面对美国向本土的步步进逼,日本军国Gov正不断抽调被大量牵制在中国的主力部队进驻太平洋诸岛。
敌人的残暴预示着他们绝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已经占领的土地,为了防备兵力减少后所产生的动荡,同时也为了维持统治区内的所谓“和平”,对于占领区内的新四军以及游击队的围剿,成为了日军目前首要的任务。
眼前的地图上,一道道红线和密密麻麻的圆点紧密地交织围拢在盐城阜宁一线,每条红线都代表着一条公路或者铁路,而每个圆点则代表着一座坚固的碉堡。
为了彻底执行冈村宁次所建议的铁壁合围战术以及三光政策,华中地区的日军不断地强拉壮丁,在占领区内大肆修建公路铁路以及数量繁多的碉堡,企图以公路铁路为锁链,以碉堡为锁头,将整个根据地网格化,逐步鲸吞蚕食,妄图困死锁死根据地内的新四军。
冈村的这条计策不可谓不毒辣,面对坚固的碉堡和铁甲车往复巡逻的铁路和公路,新四军每次突出重围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原本广泛活跃在苏中、苏北地区的主力部队,已经被碉堡锁链牢牢地限定在濒海的盐城阜宁一线。面临着被日伪数万军队针对抗日民主根据地展开的大“扫荡”歼灭的危险。
破开敌人围困解放区的枷锁,开辟新的根据地已经成为新四军目前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战争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Our Party领导的游击队伍不但要以自己微薄的军力开辟出生存空间,更要死死拖住敌人,迫使其抽调部队南下的计划流产。
任重而道远啊,陈大雷知道,敌人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是文工团舞台上,那抬起手就倒的木头桩子,实际情况恰恰相反,敌人数量众多,装备精良,军事素养极高,消灭敌人显然绝非一蹴而就的简单事,而是一件极其需要耐心与信心的“手艺活”。
一个鲜明的红圈被重复地划在地图上好多次,清晰的痕迹让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明显,而在红圈所圈定的中心,就是陈大雷目前所在的位置——江苏淮阴地区。
淮阴,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无论是之前的徐州会战,还是现在即将面临的反围剿作战,这里都是敌我双方争夺的焦点。
在这片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敌伪顽兵力势力交错,战线纵横。经历了多年战争苦难,深受日寇摧残的占领区老百姓对于解放抱有强烈的渴盼。 我在电视上看过~~
其实不太喜欢宝强~~ 陈大雷从军区总部得到的任务,就是在这片地区内发展起武装力量,打开一片天地,将苏北根据地与毗邻的鄂豫皖根据地相连,把敌人牢牢地粘在苏中地区,为被围困在阜宁盐城一线的主力部队争取更大的活动空间。
不过,敌人可不是白痴,他们不会坐看自己发展壮大,尤其最近新派遣来的那个日军战区指挥官石原,更是个出了名的围剿专家。
这个家伙深得冈村真传,针对新四军的游击策略采取的铁壁合围政策凶狠毒辣,不但如此,对方还对占领区内的伪军、国民党顽固派加以威逼利诱,妄图断绝新四军的一切联系。
那些国民党将领也不是什么好鸟,一想到这点,陈大雷就感到胸中有股怒火不可抑制地向外澎湃而出,他用力往桌子上一锤,愤怒地站起身来。激动的脉搏冲击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
“天上有个扫帚星,地上有个韩德勤,日本鬼子他不打,专门打我们新四军。”
这句顺口溜是根据地老百姓“赐予”第三战区副司令长官韩德勤的,这个号称摩擦专家的韩长官,唯一能做、会做的就是与新四军搞摩擦。
或许是美国对日宣战的消息大大加强了国民党的信心,同时也让这帮顽固派打起自私的小算盘。这段时间,新四军与国军之间的摩擦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自己现在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开辟出一片天地,恐怕在遭遇鬼子阻挠之前,就会先让国民党暴跳起来。
想到这一切,陈大雷原本疼痛的脑袋变得越发混乱起来,原本以为自己的三板斧能顺利砍出一片天空,哪想到,上任伊始,自己这个六分区司令的脑袋,就让自己的小兵给开了瓢。
想到这里,陈大雷就感到万分恼火:“把他们给我带进来。”轻轻揉了揉头上的伤口,他大声对门外命令道。
从背后传来的一阵大力,让顺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愤怒地转头望去,却一眼看见和自己一样被绑得跟粽子似的班长和排长,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被顺溜硬生生咽了回去。
推他的是一个叫文书的家伙,文书是什么官顺溜不知道,他只知道,全营里都没当这个官的,这说明文书一定比营长大。
自从几人被押解进村,四周就没少了人围观,墙角、门畔,林间三三两两地站出许多战士和老乡,惊恐万状地看着被押解而来的自家战友。
“看什么看?阉鸡哪还是劁猪哪?探头探脑地想挨上一刀是不?都退了,什么素质……”见此情景,文书傲然斥责他们道。
听到他的呵斥,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阵议论声,众人或带着不忿,或是疑惑等等眼神看着眼前这几人在推推搡搡中向营部弥勒庙走去。
看着营部将近,顺溜心里也越发变得沉闷起来,此次被定了个袭击司令的罪名,小命恐怕不保,可是看到身后被自己牵连的班长和排长,顺溜心里却油然而生一阵不忍,自从参军以来,班长和排长一直对他照顾有加,此刻却因为自己的冒失,连累他们两人一块受罚。想到这,顺溜心中萌生出一股倔强。
用力摆脱身后战士的控制,顺溜忽然站定身子道:“不关排长他们的事,是我开的枪!你绑他们干嘛?”
听到顺溜的话,文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斥责道:“他是排长。他不下命令,你敢开枪吗?所以,他是首犯。你是从犯!”
顺溜一时激愤,立刻争辩道:“不对,当时排长还没下命令,我就开枪了。” “哦?!那你完了,你没救了。军法如山,首犯从犯都是你!”听到顺溜的回答,文书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
“都是我就都是我!怎么了?砍头枪毙随你妈的便!快把班长排长他们放了!”听到文书的话,顺溜一直悬着的心反倒放了下来,索性大喊大叫道。
看到顺溜愈加张狂的样子,文书顿时愤怒起来,以比他更高的嗓门呵斥道:“住口!你以为你干的是什么光荣事吗?你还慷慨激昂了你!走,定什么罪还得司令说了算。”
“谁在外面大喊大叫呢?”几人刚走到庙门口,一声充满威严的喊声就从庙内传来。
“报告司令员,罪犯押到了。”听到询问,文书立刻大声回答道。
庙内,陈大雷挥起马鞭狠狠一抽桌面,怒喝道:“带进来,老子生生抽死他!”
听到命令,卫兵立刻押解着顺溜等三人快步走进庙内。
或许是大殿内肃穆的气氛影响了顺溜,他之前所表现出的张狂多少有所收敛,不过却仍然昂然地看着眼前那个不断用皮鞭敲打着供桌的司令陈大雷。
眼前的陈大雷,样子多少显得有点狼狈,在躲避顺溜三人的袭击时,身上沾的土屑和草末还挂在衣服上,原本招牌样的钢盔此刻却扣在桌子后面的泥菩萨头上,在正对着众人的那一面,一个枪眼赫然显露在众人眼前。
站在桌前的陈大雷,额头上一缕血迹还赫然挂在脑门上,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色,顺溜心中立刻生出一丝悔意。
爹教过他多少次了,枪就是人,人就是枪,可是就在最后开枪的那一瞬间,顺溜还是慌了,这枪是贴着钢盔打出去的,如果子弹哪怕再歪一点儿,那么此刻的司令也不会站在他面前了。
同样惊异的并不仅仅只有顺溜,对面的陈大雷看到顺溜那副昂首悲愤的样子,多少也感到有点惊奇。
“谁开的枪?”打量了三人好一会儿后,陈大雷沉声问道。
“我!”顺溜仰起头,昂然道。
见顺溜回答得如此痛快,陈大雷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后询问道:“伙计,你为什么杀我?我陈大雷跟你有仇吗?我是汉奸吗?!”
身后,听到陈大雷询问的排长赶紧替顺溜辩护:“报告司令员,顺溜不是有意开枪,是、是……是不慎走火了。”
不料陈大雷听了这话更加生气,怪声怪调地说道:“好嘛,我陈大雷的脑瓜子竟然是被部下走火打上的,这他妈的更丢人!老话说得好哇,走火的子弹最要命。平时他什么也打不着,走火一打一个准!”
见众人不答话,陈大雷忽然转头看向如小媳妇般站在角落的三营长,怒斥道:“听见没?说来说去还是你这窝囊营长失职,你的兵战场素质差,稍有意外就惊慌失措——走火!三营长,你怎么训练他们的?你还配掌兵不?我非扒拉了你不可!”
连累到班长排长已经让顺溜心里甚感过意不去,眼见又要连累营长,顺溜神色大惊,忍不住开口:“报告司令员,我不是走火。我埋伏在那儿就是专门打你的……哦不,专门打敌人的。”
见眼前这个倔头倔脑的小兵竟然惊慌起来,陈大雷满意地翘了翘嘴角,随后板起面孔质问道:“你打敌人怎么打我头上了?”
“我们以为你是吴大疤拉,就是汉奸吴司令啊。情报说他今天来扫荡。他是司令你也是司令,他骑东洋马你也骑东洋马……”顺溜或许也感觉到自己的比喻有点不恰当,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细如蚊蚋。 闻听此言,陈大雷顿时大怒:“他狗屁司令!你竟敢拿我比他?他是狗日的汉奸疤拉,我是新四军陈大雷!抗战以来,老子毙掉的鬼子有好几百了。松井联队把我的画像都挂在淮阴城城墙上,悬赏一万大洋。拿我比吴大疤拉,我看真该枪毙了你。”
看到陈大雷怒气冲冲的样子,顺溜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低声辩解:“现在我知道你不是他了。可当时雾没散透,你头戴钢盔,骑在东洋马上,那模样和吴大疤拉太像了。”
见顺溜越描越黑,陈大雷恼羞成怒道:“胡说!就算有雾,就算都骑马,我陈大雷跟吴大疤拉也有天壤之别!别的不说,那杂种有这我这身板么?有我这英雄气么?你小子瞎了狗眼,拿凤凰当乌鸦看,拿人参当萝卜煮!枪毙你看来是轻的,我真该抽死你!”
