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圈|青岛旅游论坛's Arch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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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那好吧,”我说,“我们遮住窗户,关闭室内的电灯,等几个小时,让集群失去能量。”

  “哦,我不知道。”里基满脸疑惑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里基?”朱丽亚问。我觉得这主意棒极了。肯定值得试一试。我们马上动手。”

  “好吧,好吧。”里基说着,立刻表示服从。“可是,你得等上6个小时。”

  我说:“我认为是3个小时,”

  “是3个小时,可是我需等更长时间之后才能开门,如果集群从这里溜出去,我们全都倒霉了。”

  最后,我们还是决定遮蔽窗户、我们找来黑布,用胶带固定在窗户上,然后盖上黑色纸板。我们关闭了所有灯光,用胶带将电灯开关固定在关闭位置上。做完这些事情之后,疲惫感向我袭来。我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是午夜一点。我说“我得去睡觉了。”

  “我们都应该去睡一会儿,”朱丽亚说,“我们可以早上再来这里看一看。”

  我们纷纷离开,走向宿舍区。

  梅悄悄地走到我旁边,“你觉得怎么样?”她问,

  “可以。我的背部开始有一点疼了。”

  她点了点头:“你最好让我看看。”

  “为什么?”

  “只是看一看,在你睡觉之前。”

  “噢,杰克,亲爱的,”朱丽亚叫喊起来,“你这个可怜的宝贝。”

  “是什么东西?”

  我脱了衬衣,坐在餐桌上。朱丽亚和梅在我身后,嘴里发出啧啧声。

  “是什么东西?”我又问了一次。

  “有点起泡了。”梅说。

  “起泡了?”朱丽亚说,“他的整个背上长满了——”

  “我想我们有创伤敷料。”梅打断了她的话头,伸手从洗涤槽下取出急救箱。

  “对,我希望有。”朱丽亚对着我笑了笑,“杰克,我无法表达我的歉意,你受了这么多苦。”

  “这可能稍微有一点疼痛。”梅说,

  我知道,梅想单独和我谈谈,但是却没有机会。朱丽亚一分钟也不愿意离开我们,她一直对梅感到妒忌,甚至在几年前我把梅招进我们公司时她就有这种感觉,她现在与梅竞争,想引起我的注意。

  我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

  梅给我上创伤敷料,我开始的感觉是凉爽,但是很快就是钻心的疼痛。我疼得畏缩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止痛药,”梅说,“你身上有大面积的二度烧伤。”

  朱丽亚狂乱地在急救箱里一阵乱翻,将里边的东西全都扔了出来。试管和小盒子乒乒乓乓地散落在地上。“这里有吗啡,”她后来说,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她欢快地冲着我一笑。“这应该能止痛。”

  “我不想要吗啡。”我说。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我希望她去睡觉。朱丽亚使我觉得恼怒。她的狂乱言行使我觉得难以忍受。而且,我想单独和梅谈谈。

  “除了阿司匹林之外,”朱丽亚说,“没有别的药了。”

  “阿司匹林能行。”

  “我担心它不行——”

  “阿司匹林能行。”

  “你没有必要这么恶狠狠地对待我。”

  “对不起。我感觉不舒服。”

  “嗯,我只是想帮帮忙。”朱丽亚往后退了一步,“我是说,如果你们两人想单独待一会儿,你应该向我明说。”

  “不,”我说,“我们不想单独待。”

  “嗯,我只是想帮帮忙。”她转向急救箱,“可能有别的什么东西……”胶带盒和装着抗生素的塑料瓶落在地上。

  “朱丽亚,”我说,“请别动了。”

  “我在做什么,我做的什么事情就这么令人讨厌?”

  “停下吧。”

  “我只是想帮帮忙。”

  “这我知道。”

  梅在我身后说:“好吧。全都弄好了。这可以让你维持到明天。”她打了一个哈欠,“现在,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要睡觉了。”

  我向她表示感谢,目送她离开了房间。我转过身体,看见朱丽亚正端着一杯水,拿着两片阿司匹林等着我。

  “谢谢你。”我说。

  “我从来就不喜欢那个女人。”她说。

  “我们睡一会儿吧。”我说。

  “这里只有单人床。”

  “我知道。”

  她靠近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杰克。”

  “我真的很累了。我们明天早上再见吧,朱丽亚。”

  我回到我的房间,看了一眼床铺,我连衣服也不想脱了。

  我记不得我的脑袋是怎样接触枕头的。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凌晨4点42分


  我睡得不安稳,一直都在做噩梦。我梦见自己回到了蒙特里,又在和朱丽亚结婚,我站在牧师面前,她披着婚纱,站在我身旁;她揭开面纱,我看见她的年轻美貌,身材窈窕,我看得目瞪口呆。她冲着我莞尔一笑,我也笑了笑,努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因为这时我看见她不仅身材窈窕,而且面部瘦削,几乎形销骨立。几乎是一具骷髅。

  后来,我转向站在我们面前的那名牧师,但是,那牧师变成了梅——她正把试管里的彩色液体倒来倒去。我回头再看朱丽亚,她非常生气地说,她从来就没喜欢那个女人。不知何故,那是我的过错。我应该受到责备。

  我突然惊醒,浑身是汗。枕头湿了。我翻了一个身,又进入了梦乡。我看见自己睡在床上,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房门是开着的。灯光从过道射进来。我的床前有一个黑影。里基进了房间,正看着我。他的面部背着光线,黑糊糊的,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说:“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杰克。”他俯身想要对着我的耳朵说些什么,他把头靠近时,我发现他是要亲吻我。他亲吻我的嘴唇,充满激情地亲吻。他张着嘴巴,用舌头舔着嘴唇。我很不安,不知所措。?但是朱丽亚这时进来问:“怎么回事儿?”里基急忙直起身体,闪烁其辞地说着什么。朱丽亚非常生气地说:“不是现在,你这个笨蛋。”里基又闪烁其辞地说了什么。这时,朱丽亚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它自己会达到效果的。”但是,里基说:“如果你进行区间全面优化,就会有定性演算法收缩系数。”她接着说:“如果你不和它斗,它是不会伤害你的。”她打开房间里的电灯,然后转身走了。

  这时,我突然回到了在蒙特里举行的婚礼上,朱丽亚身披婚纱,站在我的旁边,我转身看着到场的观众,我看见我的三个孩子坐在第一排的座位上,笑呵呵的,显得很开心。就在我观看的过程中,他们的嘴唇上出现了一条黑色线条,向身体其余部分蔓延开来,直到他们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披风里。他们继续笑着,但是我被吓坏了。我跑向他们,可无法将那黑色披风脱下来。这利,尼科尔镇定地说:“不要忘记喷淋器,爸爸。”

  我猛地醒来,被单乱糟糟地裹在我身上,我浑身上下都是汗水。我的房间门开着。一道长方形亮光从外面过道射进来,照在床上。我看了一眼工作站的监视器,上面显示着”4:44AM”。我闭上眼睛,在床上躺着,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无法入睡。我浑身湿淋淋的,觉得不舒服。我决定冲个淋浴。

  在快到5点时,我起了床。

  过道里静悄悄的。我顺着过道进入浴室,所有卧室房门都开着,这看来有些蹊跷。我经过时看见大家都在睡觉。而且,所有卧室里的电灯都亮着。我看见里基在睡觉,我看见博比,我看见朱丽亚,还有文斯。梅的床铺上没有人。当然,查理的床铺上也没有人。

  我在厨房里停下脚步,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姜汁无酒精饮料。我非常口渴,喉咙疼痛,火辣辣的。我觉得胃部有想呕吐的感觉。我看了一眼那瓶香槟酒。我突然感觉它有些异样,好像被人动过。我把它拿出来,仔细查看了瓶盖,查看了封在瓶塞上的金属锡箔纸。它看上去完全正常。没有人动过没有针跟,什么痕迹都没有。

  就是一瓶香槟酒而已。

  我把它放旧原处,然后关上冰箱。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朱丽亚不公平。可能她真的觉得她犯了错误,希望进行弥补。可能她只是想表示她的感谢之情。可能我对她太粗暴、太不留情面了。

  因为我仔细考虑,她做的事情有哪一点是值得怀疑的,哪一点是错误的?即使她在公司中身居高位,她见到我也很高兴。她承担了这项试验的责任,而且她已经对此表示了歉意。她立刻赞同给军方打电话。她赞同我的计划,灭掉通讯室里的集群。她已经尽力而为,对我表示了支特,而且站在了我这边。

  但是,我仍然觉得不安。

  当然,还有查理和围着他的集群的问题。里基认为查理的体内,他的口腔里,他的腋下或者什么位置有集群;这个判断我觉得有问题。那些集群数秒钟之内就会使人丧命。因此,它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问题:那个集群究竟是怎么和查理一起进入通讯室内的?它是从外边进来的吗?为什么它不袭击朱丽亚、里基和文斯呢?

  我忘记了淋浴的事情。

  我决定到杂品储藏室去,查看一下通讯室门外周围的情况。可能有什么东西被我给遗漏了。朱丽亚一直喋喋不休地说话,干扰了我的思维。好像她刻意使我无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瞧,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心态,对朱丽亚过于苛刻。

  我通过气压过渡舱,进入走廊,接着通过了另外一个气压过渡舱。在我疲倦时,我觉得被那样的大风猛吹一阵是很烦人的事情。我出了气压过渡舱,进入杂品储藏室,走向通讯室的房门。

  我听到敲击键盘的声音,于是朝生物实验室里看了一眼。梅在那里,正坐在她的工作站前。

  我问:“你在干什么?”

  “检查录像的重放画面。”

  “我还以为我们无法看到录像,因为查理已经把连线拔掉了。”

  “里基是这样说的。但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的。”

  我绕过实验室的椅子,从她的身后看监视器。她伸出了一只手。

  “杰克,”她说,“可能你不想看这些。”

  “为什么?干吗不呢?”

  “这个,嗯……可能你不想处理这样的麻烦事情。现在不想。明天可能行吧。”

  但是,听到她这样说,我当然要看,于是绕过桌子,去看监视器上的画面。我停下脚步,我看见监视器上是空无一人的走廊的画面。屏幕的角落显示着时间。

  “就是这个吗?”我问,“这就是我应该处理的麻烦吗?”

  “不是。”她在椅子上转过身来。“瞧,杰克,你得逐一把所有的安全摄像头画面看一遍,每个摄像头一分钟只录下十帧,所以我们难以确定我们看到的——”

  “让我看一看,梅。”

  “我得往回退一点……”她反复摁着键盘角落里的返回键。

  与许多新型控制系统赘似,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采用的这套系统是按照互联网浏览技术制作的。你可以回到以前的工作位置,恢复自己的操作步骤。

  画面往后跳,到了她需要的位置。然后,她让画面前进,安全系统录下的画面顺着摄像头快速地一个一个往下跳。

  走廊、主厂房、主厂房的另一个角度、气压过渡舱、对外一条走廊、杂品储藏室、走廊、厨房、客厅、宿舍区的过道、建筑外面的景象(显示的是泛光照明灯下的沙漠)、走廊、配电房、建筑物外面(地面的情况)、另一条走廊。

  我眨了眨眼睛:“你这样看了多长时间了?”

  “大约一个小时。”

  “天哪!”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接着,我看见了一条走廊。里基在里面走着。在建筑物外面,我看见朱丽亚进入泛光照来灯下。一条走廊。朱丽亚和里基在一起,拥抱在一起,然后是一条走廊。然后——

  “等一下。”我说。

  梅击了一下按键。她看着我,没有说话。她摁另外一个键,让画面一点一点地朝前移动。她让里基和朱丽亚在一起的画面停留在屏幕上。

  “10帧。”

  画面上的动作模糊不清,不停抖动。里基和朱丽亚面对面走来。他们拥抱抱在一起。他们明显给人以关系轻松、互相十分熟悉的感觉。接着,两人充满激情地狂吻起来。

  “噢,可恨。”我骂了一句,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可恨,可恨,可恨。”

  “对不起,杰克,”梅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觉得天旋地转,自己好像要崩溃一样。我坐在桌子上,让身体背向屏幕。我无法再看下去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梅还在说着什么,但是我没有听见她的话。我再深吸了一口气。我用手指梳理着头发。

  我问:“你知道这事吗?”

