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7
9、恶战杀人鲸
这群令人不可恩议的怪物当中的一条抬起头来。那头伸出水面足足2米多,看上去活像一枚竖起来的鱼雷,12条鲨鱼合一块儿也没它大。它直立了好几分钟,就像一尊雕像,显然,它的尾巴和尾下鳍正不停地摆动着,支撑着它。它的眼睛直瞪着罗杰。
西沉的月亮正好照着那畜生的眼睛。罗杰从来电没见过这样的眼睛。圆溜溜的眼睛大得像茶杯碟,不像鲸鱼眼那么小。在这样一双可怕的、目不转睛的眼睛的注视下,罗杰觉得自己像怵儒一样矮小。
他知道,自己没有做梦。在他面前的确实是一条杀人鲸。
杀人鲸是海洋里最可怕的动物。奇怪的是,它事实上不是鲸鱼,而是海豚家族当中体型最大的一种。杀人鲸这名字是古代水手给它起的,以后这名字就一直没改过来。
一位著名科学家曾经把它称做是“我们这个星球上最可怕的食肉生物”。成年杀人鲸身长9米多,形状像一枚鱼雷,能闪电似地在水里奔驰,时速高达58公里。它的上下颌各长着12只尖利的巨牙,牙尖朝里弯,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被它咬住了,想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瞪着罗杰的那双巨眼月光敏锐,眼后长着聪明的大脑。据说,杀人鲸的大脑比黑猩猩的大脑还要发达,除了人类以外,任何其他生物的大脑都比不上它。
不幸的是,这颗绝顶聪明的脑袋里头只有一个抱负——杀戮。这是一颗魔鬼的脑袋。爱斯基摩人相信神灵也有邪恶的,他们把杀人鲸叫做罪恶之神,认为它们在水里的时候是杀人鲸,上了陆地就变形为狼。
杀人鲸很聪明。看见海豹或海象趴在浮冰块上,它们会从冰块下面往上撞,把冰撞碎,让冰块上的海豹海象掉到水里。对付人,它们也会使用同样的办法把人弄死,《世界旅游》杂志的切丽·加勒特曾讲述过一次南极考察中发生的一件事。一个人和两条狗呆在一大块浮冰上,六条杀人鲸同时对他们发起进攻:“一刹那,只见人和狗底下的冰块被整个儿拱起来裂成几块。杀人鲸在用背部撞击冰块,水下发出隆隆巨响。一条又一条杀人鲸从冰块下冒出来,冰块晃得吓人。冰块上那个叫庞亭的人好不容易站稳脚根,急忙跳到安全的地方,冰块正巧在两条狗之间裂开,狗蹲着的地方却完好无损,因此,两条狗都没掉下水。这种情况是极其罕见的。显然,跟我们一样,杀人鲸们当时也感到困惑不解,它们的那些丑陋的头一颗接一颗地从它们撞开的冰缝里笔直地窜出来,伸出水面2米到2.5米高。杀人鲸头上的那些茶色的斑纹、闪着寒光的眼睛和那一排排狰狞可怕的牙齿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杀入鲸的牙齿是世界上最吓人的牙齿。但是,它们竟如此狡诈而老谋深算,它们竟有力量把厚达60多厘米的冰块撞碎,还有,它们竟能如此行动一致,这一切都是我们所意想下到的。”
有时候,杀人鲸不钻到冰块底下往上撞。它们离开水,悄悄地溜到冰块上,出其不意地逮住猎物,转身就逃到水里。它们还会用同样的办法溜上木筏、捕鲸艇或小轮船。
不久前,一条杀人鲸光顾了加利福尼亚沿海的一艘金枪鱼捕捞船。它绕着那条船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把船上的厨子惹烦了,他举起来福枪朝杀人鲸打了一枪。
子弹不但没把杀人鲸打死或吓走,相反,却使它勃然大怒。它朝捕捞船直冲过去,然后,腾空跃起,一头撞进船上的厨房。那个厨子慌忙钻进货舱,捡回了一条命。
狂怒的杀人鲸在厨房里拼命扑腾,把碟子全都砸烂,把炉灶嚼碎,连火都吞了下去。铁锅和铁桶也挤扁了,就像拖拉机在上面碾过。一只巨型汤锅正炖在炉子上,里面盛着够20条大汉喝的汤,滚烫的汤溅得杀人鲸满鼻子都是,它往后一翻身,跃入水中逃走了。
脸吓得煞白的厨子从货舱爬上来。他浑身发抖,惊魂未定地盯着杯盘狼藉的厨房。那一天,般员们只能拿冷酗肉当饭吃。从那以后,那个厨子再也不敢朝杀人鲸开枪了。
一条又一条杀人鲸竖起头来瞪着罗杰。他很清楚,它们完全能够轻而易举地溜到死抹香鲸的背上,然后——嘎吱一声——哈尔就没有弟弟了。
也许,他最好还是趁早爬口甲板上去逃命。但是,他要是逃走,杀人鲸一顿狼吞虎咽,抹香鲸就连骨头也剩不下了。它们已经开始在鲸鱼的尸体上拼命地又刺又戳,把鲸鱼肉大块大块地咬下来叼走。几条杀人鲸正集中精力对付抹香鲸头,罗杰想起,他在他的太平洋之行中听说过,撞开鲸鱼头咬它的舌头是杀人鲸惯用的伎俩。
鲸鱼舌头松软俪滋润,浸透可口的鲸油,是杀人鲸最爱吃的东西。抹香鲸舌头上的油不但是杀人鲸爱吃的甘美丰腴的佳肴,而且是捕鲸者所寻求的宝贝。
抹香鲸的舌头眼一头长足了个儿的大象一般大。一条抹香鲸舌至少能炼出15桶极纯净的鲸油。要是罗杰让这帮强盗把鲸舌叼走,格林德尔船长该会怎样处置他,他连想都不愿意想。那帮杀戮成性的畜生正在用鼻子去撞抹香鲸的嘴唇,企图把嘴巴撞开好咬它的舌头。抹香鲸庞大的躯体在颤抖、在震动。不管罗杰打算采取什么措施,他都得快着点儿。系他的那根绳子太短,他没法走到鲸鱼的头部。
但是,他必须到那儿去把杀人鲸赶走。勇气使他顾不上一般常识,他壮着胆解掉了绳子,朝抹香鲸的头部走去。他还得继续给自己挖立脚的窝。即使踩着这些窝,他仍然难以保持平衡。抹香鲸巨大的身体随着波浪翻滚,杀人鲸又把它撞得震个不停。
罗杰好不容易走到抹香鲸头上。这头像一个3米高的巨箱,鲸鼻长在箱顶,而鲸嘴巴则在箱底。杀人鲸接二连三地向抹香鲸唇发起猛攻,这时,罗杰正站在离它们好几米高的地方。幸亏杀人鲸正忙于想方设法朝那个大食品柜撞,没看见柜顶上的那个可以成为它们的一小口佳肴的男孩子。只要他不招惹它们,它们也就不会去碰他。
但是,要罗杰不招惹它们是不行的。不过,如果这玩意儿连来复枪的子弹都不怕,罗杰手里只有一把铲子,又能干什么呢?
他偏偏相信,子弹于不了的事,他的铲子能干。铲子能使杀人鲸流血。如果这帮魔鬼吃起东西来像鲨鱼一样贪婪粗野,那么,它们就会吞噬它们流血的同胞,他指望这办法能奏效,因为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使出浑身力气用铲子朝离他最近的一条杀人鲸的脑袋捅。一铲下去,杀人鲸立时扑腾得翻江倒海,罗杰反倒被吓得手足无措。被他铲伤了的那条杀人鲸朝后稍稍退了一点儿,头伸出水面一人多高,面向罗杰,怒目圆睁。接着,它潜入水下,猛冲过去。快挨着抹香鲸时,它一个腾跃出水,直取抹香鲸头。
没等它扑到,罗杰就不失时机地奔到前头。杀人鲸张着大口,扑了个空。它恼火了,猛然扭转身子,朝罗杰进攻。血喷泉似地从它的伤口涌出来,溅落在罗杰身上。他摸索着找那根绳子,只要抓住绳子,他就能把自己拽上甲板。晨曦初露,天边现出鱼肚白,在曙光中,他看见那恨救命的绳子在大船边晃荡,他够不着了。
他大喊救命,吵醒了布拉德。他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抉着栏扦朝下看。下头的情景使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傻里傻气地张着嘴,竭力让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清醒。
“给我扔根绳子下来!”罗杰高声喊。
大杀人鲸痛苦地扭动着身子从水里游出来,爬到抹香鲸背上。它凑近罗杰要咬他。一根绳子呼啸着飞落在罗杰肩上。不过,绳子不是蠢布拉德扔的,而是二副德金斯扔的。
“抓住,孩子!”
罗杰一把抓住绳子,二副那双强壮有力的臂膀开始使劲儿把罗杰往甲板上拽。他拽得大使劲儿,罗杰的胳膊几乎被拉脱臼。他悬空的身体在船边上撞得生痛,但比起被杀人鲸嘎吱嘎吱地啃,往船上撞真是十分惬意!转眼动夫,他就被摔在甲板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没事儿吧:孩子?”
“我没事,”罗杰说,但是,刚刚过去那几分钟的痛苦的神经折磨仍然使他头晕目眩,“杀人鲸要吃掉舌头。”他说。
“别担心,”二副说,“你应付得很好,它们吃不着了。干得好哇,小家伙!”
他是不是应付得很好?罗杰并不十分有把握。水里的五条杀人鲸还在争先恐后地往抹香鲸的嘴巴上拱。这时,受伤的杀人鲸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溜下抹香鲸背,重重地落入水中。血在波涛中弥漫,引来了它的同胞,它们迅速冲向那受伤的家伙。大海被它们搅得白浪滔天。它们把大块大块的肉从同胞的尾鳍、背鳍和嘴唇上撕扯下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着,不到这条杀人鲸被撕剩一副骨头架子,它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它们有整整一个钟头不会来捣乱,”二副满意他说,“那样,我们就能有足够的时间把割脂台支起来了。”他对着水手舱吆喝:“全体上甲板集合!”
水手们踉踉跄跄地爬上甲板,哈尔也上来了。他彻夜未眠,为弟弟担心。斯科特从前头的舱房里出来。他们俩本来都很愿意帮罗杰的忙,但是。他们插手恐怕只会给那孩子添麻烦,所以,整个晚上,他们郁只能干着急。此刻,他们都急于听到他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们一边匆匆吃着只有咖啡和硬饼干的早餐一边说话。
格林德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们这帮家伙又在磨洋工,”他咆哮道,“那条鲸鱼还等着你们割油呢。”他盯住了罗杰。
“我记得我派你去守那条死鲸的,谁让你上来的?”
“是我把他拉上来的,阁下。”二副说。
“哼,让他再给我下去。”
德金斯壮着胆表示反对:“没必要,阁下。他铲伤了一条杀人鲸,别的杀人鲸都正忙着吃那条伤杀人鲸的肉呢。至于鲨鱼,它们全叫杀人鲸吓跑了。”
船长趴在栏杆上,盯着那群畜生。它们正在彼涛中扑腾,律津有味地享用着它们的血腥的早餐。
“那你们还等什么?”船长大吼,“把割脂台支起来,快!”
他把罗杰给忘了。德金斯连忙在他耳边说:
“赶紧到床上去,快,趁他还没发觉。”
罗杰悄悄地挪到船头,溜下水手舱。这会儿,他觉得他的硬板床比羽绒褥子还柔软,一挨床,他就美美地、甜甜地睡着了,沉入天堂般的梦乡。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8
10、猫九尾鞭
格林德尔船长转向了哈尔。
“哼,要不是二副拦着,”他傲慢他说,“我早把你那个窝囊废弟弟给收拾了。现在,我先收拾你。”
“我倒宁愿你收拾我,”哈尔答道,“那总比拿一个孩子出气好些。”
格林德尔瞪圆了眼睛:“你怀疑我的权威吗?”
“我怀疑你的智力。”哈尔知道这样说很不明智,但他太气愤了,没法管住自己的舌头。
格林德尔那双本来就鼓出来的眼睛这时候几乎要迸出眼眶来。他难以相信哈尔竟敢说出那样的话。他把脸凑到哈尔面前,压低嗓于刺耳他说:“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懂该怎样管理我的船员,我役理解错吧?”
“你当然不懂,”哈尔答道。他清楚,他对船长的攻击过于激烈。他真希望说出去的话能够收回,可惜已经大晚了。既然如此,他倒不妨再加一句:“像你昨晚上那样对待一个孩子的人,根本不配给任何人发号施令。”
船长仿佛挨了一鞭子,直跳起来。接着,他像石头人似地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活转过来,声嘶力竭地嗥叫:“德金斯先生!”他这一声把全船人都吓了一跳。
二副一溜小跑来到他面前。
“把这家伙捆起来!”船长下令,“剥光他上身的衣服。我要在他背上留下鞭痕,哪怕他活到100岁,那些鞭痕还会在那儿。”
这命令吓了二副一跳,但他不敢反驳。
“是,是,阁下,”他答道,“马上执行,只要是您说了的。不过,您也许想要我们先趁着杀人鲸还没把那条抹香鲸吃光之前,把鲸油割下未吧?”
格林德尔瞧了瞧船栏外头。那群互相残杀的畜生还在拿它们的同类当早餐吃,但它们马上就要吃完了。然后,它们就能腾出空来对付那条大抹香鲸了。
“当然,”他说,“先工作,后娱乐嘛。干完活,我们搞个晚会,非常精彩的晚会!等着吧;这可是一桩开心事儿,不是吗,呃,先生?”他转身,大踏步返回船的前头。
二副沉着脸瞪着哈尔。
“你倒是痛快了。见鬼,你这混蛋为什么就不能管管你那张嘴?这下可好,甭指望我能帮你消灾免难。”
“我不会牵连你,”哈尔说,“好汉做事好汉当。”
他并不后悔。船长对罗杰如此蛮横残暴,任何人都会造反的。可眼下,他的仗义执言也许只会使罗杰更遭罪。至于他自己,过一会儿他就知道猫九尾鞭抽在身上是什么滋味了。
割脂台放下来了。这是一种平台,不用的时候绑在船栏杆上,要用的时候,就放下来。割脂台像阳台似地往船外伸出3米多,抹香鲸就在割脂台的正下方。
割脂手爬到割脂台上,他们手里都拿着一把长柄铲。他们用这种锋利的工具割入鲸皮下30厘米深处,再沿纵长方向切一个细长的口子。一个水手落到鲸鱼背上,把一个鲸脂钧扎牢在鲸皮里。系在鲸脂钩上的绳索拉到船上,穿过帆缆上的一个滑轮接在起锚机上。
挂鲸脂钩的那位水手一爬到安全的地方,二副就喊:“拽!”
水手们摇动起锚机,绳子绷紧了。鲸脂钩强大的拉力把抹香鲸吊离水面三四厘米。拂香鲸这庞然大物的重量对捕鲸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般体越来越朝右舷倾斜,直斜到人在那滑溜溜的甲板上站不住脚。
只听得一阵撕裂声,鲸脂钩勾起来了一大条鲸皮。随着抹香鲸身体的滚动,鲸皮像剥桔子皮似地被揭下来。捕鲸人管这层皮叫做毯子,这名字起得好。这层皮足有30多厘米厚,主要由饱含鲸油的鲸脂组成。它像一条毯于似地包裹着鲸鱼,使它在潜入水冷彻骨的深海时能保持体温,不怕寒冷。
那片“毯子”被拉上般,扔在甲板上,割脂手们不断重复着这一操作过程,一片又一片“毯子”被揭下来,一直到包裹抹香鲸的整条“毯子”都被弄到船上。
接下来的活儿是割脂工作中最棘手的,那就是把抹香鲸的头割下来。割脂手们抄起割脂铲,齐心合力对付鲸颈,割脂铲越割越深,割开肌脏、穿透神经,最后,切进鲸肉。要是割脂铲的利刃被骨头碰钝了,那就得把它重新磨快。铲刃必须非常锋利,因为它不但要切割一般的骨头,而且还要切割脊骨。
抹香鲸终于身首分离了。鲸身的骨骼从船边漂开,漂到离船100多米的地方,一群鲨鱼马上围拢过去。
这时,杀人鲸已经把它们死去的同胞吃光,开始拨弄抹香鲸头,又一次试图咬它的舌头。一场人与杀人鲸的竞赛开始了。
抹香鲸头还浮在水面上,不过,割脂手已经把它翻了个个儿,用钩子牢牢地勾住。他们干净利落地割下鲸下叙,于是,像一头大象那么大的鲸舌就暴露无遗了。
鲸舌被齐根儿切断,用钩予勾住。起锚机嘎吱嘎吱地响,杀人鲸所钟爱的那一口硕大松软的佳肴被慢慢吊起来了。幸好吊得及时,因为杀人鲸已经开始围攻鲸舌,它们已经把几大块鲸舌肉撕下来。鲸舌吊离海面达2.5米时,还有三条杀人鲸用尾巴支起身子朝鲸舌扑去,鲸舌转眼就上升到它们够不着的地方,然后,被拉到捕鲸船上。
罗杰真该听听那帮水手怎样为他的功劳欢呼,鲸舌所含的丰富纯净的鲸油将往船上每一个人的口袋里装进更多的钱。“别忘了,”吉姆逊说,“我们全都托那小家伙的福。这舌头能炼整整15桶油啊!”
杀人鲸大失所望,只好去啃那架浮在水上的鲸鱼骨骼。它们把鲨鱼全吓跑了,但军舰鸟、信天翁和海鸥却不怕它们,它们成群结队地飞来赴这“皇家盛宴”。
对鲸鱼头的处理还没有完。抹香鲸头里还有一种值钱的东西。割脂手们把鲸头的右面翻上来,一个腰间系着绳子的水手站在鲸头上,用铲子到处戳,寻找鲸头上特别软的一个点。找到那个点后,他用铲子在那儿切开一个直径约为60厘米的圆口子。
从圆口子那儿放下一个提桶,把桶拉上来时里面装满清亮的油,那油芳香扑鼻,像香水似的。一桶又一桶油被吊上甲板,倒到大木桶里。这种油非常纯净,用不着放到炼油锅里去提炼。这活儿干完后,二副算了算帐。
“2000加仑鲸油,光是从鲸头里我们就弄出来了2000加仑鲸油!”(1加仑=4.546升——译注)
鲸头整个儿被吊上了船。即使割掉了舌头,抽干了油,这颗鲸头仍然那么重。它的重量使捕鲸船大幅度向右倾斜,水手们好不容易把它在甲板上安置下来。看上去,它的大小跟一间舱房差不多。哈尔得拼命仰起头才看得见它的顶部。他早就听说,抹香鲸头占它整个身体的1/3,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样一颗真正的鲸头,这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下面该熬油了。这是最脏最油腻的活儿。人们把鲸头和鲸皮切成小块,倒进炼鲸油锅里。油一熬出来,就得立即用长柄勺舀到大木桶里。
炼过油的鲸脂渣就扔在甲板上。哈尔不明白,他们干嘛不把油渣扔进海里。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炉火不够旺时,人们并不往火里添木柴,而是把鲸脂渣扔进炉子里。用鲸渣炼鲸脂,抹香鲸是在自己煎熬自己啊!
这样子既省钱又省地方。捕鲸船上不可褪有地方装上足够的木柴,来提炼一次出海所能捕获的鲸鱼。再说,买木柴要花不少的饯,而鲸油渣却是由每条捕上船来的鲸鱼免费提供的。
由于含油丰富,鲸油渣烧出的火很旺,但这可不像烧木柴那么舒服。这火冒着浓浓的油腻胁黑烟,腥臭难闻。船上的人被呛得直恶心,气都透不过来。人人都给熏得灰头上脸的,活像戴上了烟灰色的面具。汗水在脸颊上淌,在灰面具上淌出一道道白色的小沟。
刀子扎在鲸脂上,油污、血水直朝外喷,工人们的衬衫、裤子溅满血污。为了省衣服,有些工人干脆把衬衫裤子全都剥掉,“几乎全裸着身体干。油污和烟灰马上糊满了他们赤裸的身体,他们那多天没刮的胡子和头发上也积满了油垢。
人人都成了在噩梦中才见得着的怪物。这情境无论多么高明的画家也画不出来。要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檀香山的街上,女士和儿重准会吓得尖叫着朝家里狂奔。
活儿干完以后,船员们也不可能指望有什么香皂和热水澡,船上的水太宝贵了,不能用来洗人的身体,况且,洗过以后,这些身体还要再脏的。糊在身上的污物大都可以用刀背刮下来,刮不干净的以后会逐渐被蹭掉。
不,在一条老式捕鲸船上熬鲸油绝不是一桩开心的活儿。但是,船上的人却千得很起劲儿,因为每多炼一品脱油,都意味着他们在返航时口袋里揣着更多的钱。
哈尔在油腻腻粘糊糊的甲板上不停地绊跤。他在用一把长刀砍那些鲸脂“毯子”,鲸脂屑直朝他脸上迸,他只好眯上眼睛。油烟把他呛得直咳嗽,他满脸油垢烟灰,跟船上所有的人一样邋遢。
哈尔记得,当他们的父亲建议他们参加几项科学考察时,他们真是欣喜若狂!停学一年,这没关系,在他们班上他们年纪还小呢。展望整整一年的狩猎、捕鱼和考察,他们激情满怀。他们参加过的考察大都非常有意思,哈尔从没想过他们会面临这种处境——烟熏火燎,完全泡在血污与油垢的海洋中。活儿干完之后,等待他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根猫九尾鞭!
哈尔听到格林德尔对二副说:“你手下的人谁的右胳膊最有劲儿?”这时,他知道,他不可能指望船长会忘掉那顿鞭子了。
“呃,布鲁谢尔掷鱼叉最有劲儿。”
布鲁谢尔生性残忍,块头很大,一身的蛮劲儿跟大猩猩一样。二副还以为船长问这话时指的是叉鱼,不然,他会作出另一种回答。
“好,”格林德尔船长说,“就让布鲁谢尔执鞭。”
“你的意思是,非把亨特吊起来打不可?”
“那当然!”格林德尔厉声说,“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不算数?”
二副真想说:是的,要干坏事时,你对自己所说的话确实从不反悔,可你要是许诺过要做什么好事,却总是自食其言。不过,他只是这么想,没有说出口。
“好吧,我来吩咐布鲁谢尔。”他说。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8
11、抹香鲸一家
桅顶传来一声喊叫。
“远方发现鲸鱼!是摸香鲸,(此人发音不袱,把抹香鲸说成了摸香鲸)背风方向!它们喷了!喷了!”
船长飕地爬上主桅,活像一只触电的猴子。他眼下没功夫管那个“假绅士”,哈尔只好暂时等着这顿鞭子。他几乎感到有点儿遗憾。他倒宁可挨一顿皮鞭了事,那总比老提心吊胆地惦记着这事儿强。
水手们迅速地在小船上各就各位。滑车嘎吱嘎吱地响了一阵,小船就从吊艇架上放下来,落入汹涌澎湃的波涛中。
“解缆放船!”二副一声令下,“全体桨手——预备!使劲儿划!一——二——三!”