顺溜赶紧辩解说:“报告司令,所以我一枪打掉了你的钢盔,这下才看清了。才发现你不是吴大疤拉,是咱们分区的陈司令!当时排长和班长都吓坏了,愧死了,恨不能钻到耗子洞里去。”
“嘿,你这话到底是为我长脸啊,还是为你自己争光啊,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这走火的一枪!谢谢你打在我天灵盖上的一枪,谢谢你给我个大喜临头啊!看看——开红了!”
顺溜面色一窘低声解释道:“我那一枪,本想是揭掉钢盔,看看你到底是谁,没想到子弹偏了一寸。”
“看你傻乎乎的样子,没想到嘴还挺能说,好好的走火让你说成故意的,你是看我没死成就放心扯谎了?那我问问你,开枪时咱们俩之间大约距离多远?”听到顺溜的回答,陈大雷冷笑道。
“当时隔着一片林子,至少有七十丈。”听到陈大雷的询问,顺溜回忆了一下,回答道。
“嗯,七十丈大约是两百多米,看弹孔,你用的是三八大盖,两百多米的距离用三八大盖能打掉我钢盔?我看你是吹牛不打草稿。”陈大雷冷哼道。
听到陈大雷的话顺溜仿佛受到侮辱了一般诅咒发誓道:“我能!我就能,当时我瞄的就是你的钢盔。”
陈大雷怀疑地看了顺溜一眼道:“天底下,我还没遇见有人能在两百米距离上一枪命中我的钢盔的。”
“我就能,我这不是打着了吗?”顺溜显然忘了自己被押来的原因,索性看着头盔上的弹孔大喊道。
陈大雷终于沉默了,审视了顺溜好久。接着将手伸向口袋,见此情景,众人以为司令要掏枪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倔巴头,慌忙围拢上来,不过却见陈大雷只是慢慢掏出香烟和火柴。
“嗞!”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嘴上的香烟,陈大雷贪婪地吸了一口,随后摇了摇手中的火柴盒,众人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怎么,看上这洋火上的日本女人了?这是老子前天刚缴获的。罢了,你喜欢就送给你吧。”见众人愕然地看向自己,陈大雷蔑视地看了一眼火柴盒上的女人招贴画,忽然甩手将火柴扔向身边的三营长。
三营长像被火烫伤,接也不是还也不是,火柴在手中颠了三四颠,才战战栗栗地用双手捧着送到陈大雷面前:“既然是日本女人,那我可不敢要,还是司令员留着慢慢用吧!”
陈大雷哼笑一下,深深地吸了口烟。突然高声命令:“给他松绑!你,带上这支三八大盖,五发子弹,村外待命!”
听到陈大雷的命令,身旁的文书脑子一闪,忽然询问道:“司令,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试枪!我非要看看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陈大雷一边迈步向外走,一边说道。 文书心头一震,顿时明白了陈大雷的意图,慌忙阻止道:“司令,这小子一定在吹牛,谁也不能在二百米外打中你的钢盔的。”
“谁吹牛了?我不是打着了吗!不信试试看,我还能打到!”谁想到,压了葫芦起来瓢,那边,刚刚摆脱了绳子束缚的顺溜听到文书的话,立刻梗着脖子驳斥。
“好,你能,老子革命二十多年了,胳膊大腿腰杆胸脯都他妈的中过敌人子弹,先后挖出过九颗,摞一块儿半斤多!老子全身上下就剩脑瓜子是爹妈给的一颗原装货。现在可好,连脑瓜子也被狗日的开红了,还他妈是自个儿部下打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听到顺溜的反驳,陈大雷大为光火,开口咒骂道。
“俺要是打中了咋办?”顺溜此刻早已忘记了眼前这个跟他一样倔的人的身份,开口质问道。
“你要是打中了,你们班长,排长,连长和你的处分一律取消,不但取消,我还要奖励他们培养了一个好兵,可要是打不中……嘿嘿。”陈大雷用老狼打量小鸡的眼神在顺溜身上上下巡视了一番后,冷笑着打住话头。
“要是打不中,俺把脑壳赔给你。”眼见能抵消排长班长的罪过,顺溜不堪相激,立刻痛快地回答道。
“好,有种!是带把的说的话,现在我命令你,立刻带枪到村外那棵老榆树下待命,我陈大雷倒要看看,你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仿佛即将迎接一场硬仗一般,陈大雷放下鞭子,随手解开了风纪扣,同时对身后的卫兵摆了摆手,众人会意,将顺溜的枪塞回到他手里,同时拉着他向外走去。
“司令,你这是要干什么?”见顺溜离开,一直站在身边的三营长立刻叫苦道。
“干什么?检验一下你部下的能力。毛主席号召我们发动麻雀战、袭扰战,把田间地头都当做战场,可你小子好吗?把老子的脑袋当战场,如果你手下的兵和你一个熊样,恐怕不用松井那老小子悬赏,我自己就该夹着脑袋去报道了。”陈大雷一边麻利地解开军装,放下挎在腰上的驳壳枪,一边训斥着三营长。
“司令,这事不怪我们营长,都,都是我们没……”旁边,仍然被捆着的班长和排长听见陈大雷的话,立刻辩解道。
“行了,都别说了,这事你们没责任,不过现在我还不能放你们,主要原因是希望你们俩一起陪我演场好戏,我倒要看看那个嘎小子,能说如此大话,到底有几两能耐。”陈大雷摆手制止了两人的话,率先迈步向外走去。
村外旷场上,顺溜此刻已经卧地待命,手中步枪稳稳地架在土堆上。步枪上的大盖此刻已经被打开,在四周众多乡亲战友的注视下,顺溜利索地一发发向弹仓内压着子弹。
身后,陈大雷在众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到跟前,向顺溜询问道:“看见那棵老榆树了吧?”
“看见了。”
“从榆树到这,大概一百五十米,也就是五十多丈,比打老子的时候少二十丈,不过你小子别以为占了便宜,现在我命令你,必须在三枪之内,打中我手里的洋火,能办到吗?”大概目测了一下,陈大雷命令道。
“能!”
听到顺溜的保证,陈大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掉头直奔榆树而去。
快步来到老榆树下,陈大雷举起手中那只火柴盒,朝远处的顺溜大喝道:“注意听口令,瞄准日本女人——射击!”
看到司令亲自当目标试验枪法,还未等顺溜瞄准,一直站在身边的三营长就按捺不住,冲到两人中间,摆手制止道:“等等,司令员,这么干太危险了!如果你想检验那小子的枪法,把洋火搁树杈上不就行了,何必自己拿手举着目标哪?万一他慌了神,枪走了火,那可就出了天大的事故啊……” 听到三营长的话,陈大雷冷笑了一声道:“嘿,你的兵走火都能打中我的钢盔,你还担心个什么?”
三营长一时语噎,只能央求道:“绝对不成啊,司令员,这么干太冒险了,毫无意义嘛……”
见三营长苦着脸站在面前,陈大雷怒斥道:“甭废话,让开!”
听到陈大雷的命令,三营长左右为难,让也不是不让也不是,只能回头向文书求助道:“你傻站那干嘛呢,还不快来劝劝司令员!”
见此情景,文书摇晃着脑袋迈步走上前道:“咱们司令员干什么都不同凡响,比如手举目标物亲自检验部下枪法,这事要搁其他分区司令身上,绝对没这个境界!
但是,影响射击精度的因素多了。哪怕那个兵是天下头号神枪手,还有风速啊、呼吸呀、心跳、紧张什么的。无数环节中只要一个环节出了一丝丝差错,我们司令员就完了!我们司令员一完,六分区就完了!我们六分区一完,新四军就塌了小半边天,整个抗战形势都会逆转,甚至影响全世界的反法西斯阵线!”
原本不过是一次心血来潮的测试,竟然被文书抬高到了政治高度,这让陈大雷一脸愕然,半讥讽半赞扬道:“你那嘴,能犁地啊!我倒要听听,你小子能说出什么天花来。”
文书没理会陈大雷的讽刺,仍旧继续摇头晃脑地说道:“这只是往外部分析,我还没往内部分析哪!请司令员想想,这事要是传到军区大司令、大政委的耳朵里,俩首长能饶你么?不会狠狠批你行事轻率吗?!听我一句话吧,司令员,还是把洋火搁树杈上。这样一来,司令员您的机智、勇敢、平易近人、以身作则什么都有了,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听完文书这看似头头是道的歪理,陈大雷笑着摇了摇脑袋说道:“文书,我告诉你,我不是行事轻率。你想啊,那个兵朝我打的那一枪,是在战场打的,而且是在不辩敌我的情况下开的枪。那种情况下,射手肯定万分紧张。你现在让他打树杈上一只火柴盒子,这就不一样了。因为他打的是个死目标,心平气和,从容自如。这虽然也能检验出枪法,但这种枪法搁到战场上灵不灵就难说了!战场上瞬息万变,逼得人手忙脚乱,没有坚强意志根本不行。跟你说白喽,我想找一个真正的神枪手,不是假货!所以,我才要拿着洋火,让他射击!”
见文书都不能说服陈大雷改变主意,身边的三营长急得几乎下泪:“司令员啊,万一出了差错,毙了我都不能赎罪呵!”
陈大雷笑着摆手道:“大惊小怪干什么?老子出生入死二十年,身边飞过的子弹比雨点都多。何况这洋火离我脑瓜子还有大半米哪。我不怕,你俩怕什么?退开!”