  “不。我是几分钟之前才知道的。”

  “有人知道吗?”

  “没有。我们有时候开玩笑说,他们两人有关系,但是没有人相信。”

  “天哪。”我又用手指梳理着头发,“跟我说实话,梅。我需要听到实话。你知不知道这事?”

  “不,杰克?我不知道。”

  沉默。我吸了一口气。我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知道奇怪的事情是什么吗?”我问,“奇怪的事情是我已经怀疑一段时间了。我是说,我相当肯定有了这样的事情,我只是不知道是谁……我是说……即使我有所项感,它仍然使我感到吃惊。”

  “我敢肯定。”

  “我根本不会想到是里基,”我说,“他是这么个……我不知道……满口讲恭维话的家伙。而且他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家伙。我想,我可能认为她会挑选某个更重要的人。”我说这番话时,想起了晚饭后和埃伦的谈话。

  你真的了解朱丽亚喜欢的类型吗?

  那是在我看见朱丽亚车里的那个家伙之后。那个家伙的面部我实际上没有看清楚……

  埃伦:这叫做否认,杰克。

  “天哪。”我说着,摇了摇头。我感到生气,尴尬,困惑,愤怒。我的感觉每秒钟都在变化。

  梅等待着。她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她完全是静止的。最后,她问:“你想再看一些画面吗?”

  “还有吗?”

  “还有。”

  “我不知道我是否,唉……不我不想再看了。”

  “可能你最好还是看一看。”

  “不。”

  “我是说,它可能会使你好受一些。”

  “我看不会吧,”我说,“我觉得自己将无法忍受。”

  她说:“事情可能不是你所想像的,杰克。至少,可能不完全是你所想像的。”

  这叫做否认,杰克。

  “对不起,梅,”我说,“可是我不想再假装下去了。我亲眼看见了。我知道那是什么。”

  我曾经以为我会和朱丽亚白头偕老。我曾经以为我俩会给孩子们完整的父母之爱,我们共同拥有家庭,拥有房屋,一起度过生命中余下的岁月。而里基刚刚有了他自己的孩子。这简直奇怪得不可思议。我弄不明白。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表。

  我听到梅飞快地敲击键盘、键入指令的声音。我转过身体,以便可以看到她,而不是屏幕。“你在干什么?”

  “想找到查理。看一看我能否弄清他在过去几个小时里遇到了什么情况。”

  她继续键入指令。我吸了一口气。她是对的。我个人生活中出现的一切已经木已成舟。我自已已经无力挽回了,至少现在不能。

  我将身体转了一圈,面对着屏幕。

  “好的,”我说,“找一找查理。”

  看着摄像头的画面一幅一幅地闪过,连续不断地重复,这使人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人们跳进画面,接着又消失了。我看见朱丽亚在厨房里。后来,我看见她和里基在厨房里。冰箱门被打开,然后又关上。我看见文斯在主厂房里,然后出了画面。我看见他在走廊里,然后又消失了。

  “我没有看到查理。”

  “可能他仍然在睡觉。”梅说。

  “你能看到卧室里的情况吗?”

  “能,那里也安装了摄像头,可是我得改变安全系统的循环方式。平常的循环方式不进入卧室。”

  “改变循环方式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我无法确定。这实际上是里基的工作责任。这里的系统相当复杂。只有里基一个人真的了解它的操作程序。我们看看在正常的循环中能不能找到查理。”

  于是,我们继续找,看一看他是否在任何一个标准画面中出现。我们又找了大约10分钟。我不时将耳光从屏幕上移开,尽管梅看来对那样的画面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非常确定的是,我们看见查理在宿舍区的过道里,用手揉着脸,沿着走廊离开。他刚刚起床。

  “好的,”梅说,“我们逮着他了。”

  “那是什么时候?”

  她使画面暂停下来,让我们看清时间。当时是午夜12点10分。

  我说:“那是我们回来前半个小时。”

  “对。”她让画面朝前。

  查理从过道里消失了,但是我们看见他的身影闪了一下,朝浴室走去。这时,我们看见里基和朱丽亚在厨房里。我觉得自己浑身紧张。但是,他们只是在说话。接着,朱丽亚把那瓶香槟酒放进冰箱,里基开始把杯子递给她,让她放到瓶子旁边。

  由于帧比率的原因,我们难以确定后来发生的事情。每1分钟10帧的录像意味着,我们每隔6秒钟才能够看到一个画面,在动作变化程快时,在两帧之间出现的动作太多,发生的活动显得画面模糊,情节跳跃。

  但是,这是我认为当时出现的情况:

  查理出现了,开始和他俩交谈。他满面笑容,兴高采烈。他指着那些杯子。朱丽亚和里基在他谈话时把杯子放到一旁。这时,他伸出手来,是要拦住他们。

  他指着朱丽亚手里端着正往冰箱里放的一个杯子。他说了什么。

  朱丽亚摇了摇头,把那杯子放进冰箱。

  查理看上去困惑不懈。他又指着另一个杯子。朱丽亚摇了摇头。查理耸起肩,昂起头,好像生气了。他用指头反复戳着桌子,要说明一个问题。

  里基上前一步,走到朱丽亚和查理中间。他的行为像是在打断他们之间的争论。他对着查理,伸出两只手表示安慰:慢慢来。

  查理并没有慢慢来。他指着堆满脏盘子的洗绦槽。

  里基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拍着查理的肩膀。

  查理一把将里基的手拨开。

  两个男人开始争吵起来。与此同时,朱丽亚镇定地将剩下的杯子放进冰箱。她好像对近在咫尺的争浩全无兴趣,几乎像没有听见一样。

  查理想要绕过里基,以便到冰箱前面去,但是里基移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而且每次都举起手来。

  里基的动作说明,他认为查理不通情理。他对待查理的方式与人面对一个失去控制的人时的行为相同。

  梅问:“查理受到了集群的影响?这就是他那样干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更仔细地看着屏幕,”我没有看到有什么集群。”

  “是没有,“她说。“可是他很生气。”

  “他要他俩做什么呢?”我问。

  梅摇了摇头:“把杯子放回去?把它们冼干净?用别的杯子?我不知道。”

  我说:“查理才不在乎那样的事情。他可以用别人用过的盘子吃东西。”我笑了笑,“我亲眼看到他那样干过。”

  突然,查理往后退了几步。在那一刹那,他全身完全静止,好像发现了使他吃惊的东西。里基对他说着什么。查理开始指着他俩大喊大叫。里基试图接近他。

  查理一直往后退着,这时他转向安装在墙壁上的电话。他抓起话简。里基一个箭步冲上前——他打掉了查理手里的话筒。他一把将查理推开——动作很猛。里基的力气大得使人吃惊。查理身材魁梧,但是却一头栽倒在地,滑了几英尺远。

  查理站起来,继续大喊大叫,接着转身跑出房间。

  朱丽亚和里基交换了一下跟色。朱丽亚跟他说了什么。

  里基立刻追了出去。

  “他们要到哪里去?”我问。

  梅揖了一下暂停键,屏幕上显示出“更新时间”字样,我们开始看到从各个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它们一幅接着一幅地出现。我们看见查理顺着走廊跑去,我们又看见里基在后面追赶。我们焦躁不安地等待下一个循环画面出现。但是,那里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另一个循环画面显示出来。我们看见查理在杂品储藏室里,拨动着电话。他回头观看。过了片刻,里基进来了,查理挂断电话。他们两人开始争吵,追逐起来。

  查理抓起一把铲子,抡起来朝里基砍去。里基躲过了第一下。第二下砍在他的肩膀上,他应声倒下。查理高高举起铲子,狠狠向里基的脑袋砸去。他的动作非常残忍,他的意图显然是要将里基置于死地。里基拼命往后躲闪,铲子砸在混凝土地上。

  “我的天哪……”梅叫道。

  里基站立起来,查理转身看见朱丽亚进了房间,朱丽亚伸出一只手,恳求查理(要他放下手里的铲子?)。查理分别扫了他俩一眼。就在这时,文斯也进了房间。他看见他们全都来了,似乎失去了对决的力量。他们围着他,慢慢逼近。

  突然,查理冲向通讯室,一步跨了进去,想要随手关上房门。里基飞快地蹿了上来,把一条腿伸进房门,使查理无法关上它。我们透过玻璃看到查理满面怒容。文斯冲到里基身边。他们两人堵在门口,我无法看到通讯室里面的情况。朱丽亚看来在指挥。我觉得我看见她把手从门缝里伸进去了,但是我难以确定。

  反正房门开了,文斯和里基挤了进去。后来的情形在录像上一闪而过,模糊不清,但是那三个男人显然在搏斗,里基设法绕到查理背后,做了一个摔踱用的锇臂动作;文斯把查理的一只胳膊扭到身后,他们两人联手制服了查理。查理停止了反抗。画面变得稍微清楚一些。

  “发生了什么事情?”梅问,“他们根本没有跟我们提到过这样的事情。”

  里基和文斯反扭着查理的两只胳膊。查理气喘吁吁,胸部上下起伏。但是已经不再挣扎了。朱丽亚进了房间。她看着查理,和他交谈了一阵。

  接着。朱丽亚走到查理跟前对着他的嘴唇长吻起来。

  查理挣扎着,试图把头转开。文斯抓住查理的一撮头发,努力固定住他的头部。朱丽亚继续吻着他。后来,她走开了,我看到这时在她的嘴巴和查理的嘴巴之间出现了一股黑色烟雾。那一般流动的烟雾仅仅保持了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

  “噢,天哪。”梅叫了一声。

  朱丽亚擦了擦嘴唇,笑了一下。

  查理身体一歪,跌倒在地上。他看来头晕目眩。一团黑雾从他嘴里冒出来,朝着他的脑袋旋动起来。文斯拍了拍查理的脑袋,然后离开了房间。

  里基走到那些接线板前,大把大把地拔出了缆线。他确实把那些接线板完全捣毁了。接着,他转向查理,说了几句,然后走出了通讯室。

  查理立即站起来,关了房门,然后锁上。但是,里基和朱丽亚只是哈哈笑着,似乎查理的行为是徒劳的。查理又倒下了,接着从画面上消失了。

  里基伸手接着朱丽亚的肩膀,他俩一起走出了房间。

  “哦,你们两个起得可真早!”

  我转过身体。

  朱丽亚正站在过道上。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清晨5点12分


  她满面笑容地走进房间。“你知道,杰克,”她说,“假如我不完全信任你,我会认为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暖昧关系。”

  “是吗?”我说。我从梅身边住后退了一小步,梅在飞快地键入命令。我感到非常不安。“你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怎么说呢,你们两个头紧挨着,像在干什么事情。”她说着朝我们走来,“你们看来对屏幕上的东西很感兴趣。你们究竟在看什么呢?”

  “那是,嗯,技术可题。”

  “我可以看一看吗?我对技术问题有兴趣。里基没有告诉你我对技术问题有了新的兴趣?我真的感兴趣。我迷上了这种技术,它是一种全新的东西,对吧?21世纪已经来临。不要站起来,梅。我就在你身后看。”

  这时,她已经绕过椅子,能够看到屏幕了。她看着画面皱起了眉头,屏幕上显示的是红色生长培养基上的细菌细胞组织。红色圆圈内套着白色圆圈。

  “这是什么?”

  梅回答说:“细菌群体。大肠杆菌原料出现了污染。我得让一个发酵罐脱机。我们正在检查问题的原因。”

  “很可能是噬菌体,你认为不是吗?”朱丽亚说,“问题通常出在细菌原料上——是病毒吧?”她叹了一口气,“分子制造涉及的任何因素都非常微妙,很容易出问题,而且经常出问题,你得随时准备解决问题。”她先瞟了我一眼,然后把目光转向梅,“可是,你们刚才看的肯定不是这个……”

  “直的,就是它。”

  “是什么?电子模型的画面?”

  “细菌。”

  “哦,细菌,梅,你们一直都在看这个吗?”

  她耸了一下肩,点了点头。“对,朱丽亚。这是我的工作。”

  “当然,我一点也不怀疑你的敬业态度。”朱丽亚说。“可是,你在意吗?”她伸出手来,敲击了一下键盘角落上的回车键。

  屏幕上出现了更多显示细菌生长的画面。

  接下来显示的是病毒的电子显微照片。

  后来是一份过去12小时的生长数据列表。

  朱丽亚接连敲击了好几次回车键,但是她看见的是细菌病毒图像,以及曲线和数据列表。她把手从键盘上移开。“看来你在这上面用了很多工夫。它真的很重要吗?”