鲸鱼喷射的雾柱已经清晰可辨。这一回不仅仅是一条鲸鱼,而是整整一群。
这一群鲸鱼到底有多少条,很难说得清,也许有半打。它们喷射的雾柱当中有两根很矮,说明是幼鲸喷出的。这一群鲸鱼很可能是一家子。
在哈尔的捕鲸艇上,三副握着驾驶用的长桨站着。三副个子矮小,名字叫布朗。划船头桨的就是那个高大壮实得像只大猩猩的家伙,大伙都管他叫布鲁谢尔,他当过拳击手,每到要叉鱼的时候,他就离开座位站起来,把鱼又掷出去。布朗虽然个子矮小,但却非常勇敢。他掌舵把捕鲸艇驶到鲸鱼群当中。
“保持航向,”他说,“桨别划出声来,别惊动这帮小畜生。”
小船悄悄地滑行到两条最大的鲸鱼之间,它们可能是那两条幼鲸的父母。还有两条鲸鱼可能是它们的叔叔伯伯或者婶子阿姨,但是,也可能只不过是搭伙儿的。
母鲸正在给一条幼鲸喂奶,没有察觉捕鲸艇已经划到它身边。母鲸喂奶很像母牛奶小牛,不过,比奶小牛艰难。如果让幼鲸钻到母鲸身体下面去吃奶,它就不能呼吸,会被淹死。所以,母鲸必须翻过来,侧着身子,让奶头挨着水面。幼鲸把奶头含在嘴里,鼻孔露在水面上。
母牛和母鲸喂奶的最大区别在于;小牛得用力吮吸才吃得着奶,而幼鲸吃奶却毫不费劲。母鲸身上有个泵——那是一些肌肉组织构成的,正是这些肌肉组织把奶泵进幼鲸口中。
就在幼鲸的嘴巴滑到一旁的瞬间,哈尔看见一大股洁白的奶液直喷出水面,喷射的力量跟消防水管一样。幼鲸急忙把奶头衔进嘴里,以免宝贵的奶汁白白地喷掉。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泵奶的组织,用一般办法吮吸,幼鲸要吃饱一顿饭得花很长时间,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大自然才作这样的安排,让母鲸具有这种独一无二的泵奶功能。幼鲸每天大约需要吃90公斤奶。新生的幼鲸体长在428厘米到762厘米之间,可算是全世界最大的新生婴儿,再没有任何动物的幼婴会像它那么大了。要是幼鲸吮吸每一滴奶水都得使劲儿,它很快就会精疲力尽,因而也就得不到它那迅速生长的身体所需要的足够的食物。
幼鲸食用这种母乳长得多快啊!鲸奶很像牛奶,但矿物质、蛋白质和脂肪的含量都比牛奶丰富。幼鲸的体重几乎以每小时4.5公斤的速度增长,就是说,每天长108公斤!它的身长一年就翻一番。长到4岁,它就成为一条成熟的母鲸或公鲸了。
小船无声无息地划到了这个鲸鱼家族的中心。鲸鱼的眼力不好,它们那十分敏锐的听觉也没察觉到任何动静,因为船上的人没说话,桨也划得特别轻,这帮家伙对即将来临的危险还一无所知呢。
布鲁谢尔抓起鱼叉,鱼叉柄碰在船舷上,发出轻微的卡嗒声。这么一声就足够了。
母鲸马上伸出一只鳍状肢护在幼鲸身上,并喷射出一股雾柱警告其他鲸鱼,然后扭转身面对小船。那条巨大的公鲸用尾鳍使劲儿拍击着水面。
“鱼叉!”布朗高喊,“快!”
布鲁谢尔的动作敏捷而有力。鱼叉像出膛的子弹从他手中飞出,深深地扎进那条硕大无比的公鲸的颈项里。站在人群当中,布鲁谢尔看上去就像一个巨人,但在这条巨鲸旁边他却活像一个侏儒。与鲸鱼的鳍状肢相比,他的胳膊细得像一根针,然而,正是这只瘦小得像针似的胳膊,在那座黑色的巨型肉山上掀起了一场大地震,巨鲸浑身剧烈地哆嗦起来。据说,人能移山。这一点,布鲁谢尔确实做到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8
12、巨型胡桃夹子
哈尔打起精神准备乘坐鲸拉雪橇疾驰。那巨兽恐怕一定会拖着小船狂奔吧,就像上次捕获的那杀抹香鲸一样?
不,这条大公鲸得照料它家人,它不打算抛弃它们。它喷射着雾柱,转身朝小船冲去。这情景使哈尔想起卫星发射的情景。鲸鱼喷气时的轰呜呼啸活像喷气式飞机冲破声障时气浪进发时响声。气柱越喷越高。喷到房子高时,它像棕榈树叶似地散开,水花洒下来,淋湿了小船上的人。
这会儿,两条巨鲸一起朝小船迎头撞去,两颗巨头就像一个巨型胡桃钳子的两边。结实的杉木捕鲸艇落入这把巨钳当中,准会像胡桃似地被夹个粉碎。
“划呀,划呀!”布朗喊道,“要活命就用劲儿划呀!”
五名桨手拼命地划,他们还从来没这么拼命过。哈尔用力过猛,他的桨噼啪一声断了。
抹香鲸头活像一把攻城锤①。现在,捕鲸艇正在两把攻城锤之间滑过。抹香鲸的前额笔直,高约3米。小船滑过去后,两条鲸鱼的额头像两堵黑色的悬崖迎面相撞,他们的庞大躯体整个儿颤抖起来,它们肯定头痛欲裂。
①攻城锤:一种古代兵器。是一根带铁头的大木梁,军队攻城时用它来撞破城墙。——泽注
浑身发抖的母鲸把幼鲸全护在它的鳍状肢下,每只鳍下护着一条。公鲸没能把捕鲸艇撞碎,极为恼火。它的脖子上扎着鱼叉,难忍的疼痛更使它怒气冲天。它在水里拼命扑腾,搅得白浪滔天。另外两条抹香鲸都是雄性,估计是小抹香鲸的叔叔或伯伯。它们正围着抹香鲸父母和小船绕圈,边绕边喷射水柱,拦着另外两条小船不让它们驶入圈内。斯科特先生站在小船上,把这壮观的场面整个儿拍了下来。
大公鲸潜入水中,海面突然平静下来。哈尔看见那黑色的长长的鲸体从小船底下掠过,他还看见公鲸的尾巴正在往上抽打。
霎时间天崩地裂,小船仿佛被无形的缆索拽着,直抛入高空,翻了个底儿朝天。哈尔和他船上的伙伴全都被甩了出来,人、桨、水桶、帆桁以及各种船具都在空中飞舞旋转。
哈尔掉入水中,朝水深处沉。他抓挠着往上游、不料,一头撞在鲸鱼的身上。他无法呼吸。如果再不浮上水面,要不了多久。他就得淹死。
他该往哪儿游?他应该尽可能在鲸鱼身体的侧面浮出水面,但他无法弄清,哪儿是鲸头,哪儿是鲸尾。要是他糊里糊涂地游到鲸鱼的尾部,鲸尾只消甩动一下就能把他抽昏过去。要是浮出水面对,正好碰上鲸头,那将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他用背挨着鲸皮游动着,不断地摸索着鲸鱼的鳍状肢。只要能摸着一只鳍状肢,他就能肯定自己是在鲸鱼的侧面,可以浮出水面去呼吸。
眼下,他的手抓着了一点儿东西,那可能就是鳍状肢。他正准备使劲儿往上浮,突然意识到那不是鳍状肢,而是鲸鱼下颌的边缘,他正在把自己柱抹香鲸口里送,请它品尝呢。那张巨口只要猛一合,哈尔·亨特就见他的列祖列宗去了。
他连忙往后缩,然后,从鲸鱼的右鳍后头浮上去。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他还能再见到那条小船,但是,小船的确在那儿,并且已经翻过来了。幸运的是,它落水时很平稳,船舱里没进多少水。海面上到处都漂着船具。哈尔作了一两次深呼吸,让缺氧的肺部重新充氧,然后,就和其他水手一道把漂在水上的东西拢在一块儿,扔回小船上。水手爬上船后,三副布朗点了点人数。一个人也没少。
“好啦,小伙子们,”布朗开口了,为了盖过鲸鱼喷气和泼溅的嘈杂声,他只好提高嗓门儿,“你们都还活着,真是有福气啊!桨手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说得倒轻巧!”布鲁谢尔咆哮道。
他话音刚落,小船就一头撞在一条鲸鱼身上。
“使劲儿往后划。”三副命令道。
他们刚倒划了几下,一条鲸鱼叔叔就把路给拦住了。
小船陷在鲸鱼的包围圈中,包围圈比游泳池大不了多少,小船就漂浮在这巴掌大的一片水中,四周全是鲸鱼,它们正逼近小船。被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大公鲸,开始贴着水面疾驰,所有的鲸鱼都狠在它后面,这群鲸鱼行动起来就像一个整体,小船被紧紧地裹在这个整体当中,随时都有被巨鲸庞大的身躯挤成齑粉的危险。
然而,即使在这样的时刻,捕鲸人心里想的仍然是鲸油,那一大桶一大桶的鲸油。小船正紧挨着大公鲸,这是捕杀的最佳位置,布朗手握捕鲸枪往船头走去,他要抓紧良机杀死大公鲸。但是,这同样也是这条大公鲸和它的伙伴们让小船覆火的最佳时机。
布朗高举捕鲸枪站在船头,疾驰的小船掀起的白沫和鲸群喷射的水柱洒落的水花遮没着他,使他看上去就像喷泉当中的一尊雕像。他的捕鲸枪击中了要害,深深地扎进公鲸的身体里。大公鲸痉挛着,头尾拍击着水面,身体拱成一张巨弓,看上去就像矗立在浪涛上的一扇黑拱门。
“后退!”布朗大喊。
晚了,已经没有退路了。只听见霹雳似的一声巨响,那扇24米多高的黑拱门轰地倒下来,险些砸中小船。这扇“拱门”重达120吨,它的倒塌在海里掀起了巨浪,小船被高高地托起来,砸在一条鲸鱼叔叔身上,又从那儿滑进水里。船总算没翻,但船舱里却灌满水,直淹到船舷边上。
水手们疯了似地往船外舀水,同时,随时准备第二次被甩入空中,但是,他们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大公鲸已经走了,它离开鲸群游走了。
原因很快就清楚了,他们的大捕鲸艇驶过来了,被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大公鲸要向大船发起进攻。
大公鲸的头硬得像岩石,大船的龙骨又低于吃水线,如果鲸鱼与大船迎面相撞,龙骨就会朝船里碎裂。
很多帆船就是这样沉没的,蒸汽轮船和内燃机轮船间或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
格林德尔在瞭望台上吆喝着给舵手们发号施令。大船开始转左舵。大公鲸正劈波斩浪冲来,前进的速度高达20节(节:航海速度单位,1节:1海里/小时)。水手们焦灼地盯着,大船能及时躲开鲸鱼的进攻吗?
鲸和船相碰了,水手们都松了口气,因为它们没有迎头相撞。大公鲸只在船的侧面轻轻擦了一下,就滑过船尾游开了。捕鲸船剧烈摇晃,帆在颤抖,但下头的船体却安然无恙。
鲸鱼没有再次向捕鲸船发起进攻。它仿佛忽然想起,它还有未了之事,于是,回过头来朝小船冲去。但是,从小船上掷出的致命的刑具已经把它折磨得奄奄一息。它仍然在喷射水往,但那水柱血红,红得像燃烧的火焰。
“它的烟囱着火啦!”一个水手大喊。
巨怪沉了下去,消失在水里。
“它完蛋了!”又有人喊。
“没那么便当吧!”二副说话了。那条不停绕圈儿的鲸叔叔仍然拦着他的小船。他朝布朗大喊:“当心下面!”
“是,先生!”
布朗和他那条船上的人都在紧盯着船舷外的深水处。开头,哈尔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他影影绰绰地看见水里有一小片白的东西。那白色开头只有巴掌大,但它在上升,随着它的上升,它的面积迅速扩大。
他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大公鲸的嘴巴,嘴巴张着,露出巨大无比的随时准备采取行动的牙齿。那些牙齿每只都足有哈尔的头大。
“全速后退!”布朗大喊。
水手们竭尽全力拼命划,但是,他们完全是白费力气。两条鲸鱼前后夹攻,使他们走投无路。船下那张大嘴巴正以可怕的速度上升,对准小船正中央冲去,船上的人跌跌撞撞地逃命,有的朝船头躲,有的朝船尾躲。
当那张6米多宽的嘴巴闭拢时,一个人躲避不及,被咬住了。巨口的上下颌夹住小船,嚼蛋壳似地把它嚼成碎片。
船头和船尾朝两边漂去,落水的人们慌忙把破船片紧紧抓住。谢天谢地,他们总算还抓着了一点东西。
那个被鲸鱼咬住的人怎么样了?他生还的机会只有一个,就是完好无损地落入那巨鲸的口中。这样,等巨鲸再次张开嘴巴时,他就会被吐出来。哈尔焦虑地注视着。
但是,当那张巨口突然张开时,里面却空空如也。巨鲸既然能够逮住并吞下跟它自己的身体一样大的乌贼,要吞咽这样一口人肉佳肴还不容易吗?
要是那个人有幸死里逃生,却在牙齿闭拢时被咬伤,那么,他现在还活着吗?也许,这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不过,在乔纳和鲸的故事里,却发生过这样的事。据说,那故事是有事实根据的。鲸鱼的胃大得像个大餐柜,里头的空气可能足以使生命维持一段时间。有时候,在鲸鱼的肚子里面会发现鲨鱼,有些鲨鱼还活着。不过,人可没有鲨鱼那么强的生命力啊。
狂怒的大公鲸在破船的残骸当中拼命扑腾,它张着巨口,碰到什么就咬什么。水手们只得放开破船的碎片躲到一边去,但他们仍然随时有被其他鲸鱼袭击的危险。血腥气引来了鲨鱼,哈尔在使劲儿拍水把它们赶走。
他看见一条鲨鱼要咬一位同伴的脚,便尖叫着警告他。但那个人又冷又怕,僵在那儿反应不过来。锋利得像剃刀似的鲨鱼牙齿咬住他的腿,把他拖下水去。
哈尔马上潜下水去,希望能搭救他。他在湛蓝的海水里到处搜索,但他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四周的鲨鱼很多,但却见不到那位水手和那条把他拖走的鲨鱼的踪影。
他躲避着四周那些银光闪烁的鲨鱼,挣扎着浮上去,在那条大公鲸身旁往水面浮。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8
13、狂奔
他的手碰到一件东西,那东西又冷又硬,原来是扎在鲸鱼脖子上的鱼叉。哈尔本能地一把抓住鱼叉。他觉得有股力量把自己托出水面,然后飞快地驮走。
毁掉小船以后,大公鲸改变了战术。为了摆脱把它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疼痛,它正在不要命地疾弛。鲸群以稍慢的速度尾随着它。一路上都有鲨鱼扑上来要咬哈尔,哈尔只好使劲儿把脚缩起来躲它们。他心里充满对大公鲸的感激。当人们捕杀这条鲸鱼时,他当过帮凶,而现在,这条鲸鱼却在救他的命。
他回过头,看见另外两条小船已经划到鲸群当中把那些幸存的人捞起来,心里感到欣慰。
会有人想到他吗?他们当中准有人看见他跳进水里了,但也许谁也没看见他浮上来,因为他是从大公鲸的另一边出水的。他们更不会想到他正被鲸鱼拖着狂奔。
许多人都曾骑过马、骆驼或大象,有些人甚至还骑过鸵鸟。但是,有谁曾经骑在鲸鱼的背上疾驰呢?
如果在平时,他准会觉得这是一项了不起的运动,就像在潜水艇即将下潜的时刻,坐在驾驶台上一样刺激。
下潜?这念头可不怎么吉样。如果这艘活潜艇忽发奇想要下潜,它背上的骑手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呢?
大公鲸仿佛真的忽发奇想,它正往水里潜。哈尔趁着头还没有被水淹没,赶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住,顽强地坚持着。也许,鲸鱼只不过想贴着水面扎个猛子。但谁知道呢,它完全可能会突然“沉底”,一直潜到水下400米深处。鲸鱼能够在深水处呆整整一个钟头。在那样深的地方,它只要呆上3分钟,就会使哈尔肺部的空气消耗殆尽。同时,高得可怕的水压也会把他压成一只毫无生气的肉丸子。
没等他把这一切全考虑到,他的头就已经从浪峰上冒出来。抹香鲸喷出一股混和着血的水气。哈尔忽然想起,有人曾告诉过他,喷血的鲸鱼是绝不会“沉底”的,这也许是因为它那受伤的肺部和几乎流干了血的动脉,无法储存足够的氧气,供它长时间呆在水下。不管由于什么原因,眼下这条大公鲸总算没有“沉底”,它只是往水里浅浅地扎了几个猛子,只钻进水里分把钟就冒出水面了。
每次冒出水面,它都往空中喷出更多的血。血水洒在哈尔身上,从头到脚糊了他一身。那血淋淋的样子,就是他的亲生母亲恐怕也认不得他了。鲸血粘在皮肤上,粘着哪儿,哪儿就会像火烧一样的痛。这种剧痛并不是鲸血引起的,而是由巨鲸肺部排出的有毒气雾引起的。风迎面吹来,把血水连同这些气雾一起吹到哈尔身上。
鲸鱼在水底一呆就是半小时到一小时。在这样长的一段时间里,充满它们肺部的新鲜空气逐渐变质,这与人类体内的空气十分相像。如果人能屏住呼吸半小时或一小时,当气体从人的肺部排出时,恐怕也会变成有毒气体了。
任何生物,只要敢挡在鲸鱼的前面,都必定会遭到鲸鱼喷射的气柱的伤害。一位水手从他的船上伸头往船舷外看,一条鲸鱼正巧在下头喷射,气柱朝他迎面喷去。脸上的皮肤当时就搔痒难忍,第二天,整层皮都褪掉了,看上去就像被火烧伤似的。幸亏他在气流向他射来的时候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否则,完全暴露在那种毒气里的眼睛就会受重伤,甚至完全失明。
如果说,健康的鲸鱼喷射的气体有毒,那么,受伤的鲸鱼喷出来的气体毒性就更大。这一点,鲸鱼与你我也是相像的。我们患病、痛苦或者优郁的时候,呼出的气体就不可能比我们身心健康时还干净。
哈尔感到皮肤刺痛,为了对鲸鱼的呼吸有所了解,他吃尽了苦头。现在,每当鲸鱼喷射时,他已经学会闭上眼睛了。他着急地往身后看,没有人来救他。那两条幸存的小船已经回到大船上。他骑着鲸鱼已经狂奔了将近2公里,时间过得越久,他就被鲸鱼驮得越远。
他是不是应该悄悄溜进海里,试试看能不能游回大船那儿去?他绝对做不到。海里到处都是鲨鱼,在喷血的大公鲸两旁,随时都有银色的鲨鱼像闪电般窜过,它们在追赶这条巨怪,一心想快点儿把它吃到口。哈尔对那位水手被鲨鱼拖下水去的情景记忆犹新。他可不愿意走这条路到海底神灵戴维·琼斯的龙宫去。他生还的唯一希望是坚持,还有期待。
这条大公鲸会放弃吗?它仍然像艘快艇似地在海上劈波斩浪,大船离哈尔越来越远,最后,终于在地平线上逐渐消失。先是船身看不见了。然后,甲板没了,哈尔仍然看得见桅杆,但桅杆也在不断缩短。
他用力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希望能看见桅杆顶上有人,但瞭望台上没人瞭望。大公鲸撞击大船时,格林德尔般长就到下头去了。这时候,哈尔想,他们说下定正在为那两个可怜的家伙举行葬礼。
他猜对了一大半。船上的确在举行葬礼,不过,葬礼不是只为两个,而是为三个可怜的家伙举行的。哈尔也是死难者当中的一个。罗杰被人从梦中叫醒,告诉他这一噩耗。
“我们很遗憾,孩子,”三副布朗说,“你哥哥跳下水去救一位被鲨鱼拖下水的朋友。从那以后,我们就再见不着他们俩了。”
“但你不能肯定他是死了。”罗杰固执地说。
“听我说,孩子,”布朗耐心地解释道,“要是一个人跳下水以后就一直没浮上来,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两条小船划进去把我们救起来一他们把那片水域全都搜遍了,一直搜到可以肯定一个人也没漏掉为止。别再自己骗自己了,那没用。鲨鱼已经把他吃了。我们所有地方都搜过了,你应该相信我们。我们对这行当太了解了。”
“但你们对我的哥哥不了解。他跟鲨鱼打过交道,可从来也役让它们把他叼走。我敢打赌,他还活着。我们难道不能再去找一次吗?”
“没用,”布朗说,“不过,你要是愿意去求求船长——”
罗杰二活没说,马上去找船长。
“船长,我们可以划亲小船去找我哥哥吗?”
活像有人要求他派条船上月球去似的,船长大发雷霆。
“你这个小子,脸皮真厚。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你大概以为,除了去寻找那种连自己都照料不了的笨蛋绅士以外,我们就没事可干了吧?”
“问题就在这里,”罗杰说,“他就是有本事照料自己。所以,我才认为他还活着。”
“那么,你认为,他现在可能在哪儿呢?”格林德尔船长含着讥讽的笑说,“我猜,他正在一条美人鱼的宫殿里吧。他根本就没浮上来,否则,那两条船搜索时,会听到他大声呼救。你大概以为他被抛到天上去了,抛得太高,到现在还没落下来吧?”他恶毒地咧嘴一笑,接着又板起脸来。“为了你那位愚蠢的哥哥,能做到的,我们都已经做了。为了他,我们搞了一个很像样的葬礼,从《圣经》里头为他摘了一些漂亮的词句。还有海作他的坟墓。你的那位哥哥不够刚强,吃不了苦。他没资格干这种营生。凡以为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汉的绅士,都应当引以为诫。”
他抓住罗杰的肩膀,把脸凑近那孩子,他那些箭猪毛似的胡于扎在罗杰脸上,使他很不舒服。
“想知道我认为你哥哥出了什么事吗?我来告诉你吧。他知道,只要他返回船上,就得挨一顿猫九尾鞭,那顿皮鞭会要他的命。他吓破胆了。一个人要是把胆给吓破了,就不能保护自己了。就因为你哥哥吓破了胆,鲨鱼就把他给弄走啦。”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8
14、孤独
正当船长大放厥词的时候,哈尔,活生生的哈尔,开始面临可能活不下去的危险。
大公鲸一直在不停地流血,等它的血流得差不多时,它非翻肚子不可,这就是捕鲸者们所常说的“鳍朝外”。它一翻了肚子,鲨鱼就会围上去,拿它当午餐,而哈尔呢,正好作鲨鱼饭后的点心。
即使大公鲸不翻肚子死去,哈尔的前景也不见得乐观。鲸鱼会继续破浪前进,一直游到遥远的不知名的海域去。白天,它的披海浪浇成落汤鸡的骑手得忍受热带骄阳的烤炙,但是,即使是在赤道,天黑以后,掠过洋面的凤还是很刺骨,大公鲸身上的骑手冷得在风中颤抖。他还得忍受饥饿干渴的折磨,直到精神崩溃为止。到那时,他抓着鱼叉的手会松开,他也就会滑到海里。
杀人鲸号的桅杆已经在天边消失。眼前只有起伏的一望无垠的波浪。他感到孤独,可怕的孤独。
突然,他想起来了,他不是孤独的。就在他的身下,在他骑着的这艘活潜艇里,还有一个人。
要是这位现代乔纳还活着,当他发现自己被囚禁在这样一座活坟墓里时,他该感到多么可怕啊!