见司令的心意已决,三营长无奈,只好提心吊胆地站到一旁,看到众人闪开,陈大雷高举起火柴盒,再次朝远处的顺溜大声命令道:“小子,瞄准日本女人——射击!”
远处的顺溜此刻如同铜雕铁铸般持枪而卧,听到命令后,立刻将准星对准远处陈大雷手中的火柴盒,可是,压扳机的食指却扣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扣紧,始终没有胆量扣下去。
压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此刻让他感到扣动扳机是那么艰难的事情,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不断从皮肤中渗出,顺着眼窝滴滴滚下,刺得双眼热辣辣地发疼,身上的肌肤也在太阳的烤灼下变得刺痒难耐。
平静的心情瞬间被打乱,这对于顺溜来说是简直是破天荒的事,看着准星中傲然站立着的陈大雷,以及他手中那只渺小的火柴盒,顺溜原本稳稳的枪口竟然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眼见着远处的顺溜迟迟不开枪,榆树下,陈大雷不耐烦了,朝顺溜大喝道:“怎么了,开枪射击啊。我手都举酸了!”
陈大雷的催促,并没有让顺溜稳定下来,相反,听到喊声,他的枪管却越抖越厉害,准星中,目标不断地随着心跳而上下晃动着,虽然顺溜竭力瞄准陈大雷手中的洋火,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稳定不下来。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着,同时也渐渐消磨着陈大雷的耐心,当手中的洋火因为胳膊又酸又涨的缘故逐渐颤抖起来的时候,他终于愤怒了。
“妈的窝囊废!”口中气愤地咒骂了一句,陈大雷放下胳膊,直朝顺溜奔去。
“起立!”迎着枪口走到顺溜面前,陈大雷怒喝道,听到命令,顺溜擦了擦满头大汗,迟疑地站起身来。
“为什么不开枪?”凝视着顺溜低垂的双眼,陈大雷厉声质问。
“我不敢……我怕。”顺溜用细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
闻听此言,陈大雷脸色一变,大骂道:“我就知道你小子吹牛,你枪法准是假的,那一枪也是蒙的!你整个就是个窝囊废、软骨头、狗尾巴草、臭葫芦瓜、猪鼻子插葱装大象!”
原本就因为怯懦而对自己感到气愤的顺溜被这一大串怒骂彻底骂急了,气得大叫道:“我不是窝囊废!我枪法就是准,天生就准!”
“那你为什么不朝我开枪?”
“你是司令员啊!”
“司令员怎么了?两小时前你不是开了我一枪吗?”
“那是打伏击,我把你当成吴大疤拉了。那时我不紧张,枪从我心窝里长出来的。我就是枪,枪就是我,我俩人枪一体。现在不,你是司令员啊,我不敢打你……”顺溜激动地辩驳道。
“哟,瞧不出,这小子突然深刻起来了!要真是这样,那好办。听着,我命令你——还把我当成吴大疤拉来打!三枪之内,命中我手里这只自来火!打中了,你是英雄,我给你请功,打不中,你是狗熊,脱了军装回家种地去。”陈大雷冷冷地看了气得涨红了面孔的顺溜一眼,再次命令道。
陈大雷的话彻底激怒了顺溜,在用充满怒气的眼神瞥了对方一眼后,顺溜重重地摇了摇头。
“怎么,不敢啦?承认你是懦夫,是狗熊,是窝囊废啦?”见顺溜摇头,陈大雷开口讽刺道。
“我用不着三枪,一枪就够!”顺溜斜瞪着眼睛看着陈大雷,倔强地说道。
“好,是爷们儿说的话,打得中,我跟你姓。”陈大雷连连点头,随后转身再次向大榆树下跑去。
“唉,倔驴倔驴!一个小倔驴,一个老倔驴!”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幕的文书,不由得摇了摇头,叹气道。
没有理会身边传来的嘈杂的议论声,陈大雷再次走到树下,平静地举起那只小小的火柴盒子,等待枪声,等待那颗危险的子弹。
远处,顺溜再次匍匐倒地,稳定地瞄准着,将已经有点模糊的目标牢牢地套进步枪的瞄准具中,扣扳机的食指慢慢压下……
“这枪啊,是从你心窝窝里长出来的!你的耳朵你的眼睛,你的呼吸你的性命,统统长在这枪身上呢。你就是枪,枪就是你。你俩是一个身子一条命呵!”爹的话忽然在顺溜耳边响起,原本因争吵而躁动的心情立刻平静下来,四周嗡嗡的议论声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前方百多米外那常人看起来已经模糊不清的目标,则在顺溜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恍惚中,顺溜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火柴盒上那搔首弄姿的日本女人。 手指处,从扳机上传来的压力逐渐变得沉重,轻微的摩擦声仿佛在向顺溜传递着一个信息,枪里的子弹已经被赋予了生命,变得躁动起来。
“啪”,扳机被扣下,撞针撞击底火时发出的轻微响动清脆悦耳,可是很快的,撞击声就被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所取代。匍匐在地的顺溜全身随着枪声一颤,一颗子弹同时带着一缕青烟从枪口飞出,射向前方树下的陈大雷。
原本嘈杂的人群在枪声响起的同时,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在枪响后,迫不及待地向陈大雷的方向看去。
“砰”!听到枪声的同时,陈大雷的身体顿时一颤,手指处立刻传来一阵灼痛,本能地松开手,一团烟火如同炉中的火炭一样骤然在手心处炸裂,火星四溅,煞是好看。
脚下,整个火柴盒子像火把般熊熊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四周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抬头看了看远处站起身来的顺溜,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指上被子弹灼出的一道红印,陈大雷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这小子行啊。我总算找到了一个真正的神枪手!”
如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在四周响起,在众人的簇拥下,陈大雷再次走到顺溜身边,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伙计,叫什么名啊?”
“顺溜,我叫顺溜。”听到陈大雷询问,顺溜梗着脖子答道。
“怎么没个姓?是怕我陈大雷跟了你的姓,辱没了你吗?”陈大雷稀罕地摩挲了顺溜两把,再次询问道。
“我,我爹姓陈。”顺溜被摸得有点不自然,结巴着说道。
“那你不也姓陈吗,也好,咱俩是本家啊,都姓陈,也省得我陈大雷改成李大雷,张大雷了。不过顺溜同志,你这名不大好听,听着就是个小名嘛。你有大名没有?”
还没等顺溜回答,身边的三营长便抢着答道:“他没哪!哎呀,顺溜就缺个大名哪。司令员干脆给他起一个!”
“真的吗?”陈大雷转头询问道,见顺溜点头,他接着说:“这样吧。我姓陈你也姓陈,我叫陈大雷,你干脆就叫个陈小雷吧?”
“陈陈……陈什么小雷,听着像是你儿嘛。”得了名字的顺溜,却不甚高兴。
“儿又怎么了,亏了你不?我陈大雷因为打仗,结婚晚了好几年,要不,我儿都比你高些了。你还别不乐意,好些人想给老子当儿子他还当不上哪!”陈大雷耳尖,听到顺溜的叨咕,立刻扯着嗓门说道。
虽然身边三营长等人不断使着眼色,无奈顺溜再次犯起倔脾气,仰着头说道:“我是我爹的儿,不是司令员的。”
听到顺溜的回答,陈大雷嘿笑一声道:“嘿,这小子够倔的啊!不为五斗米折腰,好,这个性儿我喜欢,既然这样,我提拔你一下,你叫陈二雷如何?你爹就当我爹,咱俩就是兄弟了。革命战友嘛,个个是兄弟。怎么样?”
“陈二雷……二雷好,我就叫陈二雷。”默默地念叨了一遍自己新得的名字,顺溜顿时变得笑逐颜开,连连点头道。
“好好好,咱们六分区有两颗雷啊。天上一颗大雷,地上一个二雷。晴空一声霹雳响,轰轰烈烈干一场!咱六分区的好日子到了!”身边,三营长连忙插嘴夸奖道。
“三营长你又狡猾了你!行了,收兵。对了,叫维持会长来,把这块怀表给他,告诉他,今天于私,我陈大雷认了个弟弟,于公,为咱们六分区找到了一名神枪手,这于公于私都要庆祝一下,把这怀表卖了,晚上加菜,肚包鸡,我请客。”陈大雷对三营长摆了摆手,吩咐道。
听到陈大雷的话,旷场上原本紧张的气氛立刻被欢笑所冲淡,对于这新来的司令,众人心里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好感。大家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司令员,又簇拥着顺溜走回到司令部。
晚餐中,陈大雷有意将顺溜拉到自己身边,对于这个仿佛从天上掉下来的神枪手,他有种莫名的亲昵和喜爱。
“……第一次开枪,大概是五六岁吧,我记得,那枪比我高一截子,端在手里都拿不稳。从那时爹就教育我说:‘娃儿啊,这枪是从你心窝里长出来的。握枪瞄准的时候,天塌下来你也感觉不到,地陷下去也不关你事。你的呼吸、你的眼睛、你的心肝、你的性命,统统长在这枪身上呢!这时你就是枪,枪就是你。你俩是一个身子一条命!’”坐在陈大雷身边,嘎嘣嘎嘣大嚼着鸡骨头,顺溜含糊地说道。
“你爹是猎户?难怪你的枪法这么准?那你爹现在在哪儿呢?”身边,看着顺溜狼吞虎咽的样子,陈大雷叹息着将自己碗中仅有的一个鸡翅膀夹到他碗里,再次询问道。
“自从给我姐说了婆家之后,我爹就走了,他说,他一辈子当猎户,临了要把自己还给大山。”顺溜说这话时平静得一如谈论一件普通事一般,可是带给陈大雷的却是无比的震撼。
“我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自从我娘去世后,她代替我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我跟我姐最亲了。”顺溜憨笑着抓起鸡翅膀,一边幸福地大嚼着,一边含糊地说道。 第二张明天继续 快点快点上 [ku3] 这个还要且听下回分解?中间有没有插播广告啊? 第二章 该来的总会来(1)
之前如闹剧一般的相识,并没有疏远众人之间的感情,相反,大家却在这次纷争中,消除了隔膜,相互熟悉起来,所有人都在这熟悉的过程中,不由自主地对这个猎户出身的神枪手发生了兴趣。
此刻,在营部马棚内,顺溜正一边擦着自己的步枪,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身边侍弄着战马的文书聊着天。
看着顺溜爱惜地用枪油将步枪的每个零件擦得锃亮,文书在旁边教诲道:“你小子差点把我们司令员打死。哼,司令员不怪罪你们,我不能不说几句!你犯下这么大的事,就没受点教育?没得点体会?”