  “这个吗,它是一种污染物,”梅说,“如果我们不控制它,我们就得关闭整个系统。”

  “好吧,继续干吧。”她转向我,“想吃早餐吗?我想你一定饿了。”

  “这建议不错。”我说。

  “跟我来,”朱丽亚说,“我们一起吃吧。”

  “好吧。”我回答说。我膘了梅一眼,“待会儿见。如果需要我帮忙,请告诉我。”

  我和朱丽亚一起离开。我们顺着走廊朝宿舍区走去。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朱丽亚说,“那个女人使我觉得烦。”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很不错。很有头脑,工作很认真。”

  “而且长得漂亮。”

  “朱丽亚……”

  “那就是你不吻我的原因吗?因为你和她搞到了一起。”

  “朱丽亚,看在上帝的分上。”

  她望着我,满脸期待的神情。

  “你看,”我说,“这两三周时大家来说都很艰难坦率地说,你最近变得很难相处。”

  “我知道我是这样的。”

  “而且,坦率地说,你的做法使我很生气。”

  “你生气是有道理的,我知道,我对自己给你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她侧身,吻了吻我的脸颊。“但是,现在我们俩怍常疏远。我不喜欢我们之间的这种紧张状态。我们接吻,重新和好吧?”

  “过一会儿再说吧,”我说,“我们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做出了顽皮状,翘起嘴巴,亲吻空气。“哦,来吧,亲爱的,就是一个小小的吻来吧,它不会伤着你什么的……”

  “过一会儿吧。”我说。

  她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亲吻的样子。我们继续沿着走廊默默往前走了几步。后来,她严肃地说:“杰克,你一直在回避我。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叹,继续朝前走,做出一副她的问题不值得回答的样子。事实上,我心里非常焦急。

  我不可能一直这样拒绝和她接吻;她迟早将会知道我已经了解真相。可能她已经知道了。因为即便在朱丽亚故作小女人状时,她也显得比从前更机敏,更警觉。我觉得她没有遗漏任何东西。而且,我对里基也有同样的感觉。他俩好像保持完全一致,具有超人的洞察力。

  另外,我也对自己在梅的监视器上看到的东西感到担心。那一团黑色云状物看来是从朱丽亚的嘴巴里冒出来的。它真的是在那里,在录像画面上吗?因为据我所知,集群是通过接触方式来杀死猎物的。它们杀人不见血。现在看来,朱丽亚身上隐匿着一个集群。这怎么可能呢?她有某种免疫力吗?或者说,那个集群由于某种原因能够接受她,没有杀死她?另外,里基和文斯的情况又是如何呢?他们也有免疫力吗?

  有一点是清楚的:朱丽亚和里基不想我们给任何人打电话。他们知道他们仅有直升飞机到来之前的几个小时时间,所以绞尽脑汁,要把我们孤立在这沙漠之中。显而易见,这就是他们需要的时间。他们要干什么?杀死我们?只是使我们受到感染?到底是什么?

  我和自己的妻子并排沿着走廊向前,但是却觉得同行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我不再了解的人。一个非常危危险的人。

  我瞟了一眼手表。这时离直升飞机到来的时间已经不足两个小时了。

  朱丽亚笑了:“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只是觉得是用早餐的时间了。”

  “杰克,”她说,“你为什么不对我说实话?”

  “我说的是实话……”

  “不。你想的是还要等多久直升飞机才会到来。”

  我耸了耸肩。

  “两个小时。”她说。接着她又补充说:“你肯定很高兴离开这里,对吧?”

  “是的,”我说,“但是,我要干完全部工作以后才会离开。”

  “为什么,有什么需要做的?”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宿舍区。我闻到了炒咸肉和鸡蛋的气味。里基从房间角落里出来。他看见我时开心地笑着:“嘿,杰克。睡得怎么样’”

  “睡得不错。”

  “真的吗?你看上去有点疲倦。”

  “我做噩梦。”我说。

  “是吗?噩梦?太糟糕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我说。

  我们一起进入房间。博比正在准备早餐。“香葱炒鸡蛋加奶油干酪,”他兴高采烈地说,“你们要吃什么样的吐司?”

  朱丽亚要全麦吐司。里基要英式圆面包。我说我什么也不想吃,我观察里基,再次发现他显得非常强壮。那件T恤衫下面的肌肉轮廓分明,强劲有力。他发现我注视的目光:“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羡慕你的男子汉身材。”我努力显得轻松自然,但是实际上在厨房里和他们三人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尴尬。我心里老是想着查理,想着他们干掉他时的迅速动作。我不饿,我想离开这里。但是,我想不出什么办法能使自己在不引起他们怀疑的情况下离开。

  朱丽亚走到冰箱前,打开门。那瓶香槟在冰箱里。“你们现在准备庆祝一下吗?”

  “好啊。”博比说,“这主意不错,早上来一点橙汁香槟酒……”

  “绝对不行,”我说,“朱丽亚,我坚持我的意见,你应该认真对待我们面临的局势。我们还没有脱离困境。我们得让军队来这里,但是我们一直无法打通电话。现在不是喝香槟酒庆祝的时候。”

  她满脸不悦:“哼,你这个扫兴的家伙……”

  “什么扫兴,见鬼。你这是荒唐可笑。”

  “哦,宝贝,别发火,来亲亲我,亲亲我。”她又嘟起了嘴巴,从桌子对面俯身过来。

  但是,假装发火是我惟一可以做出的反应。“真倒霉,朱丽亚,”我提高嗓门说,“我们在这里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问题就怨你当初役有认真对待。失控的集群在沙漠里已经待了多久了——两周了吧,你不但授有根除它,反而和它一起玩。你耽误了时间,最后导致局面完全失控,三个人因此丧命。这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情,朱丽亚。这是一场灾难。我在这里是不会喝什么鬼香槟的,别的人也不会。”我抓起那瓶酒,走到洗涤槽前,啪的一声砸烂。我转身对着她,“明白吗?”

  她冷冷地说:“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

  我发现里基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像他要做出什么决定。博比转身背着我们,埋头烹饪,似乎对这一场夫妻之间的吵架感到尴尬。他们也感染了博比?我觉得我看见他的颈背上有条细细的黑线,但是我无法肯定,而且我不敢细看了。

  “没有必要?”我随着大发雷霆,“那些人是我的朋友。而且他们也是你的朋友,里基。也是你的朋友,博比。我不愿再听到什么庆祝的废话了!”我一转身,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我出门时文斯进来了。

  “最好不要激动,朋友,”文斯说,“你会使自己犯心脏病的。”

  “滚开。”我说。

  文斯眉头一皱。我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你骗不了人,杰克!”朱丽亚在我身后叫喊,“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但是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可看透你了,杰克。我知道你要回到她那里去。”

  “你说对了!’我回敬说。

  那是朱丽亚的真实想法吗’我根本不相信。她这是在误导我,使我放松警惕,直到……直到什么呢?他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他们有四个人,而我门只有两个人——至少可以这样说,如果他们还没有感染梅,我们有两个人。

  梅不在生物实验室里。我环顾四周,发现一扇侧门虚掩着,那门通向楼下安装着发酵罐的地下层。我走近观察,发现那些水壶比我原来估计的更庞大——圆形不锈钢圆罐子的直径大约有6英尺。它们四周布满密密麻麻的管道,还有许多阀门和温度控制装置。这里温度高,噪音非常大。

  梅站在第三号装置前面,在写字板上做着记录,关闭了一个阀门。她的脚下摆着一个试管架。我走下去,站在她身边。她看见我,朝天花扳上瞟了一眼,那里装着一个摄像头。她走到罐子的另一侧,我跟在她的身后。在这里,管子遮挡了那个摄像头。

  她向:“他们睡觉时都是开着灯的?”

  我点了点头。我现在明白他们那样做的用意了。

  “他们都被感染了。”她说。

  “对。”

  “但是,集群给他们造成伤害。”

  “对,”我说,“可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集群肯定出现了进化,”她说,“以便适应他们。”

  “那么快吗?”

  “进化的速度可能非常快,”她说,“你知道艾瓦尔德研究项目的情况。”

  那个项目我知道。保罗·艾瓦尔德研究了霍乱。他的研究结果发现,霍乱生物体可以在短时间发生变化,以便维持流行状态。有些地方没有清洁水源,可能只有一条穿过村庄的小沟渠;霍乱在那里肆虐,染病者腹泻不止而倒下,最后死于非命。腹泻排出物包含了数以百万计的霍乱病毒性微生物,它流入水源,感染其他村民。霍乱细菌以这种方式得以繁殖,使疾病继续泛滥。

  但是,当存在清洁水源时,病毒性微生物无法繁殖。受害者在患病的地方死去,不过,他排出的腹泻物不会进入水源。其他村民不会患病,流行病将会消失。在那种情况下,那种流行病进化成为一种较轻的类型,使受害者能够四处走动,通过接触、穿不洁净的内衣以及其他方式传播那种较轻的病毒性微生物。

  梅暗示,同样的情形出现在那些集群中。它们已经进化出一种较轻的形态,可以在人与人之间进行传播。

  “这使人毛骨悚然。”我说。

  她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

  这时,她开始轻声哭泣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梅总是非常坚强。看见她不安的样子使我觉得紧张。她摇着头:“杰克,我们无能为力。他们有四个人,他们比我们强壮。他们会像对付查理那样杀死我们。”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我伸出一只胳膊搂着她。但是,我无法安慰她。因为我知道她的话是正确的。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没有出路。

  温斯顿·邱吉尔曾经说过,人遭到攻击时注意力异常集中。我的思维此时非常敏锐。我认为自己犯了错误——尽管它是人类常犯的一种错误——我得纠正它。

  我们生活在一个全面进化的时代——进化生物学、进化医学、进化生态学、进化心理学、进化经笑学、进化算法;但是,人们却很少以进化方式进行思维,这一点使我觉得惊讶。它是人类的一个盲点。我们将周围世界视为一种快照,但是它实际上是一部电影,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当然,我们知道它在变化,只是依然我行我素,似乎它没有变化。我们否认变化的现实。所以,变化总是使我们大吃一惊。父母对自己子女的快速成熟感到惊讶。在他们眼里,子女总是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我对那些集群在进化过程中出现的变化感到惊讶。那些集群完全可以同时在两个方向上进化。或着说,同时在3个、4个、10个方向进化。我预先应该估计到这一点。我应该去寻找它,对它的出现有所准备。假如我当初那样做了,现在就可能有更充分的准备来对付这个局面。

  然而,我却把集群作为一个孤立的问题来处理——一个在沙漠里的问题——我忽略了其他可能性。

  这叫做否认,杰克。

  我心里开始怀疑自己还否认了别的什么东西,怀疑自己还有什么没有认识到。我是在哪一点上出的问题?被我忽略的第一条线索是什么?很可能是这一事实:我与集群的初次接触形成了一种过敏反应——那种反应差一点使我丧命。梅管它叫大肠杆菌反应。它是由集群所带细菌产生的毒素引起的。那种毒素显然是制造集群的那种大肠杆菌进化的结果。这样看来,在发酵罐里出现的噬菌体就是一种进化性变化,是对那种细菌的一种病毒性反应——

  “梅,”我说,“别急。”

  “怎么啦?”

  我说:“我们可能有办法阻止他们。”

  她持怀疑态度,我可以从她的神色看出来。但是,她擦去泪水,听我解释。

  我说:“集群由纳米微粒和细菌构成,对吧?”

  “是的……”

  “那些细菌提供原料,以便纳米微粒进行自体繁殖。对吧?好。所以,如果细菌死了,集群也会死去?”

  “可能吧。”她皱了皱眉头,“你是说抗生素?让大家都使用抗生素?需要大量抗生素才能清除大肠杆菌,他们就得服用好几天药,我觉得——”

  “不。我没有打抗生素的主意。”我拍了拍面前的发酵罐,“我想的是这个。”

  “噬菌体。”

  “干吗不呢?”