他会不会拼命想办法逃出来?如果他能从鲸胃里死里逃生,穿过食道爬到鲸鱼的口里,他又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呢?吞咽肌的收缩会把他再次挤回他的牢房。鲸口里的那些巨牙也会把他咬得粉碎。最乐观的可能性是,他趁着鲸鱼张嘴的时候溜了出来,即便如此,孤苦无助的他也只会成为鲨鱼的口中食。
他更可能早已断了气,那样,哈尔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哈尔听到一声深沉的呻吟,他吓了一跳。
他真的听到了吗?也许,是他自己的脑瓜出了毛病?他又听到了一声呻吟,非常悲哀痛苦的呻吟。这时,他意识到,这凄楚的呻吟声是他胯下的饱受磨难的鲸鱼发出的。
此刻,他觉得自己永远不会再去捕杀另一条鲸鱼了。
哈尔觉得自己确实听到了鲸鱼的呻吟,那并不完全是想象。鲸鱼不是哑巴。它们虽然没有声带,但却能发出千差万别的声音。有些博物学家相信鲸鱼会“说话”,或者,至少会用声音彼此发讯号。伍兹豪尔海洋研究所曾用录音机录下了这些声音。动物学家伊凡·迪·山德逊在他的《追逐鲸鱼》一书中说:“我们已经知道,所有的鲸类,特别是鼠海豚和一些别的海豚,都在海底发出巨大的暄闹声,它们有时像牛一样地哞哞叫,有时发出呜咽或哨声,甚至发出咯咯的笑声……白鲸用不同的声音构成了一种词汇量很大的语言,正因为如此,海员们习惯把它们叫做‘海金丝雀,它们婉啭啼鸣,时而高亢激越,时而铮铮淙淙,如汩汩流水,时而浅笑,时而恼怒,砰砰噗噗地发出种种古怪的声音。”
其实,鲸鱼有嗓子并不算奇怪,因为它们毕竟不是鱼,它们跟猫、狗以及这本书的读者一样,属于哺乳动物。
几千万年以前,它还长着四条腿,曾经在陆地上瞒珊行走。也许,因为它的身躯过于庞大,陆地上的食物满足不了它的需要,于是,它开始在水里游泳寻找食物。慢慢地它越来越适应水中的生活,几千万年之后,它的没用的四肢就逐渐迟化了。
在鲸鱼身上仍然看得见残余的四肢。它的前肢变成了鳍状肢,在每一只鳍状肢里头,还看得到鲸鱼在陆地上行走那个年代残留下来的五个足趾。鲸鱼尾部的深处,有两块没有用的骨头,那就是残存的后肢。
这么说,哈尔想:这家伙还算是我的远亲啰。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过多了,跟他本人一样,他胯下的这个家伙也呼吸空气,也长着跟他一样的骨骼、大脑、心脏和血管。它也是热血动物,也跟他自己一样会感到痛苦、悲伤或欢乐。“想到这一点,他就不会过于感到迷惘孤单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9
15、学会骑鲸鱼
大公鲸不断变换游动方向。往南游不能摆脱痛苦,它就往西游。往西游还不行,它就往东转。啊,它要是能掉头朝大船那边游该有多好!
哈尔不知道是否能有办法叫鲸鱼听指挥。鲸鱼是最聪明的动物中的一种。在父亲的动物养殖场里,哈尔曾亲眼看到一些动物根据人的指示到指定的地方去,而那些动物都不如鲸鱼那么聪明。
即使没有缰绳,骑手也能驾驭他的马,他用膝盖和腿夹马,让它听从指挥。骆驼的骑手只要用光脚趾搔骆驼脖子的某一边,它就会听话地朝左或朝右转。小犀牛肩骨中间左右两边各有一个隆起的地方,哈尔见过母犀牛摁这两个部位来给小犀牛指路或催它往前走。
然而,如何运用这些知识来解决驾驭鲸鱼的问题,恐怕是哈尔所无能解决的。也许,他该找出捕鲸枪,用它来戳鲸鱼那张3米多长的脸,使它变换方向。
这主意不赖,而且,很可能产生预期的效果——但哈尔不能这样子。在他眼里,大公鲸已经变成了一个人,而且,几乎已经是一个朋友了。他不能再增加它的痛苦。
“船长说得对,”他自言自语道,“我的心肠太软。”
哈尔的一只手仍然抓着鱼叉,另一只手抓着系鱼叉的绳子,绳子的那一头已经从破船上被扯了下来,拖在海面上。
他是否能利用这根绳子呢?这主意真滑稽!一想到要给鲸鱼系缰绳,哈尔不由得放声大笑。这笑声倒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响亮的笑声跟四围的寂静凄清是多么不和谐啊!
不过,他倒不妨试试。他收起几米绳子,像他在养殖场用套索捕捉动物时那样挽了个绳环。把它往前抛出大约6米,绳环就正好落在鲸鱼的脑后。等绳环滑到鲸嘴那儿,哈尔就把绳索收紧,这时,他两手各执一根缰绳。他感到自己就像是海神尼普顿,正驾着双轮马拉战车在浪涛上飞驰。
根据太阳的位置,他估计大船此时位于北面稍偏东的海上。他应该勒紧右缰绳。但他一勒紧绳子,大公鲸就被惹恼了。它张开大口,把这根擦着它的双唇的章鱼爪模样的玩意儿紧紧咬住。
哈尔勇敢果断地收紧了右缰绳。这样做对体重仅1吨的一匹马,或者体重7吨的一头大象可能会起作用,但对海洋里的这条重达120吨的大公鲸却无论如何也不起作用。
这除了使大公鲸更加恼怒以外,一点儿效果也没有。狂怒的大公鲸把绳子咬成两截。哈尔收回绳子察看被鲸鱼咬断的地方。绳子仿佛是被刀子割断的,他想不到鲸鱼的牙齿竟有这么锋利。
这么说,这办法不行。但是,哈尔那个极富于发明创造的脑瓜是不会轻易认输的。他一定要再试一试,坚持试下去——对他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试验,再说,除此以外,他还能怎么样呢?
也许,他可以用绳子把鲸鱼的左鳍套住使它不能正常地划动。在水族馆里,他见过一条腹鳍残废的鱼。那鱼总喜欢朝一个方向拐,因为它只有一边鳍能划动。
但是,鲸鱼游动起来不像普通的鱼。通常,鱼不但用尾巴而且用鳍推动自己身体在水里前进。而鲸鱼则只用它那6米多宽的巨尾来推动自己的身体,鳍仅用来平衡,哈尔看见鲸鳍很少动弹。想到这儿,他放弃了用绳子套住鲸的一边鳍的计划。
那么,鲸鱼身上还有什么能影响它游动的方向呢?它的耳朵?
他抓着鱼叉绳,往下溜到一只鲸耳旁:对于这么一条庞然大物来说,鲸耳实在是太小了。他用绳子把鲸耳堵住,看能产生什么作用。什么反应也没有。大公鲸仍然朝着原先的方向不停地游。哈尔只好把绳子从耳朵那儿拿开。
那么,眼睛呢?嘿,他怎么一直没想到它的眼睛呢?
鲸眼长在头的两侧,而不是前面。鲸鱼既看不见它身后的东西,也看不清正前方的东西。它用它的左眼看左边儿,用右眼看右边儿。
鲸鱼跟鸟一样,哈尔想,或者像马。
他养过一匹名叫“老右”的马;它的左眼瞎了,老爱朝右走,所以得了这样一个名字。任何动物都喜欢朝它所看得见的地方走。这匹马只能看见右边儿,因此,老朝右走。如果骑手要想一直朝前走,就得一直紧紧勒住左缰。一匹正常的马,即使在缰绳松开的时候,也会继续朝前走。“老右”就不是这样了,只要缰绳一松,面对它所看不见的可能隐藏着危险的那个世界,它就会畏缩不前。它的那只健康的右眼告诉它,它看得见的那一边的世界是安全的,所以,它就歪着身子慢慢地朝那边走去。
大海和陆地一样,隐藏着种种危险。敏感的鲸鱼也要避开这些危险——如暗礁、浅滩,成群结队的鲨鱼或箭鱼,长着坚硬的角质钩形嘴的巨型乌贼,还有船上的人类。如果只能看见一边,它的求安全的本能就会使它偏向它看得见的那一边。
哈尔开始试验把自己的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他脱下他的那件沾满凝结的血块的衬衫,把它折叠起来,吊在鲸鱼眼前挡住它的左眼。
大公鲸似乎并不在意,它本来一直在朝正西方向游,现在依然在朝正西方向游。哈尔坚持了整整5分钟,仍然看不见什么动静。
他又伤心又失望,正想把衬衣收起来。正在:这时,他无意中朝太阳那边瞅了一眼。太阳似乎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真的,鲸鱼的游向已经有了非常细微的改变,开始稍微偏右了。开头,它的游向是西面略偏北,然后是西——北——西方向,最后,则完全朝西北方向游。
哈尔所在的位置很不安全,也很不舒服。他把身体朝下缩了缩,挨着鲸鱼的左侧,一只手抓着鱼叉绳,另一只手操纵他的鲸眼罩。要一直挡住鲸鱼的视线很不容易,阵阵狂风不断把衬衫吹开。哈尔的身体离水面太近,鲨鱼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它们老把嘴巴伸出水面朝他猛扑,想要咬住他的一条腿或者一只胳膊。
鲸鱼正偏离它看不见的一边,稳定地朝着它看得见的那个方向慢慢游去。它的游向慢慢地从西北方转向正北方。等它转到北面偏东几度时,哈尔满意地看到,他的黑战车已经在朝着大船所在的方向驶去。他把鲸眼罩拿开,顺着绳子爬往上头比较安全的地方。
但是,他还没有大功告成。每过一会儿,大公鲸都会稍微偏离游向。为了使他的“快艇”返回正确的航道,哈尔就得溜下去把它的左眼遮盖一阵子,有时,还得遮盖它的右眼。
快艇似乎在减速。这使哈尔产生新的优虑。杀人鲸号的桅杆顶已经开始从地平线上冒出来,但是,要到达捕鲸船还有很长一段航程。大公鲸尾巴的摆动变慢了,它的呻吟也更频繁了,它喷射的气往带着更浓的血水,而且只有原先高度的一半。它随时随地都会“鳍朝外”翻肚子死去,把它的骑手掀到海里去喂鲨鱼。
鲸鱼喷出的毒气熏伤了哈尔的眼睛。他仍然用力睁着疲倦的双眼注视着杀人鲸号的桅杆顶。他似乎看见靠近前桅顶那儿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他很快就认定自己没看错,他的沮丧和恐惧立时化作希望。前桅瞭望台上有人在瞭望,哈尔高兴得大叫起未。他被自己的喊叫声吓了一跳,这喊声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寂静当中。
也许,瞭望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见这条大公鲸。在桅杆上晾望的人搜索的是白色的气柱,而大公鲸喷射出来的气柱已经变成黯淡的红色,气柱低矮无力,儿乎高不出浪巅。瞭望员可能看得见大公鲸的身体,但也可能看不见,因为垂死的鲸鱼已经不能高高地浮出水面,它的尾巴精疲力竭,再也不能拨水了。
哈尔看不清瞭望台里的人是谁。他希望那是个好人,一个目光敏锐的人。他的性命全系在那双眼睛上了。
大公鲸很快就衰竭下来,有时候,它的6米多宽的螺旋桨几乎停止悸动。然后,随着一声粗重的呼噜,它会突然朝前猛冲。这种冲刺一次比一次缓慢,一次比一次短暂。最后,巨鲸终于完全不能动弹,它那笨重的躯体毫无生气地随着波浪起伏。忽然,大公鲸挣扎着又猛冲了一下,仿佛是向死亡挑战。接着,它往空中喷射出一道暗红的依稀可辨的气柱。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9
16、得救
哈尔仿佛听到海面传来一声呼叫。当然,这可能只不过是海鸥的一声啼鸣——但这也很可能是捕鲸船上的瞭望员的呼叫声。他凝神细听,又一次听到了那呼喊声。这回可是千真万确了。呼叫声虽然微弱,但却十分清晰:
“喷了!喷了!”
谢天谢地,哈尔想,这位瞭望员那汉敏锐的眼睛可救了我的命!总算有人看见他了。不,不是看见他,是看见大公鲸。距离这么远,人们是不可能看见骑在大公鲸背上的他的,特别是现在,他全身都被血淋淋的水柱浇成暗红色,跟鲸鱼背的颜色完全一样。
他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爬上了隙望台,这人应该是船长。瞭望员已经不见了,他下甲板上去了。
“主啊,给他赐福,不管他是谁。”哈尔热切地祈祷。
仿佛过了好久,哈尔才看见小船划过来。般上的人是为鲸鱼来的——他们绝对想不到鲸鱼背上还会有一位乘客,哈尔要让他们大吃一惊,让他们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意外的惊喜。
他远远地躲到鲸鱼身体的另一边,使小船上的人看不见他。
又听到人类的声音了,多么令人高兴啊!这比听一条奄奄一息的鲸鱼的呻吟快活多了。
“喂,划过去吧。”是二副的声音,“老天,这是什么?瞧,它身上还扎着个鱼叉!还有一支捕鲸枪!这要不是刚才那条大公鲸才怪呢!就是刚才捣了半天乱,然后,撇下我们走了的那条。”
另外几个人的声音插话了。“哎呀,它怎么又回来了!”
“也许,它想回来把我们干掉。可得当心它。”
“不,它已经不行了,马上就要翻肚皮了。”
哈尔觉得他该露面了。他爬上去,只把头从鲸鱼背后伸出去。
“嘿,我是不是看见什么东西了?”有人大喊,“那是什么?”
他们当然会大惑不解。哈尔一头一脸粘满了半的血块。
他站起身来,从头到脚都血糊糊的。
水手们满腹狐疑地瞪着他。
“这是魔鬼!”一些人在胸前划着十字嘟哝。
“是哈尔!”罗杰蹦起来。哈尔咧开血淋淋的嘴开心地笑了。刚才,他还以为他再也见不着弟弟了呢。
他溜下离他最近的一条小船。没等他站稳脚跟,人们的问题就像连珠炮似地向他袭去。“你上哪儿去了?”
“我们看着你跳下海去的,怎么就没看见你上来呢?怎么回事?”
“大公鲸把你驮了多远?”
“瞧这一身血,怎么搞的?”
盘问被大公鲸打断了。小船的到来惹恼了巨鲸,它扭转身,张着跟小船一般大的巨口,朝小船冲去,但是,它已经不是原来那条凶猛的大公鲸了。它行动迟钝,因此,桨手们没费什么手脚就把船划到一边,闪开了它那张巨口。
霹雳似的一声巨响,鲸鱼巨大的上下颌闭拢了。大公鲸英勇地喷射出最后一道水柱。水柱飘入空中,像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鲸鱼硕大的身体深处发出低沉的呻吟,然后,翻转身子,肚皮朝天了。
“往尾巴上甩根绳子,”二副命令这,“咱们把它拖到大船那儿去。”
“等一等,”哈尔说,“咱们得先想办法把另一位兄弟救出来。”
“什么另一个?你们有两个人吗?”
“对。”
水手们交换了个眼色。他们明白,哈尔的经历太可怕,他的脑袋瓜准出毛病了。
“冷静点儿,孩子,”二副说,“再没有另一个人了。”
“我没时间作解释,”哈尔说着抢过一把刀子,“只要我们手脚快点儿,就能把他活着弄出来。”
他躲开那些试图阻拦他的人,跳到死鲸的白肚皮上。他在鲸鱼胃的位置拉开一道纵向切口。水手们在上边儿惊讶地看着,摇头叹息。
“这傻瓜,他疯了。”有人说。
鲸鱼腹部的皮比其它地方都柔软。哈尔很快就切开了一个将近2.5米长的口子。他从那个口子跳到鲸鱼的胃里,这时,水手们更有理由相信他是疯了。
哈尔落入一间长2.5米宽1.5米的“房间”里。从头顶那道窄窄的裂缝射进来的是这个“房间”的唯一光线。胃液把哈尔赤裸的身体蜇得火辣辣地痛。
他不知道以前是否有人进入过鲸鱼的体内,也许有。在非洲,当一头大象被杀死时,饥饿的人们就会涌进大象体内去割取象心、象肾和肥美的象肉。何况,鲸鱼体内的车间比大象体内大很多。
哈尔用手到处摸,手碰上一样东西,那可能是一只乌贼的角质钩形嘴。又摸索了一阵,他终于找到了他的伙伴。他抱起那位水手,两个人的头一起从裂缝中钻出去。这古怪的情景使水手们相信,不是哈尔,而是他们自己发疯了。哈尔爬上鲸腹,把另一个人从裂口里拉出来。这时,水手们更是惊讶不已。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9
几个水手跳到哈尔旁边帮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毫无生气的人抬到小船上。
二副用手试了试他的呼吸和心跳。哈尔用期待的目光盯着二副,焦急万分。既然能从鲸胃里取出活鲨鱼,为什么不能取出活人?检查完后,二副摇摇头。
“太厉害了,他顶不住的。”
为了捕捉这条鲸鱼,已经有两个人付出了生命。人们用鲸油制造许多有用的产品,也制造冷霜。哈尔想,冷霜的代价是多么昂贵啊!当年轻的姑娘们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抹化妆品时,她们可曾想过,这些化妆品的代价是多么昂贵?不是金钱的代价,而是人们竭尽全力去拚搏、挣扎,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人们用肥皂洗手时可曾想过,为了他们手中的这块肥皂,有人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甘油、人造奶油、油漆颜料、凡立水、纺织品、化肥、牲口饲料,用鲸肝油制成的各种维生素,从鲸肾中提取的激素以及许多救命的药品,所有这些都是鲸鱼给人类的馈赠——每天使用这些东西的人可曾想到过,那些为了给他们提供这些物品而拼搏牺牲的人们?
还有那条为了使它的人类亲戚生活得更健康更幸福而牺牲了的海中之王,人们是否会想到它?
把绳索套在鲸尾上以后,人们开始把巨鲸拖往大船那儿的漫长劳作。开始干活后,水手们又继续对哈尔进行盘问。
哈尔告诉他们他是怎样学会骑鲸鱼的。
“啊,你是在哄我们玩儿吧?”一位水手说,“骑鲸鱼?我的老天爷!”
但大多数人却倾向于相信哈尔的话。不管怎么说,巨鲸就摆在眼前。德金斯请教鲸鱼专家斯科特先生:“教授对此有何评论?”
“哈尔确实够运气,或者,倒不如说,实在够机灵。”斯科特说,“他正巧想到了动物学家们早就知道的一种现象——任何眼睛长在头的两侧,而不是在前面的动物,都会偏向于目光较好的一边。这不但是一种自然现象,而且是常识。你对你所看得见的东西总是比看不见的东西更感兴趣。假设你的眼睛长在脑后而不是在前头,你还会老朝前走吗?”
“不会,会朝后走。”德金斯说。
“对呀,鲸鱼还不是一样吗?挡住它的一边视线,它就会往另一边拐。不过,并非人人都想得到这一点。亨特给你们带回来这么大一条鲸鱼。我说,你们真该谢谢他。”
“他几乎连命都搭上了!”德金斯说。大家都七嘴八舌地附和。接着,他们开始计算这条大公鲸能炼出多少桶油,每个人因此又能多分多少钱。
“我说,”哈尔说,“你们最应该感谢的还是那位瞭望员。没有他,你们就得不到这条巨鲸。当时,鲸鱼游得很低,喷射出来的水柱也不是白的。全靠了瞭望员那双锐利的眼睛啦。”
“你想不想知道那位瞭望员是谁?”德金斯问。
“我当然想。”
“他就是你的小弟弟呀。”
哈尔冲罗杰开心地笑了。他心潮起伏,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对弟弟说,但说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干得好哇!”
“当我们告诉他说你已经死了时,这孩子死活不相信,”二副接着说,“我想,他是了解你的,知道你这人不肯轻易屈服。他缠着格林德尔船长,直缠到他答应让他上瞭望台上去瞭望为止。”
“我想,我没准会在某个地方发现你抱着一块沉船的碎片。”罗杰说,“后来,鲸鱼过来了。我倒没看见你在它的背上,但我有一种预感,你就在离那儿不远的地方。”
“你突然从大公鲸背后冒出来时,大伙着实吃了一惊,”德金斯说,“真想看看你突然出现在船长面前时,他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他还以为你这会儿还在海底呢。”
一片阴影突然遮盖了小船。水手们抬头一看,一片深灰色的雾霭吞没了太阳。地平线上出现一道云堤。缕缕云雾像一条条尾巴,从云堤下部呈螺旋状落入大海。
“雾!”德金斯说,“再过10分钟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快划呀,小伙子们,趁你们还看得见大船:赶紧划呀。”
雾像沉重的幕布擦着浪峰垂落下来。隔着重重雾障,在海面上荡来荡去的大船看上去仿佛只是梦幻,而不是一艘真正的船。水手们满脸恐惧不安。水手都很迷信。在他们眼里,海洋一蒙上雾的面纱,就变得比任何时候都神秘莫测。正是在这种时候,你会看见日尔曼飞人,或者产生这样的幻觉,柯勒律治在他的诗《古代水手之歌》中所描写的那种鬼怪神灵也会显形。
天外传来一声叹息。一些水字用指尖抚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抖动着嘴唇,喃喃念着那些他们认为能挡住魔鬼的眼睛的咒语。大船消失了,浓雾逼来,像一床令人窒息的厚毛毯捂在小船上。
二副在努力给他的手下打气:“雾下不久的,小伙子们,别松劲儿。只有一链①路了。”
①链:海上测距单位。一链约等于1/10海里,185.2米。——译注
开头,眼前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回儿,小船头猛地撞在杀人鲸号的船壳上。一个水手抓着鲸鱼拖绳攀上船前桅侧支索,把绳子系在链条上。小船慢慢划回通上甲板的绳梯下。
雾很浓,小船上的人看不见站在绳梯顶那儿。的格林德尔船长,船长也看不见他们,但他听到了U形桨架发出的咿呀桨声。“啊嗬,你们回来了!”船长喊道。这时,二副本应喊叫答应,但他却把食指搁在唇边,示意手下别作声。
然后,他悄悄地对哈尔说:“咱们吓唬吓唬那老家伙。你一个人先爬上去,我敢打赌,他准把你当成是还魂的僵尸。”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9
17、雾中幽灵
哈尔攀上绳梯,他尽量不弄出声来。他仰起头来时格林德尔船长正好往下看。船长恐惧的双眼像巨大的玻璃珠一样突出来。他挣扎着想开口,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哈尔爬上甲板站在他的面前,他连忙离开船栏朝后退。
浓雾挡住了船长的视线,他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他也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这玩意儿从头到脚都糊满红色,着上去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它使格林德尔想起“绅士”,但这不可能是他。“绅士”已经淹死了,他还在葬礼上为他念了悼词。眼前的这个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幻影准是他的鬼魂,它回来报仇来了。船长忽然感到后悔,他侮辱过“绅士”,还威胁说要给他一顿鞭子。
哈尔爬上船舷,透过血面具,他的双眼在冒火。他看着船长,把船长吓得魂飞魄散。格林德尔一边朝后退一边嘟哝:“不,不?”“不,不!不要。”
其他水手正好爬上甲板来观看这场滑稽戏。哈尔张开双臂,好像马上就要从他站立的船舷上飞下来扑向他的敌人。船长还在朝后退。厨子正好晾了一锅热粥在那儿,船长在锅边上绊了一跤,把那锅糊里糊涂的东西溅得到处都是。他赶紧爬起来,退到通他房间的扶梯口。
跟哈尔拉开距离以后,他觉得稍微安全一点了,于是,怒冲冲地吼叫起来。
“你,不管你是谁,给我从栏杆上下来。你不下来,我就开枪把你打下来。”说着,他伸手到后面去摸左轮枪。
没等他摸到枪,哈尔就抓住一根从主帆桁顶吊下来的帆耳紧索荡下来。浓雾遮没了绳索。船长只见一团模模糊糊的东西像撒旦的小鬼似地从半空直朝他飞去。
他恐怖地嗥叫一声,拔腿顺着扶梯往下逃,匆忙中踏错一脚,连滚带爬地轱辘到梯底,爬进屋,锁上门。
他抖抖索索地躺在床上,心惊胆战地盯着房门。一个能在空中飘荡的幽灵当然也能穿过一扇上了锁的门。它也许会穿过舷窗,哎呀,有扇舷窗还开着。他爬起来要去把它关上,正在这时,他听到一种古怪的声音。
甲板上传来阵阵大笑。他的手下人全都在狂喜地尖叫。什么事这么好笑?他侧着耳朵想听到片言只语。有人在喊:“亨特,好小伙子!”“你把他吓得半死。”“该给那横行霸道的恶棍一顿教训。”“为哈尔三欢呼!”