听到文书的询问,顺溜神情一滞,讷讷地说道:“是啊……我欠了司令员一条命。往后,我一定报答他!”
“光报答就行啦?咱们这是部队,又不是山头,不讲什么江湖义气。”文书瞥了他一眼,纠正道。
“那,那咋办?难不成还让司令员给我也来一枪?”顺溜愣愣地反问道。
“要我说,你只要好好杀鬼子,司令员自然就高兴,也不需要你报答了。”顺溜的回答,让文书颇有啼笑皆非的感觉,连忙纠正道。
“放心,鬼子我一定会杀的。但是司令员我也要报答,这一码是一码。”顺溜执拗地说道。
“那我呢?你怎么报答我啊?”看着顺溜认真的样子,文书开他玩笑。
“你怎么了?”顺溜回首愕然反问。
“是谁辛苦地把你绑起来,又把你带到司令面前的?”文书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这算啥啊?难不成,你把我绑起来还算功劳了?”顺溜被弄得一头雾水,奇怪地询问道。
“嗳,这话还真没说错,我之所以绑你,其实是救了你!”文书立刻点头说道。
“啊?你绑我就是救我?”顺溜越发不理解。
“笨!这么明显的道理都不懂。我谁啊?文书,号称翰林!我跟司令员朝夕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太了解他了。我干吗要绑你们?难道不绑你们还敢跑了么?不!因为我知道,司令员一看见你们几个被绑得跟粽子似的,立刻会心软。结果是不是原谅了你们?所以,这里头也有我一片情意啊。你小子欠司令员一条命,欠我什么?”憋着心里的笑,文书表情严肃地解释道。
可无奈的是,虽然文书话说得婉转,可顺溜却完全不懂,呆定了片刻后竟然问道:“同志哥,你、你说傻话呢吧?”
文书气绝,正准备开口教训,两人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转头看去,却是排长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
“轻点你,带起灰了!”排长的大脚带起的阵阵灰尘弄得原本擦得锃亮的零件灰尘暴土,气得顺溜立刻大叫道。
听到顺溜的斥责,排长停住脚步嗔怪道:“行啊你。顺溜改二雷了,新兵蛋子成了司令员弟兄,连我当排长的都不认了!”
听到排长的嘲讽,顺溜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慌忙站起来敬礼道:“嘿嘿,排长,你找我有事吗?”
“哪是我找你有事,是咱们司令,你大哥找你。”排长友善地拍了拍顺溜的肩膀。
“司令,找我?为啥?”顺溜一愣,脱口问道。
“你小子,你亲自去问为啥吧!”排长笑着说道。听到排长的话,顺溜也觉得自己过于唐突,索性低头麻利地装好武器,再次将枪背上肩膀,快步跟着排长向营部跑去。
陈大雷不在营部,而是早早地迎在路口,见顺溜过来,立刻热情地拉着他走进大庙偏殿。
“二雷啊,你有一手好枪法啊。说实话,我革命二十多年了,头回见过枪头子这么准的兵。”走进偏殿,拉了个蒲团坐下,陈大雷立刻赞扬道。 被没头没脑地夸奖了几句,弄得顺溜有点不自然,只能点头道:“是!”
“前几天,一分区司令员老刘,得意洋洋地向军区报功。说他部下有个神枪手,在伏击时一枪击毙了日军一个旅团长。军区司令员大为欢喜,通报嘉奖,而且奖励给一分区两挺歪把子,三千发子弹!妈的,不瞒你说,这事让我好羡慕啊。他一分区最早建立,原本就兵强马壮,是军区长子哪。而我六分区才刚刚满月,底子薄,我可是太需要壮大实力了。”陈大雷似乎没感觉到顺溜的窘迫,仍旧自顾自地说道。
“是。”虽然不明白司令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但顺溜仍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怎样才能壮大我六分区呢?只能在战斗中发展,关键在于多立战功,多创造战果。二雷啊,我觉得一个神枪手创造的战果,有时能顶一个排甚至一个连!他能以最小的代价给鬼子最大的杀伤。现在咱们士兵手里使的都是汉阳造、老套筒,有的甚至是大刀长矛,你说,要是大家的手里都换上清一色的三八大盖该多好?”陈大雷双眼放光地说道。
“那,那小鬼子能答应吗?”顺溜不明所以地问道。
“咱们是从人家手里抢枪,由不得他答应不答应。所以,我要你承担更大责任,发挥更大作用。我准备在分区成立一个排,不,一个连,整个连的士兵全部由神枪手组成!我要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上最好的武器,让他们在战斗中放过伪军,专打小鬼子,不光打小鬼子,还要打指挥官,专打佩东洋战刀的!嗯,我告诉你,在华东日军部队中,尉官佩黑把战刀,校官佩黄把战刀,将官佩银把战刀。听说,属于日本皇家血脉的军官,佩玉把的战刀!不过,佩这种战刀的鬼子,我还没见过,你要是能打一个多好啊!”陈大雷仿佛看到了一副充满希望的画卷,眼神中不禁流露出幸福的神色。
“报告司令员,真正的神枪手是天生的,不会有那么多,司令员你没法成立一个连啊!”还没等陈大雷憧憬完,顺溜就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被打断了好梦的陈大雷神色顿时变得不悦,沉下脸问道:“天生的这话是谁说的?”
“我爹。”顺溜回答道。
“咱爹?那我也得批评两句,他这话不对嘛,不符合马克思嘛!任何本领都可以锻炼出来。同样,任何枪法也都可以锻炼出来。比如我,当年一个野娃儿,如今不是也锻炼成司令员了么?嗳——这就符合马克思了!”陈大雷大手一挥,面露得意之色道。
“砰”!
就在顺溜准备出言反驳陈大雷的时候,村外忽然传来一声枪响,顿时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有情况!”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拔腿向外跑去。
枪声仿佛号令一般,让所有战士都不由得跑出营房,聚集在一起向枪声传来的土道方向望去,原本祥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在通往村子的土道上,一匹东洋战马翻腾着蹄子,口吐白沫,打着响鼻在土道上蹦跳着,坐在马上的伪军司令吴大疤拉不满意地抽了胯下的马一下,随后整理了下头上的钢盔,得意地向身后招了招手。
副官看到,立刻马不停蹄地跑上来,点头哈腰地向吴大疤拉询问道:“司令,有何指示?”
“枪放了吗?”回头警惕地看了看尚未追上来的日军协调官,吴大疤拉小声询问道。
“遵您的吩咐,已经找了个机灵的,跑到前面两村口,放了几枪,估计,新四军如果听到枪声,早该跑了。”副官媚笑着说道。 “嗯,很好,李副官。叫弟兄们精神点,大军扫荡,草木无存,得有杀气,得有皇协军的气势!要不然,不但坂田看了要蔑视我们,就是叫新四军游击队看见,也会他妈的……不用我多说了!”听到副官的回答,吴大疤拉放下心来,随后挺了挺胸膛,装出一副即将英勇就义的样子,昂首大喊道。
李副官会意,转身向身后一群萎靡不振的伪军大喊道:“立正,大军扫荡,草木无存,我们得有杀气,有皇协军的气势。听令,枪上肩,开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听到命令,伪军们纷纷整理好身上的装备,举起步枪昂然迈步向前走去。
看到自己的命令被很好地贯彻,副官再次奔回吴大疤拉身旁。正走着,副官突然回头望见一队日军整齐地排立在身后不远处。一个日军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不耐烦地在那里等候着,见此情景,副官立刻低声提醒道:“司令,皇军已经到位了。”
瞥了一眼军容整齐的日军,吴大疤拉冷声道:“早看见了。”随后催马脱离队头,向日军的队伍跑去。
临到近前,原本挂在吴大疤拉脸上的冰冷已经迅速被一团微笑所取代,来到日军队伍前,他早就一骨碌滚下马鞍,小跑着来到日军指挥官面前,点头哈腰地说道:“报告坂田太君,本司令率皇协军第一大队,奉命协助太君出发扫荡。”
被称为坂田的日军少佐用丝毫不加掩饰的蔑视眼神看了对方一眼后,命令道:“昨天接获情报,有新四军小股部队在黄庄一带出没。请吴司令率皇协军,朝黄庄方向侦察前进。我率日军,在皇协军后方五里处隐蔽跟进。如果发现敌情,绝对不可纵敌,不可怯战,务必彻底聚歼!”
“嘿依!”吴大疤拉恭敬地如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随后再次跑回到伪军队伍前,大喝道:“跑步前进!”
副官牵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窥着离皇军部队渐远,他立刻抱怨道:“皇军足足落下五六里地啊?这要是打起来,他们拍马也赶不过来支援我们啊。”
“呸!支援?你当他们真有什么好心?坂田的意思,是拿我们当诱饵,给他们诱敌?”吴大疤拉愤怒地低声说道。
“那怎么办?司令,我可听说了,这坊间老百姓可都传开了,说什么陈大雷前些日子刚从汤山镇经过,他的卫士们沿途向百姓放话,说六分区成立啦,司令员叫个陈大雷啊,有志气的小伙赶紧参军吧!”副官面露惊恐的说道。
吴大疤拉浑身一震,惊呼道:“谁?”