  “我不知道它是否能行。”她说。她眉头一皱。“它可能行。只是……你用什么方法把噬菌体弄到他们的体内去?他们是不会喝那东西的,这你知道。”

  “那么,我们将它散布在空气中,”我说,“他们会吸收它,而且绝对不会知道。”

  “嗯,嗯。我们用什么办法把它散布到空气中去?”

  “没有问题。不要关闭这个发酵罐。将细菌注入到系统中去。我想让装配线开始制造病毒——大量的病毒。然后,我们把它释放到空气中去。”

  梅叹了一口气,“那行不通,燕克。”她说。

  “为什么不行?”

  “因为装配线是不可能大量制造这种病毒的。”

  “为什么不?”

  “因为受到这种病毒的繁殖方式的限制。你知道,这种病毒处于漂浮壮态,遇到细胞时便附着在细胞上,将它自己注入到细胞之中。然后,它接管细胞的核糖梭酸,使其制造更多的病毒。细胞停止自身的正常代谢功能,只是制造病毒。用不了多久,细胞便充满了病毒,像气球一样鼓起来。所有的病毒被释放出来,它们又漂浮到其他细胞上,重新开始那样的过程。”

  “对……那么?”

  “如果我将噬菌体导入装配线,病毒将会迅速繁殖——在短期内会这样。但是,它将破裂大量的细胞膜,留下那些细胞膜形成的脂质积垢。那种积垢将会阻塞中间过滤体。在大约一两个小时以后,装配线就会出现过热现象,于是启动安全系统,整个系统将会关闭。整条生产线会停止运转。不会产生病毒。”

  “可以关闭那些安全系统吗?”

  “可以。可是我不知道关闭的方法。”

  “谁知道?”

  “只有里基。”

  我摇了摇头:“那对我们没有用处。你确定你无法找出——”

  “有一组控制编码……”她说,“只有里基一个人知道它。”

  “哦。”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6

“不管怎样说,杰克,关闭安全系统是非常危险的。系统的一些部分是在高温和高电压条件下运行的。那些爪子制造大量的酮和甲烷。它一直受到监控并被吸出,以便使酮和甲烷保持在特定浓度之下。但是,如果它设有被吸出,就会出现高压电火花……”她停下来,耸了耸肩。

  “你说什么,它有可能爆炸吗?”

  “不,杰克,我说的是它将会爆炸。就在安全系统被关闭后的几分钟后。6分钟,最多可能8分钟。出现那样的情况时,你是不愿意在现场的。所以,不能使用这个系统来大量制造病毒。关闭或开启安全系统都不行。”

  沉默无语。

  无计可施。

  我环顾房间,把目光投向在自己上方弯曲而上的钢制发酵罐管道。我看了看摆放在梅脚下的试管架。我检查房间的角落,看见一把拖把、一个水桶和一个容量为一加仑的塑料水壶。我看了一眼梅,她满面惊恐,强忍着眼泪。

  就在这时,我心里有了主意。

  “好啦。还是那样干吧。将病毒导入系统中。”

  “那样干有什么作用?”

  “照着我的话做就行了。”

  “杰克,”她说,“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干?我担心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我们瞒不过他们。他们太聪明了。如果我们这样干,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对,”我说,“他们很可能知道。”

  “还有,反正这洋做也没用。系统不会大量制造病毒的。为什么要这样干,杰克?它有什么好处?”

  梅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我现在有了计划,但是却不准备告诉她。我讨厌以这种方式来处理问题,但是我得分散其他人的注意力,我得使他们上当。她必须帮助我实现这一点——那意味着,她得相信一个不同的计划。

  我说:“梅,我们必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上当。我想要你将病毒导入装配线内。使他们注意那一点。让他们去忙乎。同时我带着些病毒到顶棚下面的维护区去,把它倒入喷淋器的储水罐。”

  “然后打开喷淋器?”

  “对。”

  她点了点头:“他们就会被浸泡在病毒中。在这里的所有人,浑身湿透。”

  “说得对。”

  她说:“杰克,这办法可能奏效。”

  “我无法想出更好的主意。”我说,“现在,打开这里的一个阀门,我们取出几试管病毒。然后,你把一些病毒放进那个塑料水瓶里。”

  她迟疑了一下:“阀门在发酵罐的另一侧。安全系统的摄像头将会看到我们。”

  “那没关系。”我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你得为我争取一点时间。”

  “我怎么做才行?”

  我告诉了她。

  她脸色一沉:“你开什么玩笑!他们绝不会那样做!”

  “当然不会。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我们绕过发酵罐。她把病毒装进试管。放出来的东西是一种棕色黏液。它发出粪便的气味,外观也像粪便。

  梅对我说:“你肯定要这样做吗?”

  “只得这样做,”我说,“没有别的办法。”

  “你先来吧。”

  我抓起试管,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口喝下试管里的东西。我一阵反胃。我觉得我会呕吐,但是没有吐出来。我又吸了一口气,抓起塑料水壶,吞下一大口水,然后看着梅。

  “太恶心了,对吧?”

  “太恶心了。”

  她用两个手指头夹起一只试管,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把里面的东西一口吞了下去。我见她一阵猛咳。她控制住自己,没有呕吐出来。我把那个塑料水壶递给她,她喝了一些水,把剩下的倒在地上。接着,她装了一水壶棕色黏液。

  她做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拧开一个大号控制阀。“好啦,”她说,“它现在开始进入系统了。”

  “好的。”我说。我取下两只试管,插入我的衬衣口袋里。我提起塑料水壶一看,上面的字样是“箭头牌纯净水”。“待会儿见。”我说着急忙走开。

  我进入走廊,觉得自己有百分之一的成功机会。或许,只有千分之一。

  然而,我是有机会的。

  我后来在安全录像系统上观看了整个情况,所以知道了梅的活动。她端着那个装着棕色黏液的试管架进了厨房。其他的人都在那里用餐。朱丽亚冷冷地瞟了她一眼。文斯没有理睬她。

  里基问:“你手里端着的是什么?”

  “噬菌体。”

  “用来干什么?”

  这时,朱丽亚远远地看着她。梅说:“是从发酵罐里取出来的。”

  “哎呀,难怪过么臭。”

  “杰克刚刚喝了一试管。他要我也喝了一试管。”

  里基哼着鼻子说:“你们干吗要喝这东西?真奇怪,你们居然没有呕吐。”

  “我差一点吐了。杰克要你们大家也喝一点。”

  博比哈哈大笑:“什么?为什么要喝?”

  “为了确保你们不受感染。”

  里基眉头一皱:“被感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被感染?”

  “杰克说,查理的体内有集群,我们可能也有。或者说,我们之中有的人可能有。所以,你们应该喝下这种病毒,它会杀死你们体内的细菌,然后杀死集群。”

  博比问:“你没开玩笑吧?喝那鬼东西?这不可能,梅!”

  她转向文斯。

  “这闻起来像大粪,”文斯说,“还是让别的人先喝吧。”

  梅问:“里基?你愿意带个头吗?”

  里基不住摇头:“我才不喝那玩意。为什么要我喝?”

  “怎么说呢,第一,应该确保自己没有被感染。这第二嘛,我们那样才会放心。”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在试验?”

  梅耸了耸肩:“这是杰克的意思。”

  朱丽亚眉头一皱。她转身对着梅,“杰克在哪里?”她问。

  “我不知道。我最后见到他时,他在发酵罐那里。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你知道,”朱丽亚冷冷地说,“你知道他的确切位置。”

  “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他肯定跟你说了的。他和你无话不谈。”朱丽亚说。“你和他一起策划了这个小插曲,对吧?你们不可能真的要我们喝下那玩意儿。杰克究竟在哪里,梅?”

  “我跟你说了,我不知道。”

  朱丽亚吩咐博比:“检查监视器。找到他。”她绕过餐桌。“现在你给我听着,梅。”她的声音镇定,但是充满威胁,“我要你回答我的话。而且,我要你给我说实话。”

  梅往后退了几步。里基和文斯从两侧朝她围了过去。梅退到了墙边。

  朱丽亚慢慢地逼近她:“现在告诉我,梅,”她说,“你采取合作态度,对你大有好处。”

  博比在房间的另外一侧叫喊:“我发现他了。他正在装配间里走动。他手里端着一罐那棕色东西,看上去像是。”

  “告诉我,梅。”朱丽亚说着,俯身威胁梅。

  她们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几乎嘴唇都要挨在一起了。

  梅半眯着眼睛,嘴巴紧紧地闭着。她极端恐惧,身体开始发抖。

  朱丽亚抚弄她的头发,“不要害怕。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告诉我他端着那个水壶干什么。”朱丽亚说。

  梅开始歇斯底里地抽泣起来:“我知道这办法不行。我告诉他你们会发现的。”

  “我们当然会,”朱丽亚不动声色地说,“我们当然会发现的。”

  “他装了一水壶病毒,”梅说,“要把它放进灭火喷淋系统中去。”

  “是吗?”朱丽亚问。“那这样干真是太聪明了。谢谢你,小乖乖。”

  接着,她吻了吻梅的嘴巴。梅扭动着身体,但是她被墙壁抵住了,朱丽亚伸手握着她的脑袋。后来,朱丽亚退后一步说:“待着别乱动。你可要记住。如果你不乱来,它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完出了房间。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清晨6点12分


  局面的发展比我预料的更快。我可以听到他们沿着走廊朝我跑来的脚步声。我急忙藏起水壶,回头继续穿越装配间。他们这时全都追了上来。我开始快跑。文斯一把抱住我,我重重地摔倒在混凝土地上。里基扑上来把我压住。他使我觉得呼吸困难。接着,文斯对着我的肋骨狠狠地踢了两三脚,他们一起把我拽起来,让我面对朱丽亚。

  “嘿,杰克……”她冷笑着说,“怎么样?”

  “好一些了。”

  “我们和梅好好地谈了谈,”朱丽亚说,“所以没有必要兜圈子了。”她环顾附近的地面,“那水壶在哪里?”

  “什么水壶?”

  “杰克。”她说话时脸色阴沉。“你干吗要管这事情,你打算倒进灭火喷淋系统的那一壶噬菌体在哪里?”

  “我没有什么水壶。”

  她朝前挪了一步,靠近我。我的脸上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气体。“杰克……我知道你的这种表情,杰克。你心怀鬼胎,对吧?行了,告诉我那水壶在哪里?”

  “什么水壶?”

  她的嘴唇从我的嘴唇上扫过。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像一尊雕塑。“亲爱的杰克……”她喃喃地说,“你是聪明人,不会干危险的事情。我需要那水壶。”

  我站在那里。

  “杰克……就吻一下……”她表情亲昵,神态迷人。

  里基说:“算了吧,朱丽亚。他不怕你。他喝了那病毒,觉得它可以保护他。”

  “是吗?”朱丽亚说着往后退了一步。

  “可能吧,”里基说,“可是我敢打赌,他是怕死的。”

  这时,他和文斯开始把我往装配间里拖。他们要把我弄到高磁场室去。我开始拼命挣扎。

  “这就对了,”里基说,“你知道要倒霉了,对吧?”

  那不在我的计划之中。我没有预料到这一招;我不知所措。我挣扎得更厉害了,两腿一阵乱踢,身体拼命扭动。但是,他们两人都身强力壮,仍旧拽着我向前。朱丽亚打开高磁场室厚重的钢门。我看见里面有一个直径为6英尺的圆形磁体。

  他们狠狠地把我推了进去。我趴在地上,脑袋砰的一声撞在钢制护罩上,我听到房门咔嗒一声锁上了。

  我站了起来。

  我听到他们开动冷却泵后发出的轰轰响声。内部通话系统咔嗒响了一声。我听到里基的声音。“没有想到这里的墙壁为什么是用钢材制造的吧,杰克?脉冲磁场非常危险。人在里面待一会儿,就会炸得四分五裂。它们产生的磁场是可以把人劈开的。我们设定了一分钟加载时间。所以,你有一分钟时间来考虑。”

  里基领着我了解情况时,我没有进过这个房间。我记得在膝部高度的位置有块铁板,那是安全关闭装置。我用膝盖撞了一下那块铁板。

  “没用的,杰克……”里基直截了当地说,“我已经改变接线方式。它现在的功能不是切断电源,而是开启它。我觉得你想知道这一点。”

  轰轰的响声越来越大。整个房间都开始震动起来。房间里的空气在快速冷却。我随即可以看见自己呼出的气体。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就对不起啦,但这只是暂时的,”里基说,“一旦脉冲开始启动,房间很快就会热起来的。嗯,我们看看。还有47秒钟。”

  那是一种快速、沉闷的呜呜响声,就像手提式电钻发出的噪音。它发出的噪音很大,变得越来越大。我几乎听不清里基在内部通话系统中的说话声。

  “听着,杰克……”他说,“你有妻子儿女,家庭需要你。所以,仔细想想你的选择吧。”

  我回答说:“让我和朱丽亚谈话。”

  “不行,杰克。她现在不想和你谈。她对你感到非常失埋,杰克。”

  “让我和她说话。”

  “杰克,难道你没有听见我的话吗?她说不行。你得先告诉她那病毒放在什么地方?”