船长不再颤抖。他揩掉额角上的汗珠,盛怒使他浑身冰凉。
这么说,他们是在耻笑他。他刚才看见的那玩意儿不是鬼魂,那确确实实是亨特本人。那怎么可能呢?他已经把亨特作为死亡人员记录在航海日志上,已经把他埋葬了。此刻,航海日志就摊开在桌面上,有关这件事的记载就在眼前:
水手哈尔·亨特因自己的疏忽和愚蠢而丧命。今天,在举行了一切必要的殡丧仪式后,被投入大海,尽管他并无资格获此殊荣。
瞧,他已经死了,安葬了,消失了。但是,他却还活着。此刻,他正在甲板上。该定一条规则来禁止这一类事情。一个已经被作为死人记录在航海日志上的人是没有权利再回来的。这是违反纪律的,应该受到惩罚。
船长曾满意地在航海日志上记下了这件事。
现在,他不得不懊丧地把它划掉。这样一来,这一页看上去就很难看了,这全都怪哈尔,为此,他必须受到惩罚。船长怒火中烧,受伤的自尊心煎熬着他。他们竟敢耻笑他,呃?好,他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他拔出左轮枪,检查了枪膛,肯定里头已装满了子弹。在这艘船上,他是唯一带枪的人。想到这一点,他马上神气起来,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他从来也没想过,只有懦夫才会用枪去对付手无寸铁的人们。
仗着这支枪,他才有可能迫使般上的人对他唯命是从。他得拿哈尔杀鸡儆猴,好让船上的人都记住这可怕的教训。这家伙一定要挨一顿皮鞭,要把他打得体无完肤。杀人鲸号惩罚水手通常打40鞭——这回要抽他80鞭。等哈尔挨完这顿鞭子,船长在航海日志上记下这件事时,心里该有多么舒坦!
干嘛不现在就把这事儿写下来?这样一来,他就非把这事儿干了不可,什么也拦不住他了。他必须这样干,因为已经在航海日志上记下来了呀。于是,他写道:
今日,水手亨特因犯公开藐视已确认之权威的罪过,受鞭笞80下。
好啦,白纸黑字,已经写上了,这一回呀,他可再不会把它划掉了。这一定要执行,而且,马上就执行。
船长咬牙切齿地下定了决心。他打开房门,握着枪,踏上了升降梯。走到梯顶,他把门推开一道窄缝往外张望。
水手们正把哈尔·亨特扛在肩膀上绕着甲板游行。他们大笑、欢呼,高喊着:“亨特万岁!”
船长那张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他用左轮枪瞄准那个死里逃生的人的头顶。
他扣动了板机。子弹呼啸着飞过水手们的头顶,砰的一声打中了主桅杆。人们停止了欢呼,哈尔被摔在甲板上。一些人往水手舱里躲,另一些人躲到桅杆后面。
看见开枪产生了效果,船长得意洋洋、大摇大摆地走上了甲板。他是这艘船的不折不扣的主宰,这种感觉使他忘乎所以。
“布鲁谢尔!”他吆喝道,“上前一步走!”
那位前职业拳击手走上前去,卑躬屈膝,活像饭馆里的小跑堂。“我可什么也没干,阁下。”他盯着船长的枪说。
“把那家伙的手脚张开给我捆起来!”
“什么家伙?”
“绅士。”
人群中响起愤怒的窃窃私语。布鲁谢尔犹豫不决地站着。二副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容我禀告,阁下,”他说,“被鲸鱼吃进肚里的那个人——他的遗体还在小船上。我们是不是先给他举行葬礼?”
“他的葬礼已经举行过了。叫‘帆佬’用块帆把他包起来缝上,扔进海里。”外号叫“帆佬”的那个人退下去执行这一令人不愉快的任务。他叫做“帆佬”是因为他的工作是管理船上的帆。
船长坚决不肯转移目标,“布鲁谢尔,听到我的命令了吗?”
二副试图再次阻挠。
“阁下,亨特这家伙给我们带回来一条大鲸鱼呢。足足100多桶油哇,阁下。他单枪匹马把这么大一条鲸鱼弄回来了。”
船长勃然大怒。他又打了两枪。水手们赶紧卧倒在甲板上,躲开那嗖嗖飞过的子弹。
“什么!”他大叫,“我难道该咨询我的手下人,让他们指教我吗?如果我再次开枪,那可就不是打着玩儿的了。你,”他用枪点着布鲁谢尔,“你要是不执行我的命令,就要成为我的枪靶。把‘绅士’给我捆起来!”
布鲁谢尔还在犹豫,如果不是哈尔挺身而出。船长可能已经把那些威胁话变成了事实。
“你最好还是按照他指示干。”哈尔说着把脸贴着主桅杆,双臀向前伸出抱着桅杆,双腿叉开支撑着身体。布鲁谢尔把他的双手捆在一起,这样,挨打的人就被牢牢地固定在桅杆上了。船长从一个杂物柜里抽出那根猫九尾鞭,塞在布鲁谢尔手中。
“80鞭!”他命令道。
水手当中再次响起愤懑的咆哮。科学家斯科特挤出人群面对格林德尔船长说:
“船长,我可不可以跟你说句话——私下里说?”
“不能等这事儿完了再说吗?”
“我恐怕不能等,”斯科特说着,抓着船长的胳膊把他带到船后一个避开众人的地方。
“船长,我是这条船的乘客,不是你手下的船员,所以,你应该允许我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话。我愿诚恳地劝你不要鞭打这个人。鞭笞属于过去那个时代——是当今的海事法所禁止的。”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船长怒冲冲地说,“这条船属于过去那个时代,我也一样。在船上,法律一直是由我制定的,我想保留这种立法权。如果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那你是在白费口舌。”
“我还没说完,”斯科特说,他竭力使自己的嗓音显得理智和彬彬有礼。“亨特可能是太傲慢无礼——但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原谅他。因为他为你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
“为我干了一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什么事?”
“他把这条大鲸鱼带回来了。他实在是立了一大功呀。你心里清楚,这条鲸鱼几乎值3000英镑,这钱大部分是你的,剩下的由水手们平分。他们很高兴,而哈尔自然也就很受他们的爱戴。你却要让他吃鞭子,这,我想他们是不会容忍的。”
船长那张埋在乌黑的胡子茬下的脸气得通红。“你这是在威胁要造反吗?知道吗,单单为这,我就可以把你铐起来。你是乘客,但你得记住,我才是这条船的主人,我不但管船员,也管乘客。我劝你还是让你嘴巴里的那根舌头放规矩点儿。”
“我是在尽可能客气地跟你说话,”斯科恃说。他还能说些什么来打动这个顽固的蛮不讲理的家伙呢?也许,可以试试激将法?“我知道,你是主人。我还知道,你刚强有力,即使不拿枪,也敌得过船上任何一个人。”
“光是敌得过?”船长厉声说,“我比他们厉害多了。就是一比一的角斗,般上没有一个人不被我打翻在地的。”
“亨特也一样吗?”
船长开始上当了。
“什么,你说亨特?我赤手空拳也能把他撕成两半。”
“啊,你说得多好啊!”斯科特惊叹道,假装对船长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才像条汉子呢。不用枪,像你这样的好汉是不需要用枪的。你可以把枪留在房里。这样做,你根本不会害怕。要害怕,那就不是你了。”
“害怕?”船长嘲弄地说,“我要让你瞧瞧,我多么害怕那小子。”
他拔出左轮,走下舷梯,回他的房间去。返回甲板时,他没带枪。他大摇大摆地走上甲板,踱到主桅杆前。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9
18、格林德尔洗鲸脂澡
“把那个人放了。”船长命令道。
布鲁谢尔迷惑不解地解开了哈尔的手。哈尔转过身来面对着般长。
格林德尔那双金鱼眼像两盏探照灯,目空一切地扫视他的船员。
“违反纪律者,”他说,“不得再上杀人鲸号。他必须受到惩罚。昨天,这个人对我管理这条船的能力表示怀疑,说了一些侮辱攻击的话。今天,他在死了以后,竟然又厚着脸皮返回般上,还玩了一大通鬼蜮伎魉,妄想吓唬我。他吓不倒我的。他的那些诡计收效太小,所以,我打算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可以在猫九尾鞭和我的这两只拳头之间作出选择!”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主意在水手们的脑海里留下深刻印象。
“这不公平,”人群中有人说,“你有枪。”
“我没枪,”格林德尔说,“枪留在下面我的房里。像我这样的好汉是用不着枪的。搞科学的那个家伙是这样说的,他说得很对。连猫九尾鞭也用不着。就凭这两只手就够了。我赤手空拳,也能收拾这小子。我会把他揍得连一根好骨头都不剩。”
他转身对哈尔说:“也许,你还是宁愿挨80鞭吧?你挑哪一样?我们总归是要按规矩办事的”。他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鞠了一躬。
对哈尔来说,要作出抉择是不容易的。他知道,80鞭子会把他打得皮开肉绽。挨完这顿鞭子,他就会倒在甲板上,成为毫无知觉的一堆模糊的血肉。有些水手就曾惨死在猫九尾鞭下。另一个选择是与格林德尔肉搏,这也很危险。就他的年龄来说,哈尔算是高大强壮的。但格林德尔的个子更高大。站在一块儿,他能俯视哈尔的头顶。他比哈尔重,比他更壮实。长年累月的海上生活,使他的胳膊和背肩肿的肌肉像灌肠似地鼓起来。他那双大手活像巨人的手掌。
“快点儿,绅士!”格林德尔命令道,“猫九尾鞭还是肉搏?”
“肉搏。”说着,哈尔开始逼近对手。说时迟,那时快,哈尔立刻就发现他自己招惹来的那双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哈尔连忙弯下身子,一头朝大块头的肚子撞去。格林德尔猝不及防,哎呀一声,扼着哈尔咽喉的手松开了。哈尔瞅准时机,挣脱了身。
他后退了一二米。
“哈哈!”格林德尔大叫,“这么快就当孬种了!”
他伸出那双大猩猩似的巨手,快步朝哈尔冲去。
哈尔把他让过去。他甚至还帮了他一把。他抓住格林德尔的一只手往怀里一带,同时朝左一拧。船长登时飞过哈尔的肩膀翻了个筋头,仰面朝天地摔在甲板上,摔得连气都透不过来。船长的傲气被摔掉了一点儿。
哈尔没白去日本。在日本,他跟他的日本朋友学过一些柔道动作。柔道的原则就是让你的对手自己摧毁自己。对手向你冲过来,就让他来好了。你只要在最后一刹那闪开,使他一头栽倒。他飞快地向你跑去,你就轻轻绊他一下,让他重重地摔一跤。他自己本身的速度就足以把他打倒。他朝你挥拳,你就抓他的手腕。他挥起拳头时,用力很猛,你一抓他的手腕,他的肩关节就要脱臼。他要是用神经或肌肉发力,你就专门打击他使用的那根神经或肌肉,使它紧张到即将崩溃。这时,你只要轻轻拍一下某个穴位,就可能使对手残废。搞柔道的人都学过这些敏感的穴位:比如,胳膊时或肘部尺骨端,这些部位的神经部分地裸露在皮下。胳肢窝、脚踝、腕骨、肝、耳下的腱,上臂神经和喉结等处都有穴位。
在柔道运动中,肌肉发达的大个子很可能会被头脑灵活的小个子打败。虽说哈尔算不上是柔道专家,但他懂得的毕竟比他的对手多。他的体魄可能不如船长强壮,但他精悍结实,动作敏捷,而且会动脑筋。如果说格林德尔是一头狮子,那么,哈尔就是一头豹子。
船长怎么也抓不着哈尔。他愣头愣脑,像头公牛似地往前冲,企图打哈尔的太阳穴,不料,却一头撞在起锚机上。他挥起巨拳,迅猛地往哈尔脸上砸。哈尔把脸一偏,这可怕的一拳恰好打在布鲁谢尔的下巴额上。
“看着点儿,瞧你在干什么呀!”布鲁谢尔大吼。
水手们大笑,船长有苦难言。他觉得自己出尽了洋相。难道他就这样败在这小子手下吗?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同意跟他角斗了。不!他要把这小子砸扁,他抓起一根缆桩。
“这不公平,”水手们大喊,“只准空手打。”
格林德尔挥起沉重的缆桩。缆桩眼看就要砸在哈尔头上,就在这一刹那,般长感到手腕被什么猛击了一下,手一松,手中的武器飞入海里。
他恶狠狠地骂了声娘,从腰间拔出刀来。他手下的那帮船员全都呸他嘘他,他却充耳不闻。他抓着刀,直朝哈尔冲去。哈尔迅速后退,直退到一口炼油锅前,背靠着油锅停下来。格林德尔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在最后一刹那,哈尔突然往下一蹲,抓住船长的脚腕用力往上一举。格林德尔被举起来,一头栽进油锅。
幸好油锅里盛的不是正在沸腾的滚油。发现大公鲸的时候,大伙都顾不上炼鲸脂了。这时,锅下的火已经快灭了。锅里的油糊里糊涂的,像腥臭难闻的果冻。船长好不容易从那锅糊糊里钻出头来,满头满脸都是半凝固的鲸油。水手们笑得几乎岔了气。
船长抹掉糊在眼睛上的鲸油,啐掉嘴里的油渣。“把我拉出去!”他尖叫。
哈尔和布鲁谢尔合力把他拉出锅来。他一屁股坐在甲板上,屁股底下一滩鲸油。他手里还拿着刀,但他已经无心恋战。
他站起来,粘在身上的粘糊糊的鲸脂一团团往下掉。他晃晃悠悠地走回自己的房里去,身后留下一条鲸油小河。
他脱光衣服,尽可能把自己收拾干净,穿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一屁股坐下来,把整件事情前后思量一番。他的面前摆着那本摊开的航海日志。船长的眼睛落在他刚才记下的那几行字上:
今日,水手亨特因犯公开藐视已确认之权威的罪过,受鞭笞80下。
他再次把记录划掉。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49
19、握手言和
格林德尔拿起左轮手枪。
他把枪托在掌心上玩着。这枪是他唯一的朋友。抚摸着枪,他心里很舒坦。勇气从枪传上他的胳膊,然后进入他的胸膛。
一跟头栽进鲸油里,船长的傲气全完蛋了。摸着这支枪,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只要他还拥有这艘船上唯一的一支枪,他就仍然是船上的主宰。
他听见手下的水手还在甲板上哈哈大笑。这支枪——他的朋友——会打断这笑声。枪可是没有幽默感的。
“我非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不可。”他压低嗓子说。
看着航海日志上涂得乱七八糟的那一页,船长怒气陡增。这艘船的船主读到这一页的时候会怎么想?一个被作为死亡人员记录在航海日志上的人却没死;又是这个人,挨了80大鞭,却又没打成。这算什么事儿?船长屡次在航海日志上写上这样的废话,然后又把它们划掉。船主们准会把他当成蠢货。他难道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吗?
他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一回,他可要干完才把事情写在日志上。等身体颤抖得不那么厉害,他就要带着这支枪到甲板上去,把枪膛里的子弹全射进“绅士”的臭皮囊里。然后,他将在航海日志上这样写:一个不守规矩的水手企图谋杀他,他被迫用这支枪自卫反击。
他把这主意掂量了一遍,觉得这行不通。整条船的人都与他作对。他要是枪杀了亨特,等船一到港,他们就会报告警察局。
想了一会,他那胡子拉碴的脸露出狡黠的狞笑。
有办法了。他想,我可以骗他们,让他们以为我和“绅士”已经前嫌冰释。我可以假装对过去的事已经不再计较,心里已经没有疙瘩。我们是打了一架,但事情已经过去,我们现在很和睦,很友好,就像同一窝猫里的两只小猫一样。等到他们全都这么想以后,“绅士”再出事故,他们就不会怪罪于我了。
他舒舒服眼地往椅背上惬意地一靠。对,一起非常可怕的严重的事故。我一定要精心安排。使他再也不能死里逃生,而且,没有人能够把事故的罪责归咎于我。
他站起来伸了伸腿,腿仍然软绵绵的像软面条。背部在甲板上摔过的地方又青又肿,被哈尔打中的太阳穴还在疼,头部撞在起锚机上的地方留下了伤痕。
他照了照镜子,皮肤上到处是热油烫起的燎泡。幸好油还不是很烫,他实在应该感到高兴,但他并不高兴——他整个人都被可怕的仇恨所支配,一心只想报复。
想想看,一个只有19岁的孩子竟能对他干出那样的事!他怒冲冲地擤鼻子,擤在手帕上的全是鲸脂。他揩掉眼角上的鲸脂碎屑,掏出耳朵里的鲸油。不管怎么拾掇,他身上还是发出死鲸的臭气。
他走上甲板。火又燃起来了,鲸脂在炼油涡里沸腾,鲸油渣在炉中直冒黑烟。炼油锅升起的白色水气,像一群白鸟和黑鸟在上下盘旋飘拂。一些水手正把大块大块的鲸脂投入锅内,另一些水手把熬出来的鲸油撇出来装进油桶。这时,外头割脂台上的水手已经开始给哈尔的那条大公鲸剥皮。人人都兴高采烈,他们还在嘲笑船长。
“他来了!”有人警告道。于是,人们停下手中的活,看会出什么事儿。“他准会怒气冲天,”一个人说。“说不定他会朝这儿乱放枪呢,”另一个人边说边寻找着藏身之处。“他可能会把亨特给宰了,”还有一个人说。“我可不愿处在亨特现在的地位。”又一个人说,“他敢动亨特一指头,我们就干掉他。”
但是,船长并没有拔枪,他甚至没有一点恼怒的样子。在他那箭猪刺似的胡子下面,似乎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亨特,”他喊道,“我有话跟你说。”
哈尔走过去。他像猫一样警觉,随时准备着,船长一拔枪就迅速采取行动。但格林德尔船长只是把手伸出去。
“把东西放下吧,”他说,“咱们握握手,角斗的事不再提了。没有人会说我不是一条堂堂正正的好汉。那是一场公平的角斗,你把我打败了,就那么回事。来,握手吧。”
哈尔没有提醒般长说那并不是一场公平的角斗。格林德尔没有按事先规定那样只用双手,他先是抓起一根缆桩,后来又拔出刀子。堂堂正正的好汉绝不会那样做。但是,船长能改邪归正,这使哈尔很感动。他热情地握住船长的手说:“你能这样看待这件事真是非常宽宏大量,”他说,“我想,你的伤口可能还痛吧。”
“我?痛!”格林德尔哈哈大笑,“小伙子,你还不了解我呀。痛?不,正相反,我在我的这条船上发现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感到非常高兴。我要提升你,好让你知道,我是怎样看你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鱼叉手。”
“可我从来也没投掷过鱼叉。”哈尔提出异议。
“听我说,小伙子,”船长把他那粘满鲸脂碎屑散发着恶臭的胡子凑到哈尔脸上说,“能把我抛起来的人肯定能投掷鱼叉。”说完这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话后,他放声大笑。“对,先生,从现在起,你就是主鱼叉手了。来,再握一次手。”
哈尔又跟他握了一次手,但心里感到有点儿别扭。他开始怀疑:船长是不是在故作姿态?但是,他马上就打消了这念头,因为他总是倾向于相信别人身上所表现出来的那些最好的品质。也许,甚至在残暴蛮横的船长身上也会有一点点好的地方呢。
后来几天,船长一直坚持对哈尔好。这可不容易做到。船长那油桶似的胸膛里翻腾着怒火,要把怒火变成微笑和甜言蜜语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怒火总得找地方发泄,于是,别的船员就成了他的出气简。他把手下的船员视做仇敌,因为他们曾耻笑过他。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4
20、灰鲭鲨
有一个人的笑声船长怎么也忘不了,他那咯咯咯的笑声格外尖锐刺耳,这个人就是船上专管船帆的“帆佬”。
很久以来,“帆佬”一直是船长的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年纪比船长大,有时会情不自禁地显得比他有头脑。他已年过花甲,在海洋上闯荡了大半辈子,饱经风霜、足智多谋,与上司持不同意见时,从来不肯含糊。
主帆上出现一道裂缝,裂口越来越大。船长命令“帆佬”爬上去把它补上。
“不,用不着补,”帆佬说,“它还会破的。”
“我说,把它补上。”
“我说用不着补,”帆佬不耐烦地顶撞道,“这面帆很旧,都朽了。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正要把它扔了换上一面新帆呢。”
“照我的吩咐做,”格林德尔船长大喝一声,“帆布得花钱买。只要旧帆还能补,就不准换新的。”
“补了还会裂开的……”
“它要是再裂开,我就把你给揍成两半——圣哈里在上,我非揍你不可!你这老东西,你的那一套我可清楚。你马马虎虎地缭上几针,让它过不了一会儿就破,然后,你就可以对我说‘我早就说过它还会破的。’哼,你给我听着,这面帆要是再破,我就让你坐滑车。”
“坐滑车”就是用绳子把人捆住,像捆脏衣服似的,然后扔进海里,拖在船尾后面。
“甭吓唬人,我不怕。”帆佬厉声说。但他没说下去,他知道,船长完全可能把恫吓变成行动。他只好一边嘟嘟哝哝一边动手补那面帆。凭着自己长年积累的经验以及熟练的技巧,他仔细地往帆上缝上一块补丁。他不想“坐滑车”,因此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帆补得差强人意。补丁的布很结实,针脚缝得也挺牢固,但帆本身却又薄又朽,一碰就破。
“白费劲儿,”他懊恼地对自己说,“它还会破的。”
果然不出所料,补好的帆升上去不到一个钟头,一阵狂风吹来,它就像打枪似地砰地一声,顺着针脚爆裂开了。船长闻声跑来,看见帆佬在沮丧地瞪着在风中飘拂的缕缕破帆发呆。
“我跟你说过它还会破的。”他说。
“是的,你跟我说过,”船长冷笑道,“所以你才故意把它补成那样,好让它像你说过那样破掉。好哇,我警告过你,我跟你说过我要干什么,现在,我可不客气了。布鲁谢尔!拿拖绳!”