“陈大雷!”副官用打颤的声音小声重复。
“出城时我就感觉不吉祥,两只乌鸦朝我呱呱叫。果然,碰着丧门星了!”吴大疤拉懊恼地摇了摇头道。
“司令啊,我看陈大雷也未必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带着这几百号人,他难道还敢自己寻死冲过来不成?”副官巧言安慰道。
“你知道个屁!”吴大疤拉恼怒地骂了副官一句,随后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跟陈大雷交过几回手?!江淮一带,陈大雷威名赫赫。枪法准,杀机盛,胆量大,心眼多!就在这三年里,松井联队的皇军,五十多人死在他枪下,受伤的足有上百人。联队所有官兵,从松井大佐到下头的士官,个个对他恨之入骨。我告诉你,陈大雷是江淮所有皇军的头号死敌!别说我们小小的皇协军,就是皇军,松井,都拿陈大雷没办法。”
副官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安慰道:“还好。听说陈大雷只是从镇上过,现在他早就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我们肯定碰不着他。” 吴大疤拉叹息道:“每回,当我们以为陈大雷跑远了的时候,他往往就藏在眼皮底下!每当我们以为陈大雷就在眼皮底下的时候,他又远在天边啊!”
副官担心地左右看了看,忐忑地问道:“司令……那您以为,现在的陈大雷,是藏在我们眼皮底下呢?还是远在天边呢?”
吴大疤拉苦笑一声说道:“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现在么,我估计陈大雷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不——说邪乎点,不是他在我们眼皮底下,而是我们在他的眼皮底下!此时此刻,他八成用望远镜盯着我们呢!”
副官闻言大惊,不禁转头四下张望起来。
“不必慌。也别东张西望的。首先,你根本看不见他。再者,东张西望反而容易招来子弹。陈大雷要想打我们伏击,刚才我们说不定早就踩上地雷了。既然没接火,就说明他不敢轻举妄动!”吴大疤拉安抚道。
无奈,副官已然担心起来,颤声说道:“司令,那,那退军吧?”
“退军?坂田在后头跟着,皇军枪口顶着咱们后脑勺。擅自退军,那王八羔子饶得了我们吗?饶不了!”吴大疤拉长叹道。
“那我们怎么办?”副官六神无主地问道。
吴大疤拉沉思片刻,冷笑道:“不能退,只能想法绕过陈大雷,继续前进。如果接火了,我们趴下,让皇军跟他打去。照他们新四军游击队的想法,咱们是软柿子,他们肯定会放过我们,打皇军的。”
副官大喜,连忙追问道:“妙哇!但是司令啊,咱们连陈大雷身在何处都不确定,怎么绕哇?”
吴大疤拉朝山坡处张望了一眼,得意地说道:“到山上瞧一瞧。凭我这双眼,大致能瞧个###不离十。”
“掩护!”听到吴大疤拉的话,副官面露喜色,向身后的众伪军下完命令,随后殷勤的服侍着吴大疤拉向山坡上爬去。
“看见远处那两座庄子没?东面大的那个叫大黄庄,西面小的那个叫小黄庄。刚才我叫你放几枪,是有目的的,新四军如果是小股部队,听见我枪响,一定撒丫子走人了,可如果是大股部队,知道我们要来,准备和我们干一仗的话,他们铁定会藏在大黄庄。所以,陈大雷如果没走,那他肯定隐蔽在大黄庄里。因为,大黄庄人烟茂盛,足有上千户人家,庄内还隐藏着游击队挖的地道。那些地道,皇军几次扫荡也没能清除干净。大黄庄里就是藏上几百人,根本看不出来。西面的小黄庄,孤处一隅,周围地形也为兵家所忌,是一处易攻难守的死地。陈大雷何等聪明,他断然不会隐藏在那儿!”
听完吴大疤拉的分析,副官立刻赞扬道:“高明!司令火眼金睛,一眼就瞧出陈大雷的马脚来了。”
吴大疤拉矜持地说道:“###年代,明哲保身才是正理,传令,队伍绕开大黄庄,取道小黄庄,隐蔽穿行而过。”
听到命令,排在土道上的伪军拖着稀稀拉拉的脚步向道路另一头的小黄庄走去。
同一时间,另一处山冈上,两坨枯黄的蒿草轻微地颤动了几下,两个头带土黄色军帽的脑袋小心地从蒿草下探出头来向土道上缓慢前进的伪军看了一眼,当看到伪军的目标竟是小黄庄时。两人惊诧地对望了一眼,不顾危险地抛开伪装物,从山脊处向小黄庄飞奔而去。
“吴大疤拉率队朝小黄庄这边来了。兵力大约三百,距我们不到十里地了。还有,司令员你判断对了,伪军后面有大片日军跟进,兵力最少一个中队,配有五六挺机枪,三门钢炮。”侦察员还没进门,喊声就已经先一步传进众人的耳朵里了,听到报告,院子里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消息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将目光转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衣襟的侦察员身上。 “怎么这么快?你看清楚了,敌人是向着小黄庄过来的?听情报说,他们不是扫荡大黄庄吗?”沉吟了片刻,陈大雷再次询问道。
“错不了,吴大疤拉那狗腿子还特意站到山冈上瞅了好半天呢。”侦察员喝了一口身边战友递过来的水,肯定道。
“伪军和日军之间,有多大空档?”
“相隔五六里吧。”
“怎么办?”战况紧急,三营长立刻转头向陈大雷询问道。
“小黄庄地形不利,不便于机动,外头一马平川的,现在撤退,肯定会被敌人一口咬住,根本就是送死!日伪军兵力超过我们两倍,装备精良。我们不能硬干,看来,要想想办法了。”陈大雷缓慢地坐下来,低声说道。
听到陈大雷的话,三营长越发焦急起来,连忙向门外大喊:“一排集合,装备优先补给,护送司令员转移!”
“干什么?不要慌,这个时候走也是送死,狭路相逢勇者胜。立刻集合部队,”陈大雷摆手制止了传令兵,命令道,“不,先集合班长,让所有的班长来这里见我。”
“可是司令,你知道,我这个营长不过是空架子,说穿了,比人家连长都不如,全营只有一个连三个排,一百三十五号人,虽然人手一枪。但是半数枪械老旧,子弹更是不足。这仗怎么打?还是让我送您离开是吧。”三营长试图说服陈大雷改变主意。
听到三营长的话,陈大雷微微一笑,安慰道:“我记得大司令曾经和我说过:班长,军队的灵魂。你记着,每当敌众我寡,需要生死一搏时,这时候不在兵多少,关键看班长。你有多少班长?”
三营长不假思索地说道:“八个班长。”
陈大雷追问道:“几个负过伤?”
三营长道:“都负过伤!”
陈大雷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说道:“这样,你把八个班长全叫来,我亲自给他们布置战斗任务!”
听到陈大雷的命令,三营长虽然甚不甘心,却只能听从命令向外走去。很快的,在他的带领下,几名身材敦实,面孔黝黑的班长挨个走进厅堂内。
看见他们走进来,陈大雷立刻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随后神态轻松地说道:“今儿,我六分区刚好满月。要是养娃儿家,那就得喝满月酒!没想到,老天爷也知道了这事,巴巴的让鬼子赶来凑热闹,好啊,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送礼的一番心意不是?小鬼子来走亲戚了,做长辈的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谁是长辈?新四军就是!你们几个班长,就是小鬼子的长辈!你们说是不是?”
听到陈大雷的话,八个班长一扫之前的拘谨和木讷,纷纷呵呵笑了起来,齐声回答道:“是!”
陈大雷欣慰地拍了拍几个人的肩膀赞扬道:“好!有这信心,那咱们今天就好打了。今天这仗,前头的伪军是草包,主要目标是跟在后头的日军。我们要充分利用日军、伪军之间几里路的空档,这不但是我们的战机,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取胜的机会!听着!你们要把伪军放过去,让日军走到跟前来再开火。这伙日军可是从淮阴城里颠来的,来的不易,我瞧八成是松井联队。嘿嘿,松井联队是我陈大雷最喜欢的死对头,跟我多次交过手。所以嘛,他们也算得是饱经沙场了。这支日军里,胡子拉碴的老家伙不少,都是士官。这帮家伙可不怕你枪林弹雨啪啪啪啪,他们怕什么呢?就怕上了战场半天却看不见对手,也听不见一声枪响。而枪一响,身边倒一个,再一响,身边又倒一个,而他呢,还是啥都看不见!老家伙呵,最怕这个。最怕被人瞄上而自己却看不见敌人!嘿嘿,这种枪口后头,暗藏着一双眯缝的眼,藏着一颗冷冷的心,也就是说藏着一个班长!这种班长啊,打起仗来就像我陈大雷,血战恶战最过瘾了,二拇指轻轻一扣,小鬼子就回见天皇了,这还不过瘾么?” “过瘾!”几人同时大声应和道。
“别急啊,真正过瘾的还在后面呢,刚才说的是战斗第一阶段。接下来的第二阶段可是关键。开打二三十分钟后,鬼子肯定会疯狂冲锋,他们呀呀呀怪叫,越近越叫得响。同时,所有的歪把子机枪、手榴弹、钢炮、山炮一齐涌上来。这时候,你们身边的兵肯定发懵了,他们连人带枪都被飞起来的土石盖住了,丧失目标。这时你当班长的怎么办?听着,你得一脚把他踹后面去,把他的枪夺过来自个儿打!因为他已经没战斗力了,打也是瞎打。做班长的在这时候,首先不能让沙土蒙了眼,再就是要让枪弹打出最高射速,你有多少子弹全打出去,手榴弹也甩出去!瞧好吧,越是吓人的时候也越是好打,目标又大又近,你甚至能打个葫芦串子,一枪贯穿两个小鬼子呢!”陈大雷的描述,仿佛让几人身临其境一般,津津有味地围在他身边聆听着,从他们那逐渐发烫的身体和热乎乎的掌心处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已经彻底被调动起来了。
“好了,话我也不多说了,来点饯行酒,不过酒暂时没有,来呀,一人一棵烟。”见目的达到,陈大雷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牌香烟,一边挨个散发下去,一边命令道。
看着白花花的烟卷被塞进手里,班长们个个激动地搓了搓手,随后迫不及待地放在口中点燃,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既然烟抽了,那大家也要给我拿出点真本事来,小鬼子既然来了,不让他们留下点什么,就实在说不过去了。好了,大家整理一下装备,出发!”陈大雷高声命令道。
听到命令,八位班长快步从庙内奔出,朝各自的战斗位置奔去。目送着他们生龙活虎的离开,一直在旁边看着的三营长立刻用佩服的口气称赞道:“司令员,刚才我可佩服死了。”
陈大雷奇怪地反问道:“什么?”