  呜——呜——呜。房间开始暖和起来。我可以听到制冷剂通过管道发出的咕咕声。我用膝盖撞击那个安全阀。

  “我跟你说了,杰克,它只能使磁场开始工作。你听不清我的话?”

  “对,”我高声说,“我听不清。”

  至少,我认为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呜鸣呜的响声似乎充斥了整个房间,甚至使空气也开始震动起来了。它响起来就像一台巨大的核磁共振成像仪,就是那种大功率真空泵运行时发出的响声。我的脑袋疼痛。我盯着磁体,盯着那些固定铁板的粗大螺栓。那些螺栓很快就会变成导弹。

  “我们这不是在乱来,杰克。”里基说。“我们不愿意失去你。还有20秒。”

  加载时间是那些磁体电容充电所需时间,以便释放出以毫秒计算的电脉冲。我不知道充电之后需要多长时间使那磁体分开。或许,最多只要几秒钟。所以,我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束手无策。刚才的计划出了大问题,最糟糕的是,我已经失去了自已的惟一优势,因为他们现在认识到了病毒的重要性。在此之前,他们并没有将它视为威胁。但是,他们这时已经认识到了,而且要求我把它交出来。他们很快就会想到去捣毁发酵罐。他们会彻底根除病毒,我确信这一点。

  糟糕的事情是,我没有任何办法。现在没有。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我不知道梅的情况,不知道他们是否伤害了她。我不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我有一种超然冷漠的感觉。我站在一台巨大的核磁共振成像仪里,情况就是这样。这种令人恐怖的声音,它一定是阿曼达当时的感觉,就是她在核磁共振成像仪里的感觉……我的心灵在飘浮,无忧无虑。

  “10秒……”里基说,“说吧,杰克,不要充当什么英雄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告诉我们它在什么地方。6秒。5秒。杰克,别想了……”

  呜呜呜的响声停止了,随即是轰的一下重击声,一种金属碎裂的声肯。磁体开始工作,仅仅运行了几毫秒时间。

  “最初的脉冲。”里基说。“不要干傻事了,杰克。”

  轰!轰!轰!脉冲变得越来越快。我看见随着每次脉冲的出现,冷却剂套管开始呈现出锯齿状。它们来得非常快。

  轰!轰!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我高声叫喊:“行了!里基!我告诉你!”

  轰!“说吧,杰克!”轰!“我等着的。”

  “不行!先关掉机器!我只跟朱丽亚说。”

  轰!轰!“你真不讲理,杰克。你没有资格讨价还价。”轰!

  “你是想要病毒,还是想要让它使你们大吃一惊?”

  轰!轰!轰!

  接着,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到冷却剂通过套管的哗哗声。我一摸磁体,它热得烫手。但是,至少那种类似于核磁共振成像仪发出的响声已经停了。

  核磁共振成像仪……

  我站在房间里,等着朱丽亚出现。后来,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坐在地上。

  我听到开锁的声音。朱丽亚走了进来。

  “杰克。你没有受伤,对吧?”

  “没有,”我说,“但是神经受了刺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干,”她说,“这完全没有必要。可是,你猜怎么啦?我这里有好消息。直升飞机已经来了。”

  “来了?”

  “对,今天来得早。你想一想,要是现在登上飞机回家该有多好?回到自己的住所,见到自己的家人该有多好,那样的感觉难道不好吗?”

  我背靠着墙壁,坐在地板上仰视着她。“你是说我可以走了?”

  “当然可以,杰克。你没有理由待在这里。把那一瓶病毒交给我,回家去吧。”

  我根本不相信她。我看到的是和善的朱丽亚,模样迷人的朱丽亚。但是,我不相信她的话。“梅在哪里?”

  “她在休息。”

  “你伤害了她。”

  “不,不,不,不。我干吗要那样做?”她摇了摇头,“你是真不懂,对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杰克。你、梅或者其他任何人。我尤其不愿意伤害的就是你。”

  “跟里基说这些吧。”

  “杰克。别这样说。我们暂时抛开情绪化的东西,心平气和地考虑问题。你这是把麻烦往自己身上揽。你干吗不能接受新的情况?”她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它。她把我拉起来。她强劲有力,超过我记忆中的任何时候。“毕竟,”她说,“你是不可缺少的组成郎分。你为我们消灭了那种具有野性的集群,杰克。”

  “这样一来,无害的集群就可以茁壮成长……”

  “完全正确,杰克。这样一来,无害的集群就可以茁壮成长,而且将创造一种与人类相伴的新的协同作用。”

  “比如,你现在具有的这种协同作用。”

  “正是过样的,杰克。”她笑了。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你是什么东西?共同存在?协同进化?”

  “共生。”她依然笑容满面。

  “朱丽亚,这是废话,”我说,“这是一种疾病。”

  “你当然会这样说。因为你还没有深入了解。你没有亲身感受。”她走过来,搂住我。我没有反抗,“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

  “我一生中刻骨铭心的经历。”我说。

  “别这样固执,就这一次。顺着它去就行了。你看上去很累,杰克。”

  我叹了一口气:“我是累了。”真的,我当时很累。我在她的怀里明显觉得自己软弱无力。我确信她能够感觉出来的。

  “那么,你干吗不放松放松。抱着我吧,杰克。”

  “我不知道。可能你是对的。”

  “是的,我是对的。”她又笑了起来,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噢,杰克……我真的很想你。”

  “我也是,”我说,“我想你。”我伸手抱住她,紧紧抓住,贴着自己的身体。我们的脸靠在一起。她看上去很美,张开着嘴唇,两眼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我,充满柔情,充满诱惑。我感到她的身体松弛下来了。这时,我说:“就告诉我一件事情,朱丽亚。它一直使我心烦。”

  “说吧,杰克。”

  “你为什么拒绝医院的核磁共振成像检查?”

  她皱了皱眉头,身体往后一仰,两眼盯着我。“什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和阿曼达类似吗?”

  “阿曼达?”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我们的小女儿你记得她。核磁共振成像检查治好了她的病。立刻见效。”

  “你在说什么呀?”

  “朱丽亚,集群害怕磁场吗?”

  她的眼睛一瞪。她开始在我的怀中挣扎。“放开我!里基!里基!”

  “对不起啦,亲爱的。”我说。我用膝盖撞了一下控制板。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磁体开始产生脉冲。

  朱丽亚尖叫起来。

  她的嘴巴随着尖叫张开——那是一种持续不断的叫声——她的面部表情由于紧张而变得严厉。我用力搂着她。她的面部皮肤开始变为银白色,快速地颤动着。她的脸好像随着叫声在膨胀。我觉得她的两眼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种膨胀持续着,接着开始变为细流,流淌起来。

  就在那一瞬间,朱丽亚真的在我眼前突然解体。膨胀起来的面部皮肤和身体皮肤变为微粒细流落下,恰如从沙堆上吹落的沙砾。那些微粒在磁场弧的作用下,形成道道曲线伸向房间四壁。

  我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微粒持续不断地从她的身体里淌出,发出呼呼的响声,流向房间的各个方向。那个过程结束以后,剩下的——我仍然抱在怀里的——是一具面色苍白、形容枯犒的躯体。朱丽亚的两眼深陷,干枯的嘴巴张开着,皮肤是半透明的,她的头发没有光泽,脆弱易碎,锁骨从干巴巴的颈部上突起。她看上去像是一名气息奄奄的癌症病人。她的嘴巴在动。我听到含糊不清的声音,比呼吸的声音高不了多少。我俯身靠近她,把耳朵对着她的嘴巴。

  “杰克,”她低声说,“它在咬我。”

  我说:“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低:“你得想办法。”

  “我知道。”

  “杰克……孩子们……”

  “好的。”

  她低声说:“我……吻他们……”

  我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

  “杰克……救救我的孩子……杰克……”

  “好的。”

  我抬头环顺网壁,看见朱丽亚的面部和身体被扩张开来,贴在了墙上。那些微粒仍然保留着她的模样,但是现在扁平地贴在墙上。而且,它们仍然在动,与她蠕动的嘴唇和眨动的眼睛保持协调。在我观察的过程中,它们开始从墙壁向她漂浮过来,形成一道道肉色烟雾。

  我听见里基在房间外面高声大叫:“朱丽亚!朱丽亚!”他踹了几下房门,但是没有进来。我知道他不敢进来。我等了整整1分钟,以便让那些电容器充电。他现在无法阻止我使用脉冲来控制磁体。我可以随意控制——至少在放电结束之前可以做到这一点。我不知道能维持多长时间。

  “杰克……”

  我看了她一眼。她的两眼凄凉,充满乞求的神色。

  “杰克,”她说,“我当初不知道……”

  “没什么,”我说。微粒漂回来,在我眼前重新组合着她的面部。朱丽亚一点一点地充实起来,又变得美丽动人了。

  我的膝盖撞了—下控制板。

  轰!

  那些微粒嗖的一声散开,飞回墙壁,这次的速度比刚才要慢一些。我怀里抱着的又是刚才那个形容枯槁的朱丽亚了,她深陷的双眼充满乞求的神色。

  我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了一支装有噬菌体的药瓶。“我要你把这药喝了。”我说。

  “不……不……”她显得焦虑不安,“太晚了……无法……”

  “试一试吧。”我说。我拿起药瓶,凑到她嘴边上,“来吧,亲爱的我要你试一试。”

  “不……求你了……不重要……”

  里基在高声喊叫:“朱丽亚!朱丽亚!”他猛敲房门,“朱丽亚,你没事儿吧?”

  她那僵直的眼睛转向房门。她的嘴巴颤动着,骷髅般的手指抓着我的衬衣,指甲擦刮着村衣的布料。她想要跟我说什么。我转过头来,以便能够看见她。

  她呼吸微弱,气息奄奄,我无法听清她的话。突然,她的话变得清晰了。

  她说:“他们现在想杀掉你。”

  “我知道。”我说。

  “别让他们……孩子们……”

  “我不会的。”

  她用干枯的手触摸我的脸颊。她低声说:“你知道,我一直都是爱你的,杰克。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朱丽亚。我知道。”

  附在墙上的微粒再次开始自由漂浮。这时,它们看来径直返回,钻进她的面部和身体。我用膝盖再次撞了一下控制板,希望和她多待一些时间,但是,只听到一声沉闷的机械声。

  电容器已经放电完毕。

  突然,随着呼的一声响动,所有微粒全都回到她的体内,朱丽亚变得像以前一样丰满、漂亮,轻蔑地一把将我推开,用坚定的语气高声说:“抱歉,让你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杰克。”

  “我也觉得抱歉。”我说。

  “可是,没有办法。我们这是在浪费时间。我要那瓶病毒,杰克。我现在就要。”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使事情变得容易一些。因为我知道,我对付的已经不再是朱丽亚了。我不用担心对她会有什么伤害。我担心的只有梅——设想她仍然还活着——和我自己。

  而且,我设想我能够熬过后面这几分钟。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早上7点12分


  “好吧,”我告诉她,“好吧。我去给你取病毒。”

  她眉头一皱:“你的脸上又有了那样的神情……”

  “不,”我说,“我已经玩完了。我听你的。”

  “好的。我们先拿你衣袋里的那几瓶。”

  “什么?在这里的几瓶吗?”我问,我把手伸进衣袋,一只脚已经出了房门。在房间外面,里基和文斯正等着我。

  “真他妈的太有趣了,”里基说,“你知道,你本来可以杀死她。你本来可以杀死自己的妻子。”

  “那又怎么样?”我问。

  我在口袋里摸索着,好像试管被衣料黏住了。他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于是伸手抓住我,文斯和里基在门口一左一右。