帆佬愤怒地冲着船长说:“你敢碰我一下,我叫你过不了今天就蹲监狱。”
船长脸气得通红,“你竟敢威胁我?我让你好好地洗个海水澡,洗完澡后,你就神气不起来了。布鲁谢尔!”
布鲁谢尔踌躇不前。“他可不像以前那么年轻力壮了,”他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来。”
“谁请你发表意见了?”船长大发雷霆。“给他挽个单套结。”
“这可是杀人,阁下,”布鲁谢尔反对道,“这种事儿我可不想插手。”
“杀谁?”船长掏出枪来。“要是你拒不执行我的命令,要杀的可能就是你。现在,你还不肯去用绳子把他捆上吗?”
布鲁谢尔冷冷地盯着船长的枪口。“不,阁下,我不愿意。”
水手们已经把布鲁谢尔团团围住。船长恼怒地扫视着人群。大伙儿都默默地盯着他,他讨厌他们盯着他时那种神情。他心里明白,没有一个人会愿意出来用拖绳把老帆工捆起来。
他一把抓住帆佬,把他推到船尾的栏杆前,熟练地把拖绳挽成环扣套在帆佬腋下。那位高傲的老帆工既不挣扎也不呼喊。水手们开始朝船尾走去。
“站住,”船长下令,“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开枪打死他。”
人群犹豫不决地停下了脚步,怨声四起。不等他们商量好下一步该怎么办,船长已经弯下腰,用一只胳膊抱住帆佬的双腿,把他举到栏杆上。只听得一声沉闷的水声,老帆工已经被扔到海里,但他仍然一声不吭。
像许多老一辈的海员一样,帆佬不会游泳。落水后,他的身体立刻沉下去。拖绳放了15米、18米、21米,然后,啪地一声。在缆桩上绷紧。
拖绳的拉力猛地把帆佬拖出水面,然后,以4节的速度拖着他在浪峰上疾驰。他被水呛着了,大口大口地喘气儿,但仍然不肯呼救。船长冷酷地盯着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就该这样教训教训这顽固的老蠢货。”
水手们盯着海面,担心水里有鲨鱼或杀人鲸。
水面上没见有鲨鱼那种60厘米左右的三角鳍,也不见有杀人鲸那种一人高的鳍。但是,正当他们以为这一带的水域没有危险鱼类时,离那位不幸的帆工不远的水面突然开了花。一条蓝白两色的东西喷泉似地窜上6米多高的空中,翻了个身,又跃入海里。
“灰鲭鲨!”二副惊叫起来。水手们不顾船长手中的枪蜂拥而上,冲往船尾栏杆。他们抓住拖绳一起用力往般上拽。
鲨鱼的种类很多,许多鲨鱼是不伤人的。有些人曾经在这些鲨鱼群中游泳,因此,可能会傻乎乎地以为所有鲨鱼都不伤人。其实,有三种鲨鱼是吃人的,它们是灰鲭鲨,食人鲨(又名大白鲨)和鼬鲨(又名虎鲨)。
食人鲨的体型最大,体长可达12米多。鼬鲨体型最小,体长只有3.6米左右。灰鲭鲨是三种吃人鲨当中最可怕但又是最优秀的一种。
它最优秀,因为它那蓝白两色的皮很美,它的游速是鱼类中最高的,堪称速度惊人。它能跃上6米多的空中,高度比善长腾跃的大海鲢高一倍。它腾跃的姿势优雅,仪态万方。
它最可怕,因为它长着剃刀般锋利的巨齿,而且天性极端残暴。它无法无天,总是那么贪婪,总要招惹是非。
灰鲭鲨又往空中窜了两次,它仿佛在耍弄它的猎物,就像猫在即将吞食老鼠之前耍弄它一样。它要是能多嬉戏玩耍一会儿该多好,那样,帆佬就能上升到安全的高度了。
鲨鱼腾空而起,这条体重达四五百公斤的巨鲨腾跃起来竟轻盈得像汽球。它的腰身粗得像大油桶,身长抵得上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足首相连接起来的长度。它一次又一次地跃起,每一次落水都离帆佬更近。老帆工仍然一声不吭,实际上,他也喊不出声了,因为汹涌的波涛使他窒息,他已经失去了知觉。
“拉呀,小伙子们,用力拉呀!”德金斯高喊,“加把劲儿呀!”
帆佬已经离开水面,只要再拉几把,他就得救了。
但是,灰鲭鲨诡计多端,它不再嬉闹逗乐。它又来了一个鱼跃,这一回窜得很高,水手们都得抬起头来看它。它在空中优雅地翻了个身,头朝下往水里扎。它巨大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巨牙像象牙似地在阳光下闪烁。巨鲨一口咬住帆佬,拖绳绷断了。鲨鱼叼着猎物,潜入深海,便无影无踪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4
21、暴动
水手们把绳子拉回船上。
看着绳子的断头,他们可跟船长翻脸了。他们再也不害怕他手中的枪了。
格林德尔直往后缩想伺机溜走。他那张被浓密的黑胡子遮盖着的脸变成死灰色。他那双死鱼眼睛通常在发怒时鼓出来,这会儿吓得几乎要爆出眼眶。
他挥动着左轮枪吓唬人群。“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崩了谁!到船头那儿去,统统都去!这是命令。”
“你已经没有资格发号施令,”二副说,“我已经取代你成为这艘船的船长。”
“你们这是造反!”格林德尔嚷道。
“对,是造反!”德金斯说着又逼近了一步。
“退回去,我警告你们。我要控告你们,要叫你们通通的上绞刑架。”
“告呀,你告去吧。你以为我们不敢告发你干的那些勾当吗?杀人犯,你干的是杀人犯的勾当。”
“杀人?没那回事!那是执行纪律。就该那样教训教训他。”
“那就是杀人。你明明知道‘帆佬’不会水。你明明知道他上了年纪,顶不住那样的惩罚。你明明知道这一带的海域到处是鲨鱼,你偏要把他往海里扔,你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送,不是淹死就是给鲨鱼咬死。你这些惨无人道的行径到此为止了。”
“造反啦!”格林德尔大叫大喊。
“没错,造反了!无论什么法庭都会认为我们做得对——我们拘捕了一个杀人犯。格林德尔,你被捕了。”
船上的人都大声表示赞成。
“把他抓起来!”
“把他铐起来!”
“把他扔到海里去喂鲨鱼!”
“劈了他!”
“让他下油锅!”
“抽他80鞭子!”
每个人都提出了一个惩罚方案,一个比一个厉害。
船长已经无路可退,他背靠船栏杆,绝望地东张西望,想伺机逃跑。突然,他看见天边有一艘船。
他脑瓜一转,计上心头。他打算跳进海里,假装淹死,等杀人鲸号驶远了再浮出水面。天边那艘船是朝这边驶的,他水性好,能一直潜在水里等那艘船来救他。
但他首先得让这帮暴乱分子后退,这样,当他翻越栏杆时他们就来不及抓他了。
“往后站!”他吼道。“我数三下。数到第三下你们还不闪开,我的枪可就不客气了。”
他数了三下,人们继续逼近他。
格林德尔开枪了。第一颗子弹擦着布鲁谢尔他耳朵飞过,这大个子后半辈子就只剩一只耳朵了。格林德尔又开了一枪,子弹打中了二副的胳膊。可是,当他第三次扣动扳机时,枪却没响,他的枪哑火了。
他使劲儿把枪扔出去。枪砸在吉姆孙的额头上,当场把他砸昏过去。格林德尔企图翻越栏杆,晚了。无数双手一齐抓住了他。他拚命挣扎,又抓又咬,活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猫。
他只疯狂挣扎了一会儿,人们就把他牢牢地抓住,一点儿也动不了了。他只能吼叫,人们把他拖到船头推进禁闭室时,他在狂嗥乱吠。
门哐啷一声关上了,然后,钥匙一转,锁住了。船长摇撼着铁栅栏,拼命咒骂、嗥叫,活像一只关在铁笼里的大猩猩。
禁闭室就是一间小型牢房。很多船都没有禁闭室,但是,绝没有一间禁闭室会像这间一样。看上去,这像一个囚禁野兽的铁笼。
是格林德尔亲自叫人建造这样一间禁闭室。他特意把它弄得很不舒适,好让被囚禁的人悔罪。禁闭室没有墙壁,四周都是铁栏杆,连房顶都是铁条造的。室高只有120厘米,关在里头的人根本站不直身子,只能坐着,或者像牲口似地蹲着趴着。
禁闭室不能挡风遮雨。白天,热带地区的炎炎赤日直晒在被囚禁的人身上,夜晚,飕飕寒风又把他冻僵,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常把他浇成落汤鸡。
笼内有一床铺,但这床简直不能睡人。心肠歹毒的格林德尔叫人把床造成仅1.2米长,人在上头无法伸直身体,只能蜷作一团。人们可能会抱怨水手舱的床板太硬,睡得不舒服,那睡禁闭室的床就更遭罪了。那床铺不是用平整的板子而是用窄木条搭成,木条之间留着七八厘米宽的空隙。在这样的木条上躺上1个钟头无异于受刑。要躺整整一个晚上简直不可能。
没有毯子。每天只有一顿面包加水的饭食。
格林德尔总是为自己设计的禁闭室而骄傲。他喜欢站在笼子外面得意地望着关闭在笼里的那个可怜的人。如今,他自己被关在笼里朝外看,那滋味儿当然不如从外面朝里看那么惬意。
“我非让人把你们全绞死不可,绞死,绞死!”他透过铁栅栏声嘶力竭地喊,“瞧见那艘船了吗?船长就是我的朋友。只要他到我们船上来,你们干的好事就瞒不住了。你们给我好好听着,不出一个钟头,我准能从这玩意儿里出去。到那时,我就在航海日志上写上,你们这帮该死的东面统统都是叛徒。”
几个水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他们紧张地盯着那艘朝他们驶来的船。
格林德尔看出他的威胁已经产生了效果,于是继续叫喊恫吓想唬住他们。
“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他说,“只要你们放我出去,我保证不再对人提起这件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水手们看着二副德金斯,想听听他有什么主意。
“您看我们是不是把他给放了?”有人说,“我可不愿意上绞架。”
“别让他把你们给蒙了,”德金斯说,“那艘船是从埃达姆开来的,他根本不认识它的船长。再说,他们并不想开过来跟我们搭茬儿。瞧,他们改变航向了。”
果然,那艘机动船转了个弯作等纬线航行(等纬线航行——沿地球纬线作正东西方向航行,与子午线航行相反。——译注),它离杀人鲸号还有5公里远。德金斯用望远镜端详着那艘。
“是一艘捕船。”他说。
“什么叫捕船?”问题是罗杰提出的,回答问题的是斯科特先生。
“一种海上捕鲸船,”他说,“我们是老式捕鲸——他们呢,是现代化捕鲸。他们用大炮发射鱼叉捕杀鲸鱼,然后,把鲸鱼拖到加工船那儿。”
“加工船?”
“对,你可以看见——它就在捕船后头不太远的地方——靠近地平线。”在天水相连的地方,罗杰看见的不是一艘而是好几艘船,其中一艘特别大,别的船则小得多。
“小的那些是捕船,跟这艘一样,”斯科特说,“大的那艘是加工船。”
“干嘛管它叫加工船呢?”
“因为那上头装有各种各样的机械,它们能把鲸鱼变成鲸油。要加工一条鲸鱼我们得花一整天,有时甚至要花两三天。但加工船一天就能加工四五十条鲸鱼。大约有10艘捕船忙个不停,篦头发似地在海上搜捕鲸鱼,才能把一艘大型加工船喂饱。”哈尔也在听,他跟弟弟一样对现代化捕鲸很感兴趣。“如果我们能登上一艘加工船或捕船,”他说,“看看与老式捕鲸相比,现代化捕鲸是什么样的就好了。”
“运气好的活,你们兴许真的能呢。”斯科特说。
哈尔该记住斯科特说的这句话:“运气好的话。”因为后来把两个孩子引向现代化捕鲸的是坏运气而不是好运气。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5
22、船长几乎逃之夭夭
夜幕降临在暴动者的船上。
风向很稳定,无须调整风帆。船上的人都很悠闲,他们在下头的水手舱里边吃东西边议论今天发生的事。
甲板上一片寂静。舵手趴在舵轮上打瞌睡。开头,关在禁闭室里的船长还想在那只用窄木条搭成的只有120厘米长的床上睡觉。这床是他为了折磨他的手下人而专门设计的,根本没法睡。他只好睡在甲板上。浪花把甲板浇得精湿,躺在上面凉气砭骨。晚饭他又只吃了一点儿面包和水。
格林德尔开始自叹自怜。他手下不少人曾经被他关进这间牢房,饱受折磨,他却从没想过该可怜可怜他们。
站在禁闭室外看守的是水手布拉德。
看守囚犯时,布拉德在观看那艘捕船的灯光消磨时间。捕船已经落下风帆、关掉机器,随波逐流地在海上漂荡了五六公里。
“布拉德,”船长压低了沙哑的嗓子喊。
布拉德走近栅栏。
“听着,”格林德尔低声说,“放我出去,怎么样?”
“我?放你出来?闭嘴!挺你的尸去吧。”
“放我出去,有你的好处。”
“为什么?”
“你可以免受颈脖之苦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天老爷,伙计,你难道不知道谋反暴动的人有什么下场吗?所有的暴徒都会被套住脖子吊起来,绞死,统统绞死,除了你以外。只要你肯跟我干,我包你不受绞刑之苦。不但如此,我还能让你捞点儿钞票。比如说,200镑,你看怎么样?”
“依我看,这简直是发了疯,”布拉德说,“要是我把你放了——他们会怎样处置我?他们非把我给宰了不可。”
“他们办不到。我们悄悄地把一条舢板放下水去,等他们发现的时候,我们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划到捕船那儿了。”
“呣!”布拉德拿不定主意,“我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得想清楚。”
“没时间想清楚了,”格林德尔压低嗓子焦急地说,“再耽搁捕船离我们就越来越远了。你要么别干,要干就得当机立断。如果你要想清楚,就先想想你的脖子吧。”
布拉德仿佛感到绞索已经套在他的脖子上。正越勒越紧。船长说得对,管它呢,什么都比被绞死强。
“我去拿钥匙。”他说。他溜到船后,悄悄地下了升降梯到储物间去。
在船的另一头,罗杰正趴在床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下铺的哈尔已经睡熟,别的人也都已经上床睡着了。只有一盏鲸油灯还亮着,正毕毕剥剥地冒着浓烟。黑暗像影子似地悄悄潜进舱里。
罗杰心里有事,他本想跟哥哥谈谈,但又不想吵醒他。也许,一切都没问题。但是,他还是禁不住怀疑布拉德。派布拉德去看守禁闭室,罗杰不放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罗杰整夜在死鲸背上奋战驱赶恶鲨时,被派去抓着与罗杰生命攸关的那根救生绳的就是这个布拉德。在值班的时候,他却睡着了。那天晚上,罗杰能大难不死,靠的完全是他自己,布拉德什么忙也没帮。能信赖这样一个人看守禁闭室吗?
“这不关我的事。”罗杰对自己说。二副选择了布拉德当看守,一般来说,二副所做的事都是对的。罗杰翻了个身,使劲儿想睡着,不料倒反而更清醒了。
“只是出去看看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他溜下床,套上裤子。他不想费事去穿水手靴,蹑手蹑脚地沿升降梯爬上甲板。他悄悄地摸过去,一会儿闪进厨房,一会儿躲在起锚机或桅杆后面。借着这些东西的掩护,他一步步凑近禁闭室。
他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黑影,那准是布拉德。接着,他听见金属的磕碰摩擦声,那是钥匙在锁眼里慢慢转动。
禁闭室的栅栏门打开了。门是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打开的,没发出轧轧的响声。另一个黑影出来了,那一定是船长。
罗杰该怎么办?他应该悄悄地溜回去,把二副叫醒。
他从他躲藏的地方溜出来,但是,没等他溜到另一个可供藏身的地方,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抓住,一只大手迅猛地一把捂住他的嘴巴。
“嗬哈,好小子,”是格林德尔压低了的嘶哑的嗓音。“你竟敢暗中监视我们,呃?”
布拉德开始为自己所干的事懊悔:“我早就跟你说了,这不保险。瞧着吧,用不了1分钟。他们那帮人就全上来了。我说,你还是回禁闭室去吧。”
“别惊慌失措,”船长呵斥道,“至于这个想告密的小子,我不会让他再捣蛋了,我来抓住他,你给他一刀。刺高点儿——刺中他的心脏。一刀进去,他就玩儿完了。”
尖锐的铁器在罗杰的赤裸的胸口划动,他感到疼痛。
“等一等,”格林德尔说,“我还有一个主意更妙,让他帮我们把船划到捕般那儿去。刀子先别扎进去,只要他敢喊,就给他一刀。嘿,小子,你听着,我要把手从你的嘴巴上拿开了。只要你敢哼一声,就要你的命,听明白了吗?”
罗杰用力点了点头。
蒙在他嘴巴上的大手挪开了。格林德尔把他推到舢板跟前。布拉德紧跟着,他的刀尖抵在罗杰背上。
“你给我当心点儿,别弄出声来,”格林德尔命令道,“别让舵房里的人看见。”
舢板吊在吊艇架上,那是一条杉木小船,大小只有捕鲸艇的一半。两个大个子和罗杰爬上舢板。辘绳松开了,舢板慢慢地悄没声儿地放到海上。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5
23、一条鲸鱼能把船弄沉吗?
“喷了!背风方向发现鲸鱼!”第二天傍晚,前桅上的瞭望哨喊道。
“喷了!迎风方向三度!”主桅上的瞭望哨也在喊。
“背风方向,又一条!”第一位瞭望哨又喊。
“正前方,两条!”第二位又宣布。
“鲸鱼!十好几条啊!它们成群结队过来了!”
“鲸鱼!鲸鱼!鲸鱼!”
二副迅速爬上主桅杆上的瞭望台。眼前的景象蔚为壮观。船的正前方和两旁,银色的喷泉直冲蓝天。在波涛当中至少有一打鲸鱼在喷射雾柱。
它们的行动不像一般的鲸群,这一群鲸不是一个家族,它们不像那种鲸群那样从容尊贵。从它们喷射的气柱可以看出,它们都是成年的鲸鱼,而且很可能都是公鲸。
它们从水里飞身跃起,直窜入高空,就像黑色的流星。它们在浪巅上像拱桥似地躬起身子。它们把尾巴高高地甩往空中,又落下来抽打在水面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这是疯狂的一群。
它们似乎已经盯上了大船,正朝它逼近——成群结队地朝它冲去,正如瞭望员所说的一样。
“一群横冲直撞的公鲸!”二副嘟哝道,“但愿它们别来招惹我们。”
甲板上,斯科特先生正用望远镜观看鲸鱼。哈尔和罗杰站在他身旁。
“你看它们怎么样?”哈尔问。
“是一帮单身汉在寻欢作乐,”斯科特说,“鲸鱼像人一样。有时候,它们会撇下女士和孩子们自己胡闹一番。它们的头目可能是未成家的年轻公鲸,也可能是失去妻儿的老公鲸。有时候,首领是那些被鱼叉或捕鲸枪刺中受了伤的鲸鱼。伤口的折磨使它们格外暴戾危险。老鲸或受伤的鲸鱼通常会离群单独行动。但当它们这样聚成一伙的时候,可就不好对付了。这跟人一样。一个小无赖或坏小子可能没那么大的胆,但十来个坏小子纠集在一块儿,他们就无法无天了。”
“二副干嘛不下令放捕鲸艇?”
“太晚了。太阳已经落山,15分钟后天就黑了。大白天划船闯进这帮暴徒当中已经够危险了,晚上这样干可就是找死了。我们得等到天亮。”
“不等天亮,它们就离我们远远的了。”
“我怀疑这一点,它们正在朝我们靠近呢。看来,它们对我们这条船很感兴趣。它们完全可能一直跟着我们,这可不怎么好玩哟。”
“为什么不?”罗杰问,“我想,看它们在船的周围嬉戏一定很有意思。”
斯科特笑着摇了摇头,“它们可能会玩得很粗鲁啊。”
“可我们还是够安全的吧,”罗杰说,“它们又不能拿这艘船怎么样。”
“但愿不能。”斯科特怀疑地说。天全黑了,什么也看不见了。二副和瞭望员都从瞭望台上下来了,德金斯二副和他手下的人站在栏杆旁侧耳聆听。
这时,鲸鱼已经包围了捕鲸船。它们喷射的气柱像火箭似地疾飞。
“别让那些气柱喷着,”二副警告道,“你们会中毒的。”
哈尔已经有过这样的教训。当鲸鱼游近捕鲸船时,大多数人都小心地往后退。只有一位水手受好奇心的驱使,在一条鲸鱼喷射时,低头去看它的头。鲸鱼喷射的水气废气直射在他的脸上。他半瞎着眼摸回水手舱,双眼罩着上了药的敷布躺在床上。
鲸鱼非常多嘴多舌。无论是在下潜,还是在水面上审来窜去猛烈翻腾时,它们都在不停地发出声音。它们时而像犀牛似地打呼噜,时而像大象一般嘶叫,时而又像野牛一样怒吼。哈尔想起那条驮着他在海上游了那么远的大公鲸,想起它饱受拆磨时所发出的痛苦呻吟。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种巨怪竟能发出这么多不同的声音。
这群鲸鱼显然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它们逗弄这艘船逗得可开心了。也许,它们本能地知道,船上的人已经被它们吓坏了。
鲸鱼从船的这一边一猛子扎下去,又从另一边冒出来。一条鲸鱼一窜老高,它那巨箱似的头完全露在甲板之上。它的脑壳比包装一台豪华型钢琴的板条箱子大一倍。它扑通一声串回水里,把海面拍得震天价响,溅起的水花把甲板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
一条鲸鱼一心要去撞船舵。它来势凶猛,舵工抓不住舵盘,舵自己旋转起来。幸好这条淘气的鲸鱼在船上的操舵装置被彻底毁掉之前就玩腻了这种游戏。
前头传来劈劈啪啪的爆裂声,接着,是轰隆的坍塌声。
“第一斜桅完了!”二副惊叫道。
他赶到船前去察看。第一斜桅已经无影无踪,很可能被一条巨公鲸的尾巴给扫到海里去了。船首斜桅帆,三角帆,还有支索帆原先都牢牢地固定在第一斜桅上,如今,全都成了在空中飘舞的破布片。
一条巨鲸从般底往上冲。船被顶起足有一米多高,然后又落下来。桅杆在震动,发出断裂的响声,帆在颤抖。船上的人重重地跌坐在甲板上。厨房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原来挂在墙上的铁锅全都掉下来砸在那位惊呆了的厨子身上。
“如果它们这是在玩儿,”二副说,“我只希望它们千万别认真起来。去年,一条鲸鱼把我们船上的两条外板撞断了。幸好当时我们离岸已经很近,就这么着,等我们返回港回时,那条三桅帆船已经灌了半舱水了。”
“不管怎么说,一条鲸鱼不可能把一艘大船弄沉,对吧?”罗杰问。
“不但可能,而且确实经常把大船弄沉。伊萨克斯号就是一个例证。一条大抹香鲸迎头撞在伊萨克斯号的前锚链上,船马上爆裂开一道很宽的口子,水泵也不顶用。船员们只有10分钟弃船逃命,他们分别爬上三条小船。一条小船失踪了,另一条到了智利,还有一条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岛上登陆。船上的人依靠鸟蛋维持生命,直到5个月后才获救。”
“多么神奇的经历啊!”哈尔说。
“嗨,像这样的例子多着呢。一条鲸鱼狠狠地把一条秘鲁小帆船撞了一下,把水手们从吊床上震掉下来,船长也从船长室里被摔了出来。人人都以为船触礁了。他们测了一下水深,却发现水很深,并无礁石。这时,那条鲸鱼又游回来了,它要把活儿干完。这一次,它把帆船的船壳撞裂了,裂口正好在内龙骨上,船终于被撞沉了。”
“还有,你们可能听说过安·亚历山大号吧。他们用捕鲸枪扎伤了一条鲸鱼。那条鲸鱼往与前桅杆平行的地方狠狠地撞了一下。仅仅这么一下就足够了。水手们刚刚来得及连滚带爬地上了救生艇,从那儿划开,般就沉没了。”
二副的话被一条鲸鱼粗暴地打断了。它从碧波中伸出头来,说了声“伦姆——啪!”接着,又潜进水里。德金斯继续说下去。
“另一个例子是帕克·库克号。一条发了狂的鲸鱼往船上撞了三次,船就被撞得粉碎。还有波卡霍特斯号。那条船的船长只有28岁,这对于一位船长来说是相当年轻的。所以,船员们都管他叫小船长。他很精明。他的船被一条鲸鱼撞破后,他让抽水机以每小时250下的速度不停地抽水,然后,让船朝最近的一个海港驶去。那海港就是里约热内卢,船当时离港1200多公里。不过,那位小船长最终还是把船驶到了里约热内卢。”
“总是抹香鲸把船弄沉吗?”罗杰好奇地问。
“啊,不。长须鲸也曾撞穿过一条30多米长的船。那是丹尼斯·盖尔号。它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尤里卡港沿海被撞沉的。1950年,就在那一带的海岸,一艘大型游艇琳达姑娘号被一条蓝鲸撞得粉碎。”
“我猜,”哈尔说,“那些船全都是木船。要是钢壳船鲸鱼就没办法了吧?”