“大战在即,生死关头,而你刚才一番话就把班长们说得乐呵呵的,跟着了火似的!”三营长不禁翘起大拇指。
陈大雷微笑着说道:“打仗嘛,本来就是乐事,就该乐!打仗比喝酒吃肉、比跟老婆睡觉都乐!难道不是吗?!”
听到他的解释,三营长也顿时笑了起来,可笑过之后,却低声询问:“不过,刚才司令员布置战斗时,只讲了两个阶段,第三阶段干嘛不说?”
陈大雷反问:“什么第三阶段?”
三营长连忙提醒:“咦?战斗胜利要乘胜追击,战斗失利要转移撤退啊!以往,你可是特别注重第三阶段的。”
陈大雷沉默片刻,低声说:“三营长,跟你说句实话,今天这情况和以往不同。依我的经验,今天恐怕没有第三阶段了。枪声一响,就是决战!之后,不是敌死就是我活。可能……我们会与日军同归于尽。”
三营长震惊,脸色陡然一变。许久之后沙哑地说了一句:“司令员,枪响之后,我怕顾不上你了。”
陈大雷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忙你的吧,最好是顾不上我。”说罢,大步走向院外。
“我有八发子弹,两颗手榴弹。这两颗手榴弹跟我一年多了,舍不得用!”
“我十二发子弹,一颗手榴弹。”
“我九发颗子弹,没手榴弹。”
“我十三发子弹,三颗手榴弹。其中有颗哑火,扔出去没响我又把它拾回来了……”
院外,战士们七嘴八舌地交谈着,同时比较着手中弹药的多少,而在角落里,顺溜却独自坐在磨盘上,一遍遍擦拭着手中那支三八大盖。 “卡拉”拉动枪栓,枪膛内一颗金黄色的子弹在机簧的作用下嗖地弹出来,掉落到顺溜的手心,随后,再一拉,又一颗子弹蹦了出来……但是当他拉第五次枪栓时,却响起空膛声。落到他怀里的子弹,仅仅只有四颗。
看着手中极其单薄的弹药,顺溜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枪布仔细地擦拭起这仅有的四发子弹!
每一次战斗都能让顺溜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那是一种如同儿时随父亲上山打猎时所特有的混合着紧张、激动、恐惧等等情绪在内的复杂的感觉,可是手中的子弹,却让他兴奋的神经如同被泼了桶冷水一般,瞬间变的冰冷,看着手中簇新的三八大盖,顺溜心中怀念的却是以前家中所使用的那杆火枪,虽然粗陋不堪,但是至少子弹管够。
“只有四发子弹,是吧?”就在顺溜小心的将子弹再次压回到枪膛时,身后忽然响起陈大雷的声音。
“是!”听到陈大雷的询问,顺溜慌忙站起身来回答。
陈大雷笑着对他摆了摆手:“恩,不少了,记得我刚参加红军时,只有两发子弹,弹头是铁丝拧的,枪还是老套筒子。第一次战斗时,我慌了,害怕枪不响,害怕子弹打完后没得打了。所以,那两发子弹我全打空了。”
顺溜憨笑着摸了摸脑袋,追问道:“后来哪?”
陈大雷淡淡地吸了口烟,说道:“后来嘛,后来就简单多了,缴获敌人的武器呗。战斗次数越多,我越他妈阔气。你怎么样?对战斗有没有信心?”
“有是有,不过司令员……”顺溜脸上现出犹豫之色,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话就说!大男人怎么跟小媳妇似的?”陈大雷不满地嗔怪道。
顺溜有些胆怯地咽了口吐沫,迟疑地说道:“司令员,待会儿打起来时,能不能再配给我两支枪,两个人的子弹?”
陈大雷惊讶地上下打量了顺溜一番后,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一人要打三支枪,要使用三个人的子弹?!”
顺溜点头承认:“是。”
陈大雷表情顿时变的严肃起来,再次追问:“那两人哪?他们怎么办?让他们赤手空拳的和敌人打冲锋?”
顺溜慌忙摆手解释:“他俩战斗中啥也别干了,专门给我装子弹就行!司令员,你信我吧。我保证击毙更多敌人,比他俩加起来还要多得多!司令员,我啥也不缺,我就缺子弹!你只要能给我足够的子弹,我保证能打到淮阴城去。”
陈大雷沉默下来,双眼如炬般凝视着顺溜,过了好半天才冷冷一笑道:“真没看出来,你小子傲得很哪!听话听声啊,你这小子傲在骨子里!”
不知司令是在夸奖自己,还是在讽刺自己,顺溜脸色一红,不由得低下头去,正当他以为司令员要开口训斥他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一排长!”陈大雷转头向队伍喊道。
“到。”听到喊声,一排长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大声应和着跑了过来。
“你撤下两个战士,缴下他俩的枪弹,全部集中给二雷。不能少于五十发,如果不够,向别的战士要。待会儿交火的时候,那两人啥也别干,一左一右隐蔽在顺溜两边,让他俩专门给顺溜上子弹。”陈大雷意味深长地看了顺溜一眼,冲排长命令。
听到命令,排长顿时被惊得瞠目结舌,过了好半晌才回答道:“司令员,哪有一个兵射击两个兵给他装弹的?!我当了这么多年兵,没见过一人用三只枪打仗……”
陈大雷再次意味深长地看了顺溜一眼,嗔怪道:“别说你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但今天你我都见识一下吧。” 排长争辩道:“可是我担心,二雷的射击速度跟不上那两人的装弹速度。”
听到排长的担心,顺溜连忙接口道:“排长,那两人装弹有多快,我就能打多快!”
排长反驳道:“高速射击时你能保证准头吗?我们子弹珍贵着呢……”
顺溜连忙点头:“我保证又快又准、指哪打哪!”
排长见无法说服顺溜,只能长叹了口气说:“唉,陈二雷,统治阶级把人划成三六九等,你也把战友划成三六九等!你这人太骄傲了……”
顺溜不服气地梗起脖子:“排长干嘛老说我骄傲啊?我一点儿不骄傲!我只是实话实说!”
见两人争辩起来,陈大雷连忙插嘴道:“好了!骄傲不骄傲,战场见分晓。干活!一排长记得给他三支枪。还有,陈二雷,战斗结束后再跟你算账!”说罢,转身向村外走去。
村外大道上,伪军们如同蚂蚁一般,端着枪缓慢的向前挪动着,看着前方庄口越来越近,众人的行动也变得愈发迟疑起来。
一直走在队伍前头的吴大疤拉此刻早已经下马,乖乖得藏在队伍后面,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
在他身边,副官警惕地四下张望了几遍,慌忙凑过来说道:“司令,万一陈大雷不在大黄庄,恰恰就藏在小黄庄里,那可怎么办?”
吴大疤拉用枪口顶了顶自己的钢盔,嘲笑道:“你小子害怕了?”
副官点了点头,随后又艰难地摇了摇头道:“司令你可是说过,那家伙诡计多端。我们以为他远在天边的时候,他往往就在眼皮子底下……”
听到副官的话,吴大疤拉生气地用枪口戳了戳对方的胸口说道:“我让你安排人在村口放枪,又故意放慢了进军速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副官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为什么?”
吴大疤拉生气地骂道:“蠢货!就是让姓陈的远远看见我们,早早逃命!所以,他即使藏在庄里,这时候也该跑了。”
副官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称赞道:“哦……在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哎呀司令,您看,皇军停止前进了,他们把枪口对准了我们。”
吴大疤拉一惊,回首观望,立刻发现,坂田等人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一片山坡,指挥着众日军迅速架起机枪、钢炮,瞄向伪军方向。
战战兢兢下,吴大疤拉挥了挥手中的王八盒子,招呼着众伪军向前挪去。
“哎?小黄庄为何死气沉沉,看不见人影?”没走两步,身边的副官忽然诧异地提醒道。
“停止前进!”听到提醒,吴大疤拉也察觉到了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氛,连忙招手命令道。
听到命令,众伪军纷纷停住脚步,不断的左右张望着,显然眼前的平静让所有人都感到紧张。
吴大疤拉狐疑地打量着不远处的村庄,心里盘算着可能出现的状况,身边,副官看透了他的心思,连忙低声建议道:“司令,要不,派人侦察一下?”
吴大疤拉犹豫着点了点头,就在转身准备命人进村时,庄内忽然传来一声狗吠。一个放羊娃赶着几只羊慢悠悠的从村口出现,三摇两晃地向他们走来。
见有来人,吴大疤拉一直悬着的心多少放了下来,连忙向副官命令道:“喊那小子过来。”
副官听到命令,立刻大声吆喝道:“嗨!小子,你过来!”
放羊娃听到召唤,才察觉到自己面前竟然多出这么多伪军,立刻惊慌失措地赶着羊向村内跑去。
他这一跑,顿时令副官胆气十足,忙骂骂咧咧地追了上去。
羊倌跑得甚是慌张,两三步之后,竟然一失足狼狈地跌进沟里,副官见状忙追上前,一把擒着他的破棉袄,把他拎到吴大疤拉跟前。
“老总呵,大爷呵,我是良民啊,你饶了我吧!”被一把掷在吴大疤拉面前的羊倌,索性不起身,头如倒蒜地哭着告饶。
见对方如此不堪,吴大疤拉多少放下点担心,装出一副官老爷的样子,打着官腔问道:“庄里人都到哪儿去了?”