  “喂,”我说,“如果你们这样,我是拿不出来的——”

  “放开他。”朱丽亚说着,从房间里出来。

  “妈的,”文斯说,“他要掏家伙出来。”

  我仍然在挣扎着,试图把试管掏出来。最后,我终于把它们攥在手里。在我们扭打的过程中,我把一支试管扔在地上。它啪的一声摔在混凝土地上,棕色黏液四下溅开。

  “糟糕!”他们松开手,一个个跳着躲开。他们盯着地面,俯身检查各自的脚下,以便确定没有沾上黏液。

  就在这时,我拔腿就跑。

  我一把抓起那个藏好的水壶,在装配间中穿行。我得跑过整个房间,赶到升降梯那里,然后乘坐升降梯到顶层去。那里安装着全部基础系统设备,有空气净化机,有电器接线盒——而且还有消防喷淋器用的储水罐。如果我能够进入升降梯,上升七八英尺,他们就追不上我了。

  如果我能够做到那一点,那么,我的计划就会成功。

  升降梯离我有150英尺远。

  我拼命狂奔,跳过低矮的章鱼状爪子,低头躲过高达胸部的爪子。我回头看了一眼,爪子和机器挡住了我的视线,没有看到他们。但是,我听见了他们三人的叫喊声,我听见了他们奔跑的脚步声。我听见朱丽畦说:“他要到灭火喷淋装置那里去!”我一抬头,看见了黄色的升降梯。

  我肯定可以赶到那里。

  就在这时,我被一条伸出的爪子绊了一跤,四肢伸开,猛地摔倒在地。手里端着的水壶在地上滑过,被一根支柱挡住了。我急忙爬起来,伸手抓起水壶。我明白,他们就在我的身后。我不敢往后看。

  我跑向升降梯,低头躲过最后一根管道,但是当我抬头一看,发现文斯已经站在那里了。他肯定知道穿过那章鱼状爪子的捷径;反正他已经抢先一步,赶在了我前面。这时,他站在没有封闭的升降梯车厢里,咧开嘴巴狞笑着。我回头一看,里基离我只有几码远,正在快步逼近。

  朱丽亚叫喊着:“投降吧,杰克!那样做没用。”

  这一点她说对了,完全没用,我无法逃过文斯。而且,我这时也无法甩开里基了——他离我太近了。我跳过一根管道,饶到一个立式接线箱后面蹲下。当里基跳过那根管道时,我伸出肘部,猛地插入他的两腿之间。他嗥叫一声倒了下来,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我停下来,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那是为查理报仇。

  我拔腿就跑。

  文斯握着拳头,猫着腰站在升降梯里。他正在欣赏我和里基的打斗。我径直冲向他,他咧开嘴巴笑着迎战。

  就在最后一刹那,我往左一拐,猛地跃起。

  我开始顺着墙边的楼梯往上爬。

  朱丽亚尖声叫喊:“抓住他!抓住他!”

  我爬得异常困难,因为我一个拇指得扣着水壶;在我爬行时,它一直撞击着我的右手背,使我觉得钻心地疼。我将注意力转移到疼痛上。我害怕登高,我不愿意往下看。所以,我无法看到有什么东西绊着我的双腿,要把我拉向地面。我用力踢着。但是那东西一直绊着我。

  后来,我扭头一看。我距离地面有10英尺,在两格梯级下面,里基用一只胳膊搂着我的双腿,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踝。他扳起我的脚,使它们脱离梯级。我脚下一滑,随即觉得两手像火烧一样剧痛。但是,我没有滑下去。

  里基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怖的阴笑。我往后踢着腿,试图打击他的面部,但是没有作用——他双腿并拢,护着他的胸部,他非常有力。我不停地踢着,后来发现我可以把一条腿抽出来。我那样做了,对着他抓住梯级的那只手狠狠地一顿脚。他大叫一声,放开我的腿,用一只手去抓楼梯。我又顿了一脚,然后往后一踢腿,正好击中他的下巴。他下滑了五格梯级,但没有滑下去。他悬在楼梯底部。

  我继续爬行。

  朱丽亚冲到了下面:“抓住他!”

  我听到升降梯发出的轰隆声,文斯乘坐着它从我头上经过,朝顶层驶去。他会在那里等我上去。

  我爬着楼梯。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我离地面15英尺,接着是20英尺。我往下一看,里基还在追赶,但是被我远远地甩在了下面。我觉得他无法追上我,但是朱丽亚这时在空中旋动着,朝我袭来,就像一个旋转着的开瓶器——而且和我并排抓住楼梯。当然,她不是朱丽亚,她是集群,在那一瞬间,那个集群结构松散,我可以看清她的组成部分;我可以看清构成她的旋动着的微粒。我往下一瞥,看见了真实的朱丽亚——面色就像死人一样惨白,站在那里望着我,她的面部是一个骷髅。这时,在我旁边的集群变得浓密了,就像我刚才见的一样。它看上去就像朱丽亚。它的嘴巴动着,我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在说:“抱歉,杰克。”接着,那个集群缩小了,浓度变得更大了,形成了一个小朱丽亚,大约只有4英尺高。

  我扭头继续往上爬。

  那个小朱丽亚往后一退,用力撞击我的身体。我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袋水泥撞了,一下子喘不过气来。我抓着楼梯的手一松,险些掉了下去;这时,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再次向我撞来。我左躲右闪,嘴里痛苦地嘟哝着,不顾一切地往上爬。虽然那个集群具有足够的质量来伤害我,但是尚不足以把我撞离楼梯。

  那个集群肯定也发现了这一点,因为那个小朱丽亚这时缩为一个圆球,平稳地向前移动,然后在我头上形成了一个发出低沉的声音云团,我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好像身处沙尘暴中。我摸索着找到下一梯,一下一下地往上挪动。细针一样的东西钉着我的面部和双手,痛得越来越厉害。显然,这个集群正在学习如何将疼痛集中起来。但是,它至少尚未学会如何使我定息。集群没有做出阻碍我呼吸的动作。

  我继续向上。

  我在黑暗中爬行,

  就在这时,我觉得里基又开始拽我的双腿了,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往上爬行了。

  我离地面25英尺,双手抓住楼梯以维系生命,手里还端着一壶棕色黏液,上有文斯等着,下有里基拽着,头上还有一个集群嗡嗡围着叫,弄得我眼前漆黑,钉得我疼痛难忍。我筋疲力尽,处于守势。觉得体能在慢慢地耗尽。我的手指抓在梯级上,不停地颤抖。要我再也握不住了。我知道,一旦松手,我就会摔下去,刹那间一切都完了。不管怎样说,我已经完了。

  我伸手摸索下一个梯级,抓住它,让身体向上移动。但是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里基在下面死命地拉,我知道他会得手的。他们会得手的。他们总是要占上风。

  后来,我想到了朱丽亚——脸色苍白,形容枯槁,嘴里喃哺地念着:“救救我的孩子。”我想到了孩子们,他们正等着我回去。我看见他们围在餐桌旁边用晚餐。这时我明白,我无论如何得坚持下去。

  我那样做了。

  我现在记不清里基后来遇到了什么问题。他以某种方式使我的双脚脱离了梯级,我两手抓着梯级,身体悬挂在半空中,双腿一阵猛踢,我肯定踢着了他的脸,弄断了他的鼻粱。

  因为在那一瞬间,里基放开我,我听到他乒乒乓乓地滚下楼梯的声音——他在坠落的绝望中试图抓住梯级。我听到有人喊叫:“里基,小心!”

  头上的黑云突然消失,我又完全自由了。我朝下一看,发现里基大约在从下向上数的第12根梯级上,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在他的旁边。他愤怒地盯着我,嘴巴和鼻孔直冒鲜血。他正要向我爬来,但是那个朱丽亚模样的集群说:“不,里基。不,你追不上了!让文斯去对付他。”

  这时,里基半爬半滑地下了楼梯,到了地面上,那个集群重新回到朱丽亚的苍白躯体中,他们两人站在下面看着我,

  我把头转向楼梯上面。

  文斯站在那里,距我有5英尺。

  他双脚站在最高的梯级上,身体向下倾斜,挡住了我的去路。我根本无法从他身边过去。我停下来考虑对策,在梯级上移动身体重心,把一条腿踏在下一梯上,用空着的那一条胳膊搂住离我面部最近的梯级。但是就在我抬腿时,我发现自己的衣袋里有一块东西。我停下来。

  我还有一瓶噬菌体。

  我把手伸进衣袋,把瓶子掏出来给他看。我用牙拨开瓶塞。“嘿,文斯,”我说,“来一个粪便淋浴怎么样?”

  他没有动。但是,他的眼睛变小了。

  我往上挪了一步。

  “最好往后退吧,文斯。”我说。我气喘吁吁,无法恰当地表示威胁的意思。“转过身去,否则你会浑身湿透……”

  我又往上挪动了一步。我和他之间只有3根梯级的距离了。

  “这是你自找的,文斯。”我用另一手握着瓶子。“我从这下面无法击中你的脸。可是,我肯定可以把它砸在你的腿上和鞋子上。你害怕吗?”

  我又挪了一步。

  文斯的两腿没有动。

  “可能不害怕,”我说,“你想括在危险之中?”

  我停下来。如果再上一级,他就可以踢到我的脑袋了。如果我停下不动,他可能会下来抓我,我可能袭击他。于足,我没有再往上爬。

  “你打算怎么办,文斯?待在那里,还是躲开?”

  他皱起了眉头。他的目光在我的面部和瓶子之间游移。

  接着,他离开了楼梯。

  “再见,文斯。”

  我往上爬了一梯。

  他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我无法看清他在什么位置。我判断,他可能准备在楼梯顶端向我扑来。所以,我做好准备,以便俯身或向两侧躲避。

  最后一梯。

  这时我看见了他。他没有做任何准备。文斯吓得浑身哆嗦,就像一头困兽,在走道的一个黑暗角落里抱成一团。我无法看清他的眼睛,但是我看见他的身体在颤抖。

  “好啦,文斯,”我说,“我上来了。”

  我踏上筛网平台。我正处于楼梯的顶端,四周是轰鸣的机器,我看见那两个用于灭火喷淋系统的钢罐就在离我不到20步的位置。我往下一瞥,看见里基和朱丽砸正在仰着头看着我。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意识到我已经接近自己的目标了。

  我回头看了文斯一眼,恰巧看见他正从角落的箱子里拉出一块半透明的白色塑料防水布。他把它裹在身上,就像披上了一件铠甲,发出一声粗野的嗥叫,向我扑来。我正好在楼梯的边沿。我没有时间躲闪,只好侧身靠着一根3英尺粗的管道,以便抵御他的冲击。

  艾斯砰的一声撞在我身上。

  药瓶从我手里飞出,啪的一声摔在筛网上。我另一只手里端着的水壶也被撞落、在走道上翻了几?个滚,在筛网走道的边沿停下了,假如再滚几英寸,它就会落下去。我朝它挪了过去。

  文斯身上裹着防水市,再次朝我扑来。我被撞回管道,脑袋咣当一声碰在钢管上。我踩在从筛网缝隙里流出的棕色黏液上,差一点摔倒。文斯再次撞了过来。

  他非常恐慌,肯定没有发现我已经失去了武器。或许,他裹着防水布,看不清楚。他用全身的重量一下接着一下地撞击我,我踩着黏液,脚下一滑,跪了下来。我立刻爬向离我10英尺之外的水壶。那个奇怪的行为让文斯暂时停了下来;他扯下防水布。看见了水壶,随即扑了上去,身体在空中一跃而起。

  但是,他的动作太晚了。我已经伸手抓住了水壶,猛地往后一拽,文斯拖着防水布,落在了水壶原来的位置上。他的脑袋砰的一声撞在走道边沿上。他顿时被撞得晕头转向,摇晃着脑袋,想使他自己清醒过来。

  我伸手抓住防水布,猛地往上一拉。

  文斯大叫一声,从走道边沿跌落下去。

  我看着他砸在地上。他的身体没有动。这时,集群离开他,飘向空中,就像他的幽灵。那个幽灵与正在看着我的里基和朱丽亚会合。然后,他们转过身去,跳过章鱼状爪子,快速穿过装配间。他们的动作显示出一种急迫的感觉,甚至使人觉得他们被吓坏了。

  我心里说,这下好了。

  我站起来,走向灭火喷淋器储水罐。在较低的那个储水罐壁上印有使用说明。我很快找到了需要的阀门。我转动进水阀门,打开过滤器盖子,等着加压用的氮气咝咝咝地释放完毕,然后把那一水壶噬菌体倒了进去。我听着它汩汩地进入了储水罐。接着,我把盖子盖好,拧紧阀门,用氮气重新加上压力。

  我大功告成。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将最终赢得胜利。

  我乘坐升降梯下去,在这一天里首次有了良好感觉。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上午8点12分


  他们一起聚集在房间的一侧——朱丽亚、里基,现在还有博比。文斯也在那里,在他们身后盘旋,但是我有时可以看透他的躯体,他那个集群稍稍有些透明。我不知道其他三个中哪一个这时只是由集群构成的。我无法确定。但是,这一点此时已经无关紧要了。

  他们站在一排计算机监视器旁边,那些监视器显示着制造流程中的每个参数:温度曲线、产出量,还有天知道的其他什么东西。但是,他们背对着那些监视器。他们盯着我。

  我镇定地走向他们,步伐稳健有力。我不着急。根本不用急。我肯定花了整整两分钟时间慢慢地穿过装配间,到达他们站立的位置。他们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接着慢慢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喂,杰克……”朱丽亚后来说,“你怎么样?”