“关于这个,我可以再给你讲一个例子,”斯科特说,“不久前,一艘钢壳船的汽轮被一条座头鲸撞上了,鲸鱼挤裂了船壳的钢板。裂口正好在船侧的煤舱那儿。水涌进船里,锅炉的火灭了。5分钟后,船就沉没了。”
看到孩子脸上惊愕的表情,他笑了笑,又继续讲下去。
“伟大的探险家罗伊·查普曼·安德鲁斯,相信你们听说过吧?我们博物馆的前任馆长。他对鲸鱼进行过一番研究,也就是我现在进行的研究。他的轮船也曾儿乎被一条大抹香鲸撞沉。不过,当鲸鱼撞在螺旋桨上时,桨叶把它鼻子上的一层鲸脂刮了下来,这使它对大轮船失掉了热情。”
“我再给你们讲一个例子,以便你们对鲸鱼的力量稍有了解——安德鲁斯博士谈到过一条大蓝鳁鲸。他们用粗鱼丝钩到了那条蓝鳁鲸。鲸鱼拖着船,以每小时11公里的速度往前疾驰,与此同时,大轮船的轮机正让船全速后退!蓝鳁鲸与轮机对着干,一直把船拖了48公里。”
“他还谈到过一条长须鲸。那条鲸鱼撞破一条轮船的钢船壳就跟撞破鸡蛋壳一样。那条船的船体侧面被撞破,很快就沉没了,船员们几乎来不及把吊艇架上的救生艇翻过来。”
“当然,”斯科特又说,“远洋巨轮或货轮就比较安全。但是,安德鲁斯在他的报告中也提到过很多三四百吨轮船被鲸鱼撞沉的例子。”
哈尔的眼睛在杀人鲸号上溜来溜去。这艘船的吨位离300吨远着呢,而且船体上又没有钢板。
“你把孩子吓坏了。”德金斯说。
“我想不会,”斯科特说,“他们没那么容易被吓坏。不过,依我看,我们今晚上不会有什么危险。这帮无赖只不过在玩儿罢了。你们又没有伤害它们。明天早上,你们打算怎么办呢?这帮家伙如此凶猛,你们的鱼叉只要扎伤它们当中的一条,那可就闯大祸了。”
“你说的可能是对的,”德金斯说,“但我们还是得冒这个风险。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营生就是捕鲸。那些鲸鱼能炼出很多很多鲸油,所以,不管是福是祸,我们还是得追捕它们。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5
24、杀人鲸号沉没
那天晚上,捕鲸船上谁都睡不踏实。
那帮淘气的鲸鱼通宵达旦地狂欢。它们喷鼻,尖叫,狂啸,活像林莽中的野兽。它们喷射气柱的声音像蒸汽机在喷气,又像蒸汽机车在减压。
躺在床上的水手刚要朦胧入睡,一条庞然大物就撞在船上,把他们震醒。有时,一条巨鲸背擦着船龙骨游过,发出令人惊骇的摩擦声。船体就像走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的四轮马车,在剧烈地摇晃颠簸。船骨在猛烈的挤压碰撞下吱嘎作响。靴子在地板上蹦哒,仿佛隐身水手正穿着它们狂舞。鲸油灯在常平架上晃荡颤抖。
罗杰听到一条鲸鱼以骇人的速度朝捕鲸船猛冲,他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他等着鲸鱼一头把船龙骨撞碎。
但那条调皮捣蛋的大家伙只不过在寻开心。它只是漫不经心地在船舷上沿碰了一下,并没有一头撞在船骨上。它想必在最后一刹那改变了主意,把头抬起未了。它那沉重的身体撞在船舷上,只听得一阵劈劈啪啪的碎裂声。罗杰听到哈尔在下铺上嘟哝:
“这鲸鱼挨得可真近啊!”
罗杰又躺下来。他用衬衫把两只耳朵全捂住,竭力让自己入睡。
黎明时分,甲板上传来一声呼唤:“全体上甲板!”
通常,这样一声呼唤总要引起睡眼惺忪的水手们同声抱怨。这一次却没一个人吭声。人人都迫不及待,都想给那帮吵了他们一夜的来访者一点儿厉害瞧瞧。两分钟后,所有的人都上了甲板。厨子把咖啡和硬饼干分给大家。
鲸群正在离船约400米的地方兴高采烈地玩着一种大型跳背游戏。它们嬉闹着,欢快地从相互的背上跃过,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上捕鲸艇,各就各位!”二副命令道,“放艇!”
捕鲸船上装备了四条捕鲸艇和一条舢板。一条捕鲸艇已经毁了。水手们把剩下的三条放下水去,解开缆绳从杀人鲸号划开。
哈尔坐在二副那条小般的船头,这是他第一次当鱼叉手。斯科特带着他的摄影机坐在第二条捕鲸艇上。而罗杰则在第三只艇上。水手们都使劲儿划,不管哪条船都想抢先划到鲸鱼群中。
在激动人心的追猎中,没有人顾及危险。这次追捕鲸鱼可不同寻常,他们即将追猎的是一大伙暴徒,世界上最大的一伙暴徒。到目前为止,这一伙暴徒还只不过是在顽皮嬉戏。但是,那冰冷的铁利刃一旦扎进它们的身体,它们会怎么样呢?只要那些居住在遥远的城市里的男女老幼需要鲸鱼所提供的那些物品,捕鲸人就得冒这样的风险。
“我们一定能成功!”二副喊道,“使劲儿划呀!把全身的劲儿都使出来呀!再划三下!”
他的船最先冲入鲸群。他紧紧抱住方向舵。把小船驶到最大的一条公鲸旁边。
“好啦,亨特!动手吧!”
哈尔扔下前桨,抓起鱼叉站起来。他的双腿站立不稳,决心也还没有下定。他希望自己在首次执行这一任务时马到成功,但他又从心底里不愿意捕杀鲸鱼。他咬着牙,高高地举起鱼叉,等着小船滑到巨鲸的脖子那儿。
“掷吧!”德金斯大喊。
仿佛在噩梦中,哈尔只觉得自己的胳膊向前一抡,鱼叉脱手而出,整个儿扎进了鲸鱼的脖子。
“好极了!”德金斯大声喊,“后退!”
头天晚上,捕鲸船曾被鲸鱼冲撞得剧烈地颤抖,眼下,这条巨鲸也在剧烈地颤抖。它的黑皮肤从头到尾抖动着,像起伏的涟漪。看样子,它感到诧异,谁在撞它呢?船上的人心惊胆战地等待着。也许,它会突然拖着小船疾驰,那样,小船上的人又将再次乘坐“鲸拖飞艇”了。也许,它会拖着小船潜入水下300多米。
可是,大公鲸似乎并不打算逃跑。它变换了一下角度,以便能看清是什么东西骚扰了它。然后,它张开巨口朝小船直扑过去。
“跳水!”二副喊道。
水手们纷纷翻进水里。鲸鱼咬住小船的船头。鲸鱼的巨口足以绰绰有余地装下一条6米多长的小船。这条巨鲸全身长27米多,其中的9米多是头部。鲸鱼当中,抹香鲸的头最长,占身体总长的1/3。
所以,当鲸鱼的牙齿咬在小船尾上,船头还远远够不着它的咽喉呢。跳进水里的人潜入水下1米多深,再次浮上水面四处一看时,他们全惊呆了。
“小船上哪儿去了?”
小船无影无踪——水面上连一只桨也看不到。
这时,巨鲸把那颗硕大无比的头抬起来。那颗状如箱子的头大得像一辆大篷车。它张开嘴巴,那条重达5吨的舌头往外一伸,吐出一些碎木片,仅仅10秒钟之前,这些碎木片还是一条完整的捕鲸艇呢。
水手们紧紧抱住这些木片,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些巨大的黑家伙们把他们四周的海水搅得白沫翻飞。
他们见惯了那种一遇危险就溜的鲸鱼。可眼前这些鲸鱼却一点儿逃走的意思都没有。相反,它们似乎已经作好发动进攻的准备。
它们围着那些浮在水面上的人打转转,牙齿咬得啪啪响,尾巴不断扑腾着,把海面搅得白浪滔天。
水里的人在寻找另外两条小船。它们当中准有一条会来营救他们。
可是,跟他们一样,另外两条船也在危难中。在三副的捕鲸艇上,大个子鱼叉手吉姆逊一叉命中鲸鱼的要害。被鱼叉击中的鲸鱼朝它的敌人发起猛攻。它潜进水里,然后,在船底下冲上来,把小船掀到6米多高的空中。
刹时间,空中到处是飞舞的胳膊大腿,小船上的人从6米多的高空被抛出来,落入大海。接着,大公鲸又狂怒地用尾巴把小船抽得粉碎。
大公鲸游走了。但转眼间它又卷土重来,把漂在水面上的木头嘎吱嘎吱地嚼成碎片。
剩下的最后一条小船划过来打捞幸存者。那帮巨公鲸大发雷霆,它们不断地围着水手们转圈儿。幸亏吉星高照,所有的人都得救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5
三条小船的人都坐在一条小船上,这条船自然很挤,继续追捕鲸鱼根本就不可能了。小船艰难缓慢地朝大船划去,由于满载,小船的吃水线离船舷边只有两三厘米。被惹恼了的鲸鱼一直跟在船边。它们的尾鳍拍击着水面,溅起高高的水花。它们一次又一次潜下船底,小船上的人屏住呼吸,等着再次被掀上高空。
他们总算回到大船的甲板上了,那条形单影只的捕鲸艇也已晃晃荡荡地挂在吊艇架上。水手们终于能宽慰地松一口气了。
可惜好景不长。鲸鱼们没有游走,相反,它们开始威胁杀人鲸号。它们围着船,怒气冲冲地游了一圈又一圈,尾巴甩来甩去,擦着龙骨,把船身抽得震天价响。
“迎风扬帆!”二副下令,“咱们离开这儿,快!”
帆鼓满了风,船在前进。对于一条三桅帆船来说,杀人鲸号行驶的速度够高的了,但仍然不够。以它每小时18公里的航速是不足以摆脱它的敌人的,鲸鱼每小时能轻而易举地游36公里多呢。突然,船尾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转动舵盘通常是要费点儿力气的,可现在,它却在舵手的手里缓缓空转起来。三副布朗跑到船尾去看什么东西被毁坏了。
“方向舵!”他惊叫起来,“它没了。有条鲸鱼把它给咬掉了,这帮畜生!”
没有了方向舵,船就偏离航向了。船帆劈劈啪啪地打在桅杆上,帆桁猛烈地敲击着桅杆。杀人鲸号只能随风飘荡,在浪涛中缓慢地不死不活地摇晃。
这时,它仿佛成了釜底游鱼,只能任凭那群海中强盗摆布。余下的问题只是,哪一条鲸鱼将给它以最后一击。
抹香鲸的前额陡峭笔直,就像一道悬崖。它像生铁一样坚硬粗糙。有人把它比作坚硬的马蹄铁,鱼叉和捕鲸枪休想在抹香鲸的前额扎出凹痕。3米多长的眼睛和耳朵长在前额后面,这样,即使鲸鱼决定把它的头当攻城锤用,也伤不着它们。当十多个这样的黑色巨额威胁着捕鲸船时,水手们紧张地干着手中的活儿,不时用眼角瞟瞟,留神着它们的动静。木匠和几个水手正试着给船安装一个应急方向舵。二副对捕鲸船的危险处境非常清楚,他下令在捕鲸艇上贮备食物和水。
为什么捕鲸艇原先没贮备给养呢?为什么捕鲸艇不能总贮备着食物和水以备不时之需呢?
原因很简单,捕鲸艇是与鲸鱼搏斗用的,不是用来贮藏给养的。捕鲸艇上既没有小舱也没有柜子。箱子匣子碍手碍脚,它们的重量会降低捕鲸艇的速度。捕鲸艇一旦翻了,给养就全泡汤了。
即使没有食物和水,捕鲸艇已经够重的了。它不但得装上所有的船员,还得装上桨、桅杆、帆、鱼叉、捕鲸枪、舀水的皮桶,装绳索的木桶,还有一根800多米长的粗绳。
但是,捕鲸艇现在不是用来与鲸鱼搏斗,而是用来逃命。所以,水手们把鱼叉、捕鲸枪和装绳索的桶都拿出去,把口粮装上船。被指派干这活儿的水手匆忙到供应室去,把大桶大桶的腌肉和一听一听饼干翻出来。
甲板上传来一声惊呼打断了他们的工作,接着,他们听到船骨断裂的可怕咔嚓声。海水轰隆隆地涌进供应室,里头的人连忙扔下手中的活,奔上甲板,仓惶逃命。
给杀人鲸号以毁灭性一击的是哈尔用鱼叉扎中的那条27米多长的鲸鱼。甲板上的人眼睁睁地看着它朝他们的船冲过来,却束手无策。它破浪而来,激起的浪花犹如十多股喷泉,疯狂甩动着的尾巴在身后搅起一溜白沫。它的半截子头露在水面,疾驰的速度令人震惊。它的意图很明显,鱼叉扎伤了它,创口的剧痛使它发狂。它非要摧毁这个漂浮的敌人不可,必要的话,即使把自己的脑壳撞个粉碎,它也在所不惜。
它一头撞在捕鲸艇迎风那面的锚架后头,船头右舷被撞破了。然后,它静静地漂在水上,似乎撞得有点儿晕。不过,它一点儿也没受伤。它的左眼愤怒地死盯着杀人鲸号,看样子,如果必要的话,它很愿意而且也能够再狠狠撞它一下。
但是,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船正在下沉。德金斯不顾一切,竭尽全力要挽救它。
“开动所有的水泵!木匠——别管那个方向舵了!下去,看你能不能把那个洞补上。”
他倒不如呼唤月球上的人来帮忙。木匠和他手下的人刚下了一半升降梯,海水就汹涌而上,把他们冲回甲板。
水泵根本不顶用。船首先逐渐沉下去。船头已经没入水中。几个水手想到下头的水手舱去拿几件随身的物品,不料,水手舱从底到顶已经灌满了水。
海水一阵接一阵地涌进船里,船震颤着,仿佛为了即将降临的命运而恐惧,正在祈求她的船员们拯救她。大公鲸一直呆在船边监视着,鱼叉仍然竖在它的脖子上。它咧着巨大的嘴巴,露出讥讽的狞笑。
桅杆倾斜着往前倒下,最后一次向无情的大海鞠躬致敬。浪涛犹如大海伸出的手指,触摸着船帆,帆颤抖着。到这时,船的最后覆没只是早晚的事儿了。
没有一位船长会愿意失去他的船,哪怕从职位上说他只不过是二副。德金斯感觉得到他的船正在痛苦地挣扎,它在颤抖,在震惊。他自己内心也一样痛苦。在是怀着这样的痛苦,他大声发出了命令:
“离船!上艇!”
船员们急忙拥上唯一的一条捕鲸艇和一条舢板。两条小船一转眼就坐满了。不一会儿,小船已经落在海面上,解开了缆绳。
“划走!”德金斯命令道,“我们必须划得远远的,不然,她沉没时会连我们一起吸下去的。”
甲板上有人在狂叫。谁还留在船上?是关在禁闭室里的船长和布拉德。刚才事儿一大堆,水手们在忙乱中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管他们,他们就会像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被淹死。
“让他们沉下去!”布鲁谢尔高声说。
“他们活该!”又一个人说。
“未经审判我们不能撇下他们,”德金斯说,“吉姆逊,你有禁闭室的钥匙,回去把他们带过来。”
“我不,”吉姆逊说,“他们不值得我这样做。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不等我把他们放出来,船就会沉的。”
“那样的话,你也得跟着一起沉下去,”德金斯表示同意,“所以,我不能命令你这样做。有自愿的吗?”
沉默。看来,没一个人愿意去。正在这时,哈尔开口了。
“我去。吉姆逊,把钥匙给我。”
“你这个傻瓜。”吉姆逊说着,把钥匙递给他。
小船划到大船旁边。大船已经有一半沉在水里,哈尔一步就从捕鲸艇跨上了甲板,急忙往禁闭室奔。这时候的禁闭室看上去比平时更像囚禁野兽的铁笼,因为关在笼里的那两个人恐慌万状,几乎发疯。
“你们竟敢撇下我们,让我们淹死!”格林德尔尖叫着,“为了这个,我非把你们给宰了不可。”
甲板和囚笼已经泡在没膝的水里。哈尔打开门锁。两个被释放的囚犯连谢谢都懒得说一声,就直奔船舷边,爬上小船,哈尔跟着也上了船。
两条小船刚划开,大船就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整艘船从头到尾都颤动着,船头朝下沉入海里。
船沉没得很慢,船帆一面接一面地在水中消失,前桅沉下去了。主桅上的瞭望台也没入水中,罗杰曾在这个瞭望台上当过瞭望员。后桅挣扎着竖起来,但波浪伸出臂膀搂住了它,终于把它拉下水去。
整条船都不见了,只有船尾还像一只红肿发炎的大拇指竖在那里,方向舵早就被鲸鱼咬掉了,舵杆这时也散了架。人们最后看到的是这艘捕鲸船的船名以及它的船籍港名。
汹涌的波涛淹没了那些油漆的字,水面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缓缓转动的旋涡,旋涡中央是一个凹陷的深坑,坑里传来一阵深呼吸的声音。水不再转动,沉船的地方恢复了平静,看上去跟洋面上任何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大海一眨眼就忘了,这儿曾经有过一艘从圣海伦娜来的叫做杀人鲸号的三桅帆船。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5
25、漂泊
大海忽然变得非常辽阔,空空荡荡,无边无垠。
遇难的人们在小船上举目四顾,海上连一片帆影一缕白烟也看不到。浩瀚的大海一直绵延到天际,看不见加工船,也看不见加工船的捕船。连鲸鱼也都销声匿迹。
几个水手还在痴痴呆呆地凝视着杀人鲸号沉没的地方,仿佛在期待着那艘船会在他们眼前再次浮上来。
二副点了点人数。舢板上有五名船员。本来,舢板上只能坐一个人,顶多两个。它只有3.6米长,是给油漆工、木匠或信差在港湾内上岸时用的。此刻,舢板吃水根深,很危险。海水不断地溅进船里,舀水的人忙个不停。
捕鲸艇上挤了18个人——而这条船本来只能坐六个人。人们肩挨肩地站着,挤得无法架桨划船。他们茫无头绪,不知所措地站着。什么也不干,也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这样的捕鲸艇装下了18个人?!
“至少,我们可以把帆挂起来。”二副说。
帆艰难地升起来了。人们给舢板扔了根绳。捕鲸艇拉着舢板开始在起伏的波涛中缓缓移动。
格林德尔船长在发牢骚:
“踩着我的脚趾了。别挤。嘿,你的胳膊怎么老顶在我的肋骨上呀。记住,我还是船长,我可不乐意像一个普通水手那样给人挤。”
“别怨天尤人了,”二副厉声说,“别忘了,要不是哈尔回大船上去救你们,你们现在已经沉到海底了。”
“亨特不值一谢,”船长反驳道,“他那样子只不过是故作潇洒,只不过想使自己显得高大,使我显得渺小罢了。我可不吃这一套。为了这个,我一定要让他吃苦头。”
二副惊讶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人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哈尔·亨特救了一个最险恶的敌人。二副深信他那样子绝不是故作“潇洒”。他那样干,是因为这活儿总得有人千。你总不能眼巴巴看着一个人被淹死而袖手旁观,哪怕他罪有应得。如果格林德尔还是个人,他就该为此感激哈尔。他不是人。
“你是只下作的老鼠,”二副说,“早知如此,该让你跟那条船一块儿沉下去。”
“别这么耀武扬威,”格林德尔怒冲冲地打断他的话,“现在可不是我被关在禁闭室那会儿。我要夺回这两条船的指挥权。我是船长,你得服从我的命令。”
德金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格林德尔更火了。
“你觉得这很好玩。我想你一定觉得把我的船弄没了挺好玩,是吗?这完全是你的错,完全因为你的疏忽,你的愚蠢。要是我,就能拯救我的船。”
“怎么个救法?”德金斯问。
格林德尔避而不答。“现在先别管这个了。现在的问题是要带大家逃命。这一点,只有我能做到。一个半瓶子醋二副是不可能做到的。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你甚至连该上哪儿去都不知道。”
德金斯没有回答,他优心忡忡地皱起了眉头。几个船员焦急地望着他。主鱼叉手吉姆逊壮着胆子说:
“对不起,德金斯先生阁下,请问,我们在朝哪儿划?”
“我不知道,”德金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只是尽可能一直朝南划。我们早晚会看到一个法属的岛屿——比如说,塔希提,博拉博拉,或土阿莫土群岛当中的一个。”
格林德尔哼了一声,“可见对这个你懂得太少。这些岛离我们这儿至少有800多公里。我们的船严重超载,加上逆风,一天能走16公里就不错了,那就得50天。我们怎么熬得了50天?我们一丁点儿食物,一滴水都没有。10天之内,这两条船上所有的人,即使不死也会发疯。”
人群纷纷低声表示同意。
“说得对,”布鲁谢尔说,“那老家伙说得很有道理。”
德金斯觉察到船员们的不安情绪。
“伙计们,”他说,“我并不是非要干这份差事不可。如果你们愿意让船长代替我,你们就言语一声。不过,别相信他的那些数字。我们离那些岛屿根本不到800公里,我们一天也远不止走16公里。是的,我们没有食物,但我们可以钓鱼吃。要是下雨,我们就有饮用水了。有些小船就曾经在海上连续漂泊6个月。我们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到达那些岛屿。但是,也许明天我们就会被一艘大船救上去。我们得碰碰运气。如果你们觉得跟着格林德尔成功的希望更大,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干嘛不来表决一下?”