羊倌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木讷地回答道:“在呀……在庄里啊。”
吴大疤拉追问:“那怎么没人影呢?”
羊倌呆痴地说:“怕呗。才有人听见枪响了,说是太君要进庄。家家吓得关门闭户,谁还敢露面哪……”
吴大疤拉立刻追问:“那你怎么出来了?”
羊倌胆怯地说道:“我、我想把羊赶山里去。要不,你们就……”说着留恋地看了看身后那几只干瘦的山羊。
副官伸手打了羊倌一巴掌,喝问道:“庄里有新四军没有?”
“没。”羊倌被打得莫名其妙,连忙回头答应。
副官再次问道:“那有陌生人没有?”
“陌生人,啥是陌生人?”羊倌不解地问道。
“笨蛋,就是你们不认识的人!”副官作势再打,羊倌吓得连忙缩起身子。
“没呵。都认识,乡里乡亲的,好几十年的邻居,哪有什么姓陌生的。”羊倌连连摆手道。
“行了,一个乡野村夫,和他废什么话,赶快让这小子带着进庄。”另一边,吴大疤拉不耐烦地催促道。
听到命令,副官立刻拉起羊倌喝令道:“起来。领我们进庄。”
这边,仿佛要被送上屠房的山猪一样,羊倌拼命地挣扎起来,不断地哀求道:“大爷们自个儿进去吧,饶了我吧,我家的羊是俺娘留着准备给俺娶媳妇的。”
“哪儿他妈那么多废话,赶快给我起来。”副官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拉起羊倌,随后一脚踹上去,推推搡搡地押着他向村内走去 村内,一片静寂,老百姓在战士们的协助下,早已经转移到自家早早挖好的地道内。此刻,在村子里,除了已经隐蔽好等待敌人“光临”的战士外,别无他人。
陈大雷缓步游走在各个阵地之间,凝神注视着战士们临敌时的每个动作——从他们进入战斗位置的动作中,陈大雷可以清晰地看出,甚至预测出他们每个人的战斗能力、战斗胜负,甚至是战士的生死命运!每回战斗,都有人永远消失了。活下来的,都是那些最能作战的勇士!
“当,当!”熟悉的砸门声再次从村口处传来,这声音预示着伪军已经进村,听到响动,所有人都警惕的将身子埋入掩体,等待着发动攻击的命令。
前方,羊倌和两三只羊领着如履薄冰的伪军已经进入小黄庄。伪军们端着枪,在空荡的庄中不断地敲门砸户,寻找着可以换钱的物件。
吴大疤拉开始时十分警觉,直到那熟悉地敲砸掠夺之声传来后,他开始放心了,把枪插回枪套,傲然的向副官命令道:“叫弟兄们分头搜索,补充一下给养,别耽误事。半小时就走。”
副官点头道:“遵命。”
忽然想起了什么,吴大疤拉转头向身边张望,却发现几只羊还在这,那羊倌却不见了。
“嗳?那小子哪?”吴大疤拉转头向副官询问道。
“溜了呗。村里的野小子,见过什么世面!”副官伸手从一名兵丁手中抢过一个包袱,在胡乱翻了两下之后,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吴大疤拉哼了一声,再次扯着脖子对掠夺的伪军呵斥道:“快着点,别耽误。坂田在后头盯着哪!”
坂田确实在后面盯着呢,不过此刻,他已经被这帮伪军的混乱举动气了个倒仰。
“猪,猪!###部队都是臭猪!”看着望远镜中伪军肆无忌惮地抢劫着财物,却不去寻找新四军的下落,坂田气愤地咒骂道。
吴大疤拉完全没听到坂田的咒骂,此刻他已经恢复了司令的威风,在几个伪军的陪伴下,视察着自己刚刚“攻克”的根据地,并且在心中草拟着如何回去替自己美言几句。
沉浸在幸福中的吴大疤拉显然没发现,在不起眼的屋顶与矮墙处,隐约可见几支枪口静静瞄准着自己。
很快的,几个人走到一处僻静的院落,忽然从院落里传出马的嘶鸣声。吴大疤拉闻声大惊,赶紧示意伪军上去看个究竟。
走到门前,院门虚掩,从门缝中隐约可以看到有个人影在晃动。在踹门前一瞬,狡猾的吴大疤拉忽然有些犹豫,他侧耳贴向门板,倾听里面动静。就在这时,门板吱吱开了,之前的羊倌刚要走出来,却忽然发现吴大疤拉,吓得掉头就跑。这动作立刻消除了吴大疤拉的疑虑,他一把扯住对方,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羊倌颤颤栗栗地回答道:“羊、羊圈啊。”
吴大疤拉伸手打了对方一下,咒骂道:“屁!我撕拉了你!这不是羊圈是他妈的马厩吧。马在哪儿?”
羊倌惊恐万状地躲过吴大疤拉的一拳,连忙告饶道:“老总啊,您饶了我们吧。咱家就那一匹赶车的马啊!”
“去你妈的!”吴大疤拉可没空和他废话,一把推开对方之后,招呼着手下,大步向庭院内走去。
“啪,啪!”几个伪军刚刚冲进院门,几声急促的枪声就在同时响起,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哎哟声,几名手下如同一截截木头桩子一般,一头摔倒在地,眼见出气多入气少。 反应过来的吴大疤拉,慌忙掉头要往外跑,却被早已经守在门后的士兵一把抓了个正着。
拎着对方的脖领子,三营长枪口抵在他的脑袋上低喝道:“别出声,出声就打死你!”
感受着脖子处的冰冷,吴大疤拉顿时失去了力气,躬着腰浑身颤抖道:“哎哎……知道,知道。我不出声,我绝不出声!”
三营长冷笑了一声,低喝道:“走,进屋!”说着,将吴大疤拉押进内屋。
屋内,陈大雷一动不动地伫立门口,死盯着被推进来的吴大疤拉,那边,战战兢兢的吴大疤拉一眼看见对方,顿时满面赔笑地问道:“嘿嘿,这位长官是?”
“新四军,陈大雷。”陈大雷冷笑了一下,回答道。
听到对方的名号,吴大疤拉心里咯噔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直挺起来,咔嚓来了一个标准的敬礼,颤声道:“哎呀陈司令啊,兄弟早就想向您请罪了啊!兄弟是苏北护国军第三纵队司令吴雄飞。”
“哦,吴司令啊,久仰大名,老想见您一面,今天好容易得了个空,把您和小鬼子一块儿弄来,正好大家会一会。”陈大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口说道。
陈大雷这话,吓得吴大疤拉心里顿时一沉,之前吊在嗓子眼的心脏此刻却一下子掉进大腿根,连忙走上前赔笑道:“嘿嘿,兄弟知道,贵军管我叫吴大疤拉。陈司令别客气,您还叫我吴大疤拉吧——顺嘴!这司令司令的,叫着小的折寿。”
看着对方表现出来的谦卑的样子,陈大雷不动声色地说道:“哦,你倒挺知心嘛!”
被夸奖了一句,吴大疤拉只觉得骨头都轻了半两,连忙表情夸张地表示道:“知心,知心!这么多年来,兄弟一直和党国心连心!兄弟人虽在淮阴城里头,但我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兄弟早就和重庆方面联系上了,兄弟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做国军内应啊!嘿嘿,兄弟之所以忍辱衔耻地卧在鬼子身边,给他们当婊子做畜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鬼子斩尽杀绝呀!”
看着对方手舞足蹈地在那里表现,陈大雷冷声说道:“哦?这我倒不知道,这么说,吴司令倒不是什么汉奸,而是忠义彪炳的关二爷了?”
吴大疤拉虽然脸皮甚厚,可是如此露白的讥讽,仍然弄得他面孔一红,连忙表白道:“这,这小的怎么能跟关二爷比呢,不过陈司令,您肯定记得去年春天的黄塘之战吧?那一仗兄弟虚张声势,奉献给贵军三十多支枪!这事您绝对忘不了吧?还有去年秋天,鬼子叫我部进山征粮,兄弟不是又主动败退了么?不是又给贵军留下二十多车粮食吗?为那事儿,松井联队长差点砍兄弟脑袋!陈司令您瞧,兄弟为了帮助贵军连脑袋都顾不上了!但兄弟想,为了抗日,丢脑袋有何可惜?值啊!”
吴大疤拉的无耻令陈大雷再也忍不住了,他厉声质问道:“废话少说!今天来了多少鬼子?”
“一个中队,一百来号人。六挺机枪,四门钢炮。带队的是坂田少佐。兄弟进庄前,他们已经占领了高坡。兄弟建议,陈司令不可轻动。”吴大疤拉“体贴”的劝阻道。
“我动不动不关你事!依你这些年的罪恶,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现在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少在这里跟我嚼舌头废话。”陈大雷眼睛一立,厉声斥责道。
“不够,是不够!嘿嘿……但兄弟时刻准备将功折罪啊。兄弟敬听陈司令吩咐!”吴大疤拉一缩脖子,点头哈腰道。 “说,你跟后面的鬼子怎么联系?”陈大雷厉声询问道。
“旗语。有情况我就打旗语,如果太君,啊不,鬼子有命令,也靠旗语通知我们。”吴大疤拉连忙回答道。
听到对方的回答,陈大雷沉吟了片刻后说道:“好。你听着。第一,我要你向部下发令,让他们立刻离开小黄庄,向北去,爱上哪上哪。第二,我要你用旗语向坂田报告,说小黄庄里平安无事,请日军继续前进。”
“遵命,遵命!”吴大疤拉连连点头答应着。
“日军一旦下山进庄,你也可以走了。吴司令,提醒你一句,发旗语的时候,会有几支枪口对准你。你要是敢动任何心思,我就不打招呼了!”看着对方献媚的样子,陈大雷低声告诫道。
吴大疤拉连连点头道:“那枪应该对准我,完全应该!请陈司令放心,兄弟绝不敢动任何心思,兄弟一定全力配合贵军。”
看着对方一副走狗模样,陈大雷就感到恶心,在勉强和对方商议完之后,他立刻不耐烦的摆手道:“去吧。”
“是,是,兄弟这就去,这就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万岁!嘿嘿。”吴大疤拉再次敬礼,恭恭敬敬地转身离去。
“不要动鬼脑筋哦?小心我们的狙击手!”门畔处,之前的羊倌此刻已经除掉了之前的打扮,显露出本来面目,不是别人,却是一直跟随在陈大雷身边的文书,见吴大疤拉出来,他立刻举枪告诫道。
“这位长官,您的扮相实在高明,刚才兄弟瞎了眼,委屈您了,委屈您了。”吴大疤拉早已被吓破了胆,见到之前的放羊娃正执枪站着,他赶紧深深一鞠躬,嘴里不停的道歉。
“少啰唆,动作快点!你小子最好老实点,司令说了,为了怕你捣鬼,让我送你一程。”世间竟有如此猥琐之人,让文书不禁诧异,在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后,他索性举枪跟着吴大疤拉向前走去。
“陈司令啊,兄弟出庄的时候,再给贵军留下十枝枪吧。你看可好?”临出门时,吴大疤拉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转身询问道。
听到他的询问,陈大雷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不禁一下舒展开来,笑着答应道:“好!捡好的留!”