  “不坏,”我说,“情况正在好转。”

  “你显得非常有信心。”

  我耸了耸肩。

  “你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朱丽亚问。

  豫女耸了耸肩

  “顺便问一句,梅在哪里?”

  “我不知道,问这下干吗?”

  “博比一直在找她,他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我不知道,”我说,“你们为什么要找她?”

  “我们觉得,在完成这里的工作时,”朱丽亚说,“我们大家应该在一起。”

  “哦,”我说,“现在是这样的时刻吗?我们干完了?”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对,杰克。完了。”

  我不敢贸然看表,只得试着在心里测算已过了多长时间了。我估计大概已有三四分钟了。我问:“嗯,你在想什么?”

  朱丽亚开始来回踱步:“怎么说呢,杰克,我对你的行为感到非常失望。我真的这样想。你知道我是多么在乎你。我不愿你受到任何伤害。可是,你在和我们作对,杰克。而且,你不愿意停止你的作对行为。我们无法接受这一点。”

  “我明白了。”我说。

  “我们根本无法接受,杰克。”

  我把手伸进衣袋,掏出一个塑料打火机。好像朱丽亚或者其他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们不露声色。

  她仍旧来回踱步:“杰克,你在为难我。”

  “怎么会呢?”

  “你有幸在这里见证某种全新东西的诞生过程。某种新的奇迹般的东西。可是,你并不表示支持,杰克。”

  “对,我不支持。”

  “生命的诞生充满痛苦。”

  “死亡也是一样。”我说。

  她继续来回踱步。“对,”她说,“死亡也是一样。”她对着我皱了皱眉头。

  “有什么问题?”

  “梅在哪里?”她再次问我。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

  她仍旧皱着眉头:“我们得找到她,杰克。”

  “你们当然会的。”

  “对,我们会的。”

  “所以,你们不需要我,”我说,“你们要自已干。我是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就是未来。高人一等,战无不胜。我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而已。”

  朱丽亚开始围着我转圈,从各个方向打量我。

  我看得出来,她对我的行为感到困惑。或者说,她在估量我。或许,我做得有些过头了,太明显了。她发现了什么迹象,她对什么东西产生了怀疑。那使我非常紧张。

  我手里拿着打火机,忐忑不安地摆弄着。

  “杰克……”她说,“你使我感到失望。”

  “这话已经说过了。”

  “是的,”她说,“可是,我仍然无法确定……”

  在场的所有男人仿佛得到了什么无言提示,开始转起圈来。他们围着我踱步,构成了几个同心圆。这是某种扫描程序吗?要么,它有别的什么意思?

  我试着计算时间,我估计已经过了5分钟。

  “来,杰克。我想更近一点看看你。”

  她伸手搂着我的肩膀,领着我走到一个巨大的章鱼状爪子前。它的直径有6英尺多,表面能照出影子。我在上面可以看见朱丽亚站在我的旁边。她的胳膊接着我的肩膀。

  “我们这不是天生一对吗?真遗憾。我们本来前途无量。”

  我说:“嗯,这个……”

  就在我开口说话的那一瞬间,一股苍白的微粒从朱丽亚嘴里冒出来,在空中一形成一条曲线,接着像阵雨一样洒落下来,覆盖了我的全身,灌入我的嘴里。我紧闭嘴巴,但是没有作用,因为在镜子中我看见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溶解了,取而代之的是朱丽亚的身体。似乎她的皮肤脱离了她的身体,流到空气中,然后落下来,罩在了我的身上。在镜子前面,现在有两个朱丽亚并排站在一起。

  我说:“收起这一套吧,朱丽亚。”

  她哈哈大笑:“为什么?我觉得这很好玩。”

  “停下,”我说。即便我的模样像朱丽亚,但声音像是自己的,“停下来!”

  “你不喜欢它吗,我觉得它很好玩。你得暂时是我。”

  “我说了,停下来!”

  “杰克,你已经没有什么幽默感了。”

  我伸手抓住我脸上的朱丽亚的形象,想把它像面具一样取下来。但是,我的指尖所感觉到的只有我自己的皮肤。我抓自己的脸颊时,镜子中朱丽亚的脸颊下露出被抓的痕迹。我收回手,触摸自己的头发。在惊恐之中,打火机从我的手中滑落。它在混凝土地上乒乒乓乓蹦了几下。

  “把它从我身上弄走,”我说,“弄走!”

  我听到耳边嗖的响了一声,朱丽亚的皮肤从我身上消失了,进入空中,然后落下来,进入朱丽亚的身体。与刚才不同的是,她现在的模样像我。这时,镜子中有两个杰克,并排站在一起。

  “这样好一些吗?”她问我。

  “我不知道你要证明什么。”我吸了一口气。

  我俯身拾起打火机。

  “我并不是要证明任何东西,”她说,“我只是要弄清你的态度,杰克。喂,你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你心里有秘密,杰克。而且,你认为我看不出来。”

  “是吗?”

  “可是我看出来了。”她说。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她的话。我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外貌上出现的那些变化使我烦恼不安,我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

  “杰克,你在担心时间,对吧?”她说。“你不必这样。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全在控制之中。你要把秘密告诉我们吗?还是要我们让你开口?”

  我可以看见她身后控制台上堆放在一起的监视器屏幕。在角落里的那些屏幕上方有一条闪亮的光带,上面的文字我无法阅读。我可以看到一些曲线急剧上升,线条在那个过程中依次从蓝色变为黄色和红色。

  我一动不动。

  朱丽亚转向她的手下。“好吧,”她说,“让他开口。”

  三个男人朝我逼近。是让他们知道厉害的时候了。是启动我的圈套的时候了。

  “没问题。”我说。我举起打火机,点燃火焰,把它放到最近的灭火喷淋器喷头下。

  几个男人停下了脚步。他们盯着我。

  我稳稳地举着打火机。喷淋器喷头被打火机冒出来的烟给熏黑了。

  没有动静。

  打火机的火焰熔化了喷淋器喷头的软金属拉环。银色斑点滴落在我脚下的地面上。仍旧没有动静。那些灭火喷淋器没有启动。

  “噢,妈的。”我咒骂了一声。

  朱丽亚留心地看着我。“不错的尝试。很有新意,杰克。奇思妙想。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工厂有一个安全系统。我们看见你到灭火喷淋器贮水罐那里去时,里基关闭了系统。安全阀门关闭了,喷淋器也关闭了。”她耸了耸肩。“我想你倒霉了,杰克。”

  我关闭了打火机。我已经束手无策了。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感觉非常糟糕。我觉得我闻到房间里有一种不明显的气味,一种略微带甜、使人恶心的气味。但是,我无法确定。

  “是一种很好的尝试,”朱丽亚说,“不过,做事要适可而止。”

  她转向他们,把头一摆。三个人朝我走来。

  我说:“喂,伙计们,来吧……”

  他们没有反应。他们的脸上冷漠无情。他们抓住我,我开始挣扎。

  “嘿,别动……”我从他们的手中挣脱,“嘿!”

  里基说:“不要给我们再添麻烦了,杰克。”

  我诅咒一声“去你妈的,里基!”,然后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他们一把将我推倒在地上。我希望病毒会钻进里基的嘴巴里面去。我希望我可以拖延时间,我们可以决一死战。要是能找到拖延时间的办法就好了。但是,他们把我摔倒后便扑到我的身上,开始卡我的脖子。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手压在了我的脖子上。

  博比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和鼻子。我想咬他。他用手紧紧地捂着,两眼盯着我。

  里基对着我冷笑,似乎不认识我,完全麻木不仁。

  他们都是陌生人,要用最有效的方式迅速干掉我。我用拳头猛击他们,里基用膝盖顶住我的胳膊,把它压在地上,博比抓住我的另一只手。这时,我已经不能动弹了。我试图踢腿,但是朱丽亚正坐在我的腿上。她在帮助他们。

  周围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渐渐模糊起来,呈现出一种烟雾般灰色。

  这时,传来一声爆炸,就像是在爆玉米花,或者是玻璃杯被打碎了,然后是朱丽亚的尖叫:“怎么回事?”

  三个人松开了我,站了起来。他们走开了。我躺在地上,不停地咳嗽。我没有考虑爬起来。

  “怎么回事?”

  章鱼爪子式的管道开始爆裂,就在我的头上。棕色液体咝咝地喷了出来。接着,其他的管道一根接着一根地爆裂。咝咝的声音充满了整个房间。室内的空气变成了深棕色,雾气翻滚而下。

  朱丽亚尖声问:“怎么回事?”

  “装配线出了问题,”里基说,“温度过高。管道爆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爆裂?”

  我坐起来,嘴里还在咳嗽,然后站起来。我说:“没有安全系统了,记得吗?你们关闭了它。现在它让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病毒。”

  “不会持续太久的,”朱丽亚说,“我们在两分钟内就可以恢复安全系统。”

  里基已经站在了控制台旁边,两手狂乱地敲击着键盘。

  “奇思妙想,朱丽亚。”我说。我点燃了打火机,把它奏到灭火喷淋器喷头下面。

  朱丽亚大声喊叫:“停下!里基,停下!”

  里基停了下来。

  我说:“你关闭会完蛋,不关闭也会完蛋。”

  朱丽亚火冒三丈,咬牙切齿地说:“我恨死你了!”

  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出现灰色暗影,慢慢地变为一种单一颜色,里基也是如此,身了的颜色开始退去。那是空气中的病毒在起作用,已经对他们身上的集群产生了影响。

  高处的章鱼爪子嘎嘎地冒了一阵火花,接着是一道电弧。

  里基看见后大叫一声:“没有办法,朱丽亚!我们只有冒险了!”他敲击键盘,恢复了安全系统。

  警报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着红色报警信号,显示甲烷和其他气体浓度超标。主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字:安全系统启动。

  灭火喷淋器喷出了呈锥形的棕色液体。

  他们接触到液体时尖声叫喊。他们扭动着身体,开始萎缩,在我眼前变得枯萎。朱丽亚的面部缩小了。她瞪眼看我的目光里只有仇恨。但是,她已经开始分解了。她跪倒在地,接着又仰身倒下。其他人在地上翻滚,痛苦地尖叫着。

  “来吧,杰克。”有人在拉我的袖子。原来是梅。“来吧,”她说,“这个房间充满甲烷气体。你得离开。”

  我迟疑了一下,目光仍旧在朱丽亚身上。后来我们转身跑了出去。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上午9点11分


  在我们穿过停机坪时,直升机飞行员推开了机舱门。我们跳了进去。

  梅说:“起飞!”

  那名飞行员说:“我得要你们系上安全带后飞机才能——”

  “让这鬼东西起飞!”我高声说。

  “对不起,这是规定,没有安全带会很危险——”

  黑色烟雾开始从我们刚才逃离的配电房门洞里冒出来。滚滚浓烟蹿入沙漠的蓝色天空。

  飞行员看见后说:“抓紧!”