三副开口了。
“二副已经正大光明地让你们作出决定,”他说,“你们很清楚,格林德尔一向是怎样对待你们的。如果你们愿意恢复那种境况,就举手选他吧。选格林德尔,有多少人举手?”
布拉德迟迟疑疑地举起了手。
“选二副的呢?”
船员们全都举起了手,他们齐声为二副欢呼。格林德尔咕哝着,抱怨着,恶毒地威胁说要把船上每一个人都绞死。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慢吞吞地过去。格林德尔推开挨着他的人,在一块座板上坐下来。一个人坐着当然比站着占的位置多,但格林德尔是绝不会为别人的舒适着想的。
夜幕降临,船上的人再也站不住了。他们纷纷颓然倒在座板或船底,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躺下来,有些人甚至三个人摞在一块儿。在这种情况下,夹在中间的那个人最走运,因为有躺在他身下和压在他身上的两个人的体温暖和着他。
海水不停地涌进两条超载的小船,水花把船上的人都浇成了落汤鸡,刺骨的夜风吹透了他们的湿衣裳。
水手们多么欢迎那初升的太阳啊!阳光照在冷得直打哆嗦的肉体上,射进冻僵的骨头里。多么温暖惬意!
但是,太阳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赤道阳光灼人的烈焰烤炙着无遮无盖的身体。人们渴得嗓子眼儿直冒烟。
一艘船也看不见。他们见过的唯一的一条鱼是一条双髻鲨。那鱼一直跟在船边。有人想用桨敲它的鼻子,桨没打中,鲨鱼游走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6
26、一只叫做比尔的信天翁
海鸥和燕鸥在头顶上盘旋,但它们飞得不够矮,抓不着。一只巨大的信天翁高高地悬在远处的天空中。
“我敢打赌,那是比尔,”布鲁谢尔说,“从夏威夷起它就一直跟着我们这艘船。船沉没的时候,你们还以为它会离开我们呢,可它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好让我们这些家伙得到一点儿安慰。好比尔,老伙计!”
这只海鸟之中最大的鸟在水手们的头顶上翱翔,就像是对他们的祝福。捕鲸者们一向喜爱信天翁或“戈尼”,他们爱管它叫“戈尼”。
他们对信天翁非常迷信。他们认为戈尼鸟就是死去的水手们的灵魂,这些水手太爱船了,死后仍然要日复一同地追随海船去漂洋过海。不管是南极的严寒还是赤道的酷暑都挡不住它们——事实上,夏威夷西部的岛屿上就栖息着三种信天翁。
为了与朝气蓬勃的水手们亲近,它们会在帆桁上停歇,甚至会在甲板上落脚。它们不怕水手,它们知道水手们不会伤害它们——他们不敢,因为这些信天翁原先可能是他们的亲密伙伴。他们相信杀害信天翁会招致厄运,就像科尔里奇的书中所描写的那些古代水手那样。
那只被水手们叫做比尔的信天翁已经跟人混熟了。它常跟在船后扑下去叼水面上的残羹剩板,常赖在厨房门旁,等着厨子给它扔碎肉。
活儿忙的时候,它在船上碍手碍脚,因为它那两只翅膀完全张开时宽达三米六五。但它每次在船上落脚都不会呆得太久,因为信天翁在行驶着的船上会晕船,戈尼鸟晕船的样子很滑稽,也很惹人伶爱。
“等它发现我们没有东西可喂它时,就不会再呆在那儿了。”德金斯说。
比尔慢悠悠地盘旋着,飞到捕鲸艇的正上方时,它停下来,完全借助上升的气流悬在空中。它飞得很低,几乎一伸手就摸得着它。它就那样呆着,不拍翅膀,看上去像静止了似的。它投下的宽阔的影子遮住了火辣辣的太阳,给了水手们片刻阴凉。水手们拾起头望着那只友好的鸟儿张嘴笑了。信天翁张开它那钩状长嘴,“呱噢,呱噢!”地叫起来,那嘶哑的叫声像驴叫一样难听,可布鲁谢尔却说:
“真好听,不是吗?”
“就像音乐一样。”吉格斯说。
“它就像天使,在保佑我们,”另一个人插嘴说,“对吗?”
“你们这些多愁善感的傻瓜!”格林德尔船长吼道。“用桨狠狠敲它。把它拽下来。够我们美美地吃一顿了——戈尼鸟肉的筋是多一点儿,那总比没东西吃强啊。”
一些水手高声反对,另一些人却犹豫不定。他们的辘辘饥肠战胜了他们对这种鸟的敬畏之情,就算它真的是一位死难水手的灵魂又怎么样呢!
“我们要是不赶紧弄点儿什么吃吃,我们自己也会很快变成鬼魂的。”
“要是它能给我们带个信儿——”罗杰说。
格林德尔恶狠狠地瞪着他:“胡扯些什么?我们那个年代,大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小孩子是不会开口的。”
“等一下,”斯科特说,“这孩子说的可能有些道理。在我那个博物馆的档案里,就有好几份材料记载着这一类事情——我是说,让鸟儿送信儿。送信儿的鸟通常是信天翁或军舰鸟——因为它们爱船——而且体型大,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我们没有东西喂它,因此,比尔很快就会离开我们。它很可能会飞去寻找另一艘离我们最近的船。”
“可是,谁会注意一只鸟呢?”格林德尔不以为然。
“我们就注意到这一只鸟了,不是吗?”斯科特说,“记住,它已经跟人混熟了。它很可能会在船的桅杆、帆桁或栏杆上落脚,乞讨一点儿施舍的食物。它个子这么大,又这么漂亮友好——水手们一准会注意它的。”
“那么,它怎么样替我们把话传给他们呢?它又不会讲话。”
“嘿——!嘿——!”信天翁叫道,这叫声听起来很像一头生气的驴子。“哼,当真不会讲话?”它仿佛在说:“让我试试看再说吧。”
“我们并不需要它说话。我们可以把信系在它的腿上。”
“谁会注意鸟腿上的那么一丁点儿纸片?”格林德尔嘲笑道。
“我们往它腿上系一根丝带。”格林德尔放声大笑。“你说说看,你上哪儿去找丝带?你当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女子学校吗?”
斯科特低头看着自己的衬衫,那是一件运动衣,而且刚巧是红色的。“伙计们,你们只管去抓那只鸟,”他说,“丝带我这儿有。”
“我觉得,我们还是该把它吃了,”格林德尔表示反对,但是,人们已经在手忙脚乱地去抓那只大鸟垂下来的那两条腿,谁也没留神他在说些什么。那只戈尼鸟就是不让人们抓着。一个水手爬到另一个水手的肩膀上,那只鸟就往上升那么六七厘米,但仍然稳稳当当地呆在老地方。
在这种时候,哈尔活捉野主动物的经验就使他显得比别人高明。他用绳子结了个绳环,打了个活套,然后朝上一抛,套住了信天翁的右腿。戈尼鸟被拽了下来。它拚命地叫,活像十几头驴子在齐声嘶鸣。它用有力的钩形嘴啄人,宽阔的双翼使劲儿扑打,水手们的脑袋、肩膀被它抽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就像挨骡子连踢带蹬了一顿。那么多双粗壮的手臂忙乱了好一阵子,总算把它给牢牢地抓住了,直到这时,这只海鸟当中最勇猛的鸟还在大叫不止呢。
他们逮鸟的时候,斯科特在二副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写成了一张条子。他把条子念给水手们听:
沉船杀人鲸号的全体船员正在两条小船上漂泊。方向大约在西经150°5′南纬3°。航向南。食物及水皆无。情况紧急。
条子用一块帆布包着,帆布是从一位水手的大衣上割下来的。有人从散开的缆绳尾上扯下一根细绳,把包好的纸条系在鸟的右腿上。斯科特把束在便裤里的衬衫扯出来,从衣脚上撕下一条宽约5公分的长布条儿,布条儿的一端牢牢地系在鸟腿上。
“好吧,放它飞吧。”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6
27、飞来的信使
戈尼鸟被放开后,生气地“呱噢”一声,直冲云霄飞走了。红丝带在它身后飞扬。即使远在四五百米以外,也能清楚地看见斯科特那红得像火焰似的衬衣下摆。
戈尼鸟一直朝着正西方向飞去。看样子,能摆脱那帮折磨它的人,它感到很高兴。
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更能使那帮“虐待狂”高兴的了。
“它讨厌我们,”布鲁谢尔说,“要往别的船上飞呢。”船上每一位饥饿干渴的人的心中都重新燃起了勇气和希望的火花。
但一个钟头后,那只鸟又飞回来了。显然,它已经原谅了那些折磨它的人。它又在小船上头盘旋,尽管它小心翼翼,飞得比上次高。它那红色的旗帜在微风中勇敢地飘扬。
水手们想把它嘘走。“走开——别来捣乱!”他们作出捡石块要砸它的样子,不幸的是,他们既没有石块也没有别的东西可扔。戈尼鸟把珠子似的亮晶晶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有没有从船上扔出来的残羹剩饭,下午逐渐消逝,黄昏来临了。苍茫暮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夜幕降下来了,但那只鸟却还在头顶上滑翔。
落难的船员们再次把身体蜷作一团,横七竖八地你压着我我压着你地躺在船底。难忍的饥饿和干渴不断袭来,困扰着他们,使他们难以入睡。
拂晓,第一个睁开眼睛的人欢呼着把其他人叫醒:
“比尔飞走了!”
他们察看着天空,那只流浪的巨鸟已经不见踪影,人们又重新充满希望。
“我们见过的那艘加工船离我们不会超过四五百公里远,”吉姆逊说,“它大约有20条捕船,因此,我们有13次被救的机会。”
“除非你们的那只蠢鸟找得到那些船,”格林德尔插嘴道,“戈尼鸟身上没装雷达,这你们知道。”
“鸟儿身上有些东西跟雷达很相似。”斯科特说。
格林德尔改变策略。他打定主意要让船员们反对德金斯。只要能使二副大出洋相,他就有可能夺回他的指挥权。
“要是我的话,”他说,“我就直朝圣诞岛划去。那岛在正西方,比你们的什么弗伦奇岛近多了。”
德金斯没搭理他,布鲁谢尔却开口了。他厉声说:“闭上你那臭嘴,船长。从眼下的风向看,到圣诞节我们也到不了圣诞岛。”
“朝南划最保险,最可靠。”杰姆逊说。
“最保险最可靠的是比尔。”斯科特快活地说。
但是,空气清新的早晨逐渐被酷热难当的中午所取代,这两种可靠保险的办法也就随之变得不那么可靠保险了。水手们用充血的眼睛看着德金斯,烈日和咸水使他们的眼睛红肿发炎。二副干得对头吗?塔希提岛和死亡,这两种命运哪一种会首先降临?他们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一只鸟儿身上是不是太愚蠢了?
他们往衣裳上浇海水,这样可以凉快一时,但并非长久之计。海水曝晒汽化,那样,人反而会更热。
饥饿的折磨使人痛苦不堪。这种时候,人们开始觉得,一条皮带或者一只皮靴看上去都像可口的食物。一位水手试图啃一只皮戽水桶。
一条小鲨鱼游过来了。吉格斯赤脚坐在船边把脚吊在水里想引鲨鱼过去。这种试验很危险,但只要能够得到一点儿吃的就值得一试。
鲨鱼凑上前去端详着那只垂在水里的像鱼一样的东西。接着,它朝那玩意儿猛扑过去。
吉格斯一边举起桨砸它的头,一边迅速地把脚抽回来。总算他运气好,鲨鱼只咬着了他的大脚趾,没把整只脚咬掉。鲨鱼津津有味地嚼着那一小口精美的点心游开了,吉格斯和他的伙伴们却仍然饥肠辘辘。
快要渴死的人的行为不同于常人。吉格斯被咬掉脚趾的地方竟没有痛的感觉——他只注意到血淌出来了。他用手掌把血接住捧起来喝。斯科特从衬衫的衣角上撕下一块把他的伤脚包扎起来。
过了一个寒冷潮湿的夜晚,接着,又是一个能把人身上晒起燎泡的火辣辣的白天。饥饿感减轻了,但干渴却更厉害。胃已经放弃了对食物的需求,而对水的迫切渴求却成了一种剧烈的痛苦。
干渴使嘴唇焦裂,舌头肿胀,每个人说起话来嘴里都像含着一个很大的烤土豆。有人开始喝海水了。
“最好还是别喝,”二副说,“除非你们不怕精神错乱。”
第二天拂晓,当二副发现在遥远的海面上有一艘船的时候,他当真以为自己精神错乱了。
他捅了捅哈尔·亨特。“我看见一样东西,你看见了吗?就在那边,很远。”
哈尔揉揉红肿的双眼。“是一条船,没错儿。我猜,是一条捕船。”
几个水手用微弱的声音欢呼起来,其他水手却衰弱得连头也抬不起来了。
“我敢打赌,它是在找我们。”二副说。
格林德尔盯着那条船。“它可能是在找我们,但却不可能找到我们。我们看得见它是因为它很大,可它看不见我们,距离太远了。”
“它正朝我们驶过来呢。用不了多久,它一定能看见我们。”
但是,就在他们翘首盼望的时候,那条船却改变了航向。它缓缓拐向北方,然后,朝西北方向驶去。半小时以后,捕船就不见踪影了。
“我说什么来着?”格林德尔说。
船上的人昏过去了,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船底。头天晚上,他们也是这样躺了一整夜。连二副都打算放弃了,他合上双眼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哈尔不知道这样睡了多长时间,突然,他听到一阵飕飕声。他迷迷糊糊地往上看,就这么一眼,他就大喊起来——用一个嘴巴被肿胀的舌头堵着的人所能喊出的声音大喊。
“看呀!”一架小型直升飞机在捕鲸艇正上方盘旋。下降到离船约6~9米时,它的飞行员朝下望,看到他的笑脸是多么令人愉快啊!
“怎么样了?”他喊。
二副挣扎着要回答,但嗓子却不听使唤。
“你们让鸟儿送的信收到了,”飞行员喊道,“找你们两天了。我来呼叫捕船。”
他们听得见他打无线电话。随后,他又往下看。
“捕船7号就在那边的海岸附近。也许,你们刚才还见过它。半小时之后它就到了。”他友好地挥挥手,笑着上升到一个安全的高度等着。
船上的人刹时间变了模样。几分钟前,他们还痛苦不堪地躺在船底等死,现在,他们仿佛刚喝足了清冽甘美的泉水。
他们使劲儿睁大眼睛想看一眼那条船。它终于来了。一个小白点以15节(即每小时约28公里——译注)的速度飞驰而来,白点在迅速变大。
哈尔估计这是一艘约400吨的船——比三桅船杀人鲸号稍大一点儿。它有一个大大的单烟囱。船上坚着两根桅杆,不过,桅杆上没挂帆。无线电无线竖在桅杆之间。前桅顶上有一座桅上瞭望台,瞭望员站在里面。
此刻,他们已经能清楚地看到漆在船头上的船名——捕船7号。船名上面,船头的正中是一个平台,上头安放着一样大炮模样的东西。哈尔知道,这肯定是一门捕鲸炮。
想想吧,总共12艘这样的捕船,每艘都比格林德尔的杀人鲸号大。所有捕船的桅杆顶上都有瞭望哨在搜索鲸鱼。整整12双眼睛还不够,那些小昆虫似的直升飞机也在大海的上空来回穿梭搜寻鲸鱼。它们搜索的范围比捕船宽阔得多,速度也高得多。飞行员一发现鲸鱼,就用无线电话通知离他最近的一艘船。
然而,所有这些捕船和直升飞机比起那艘加工船——那只巨型母鸡来,都只不过是小鸡雏。捕船每捕杀一条鲸鱼,就把它拖到加工船那儿,加工船把鲸鱼拖上船去切碎。这座现代化的水上工厂一天能加工老式捕鲸船一个月所加工的鲸鱼。
落难的水手们被救上捕船,喝了一点水,吃了很少的一点食物(如果一开头就暴饮暴食,他们的健康会遭到严重损害),然后,他们被安置在甲板下头水手们的床铺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整天。
晚饭时,他们稍微多吃了一点儿东西多喝了一点儿水,接着,又倒头大睡。捕船上那些助人为乐的船员们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了他们,自己却尽可能在餐厅的长椅上躺下来过夜。
第二天早上,他们又再多吃喝了一点东西,然后又睡。睡呀,睡呀!好像他们永远也睡不够似的。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6
28、轻松的捕鲸法
年纪最轻的人最早恢复过来。快到中午,罗杰醒来发现自己的舌头不再像个大土豆,头脑里的那种混混沌沌呆笨迟钝的感觉也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很想起床。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上头的甲板上传来奔跑声,很多人在大喊大叫,接着,传来隆隆的炮声。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溜下床,套上衣服到甲板上去。他的两条腿在身子下面直打趔趄。但他终于摇摇晃晃地迈开了步子。
几个水手正在炮台上忙碌,一位水手看见了罗杰。
“过来吧,小伙子。”他招呼道。
罗杰踏着台阶登上了炮台。炮手们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嗨,这小家伙准是第一个爬起来的,我敢打赌。好极啦,小伙子!”
罗杰说:“我想,我听到了炮声。”
“你是听到了,不过,我们没打中。好大一条抹香鲸呢。现在它潜下去了。不过,几分钟之后,它很可能会再浮上来。”
罗杰兴致勃勃地仔细察看了那门炮。它的模样与普通大炮完全一样,只是炮口射出的是鱼叉。
“知道它的原理吗?”炮手问。
“嗯,我听说过,”罗杰说,“鱼叉上装有炮弹。鱼叉一射进鲸鱼体内,炮弹就会爆炸——鲸鱼就死了。”
“你说对了90%,”炮手笑着说,“我是说,大约90%的捕鲸船还在使用带炮弹的鱼叉。但我们不用。我们这玩意儿是最新式的——电鱼叉。”
“它好在哪儿?”
“有好几个方面。首先,如果用炮弹,最大的问题是炮弹爆炸时会把钢弹片射进鲸肉里。加工鲸鱼时,这些碎钢片会损坏锯子。另一方面——用炮弹炸死鲸鱼使它很痛苦。炮弹不可能一下子就把鲸鱼炸死,它在死前将受尽可怕的折磨。如果没有必要,为什么要让它受这种折磨呢?还有一个问题,剧痛会使鲸肉感染中毒。大夫们认为这跟人类的情况一样:当你极端忧虑痛苦备受折磨时,你的肌体也会感染中毒。鲸肉中了毒就没用了。但是,用电鱼叉情况就大不一样。电鱼叉能产生220伏的电压,100安培的电流。不等鲸鱼中毒,电鱼叉就已经致它于死命。只要10秒钟,它就不能动弹了。毫无痛苦,就像坐电椅一样。”
罗杰笑了。这位炮手把坐电椅说得几乎令人向往。唔,也许这确实比受尽痛苦折磨才死去要好得多。
“既然电鱼叉这么好,”他问,“为什么大家不都用它呢?”
“因为这是新玩意儿,有些人怕它不顶用。最先进的几个公司已经在用它了——他们都及时地作出了明智的选择。它到底干得怎么样,你可以亲眼看看。”
“鲸鱼冒头!”桅杆顶上传来一声呼喊,“迎风方向五度。”
鲸鱼在离船800多米的地方浮出水面。捕船上那台2000马力的内燃机发动起来了。捕鲸船朝自己的猎物直冲过去。鲸鱼以其最高的速度游走,但捕船却迅速追上了它。
罗杰想,要是在捕鲸艇上,你就得拚命划桨,腰都几乎要累断。相比之下,这种捕鲸法太轻松,太安全快捷了!巨鲸能粉碎一条捕鲸艇,能毁灭整条船上的人。但它对这艘400吨钢壳捕鲸船甲板上的人却不会造成很大的威胁。现代化捕鲸的效率的确更高,不过,它却使捕鲸失掉了许多冒险性。
捕船轻快地滑到飞速前进的鲸鱼旁。炮手把炮位转动到合适的位置。
“想开一炮吗?”他问罗杰,“喏,我一说‘开火’,你就扣动扳机。”
他细心地把炮瞄准后说:“开火!”
罗杰扣动扳机,鱼叉飞了出去。鱼叉后拖着一根绳子,绳子上缠着一根绝缘电线,电线上带着足以致鲸鱼于死命的电流。鱼叉深深地扎进鲸头的正后方。
鲸鱼身子一翻,死了,既听不到一点儿呻吟也看不见一丝战栗。
人们把一根绳子放下去系在鲸的尾鳍上。捕船拖着重达70吨的巨鲸在海上乘风破浪,船速几乎丝毫不减。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6
29、奇妙的加工船
傍晚时分,加工船徐徐驶入视线。在罗杰眼中,它大得像一艘航空母舰。
“真是庞然大物啊!”他说。
“3万吨。”曾对他表示友好的那位炮手说。
罗杰想起那艘300吨的杀人鲸号。在上一世纪的捕鲸家们眼中,杀人鲸号已经算是一艘很大的船了,可眼前这艘船的吨位却相当于它的整整300倍。
不过,它可没有杀人鲸号那么漂亮。加工船上没有那20面迎风招展的白帆,只有两个积满污垢的烟囱。奇怪的是,这两个烟囱不像普通轮船的烟囱那样一前一后,而是并排坚着。
最奇怪的是,这艘船看上去似乎掉了尾巴。船尾被砍了一截,变成方形。在本该有船尾的地方,只有一个巨大的洞,洞口大开,宽阔得可以容两列火车并排通过。
“他们就从这个洞把鲸鱼拖进加工船,”炮手说,“等会儿他们把你的那条鲸鱼弄上船来,你就能看见这艘船怎样工作了。”
炮手说“你的鲸鱼”,罗杰听了不禁心头一热。当然,他只不过按了一下扳机——但一想到他打中的是地球上体型最大的动物之中的一种,他就忍不住激动。他的感情是复杂的,兴奋中交织着遗憾。如此硕大奇妙的海洋巨鲸竟也免不了被人捕杀,这不能不令人感到遗憾。
加工船这名字叫得真好,听到这名字就会想起一座工厂。在杀人鲸号船上,除了人说话的声音外,便没有其他声音。在这儿,机器的轰鸣却把人声淹没了。
许许多多的马达在隆隆作响,链条在丁零当啷,齿轮嘎吱嘎吱地碾磨着,铁吊臂正铿锵有声地干着曾经由人干的活儿。然而,机器仍然要人,有技术的人来操作。罗杰从炮手那儿得知,加工船上共有300名船员。
这会儿,他们离前甲板不远,看得见停歇在甲板上的六架瓢虫似的直升飞机。
“别的飞机都在外面搜寻鲸鱼,”炮手说,“我们总共有12架飞机。”
加工船头上面漆着的船名是“南方女皇”。
“为什么是‘南方’?”罗杰问,“这儿是热带地区呀。”
“对,但我们工作的地区主要在南极。你知道,捕鲸业有国际法管着。在这水我们只能捕猎抹香鲸。在南方,在捕猎期内,我们可以捕猎蓝鳁鲸和长须鲸,还有座头鲸以及我们想捕猎的种种鲸鱼。现在,我们正在往南极去的路上。到了那边,我们就要认真忙起来了。我们将没日没夜地干。光我们这一艘加工船每年就能加工1500条鲸鱼。我们这艘船仅仅是无数加工船当中的一艘。鲸鱼一年的总捕捞量是3万多条。有人以为捕鲸是过去的营生,其实恰恰相反,今日捕鲸业的规模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大。”
“那是什么飞机?”罗杰指着飘在加工船上方那团云雾中的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问。
“怎么啦,那是你们的信天翁呀。它已经跟定我们了。它爱吃我们扔下海去的鲸油渣。信天翁常在船的周围盘旋,我们都已司空见惯,要不是看见系在它腿上的那块红布,我们也下会用意它。我们抓住它,发现了你们的条子。”
“比尔,好伙计!”罗杰热切地说。
7号捕船紧靠在“南方女皇”旁边。23位落难船员都已上了加工船。有些人还能自己走,另一些却不得不由人抬上去。他们全都被安顿在巨船深处的舒适的床铺上。随船医生给予他们精心的护理并随时关照他们的需要。
罗杰回水手舱只躺了一会儿,他抑制不住满心的好奇,一转眼就又爬上了甲板。他看见哈尔和斯科特先生,他们正在甲板上与“南方女皇”号的拉姆齐船长交谈。
他们正在观看下头的割脂台。船员们正通过船尾的那个巨洞把一条鲸鱼拖上船。绞车嘎吱嘎吱地把一根钢缆绞起来,钢缆系着一种模样像巨钳的东西,巨钳夹住巨鲸的尾巴。
我的鲸鱼!罗杰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来。
“那是我们那艘捕船拖回来的。”他的大哥哥告诉他说。
“你说的当真?”罗杰装出一副惊讶的神情说,“快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儿。”
看见弟弟这么急于知道,哈尔很高兴。“好吧,你瞧,捕船的船头上有个平台,平台上有门炮。”
“啊,我看见了。”罗杰说着故意把眼瞪得溜圆。
“炮里装的不是炮弹而是鱼叉。它把鱼叉射进鲸鱼体内,鱼叉上装有弹药——一爆炸鲸鱼就炸死了。”
“哎呀,有这种事吗?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呢!”罗杰说,“天知道,一个有大哥哥教导的小孩子,每天该能学到多少新东西啊。”
哈尔满腹狐疑地盯着他。正在这时,7号捕船上的炮手上来了。
“嗨,这不是我的小朋友吗?”他说,“你的鲸鱼就在那儿,孩子。”
哈尔莫名其妙。“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怎么会是他的鲸鱼呢?”