“是,是,一定,一定,支持抗日战争,我吴某人……唉——”吴大疤拉一边倒退着,一边继续着他没完没了的说辞,结果不留神,一下子踩在门口的石块上,跌了个趔趄。
趁着众人大笑的瞬间,从地上爬起的吴大疤拉小心地用眼睛四下打量了一圈,果然发现,在四周的墙上和屋顶处,有几只黑洞洞的枪口瞄着自己。
原本心中存的一点点侥幸,彻底被现实蒸发,见此情景,吴大疤拉再不犹豫,高声从前面叫来信号兵,拉着他来到房顶。
看着院子里躲藏在暗处的陈大雷,吴大疤拉表现般的挺直腰杆,威严地朝远处伪军喝道:“李副官,李副官,立刻集中队伍,从北面出庄。马上执行!”
“遵命。”前院里,李副官正忙着从鸡窝里翻找着什么,听到命令,立刻直起身子大声应道。
听到李副官的回答,吴大疤拉转身命令身边的信号兵道:“发旗语——报告坂田太君,就说小黄庄太平无事,没有发现新四军。我部将继续搜索前进,请皇军跟进。”
远处的山坡上,一个士官很快用望远镜捕捉到了不断重复的旗语的信号,连忙奔到坂田面前,大声报告道:“长官,吴用旗语报告,说小黄庄太平无事!他要继续搜索前进,让我们跟进。” 坂田举起望远镜,看见打旗语的伪军,再看了看寂静的村庄。嗯了一声,命令道:“下山,进庄。”随后率领部队向庄内走去。
小黄庄内,各个战斗位置早已经准备就绪,战士们小心隐蔽在各个角落,将黑洞洞的枪口探出掩体,瞄向村中唯一的道路。
顺溜作为其中的一员,此刻正埋伏在一堵矮墙后,静静瞄准着前方逐渐接近的鬼子。在他左右两旁,卧着两个战士,各怀抱一支三八大盖,面前摊放着一小把闪闪发光的子弹。
前方,鬼子的部队谨慎地向前推进着,走在队伍中间的坂田更没有因为得到放心通过的情报,就放弃警惕,此刻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小黄庄,一抖缰绳跃向高处土坡,在那里翘首观望着庄内情况,良久,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后,坂田这才下令道:“继续前进。”
得到命令的日军队伍在交替掩护之下,缓慢进入了小黄庄,看着静悄悄的四周,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谨慎地警戒着四周的一切。
不过,仍然没有丝毫可疑之处,四周死寂得根本不像是村庄,更如同是一片荒野坟丘,除了一阵阵从建筑之间刮来的冷风之外,竟别无他物。
村子的土道中央,一只被伪军扔出的破篮子,此刻在微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在感叹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一般。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日军士兵,毫无戒心地走到篮子前,伸腿一脚踢去,可就在篮子刚刚飞起的同时,一阵火光猛地从篮下腾起,伴随着火光一同出现的,则是一声沉闷的爆炸声。
“打!”可能是爆炸声太过猛烈,让鬼子没有听到随后那一声如晴天霹雳般的喊声,伴随着喊声响起,寂静的村内,骤然变得热闹起来。
四面八方枪声如雨点般向敌人倾泻而去,毫无防备的日军被突然射来的密集的子弹撂倒一片,看到前面遭遇到袭击的同伴,其余的鬼子纷纷原地卧倒,抱着枪滚进墙根隐蔽起来。
日军良好的军事素养,在遭此突然袭击后,充分的显现出来,原本整齐的队形丝毫没有溃乱,尚未进入战场的部队纷纷冲向土包、树后、矮墙等所有可以当作掩体的东西附近,迅速地将自己隐蔽起来,随后寻找着枪声的来源,果断的发动还击,掩护已经进入庄内的部队撤离。
之前坐在马上的坂田此刻早已从马上跳下,弯腰大喊着指挥道:“不要慌!退出战场,全体退出战场!各自选择战斗位置。机炮手立刻架设机炮,准备好后再进入战斗!”
命令声中,日军们迅速后退,纷纷在田野间寻找有利地形,机炮手们麻利地架设机枪与钢炮,瞄向庄内的建筑,之前暴烈的战场迅速归于寂静。但是这种寂静不但让人无法放松,相反,却更让人感到紧张和恐惧。
陈大雷在隐蔽处静静观察庄外日军的每一个战术动作……从寂静中开始……一旦开始,就想全力控制战场主动,扎实而老到的进攻方式如老汉种地,壮夫劈柴,一下是一下,从来不虚张声势。说心里话,这帮畜生真他妈练出来了,个个老辣无比!现在他们准备的差不多了,前面的家伙应该已经开始匍匐前进了。
仿佛听到陈大雷心声——只见前面的日军真的开始匍匐前进了。
唔,现在,歪把子机枪要开火了。陈大雷虽没看到敌人,却准确的猜测着——
——庄外日军的几挺歪把机枪立刻疯狂射击,子弹带着尖厉的哨声呼啸着将所有曾经响起过枪声的阵地覆盖了一遍。 接着该是钢炮了,哪儿位置重要它们就炸哪儿——
——空中顿时响起炮弹飞行的日日声,近处的院墙和高地轰然爆炸,尘土和碎石屑将整个战场彻底笼罩其中。猛烈的气流呼啸着从爆炸处涌向阵地的各个角落。
还没开始射击,前进的鬼子就在机炮掩护下快速逼近,这帮老家伙在看清目标前不会轻易开枪的——
——匍匐前进的日军在机炮笼罩下加快速度,迅速逼向前沿阵地。
日军的机枪越发凶狠,越发密集,而炮火也开始逐渐延伸。在前沿阵地上,所有士兵都在静静地隐蔽待命,无人仓皇失措。尤其是顺溜,他紧贴隐蔽物死盯着渐近的日军,枪口裹在一只小布袋里,尽管爆炸将四周弄得土石横飞,但却一星沙尘也进不了他的枪口。
“突击!”鬼子指挥官的喊声在爆炸的影响下有点变形,不过仍然起到了应有的作用。所有日军听到命令后,都突然跳起身,哇哇怪叫着冲进庄来。他们越来越近,越叫越响。一边冲锋,一边不断有人半跪下来迅速射击着。
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三十米……透过墙角的缝隙,陈大雷不断测算着敌人的距离,眼看着对方冲进射界,他毫不犹豫地命令道:“开火!”
听闻命令,所有战士几乎在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再次射向前排的日军,冲在最前方的几名日军,几乎在同时被三四颗子弹重复贯穿,整个身体痉挛着倒在血泊中,冲锋在一瞬间被瓦解。
眼看着冲锋的日军在迅速地寻找着隐蔽地点,顺溜抓住机会,枪管微微一振,枪口那只小布袋突然迸飞开,一颗子弹呼啸而出!与此同时,前方一名鬼子如同被一只重锤重重地打了一下一般,整个人如同虾米一样倒在地上,顿时一动不动。
第一枪只是个开始,随后的射击简直就是令人瞠目结舌的表演,顺溜仿佛成了工厂里分毫不差的机器一般,接过同伴递来的步枪,迅速地瞄准,扣动扳机,推弹上膛,在瞄准,再扣动扳机……五发弹药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被发射一空,而前方,敌人被突如其来的密集火力所震慑,一时间连头都不敢露了。
身边的矮墙后面,两个战友卧在顺溜身边飞快地朝枪膛里压子弹。顺溜打空一支就立刻补充上一支,可好景不长,随着射击速度的加快,上弹的战友竟已跟不上他的射速。
没有子弹被浪费,顺溜每一枪都打的极准,那枪管简直就是指哪儿打哪儿。从旁望去他似乎无需瞄准便能一枪毙敌,无论是隐藏在角落只露一个头盔,还是匍匐在地上,紧贴地面的敌人,几乎都无法逃脱,在枪声中或负伤或干脆被一枪毙命。
鬼子终于无法忍受这精确如点名般的射击了,一个日军突然跳起,横向跃进,可就在他的身体还在空中滑动时,顺溜的子弹恰好在空中相迎,就像那敌人主动扑向那颗致命的子弹一般。当对方的身体再次落地后,身上已经多出一个透明的血窟窿。
所有这一切已经不能用射击这个词来简单的概括了,如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配合着精准的枪法,以及那流畅的射速,让这一切看起来自然而完美,仿佛顺溜根本不是一个战士,而是村子里与生俱来的守护神,当面对外敌时,本能的操纵着村子里的一切进行着反击。
很快的,他据守的土道方向,敌人因巨大的损失而被迫停止向前逼近。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除了几具日军尸体外,竟无一声枪来弹往了。
页: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