  我们升空,然后朝北方飞去,远远避开地下的那幢建筑。这时,房顶上所有废气排放口都冒出了浓烟。一股黑色烟雾直冲云霄。

  梅说:“大火还会烧掉那些纳米微粒和细菌。不用担心。”

  飞行员问:“我们往哪里飞?”

  “回去。”

  他转向西方。几分钟之后,我们已经把那幢建筑远近抛在了身后。它消失在地平线下。

  梅把身休靠在坐椅背上,两只眼睛闭着。

  我对她说:“我本以为它会爆炸。但是他们重新开启了安全系统。所以,我猜它不会爆炸。”

  她没有说活。

  我说:“我们干吗要急匆匆地逃离那里?你今天早上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能够找到你。”

  她回答说:“我在外面,在库房里。”

  “干什么呢?”

  “多找一些铝热剂。”

  “找到了吗?”

  没有声音。只有一道黄色亮光在沙漠中遥远的地平线上闪过,接着便消失了。你可能会相信它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但是,随着冲击波的到来,直升飞机摇摆着,震动着。

  飞行员说:“天哪,那是什么?”

  “工业事故。”我说,“非常不幸。”

  他伸手抓起无线通话机话筒:“我最好报告。”

  “对,”我说,“你最好那样做。”

  我们向西飞行,在飞向加利福尼亚州的过程中,我看见了森林的绿色边际,看见了内华达山脉的起伏山麓和丘陵。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7

第四部 猎物 第7天 晚上11点57分【全书完】


  时间已经很晚了。

  几乎是午夜了。整个房子里一片寂静。我不确定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孩子们全都病得非常历害,我给他们服用了病毒之后全都呕吐起来。我可以听到儿子和女儿在不同浴室里呕吐的声音。几分钟以前,我进去看了一下他们,了解具体的病情。他们的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我看得出来,他们很害怕,因为他们知道我害怕了。我还没有告诉他们有关朱丽亚的事情。他们没有问。他们病得太厉害,现在不会问我。

  我最担心的是小女儿,因为我也不得不让她服用病毒。那是她惟一的希望。埃伦现在和她在一起,但是埃伦也在呕吐。小女儿还没有开始觉得恶心。我不知道这是福音还是凶兆。幼小的孩子对病毒的反应不同。

  我觉得我没有问题,至少现在还没有。我疲惫极了。我觉得自己整夜都在不停地打瞌睡。这时,我坐在这里,看着房后的窗户,等候梅的消息。她刚才跳出了后院栅栏,这时可能正在斜坡上的灌木丛中爬着;那道斜坡从安装着喷琳器的后院延伸下去。

  她认为在斜坡下面的什么地方冒出了时隐时现的绿光。我叫她不要独自一人下去,但是我太累了,无法和她同行。如果她等到明天,军方的人会带着火焰喷射器到来,把这里的一切全都烧光。

  军方对这一事件反应愚钝,但是我家里有朱丽亚的电脑,我在她的硬盘留下了电子邮件的踪迹。

  我取下了那个硬盘,只是为了安全起见。我复制了硬盘,把原件存放在城里的一个保险箱里了。我担心的其实并不是军方。我担心的是拉里·亨德勒和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其他人。他们知道他们会面对多项骇人听闻的诉讼。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在本周将会宣告破产,但是他们仍然要承担刑事诉讼责任——尤其是拉里本人。如果他被关进监狱,我是不会哭泣的。

  梅和我设法弄清了过去几天里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女儿身上的疹子是由伽马装配工——那种利用元件碎片组装成品分子的微型机器——引起的。朱丽亚从实验室回家时,伽马装配工沾附在她的衣服上。朱丽亚担心那种可能性;这就是她一到家就立刻淋浴的原因。实验室里拥有良好的清除污染的方法,但是朱丽亚在实验室以外和集群产生了互动。她知道存在着危险。

  不管怎样说,那天晚上她意外地让伽玛装配工溜进了婴儿房。按照设计要求,伽马装配工会破坏微型硅碎片,但是在遇到像皮肤这样具有柔韧性的物质时只是刺激它。那种感觉令人痛苦,并且引起某种没有见过——或者甚至没有被怀疑过——的微型创伤。难怪阿曼达会发烧。她没有出现感染,而是在皮肤上有一层正在不停噬咬的微粒。核磁共振成像仪立刻就治愈了她的病——在第一次脉冲出现时,她身上的装配工全都被吸走了。(显然,沙漠中的那个家伙也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不知何故接触了一批装配工。他野营的地方距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沙漠设施只有一英里远。)

  朱丽亚知道阿曼达遇到的麻烦,但是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反而叫来那帮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清洁人员;我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半夜到了我家。只有埃里克一个人看见了他们,现在我知道他看见的是什么了。因为同一帮人几个小时以前来清扫了我的房子。同一帮人那天晚上我在公路上的面包车里也见过。

  领头的那个人身穿一件银色的防磁防化服,他看上去确实像鬼一样。他的银色面罩使他显得没有面部。他首先进入现场进行检查。接着,四个穿着连裤工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进行吸尘和清洁。我告诉埃里克他做了梦,但是他并没有做。那帮人在阿曼达的床下留置了一个传感件,那是有意的,其目的是为了检测万一漏掉的伽马装配工残余。它不是平压装置,只是被组装成了平压装置的样子。

  当我最终了解所有这些真相时,我对朱丽亚隐瞒实情的做法感到非常气愤,对她让我担心的做法感到非常气愤。不过,她已经死了。现在生她的气已经没有意义了。

  埃里克的MP3播放器是被伽马装配工破坏的,沙漠里的那些汽车也是以同样方式被破坏的。那台核磁共振成像仪的情况也是如此。因为某种原因,伽马装配工破坏记忆芯片,却没有动中央处理器。我还没有听到对其原因的任何解释。

  那天晚上,在朱丽亚的敞篷车里确实有一个集群。它是她从沙漠中带回来的。我不知道她是否是有意那样做的。那个集群能够隐身,所以埃里克出去到汽车旁边观察时,什么东西也没有看见。她开车离家时,我也无法确定自己看见了什么东西。那个集群还可能以奇妙的方式捕捉到了灯光。在我的记忆中,它有点像里基,但是时间很可能太短,集群还不能模仿人的外貌。那时,集群还没有进化到那么高级的阶段。要么,我可能只是看见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形状,我在嫉妒的心态下把它想像成了一个人。我觉得我没有瞎编,但是可能我那样做了。埃伦认为有那种可能性。

  出了车祸以后,朱丽亚叫来了清洁人员。那就是那天深夜他们在路上的原因。他们正等着到山坡下面去清理现场。我不知道引起车祸的原因,不知道它是与那集群有关,还是单纯的交通事故。现在没有人可以解答这个谜了。

  沙漠中的那座设施被完全摧毁了。主实验室里有足够的甲烷气来形成一个温度超过1,000摄氏度的大火球。任何生物材料都应该被彻底焚毁了。但是,我仍然担心。他们在废墟中没有发现任何尸体,甚至连尸骨也没有发现。

  梅把那种噬菌体带回了她原来工作的位于帕洛阿托的实验室。我希望她让他们认识到局势的紧迫性。她对他们的反应守口如瓶。我觉得他们应该把那种噬菌体放到供水系统中,但是梅说,氯会把它杀灭。或许,应该搞一个疫苗计划。就我所知,那种噬菌体可以起到杀灭集群的作用。

  我有时候会出现耳呜,这是一种令人担心的兆头。而且,我觉得自己的胸部和腹部有种颤动感。我无法说明这只是我的偏执想法呢,还是我的体内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努力在孩子面前做出一副勇敢的样子,但是其实是无法欺骗孩子的,他们知道我心里害怕。

  最后一个需要揭开的谜底是那些集群总是要返回实验室的原因。我当时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奥秘。我心里一直想着它,因为它是一种无法理喻的目标。它不符合掠食者与猎物之间关系的公式。掠食者为什么总是返回一个特定的场所呢?

  当然,现在回头去看,只有一个答案是可能的:有人故意编制了让那些集群返回的程序。那个目标显然是由程序编制员自己规定的。

  但是,为什么有人会在程序中编入那样一种目标呢?

  我在几个小时之前才知道了答案。

狗蛋 发表于 2009-4-22 00:38

里基向我展示的那一组编码并不是他们实际用于控制纳米微粒的编码。他不可能让我看到真正的编码,因为那样我立刻就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手脚。里基根本没有告诉我实情。一直没有任何人告诉我。

  最使我感到恐慌的是我今天早些时候在朱丽亚的硬盘上发现的一封电子邮件。那是她发给里基·莫斯的,并且抄送给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的老板拉里·亨德勒,邮件概述了使摄像头微粒集群在大风中工作的具体方法。那个计划蓄谋将个集群释放到环境中去。

  那正是他们后来干的事情。

  他们佯装它是一次事故性排放,事故的原因是忘记了安装空气过滤器。正是因为如此,里基才领着我逛了一大圈,给我解释关于建筑承包商和通风系统的问题。但是,他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那次排放是精心策划的。

  它从一开始便是蓄谋已久的行为。

  他们发现摄像头微粒集群在强风中不能工作,于是便努力找出解决办法。他们没有成功。那些微粒体积太小,重量太轻——也可以说太愚蠢了。他们从一开始便遇到了设计缺陷,到那时仍无法克服它们。他们得到的数百万美元的国防项目化为乌有,他们无法摆脱困境。

  于是,他们决定让集群自己为他们解决问题。

  他们重构了纳米微粒,以便增强太阳能和记忆力。他们重新编写了控制微粒的程序,以便包括一种遗传演算法。而且,他们释放出纳米微粒,让它们繁殖和进化,以便观察集群是否能够学会自已存活。

  他们取得了成功。

  那样做太愚蠢,太冒险了。我不理解他们怎么会实施那项计划,完全没有认识到其后果的。与我在艾克西莫斯技术公司见到其他东西类似,那项计划漏洞百出,技术不成熟,匆忙凑合而成,只是为了解决眼前问题,根本没有考虑到将来情况。那可能是处于巨大压力之下的典型的企业思维,但是在使用这类技术的情况下,它的危险性异常巨大。

  但是,事情的真相当然更为复杂。那项技术本身引起了那种行为,分布式智能体系统是自行控制的。那是它们的工作方式。那就是全部问题所在:你把它们建立起来,然后让它们自由行动。你养成了那样做的习惯。你养成了以那种方式对待智能体网络的习惯。自主性是问题的关键。

  但是将一个虚拟智能体种群放入计算机记忆中去解决问题是一回事,将真正的智能体释放到现实世界中去却是另一回事。

  他们没有看到两者之间的差别。或者,他们没有用心去考虑两者之间的差别。

  于是,他们释放了集群。

  这一点的技术术语是“自行忧化”。集群自己进化,运行不太成功的智能体死亡,运行更成功的智能体繁殖出后代。在10代或者100代之后,集群进化出一种最佳解决办法。一种最优解决方案。

  在计算机内部,这样的事情一直都在进行。它甚至被用来生成新的计算机演算法。丹尼·希利斯在多年以前进行了最初的尝试之一,其目的是为了优化一种排序演算法。希利斯希望了解计算机是否能够找到提高自身的方式。那一程序发现,一种新方法。其他人很快追随他的研究。

  但是,它尚未被用于真实世界中的自动机器人。据我所知,这是首次。可能它已经问世了,只是我们尚未听说而已。不管怎样说,我确信它将会再次出现。

  很可能为期不远了。

  凌晨2点。孩子们终于停止呕吐。他们已经入睡了。他们看上去很平静。小女儿也睡着了。埃伦的感觉仍然很糟,我刚才肯定打了瞌睡。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惊醒了。

  我看见梅沿着我家房后的斜坡上来了。她和身穿银色服装的人在一起,还有SSVT团队的其他人。她正朝我走来。我可以看到她的笑脸。我希望她带来了好消息。

  我现在就可以使用某种好消息。

  朱丽亚的电子邮件原文说:“我们什么也不会失去。”

  但是,他们最终失去了一切——他们的公司、生命,还有其余的一切。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是,那个方法获得了成功。集群实际上解决他们当初要它解决的问题。

  但是,它后来却一直进化,不停地进化。

  而他们放手不管。

  他们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我担心,这一行文字将会出现在人类的墓碑上。

  我希望它不会。

  我们有可能幸免于此。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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