“还不明白吗?我的意思当然是那条鲸鱼是他射中的。”
哈尔目瞪口呆,“你这个小坏蛋!我睡着的时候你都干了些什么?”
“噢,”罗杰说:“我刚刚懂得了,不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比如说,关于炮弹和鱼叉吧。那玩意儿早过时啰。这些捕船上用的是电鱼叉。所以嘛——你要是整天猫在甲板底下睡大觉,就别指望了解新鲜事物了。”
哈尔扑过去抓他那淘气的弟弟,一心想打他的屁股。但他浑身虚弱无力,连腿也挪不动,弟弟没费什么力气就躲开了。炮手和拉姆齐船长哈哈大笑。
“是呀,”船长说,“现如今一切事物都变得很快。你要想看看快到什么程度,就瞧瞧他们怎样完成这条鲸鱼的加工吧。”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6
人们正在给罗杰的鲸鱼剥鲸脂,就像剥香蕉似的。由机器控制的鲸脂钩扎进鱼皮钩牢,然后,把大条大条的鲸脂撕下来。刀子把鲸脂条切成大约1.2米见方的肉块。钩子钩住肉块,把它们拖进甲板上的一些洞里,那些洞的模样很像特大号的下水道井口,鲸脂从洞口落到甲板下面的炼油锅里。
忽听得一声呐喊,绞车吱吱尖叫着,跟火车车厢一般大的鲸鱼被翻了个个儿,就像翻煎饼一样轻巧。于是,鲸鱼另一边身体的鲸脂也像那一边的鲸脂一样被剥了下来。
又一阵机器轰鸣,剥过脂的鲸鱼就蹦蹦跳跳地穿过一条隧道被送到前甲板——船长说,船员们管这条隧道叫地狱之门,因为隧道里老是烟雾滚滚,震耳欲聋。
前甲板上的机器更多,它们切起肉来比我们切火鸡快得多。前甲板上的洞也更多,鲸肉通过这些洞落到下面。鲸鱼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有自己的洞,每个洞下都有一台专门处理这一部位的机器,不能弄错。
成吨重的鲸肝落入甲板下的肝加工车间,脑垂体则落入另一个车间,加工胰脏的又是一个不同的车间,如此等等。鲸的每一个部位都落入专设的洞内,化工专家自会知道该如何处理。5分钟之后,那么一条巨鲸就剥剩下一副骨架子了。
骨架子也不会浪费。巨型电锯会把巨大的骨架锯开。锯好了的一块块骨头扔进熬骨锅里熬油。每把电锯都足有4.6米长。熬过油的骨头就用来磨成骨粉。从罗杰的鲸鱼彼拖上船起到它完全加工完毕,只花了半小时。
“24小时内,我们能加工48条鲸鱼,”般长说,“每条30分钟。这艘船上的机器共重1万吨。大多数机器你们都看不见——全在底下呢。在割鲸脂台下头还有两层,里头全是加工车间和试验室。船上还有一个海水淡化车间。炼油锅要用大量的水,而且必须是淡水。我们把咸水抽上来,以每天2000吨的速度把它转化成淡水。想到驾驶台上去看看吗?”
他们登上驾驶台,那上头的奇妙东西就更多了。一台自动导向仪使加工船始终保持正确航向。一面雷达荧光屏把60公里范围之内的一切都显示出来。一台回音测深仪显示着船下的水深。一部内线电话使驾驶台能与船上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通话。无线电话可与外界作长途通话,船长可以利用它与任何一艘捕船的船长或直升飞机的驾驶员聊天。不仅如此——要想与住在地球另一面的伦敦的船主通话也一样方便。
驾驶台甚至能接收来自鲸鱼的信号。有时候,捕船捕杀鲸鱼以后并不立刻把它拖上加工船,水手们把一部小型无线电发报机射到鲸皮下,让鱼漂在海面上。发报机不断地发射信号,加工船驾驶台上的一台仪器会接收这些信号。这么一来,加工船就能随时知道漂在海面上的鲸鱼的确切位置,以便在适当的时候把它弄上船来加工。
两个孩子正埋头研究这些奇妙的器械,另一名参观者突然出现在驾驶台上。那是格林德尔船长。
“我要见船长。”他怒冲冲地说。
“你正在跟他说话呢。”拉姆齐船长说。
“阁下,我是格林德尔船长,三桅帆船‘杀人鲸’号上的最高长官。我是来要求起诉的。你要是不马上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到警察局去告你。”
拉姆齐船长惊讶地看着这位怒发冲冠的格林德尔船长。他的捕船救了这个人和他手下那班奄奄一息的船员。他还以为格林德尔是上来向他表示感谢的呢。然而,他不但没有表示感谢,反而对他大加责难甚至进行威胁。无论他有什么理由,他的举止都是粗鲁无礼的。不过,拉姆齐船长没有以牙还牙,他的回答是平静而彬彬有礼的。
“格林德尔船长,您的遭遇非常不幸。能给你们提供帮助,我们感到十分荣幸。还需要我们帮你什么忙,只管告诉我们。”
“我马上就会让你知道,”格林德尔粗声粗气地说,“你要是不按我的话去做,我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好了,我的船长,”拉姆齐和颜悦色地说,“我知道你受的罪太多了,你的神经紧张不安。你先放松一下再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忙,好不好?”。
“放松一下,这家伙说得倒轻巧!放松!”格林德尔吼道,“这事情不处理好,我是不会放松的。我的船沉没了,我们得上救生艇,这你很清楚。但我敢打赌,那帮卑鄙小人并没有把事情全都告诉你。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暴动了。他们不会告诉你,他们把我,他们的船长,关进了禁闭室。他们不会告诉你,是他们的疏忽大意导致船的沉没。他们不会告诉你,就在此刻,你救上船的是一伙叛匪。”
“唔,事实上,”拉姆齐船长说,“你的二副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告诉我了——当然,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那么,你干嘛还要为他们提供柔软舒适的床铺,还要好饭好菜地款待他们?你干嘛不把他们关起来?为什么还让你的医生小题大作地为他们瞎忙乎,好像他们是一群天真无邪的婴孩而不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暴徒?”
“第一,”拉姆齐船长说,“我们没有禁闭室我们不需要禁闭室。第二,暴动发生在你的船上,那是你的责任,不是我的。当然,我愿意给你一切合情合理的帮助。依我看,你该干的第一件事是通知船主。船主是谁?”
“圣海伦娜的凯恩捕鲸公司。我要给凯恩先生发电报——非狠狠告他们一状不可!”
“你不但可以给他发电报,还有更快捷的办法,”拉姆齐船长建议说,“你可以跟他通话。”
“通话!圣海伦娜跟这儿隔着半个地球,你懂吗?”
“这我当然知道。”拉姆齐拿起电话对他的总机说,“呼叫圣海伦娜的无线电台,请他们接凯恩捕鲸公司凯恩先生。这儿太阳已经落山——那边正是凌晨。必要的话,把他从床上叫起来,事情很紧急。”
在短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时间内,格林德尔船长已经在与凯恩先生通话了。诚如他自己说过的,他狠狠地告了他手下的水手们一状。他说的话有一些是真的,但大部分是假的。
他谈到了暴乱,但对导致暴乱的那些事件却只字不提——比如他的种种暴行,他鞭笞水手,他对罗杰这样一个孩子非常苛刻,他用缆绳把老帆工拖在船后以至他葬身鲨鱼腹中。
哈尔在一旁听着,船长提到他的名字时说的话使他大吃一惊。他被说成是煽动暴乱的首犯。是他,格林德尔说,煽动水手们起来暴动,应该第一个被处以绞刑。哈尔曾当面说他没有能力指挥管理一艘船;在角斗中,他又打败了他;最糟糕的是,是哈尔把他从即将沉没的船上救了出来。格林德尔这种小人根本不知感激为何物,救他的命的竟是他的敌人,他对此耿耿于怀,他当然饶不了哈尔。
报告完后,他开始听凯恩先生作指示,他忽而点头,忽而嘟嘟哝哝,接着,又再次点头,脸上震出阴险的狞笑。放下电话时,他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
“现在我命令,”他说,“逮捕所有叛匪。对亨特要采取特别措施——单独监禁。只要可能,我就把他们通通押回檀香山,当着英国领事的面进行听证审讯。”他龇牙咧嘴笑得很开心,他的胡须竖起来,活像一脸黑针。“实际上,他们已经等于被判绞刑了。”
“说到逮捕,”拉姆齐船长说,“我帮不了你的忙。我只能向你保证他们不会逃离这艘船。至于运输工具,我可以提供。等你手下的人一康复,能够起程,我就把你们全都安置在我的一艘捕船上,送往檀香山。那地方不算远——船速15节,用不了两天就到了。你可以用无线电话通知檀香山警察当局,让他们到码头上去接船,然后,把你的那些叛匪们监禁起来,直到举行听证会为止。我已经尽力给予你我所能够给予的合作,我希望你理解这一点。”
格林德尔只是一个劲儿嘟哝。他用傲慢的目光扫视着位姆齐船长和他的客人。当他跺着脚离开驾驶台时,人们还听到他在咕咕哝哝:
“就等于已经判了绞刑一样!”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7
30、非洲在召唤
两天以后,捕船停泊在檀香山码头,码头上早已停着一辆警车。
暴动者们被押上警车,一路颠簸前往檀香山监狱。他们不知道在监狱里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只有两个人没有被关进铁窗之内——其中一人与此事有极大牵连,另一人则瓜葛最少——格林德尔船长和他船上的乘客斯科特先生。斯科特利用他的自由去见英国领事,向他如实讲述了“杀人鲸”号上所发生的一切。
他还给纽约长岛野生动物养殖场的约翰·亨特拍了个电报:
您的孩子现关押在檀香山监狱。
约翰·亨特一刻也没耽搁,马上飞往檀香山。
在听证会上,格林德尔以一面之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水手们则从他们的立场出发讲述了一切。听证会的结果使格林德尔船长大夫所望。在给凯恩先生的报告中,领事建议对暴动者们实行宽大。船长回电说他愿意不对他们提出起诉。
他们被释放了。
至于格林德尔,他原指望看见他手下的船员统统被绞死,他本人却差点落到被绞死的下场。他的所有暴行都已公诸于众,从檀香山到圣海伦娜,新闻界及一切公众舆论都谴责他。他再也不能当船长了。
著名探险家,专门给动物园和马戏团收集野生动物的约翰·亨特和他的两个儿子以及斯科特先生一起坐在美丽的夏威夷花园里。
远处,半月形的怀基基海滩在闪闪发光。他们坐在花园里眺望在波光粼粼的海湾上穿梭的冲浪运动员、独木舟和长木筏。海湾后面,高耸的代尔蒙德峭崖冷峻狰狞。
悠闲的过路人好奇地打量着这四个人。住在大酒店里的客人大都来自大陆那些终日不见阳光的写字楼,他们是到夏威夷来度两星期假的。他们脸色苍白,仿佛一生都住在不见天日的岩洞里。但是,这四个人却皮肤黝黑,容光焕发,活像成熟的椰子。
过路人当中也许有人会认得出两个孩子,因为所有暴动者的照片都登载在报纸上。
哈尔对爸爸说:“希望你不介意让人家看见你跟两个囚犯坐在一起。”
约翰·亨特笑了。
“不,一点儿也不。正相反,跟你们坐在一起,我感到自豪。”
“你完全有理由感到自豪,”斯科特热情地说,“你的孩子经受了严峻的考验。想想罗杰彼派到鲸鱼背上驱赶鲨鱼的那一夜吧——还有,他设法把小舢板底的塞子拔掉,制止了格林德尔逃跑——还有,哈尔机智地让格林德尔洗了个鲸脂澡,后来又救了他,使他免于与沉船一道葬身海底——依我看,这两个孩子可大大地为你争了光呀。”
“不管怎么说,”亨特先生说,“你们这三个星期的经历确实不寻常。你们历尽艰险,也积累了许多经验。这经历也许是苦了点儿,但对你们来说,却是很好的一课。现在,这种教育你们已经接受得差不多了,也许,你们想回家歇歇了吧。”
两个孩子对这一建议的反应并不热烈。事实上,他们显得阿闷不乐,仿佛家里在办丧事似的。
“谁想歇歇呀?”罗杰说,“等我们长到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有的是时间休息。”
约翰·亨特放声大笑:“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你们还是不肯休息啊。不,亨特家的人不习惯游手好闲。好吧,要是你们不想休息,我还有一个建议。”孩子们立即振作起来,眼睛又重新露出兴奋的光芒。
“不管什么建议,我们都接受。”哈尔说。
“好啦,先别急急忙忙把话说死。你们不一定喜欢我的建议,非洲跟太平洋可大不一样啊。”
“非洲!”罗杰激动地叫起来,他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是的,非洲。疟蚊、采采蝇、鳄鱼、吃人的狮子、豹以及一切令人不愉快的东西都在那片土地上肆虐。”他本想吓唬两个孩子,但他看得出来,他并没有成功。
“说呀,”哈尔说,“你想让我们在非洲干什么?”
“呃,我们接到的订购非洲动物的订单太多,存货不够供应了。有些动物园要订购河马、犀牛,还有长颈鹿。一个大型马戏团需要大象和狮子。当然,这些动物都要活捉——这比捕杀难得多。我打算跟你们一起去,帮你们开个头。我们可以从这儿出发,经香港和加尔各答飞往内罗毕。我们要雇一位优秀的向导,他将在我们的非洲狩猎之行中给我们引路。先考虑一下,明天早晨再决定。”
孩子们不需要考虑——他们已经决定了。整个晚上,他们一门心思只想着非洲之行。在梦中,他们听到狮子的怒吼,见到暴跳如雷的河马和横冲直撞的大象。但是,对非洲丛林中最危险的妖魔——蚊子和苍蝇——他们却根本没考虑。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7
1、深夜豹影
哈尔被惊醒了。他坐起身,感到背上很疼。是什么声音吵醒了他?一种叫声。
帐篷里跳动着的光影说明外面的篝火还在燃烧,这火是用来吓阻危险的客人的。周围到处是野兽。但是他刚才听到的叫声似乎不是野兽的叫声。也可能是他听错了,这是他在非洲荒野上过的第一个夜晚。傍晚的时候,他和弟弟罗杰坐在篝火旁听爸爸约翰·亨特教他们分辨森林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这像是一个交响乐队,”老亨特说,“你们听到的高音小提琴是豺拉的,那把发疯似的长号是鬣狗吹的,河马奏的是低音大号,疣猪那‘隆隆’的叫声像不像鼓点?听!远处那沙哑的歌喉——那是狮子。”
“谁在吹萨克斯管?”罗杰问。
“大象。它的小号也吹得很好。”
一声尖锐刺耳的咆哮吓得兄弟俩跳了起来,听声音这野兽离营地很近。那声音就像是用一把粗锉在锉白铁皮的边沿。
罗杰企图掩饰自己的害怕,就说了句俏皮话:“一定是路易斯·阿姆斯特朗。”其他人笑得很勉强。那声音的确像那位有名的爵士乐歌手嘶哑的声音。
老亨特说:“是豹子。听起来它像是饿了,但愿它不要朝这儿来。”
然而,把哈尔从梦中惊醒的不是这些野兽的嚎叫声,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刺耳的尖叫声,男人女人的喊叫声,还有狗吠声。声音似乎是从后面一个非洲村落里传来的。
他听到父亲的吊床“嘎吱”了一下,罗杰仍然睡得很香,十三岁男孩不是那么容易被吵醒的。
“还是看看出了什么事吧,”约翰·亨特说。他和哈尔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睡在附近的非洲队员也醒了,正激动地吱吱喳喳地议论。
在篝火的映照下,可以看到草丛中有东西朝这儿冲过来。老亨特举起0.75的左轮手枪,但不久又放下了。因为他看到从草丛中钻出来的不是野兽,而是村子里的头人以及三个村民。
“先生,快!救人!”头人一边朝这儿走一边喊,“豹子!已经拖走了一个孩子。”
“快!哈尔,”老亨特喊道,“乔罗、马里、图图——带上枪,跟上。”他又问头人:“发现了足迹吗?”
“是的,沿着河跑掉了。”
“带几支手电筒。”哈尔跑回帐篷去取手电筒,从罗杰的床上传来了他睡意朦胧的声音:“什么事呵?”
“我们要出猎。”
“什么!”罗杰抱怨了,“半夜里出猎?!”
他并未等解释就跳下床跟着其他人上了山。哈尔看到弟弟气喘吁吁地跟在后边一点也不吃惊,他了解弟弟爱冒险的性格。罗杰身上穿的还是睡衣裤,他只来得及套上靴子就跑了出来。在茅草和粘土糊成的小屋旁,愤怒的村民急得团团转,男人在喊,女人在呜咽,孩子们在哭叫。
头人在一个地方指出豹子的脚印,老亨特打着手电跟着脚印下了小山朝河边走去。这时他注意到有一个女人跟在后边。
“为什么她也跟来了?”
“那是她的孩子。”头人说。
半道上他们就发现了孩子。也许,豹子听到人们的吵嚷声扔下了猎物。孩子棕色的光光的身体上有被豹子咬过和抓过的深深的伤痕,还在汩汩的流血。那母亲轻轻地喊了一声,抱起孩子。亨特投着孩子的脉搏说:“还活着。”
母亲抱着昏死过去的孩子回村里去了,亨特一行则继续追踪。
“不能耽搁,”亨特说,“也许这个时候它已经跑出几公里之外;也许它现在还在这附近某个树丛后面,正注视着我们。豹子就是这样——总叫人大吃一惊。大家要小心。”
脚印变得模糊,没有办法,只得停下。虽说作为探险家,为动物园、马戏团捕捉了那么多野兽,在跟踪野兽方面也有了长期的经验——但老亨特并不认为自己已经通晓这一行。非洲大陆上最优秀的踪迹辨认者不是白人,而是非洲人。他们从小就学会从每一块被翻动的石头、折断了的草叶中猜出这儿发生过什么事。亨特狩猎队的踪迹辨认权威是大个子乔罗。亨特大声喊道:“乔罗,来瞧瞧这儿!”
没有反应。哈尔扭转身用手电筒照亮身旁的人,见到头人以及他的三个村民,还有马里、图图以及他们的阿尔塞斯犬——露露。但没有乔罗。
“我还以为我已经叫上他了,”老亨特说。
“你是把他叫上了的。”
“他有时候行为古怪。呃,没关系——我看,应从这儿走。”他领着大伙儿下了山。
为了两只手用枪方便,亨特的手电筒绑在前额上,手电筒的光这时正照在一些兽迹上。亨特盯着那些痕迹看了一阵,感到迷惑不解:这些脚印有点不对头。确实,是豹子脚留下的,不会错,4个椭圆浅坑是四个脚趾留下的,一个大三角形是脚后跟。但每一个趾坑前面还有一个更深的凹痕,显然,那是爪子留下的。这就怪了:豹子的爪子是伸缩自如的,它攻击猎物时,爪子伸出;但走路时缩回。这个脚印似乎是猎豹的踪迹,猎豹的爪子永远是伸出的。
“但绝不会是猎豹,”亨特对哈尔说,“猎豹从不进屋抓小孩。毫无疑问,这是豹子的脚印,但爪子不应该是露出来的——除非是死豹子。”
“死的!”哈尔重复这个词。他在想,这些足迹会是一头死豹子踩下的吗?荒诞,然而在这块土地上,荒诞的事经常发生。
他锐利的目光发现了情况。
“爸,这儿没有血迹。”
爸爸沉思着盯住儿子。真奇怪,抓伤孩子之后,豹子的每一个脚印都会留下些许孩子的血。但脚印到了这儿,突然一下子没有了血迹。当然,爪子上的血总会变千,但不会那么快。总应该还留有一些。他跪到地上凑到离爪子印很近的地方察看,一点红色的东西也没有。他抬起头笑着对哈尔说,“你已经是辨踪迹专家了嘛!”
罗杰可不让他哥哥独享此头衔,他说:“还有其他疑点。我们在亚马孙追踪那只美洲虎的时候,还记得吗?它总是伏下身子沿着地面潜行——把草都压平了。豹子是否也这样?”
“是的,豹子也是这样。”父亲说。
但这儿的情景不是这样,脚印旁60厘米高的草仍然挺立着。
“我无法解释,”父亲不得不承认。“但我们老站在这儿是破不了这个谜的,走吧!”
一行人小跑着下了山坡。头人赶上亨特与他并肩而行,他向亨特诉说了他的村子遇到的种种麻烦:这是十天里被豹子叼走的第三个孩子,前头的两个都死了。豹子一次比一次胆大,现在村民们生活在恐怖之中。他恳求道:“你们得把它抓来杀掉!”
亨特说:“我们来非洲不是为了杀掉动物,我们要活捉动物。但吃人的野兽该挨枪子儿!别着急——我们会对付它的,活捉或宰了它。”
他们钻进了河边的树丛中,在朝前走的时候,大家都感到神经紧张,因为野兽随时有可能从某个树丛后扑出来,或者从头顶上的树杈上跳下来。
突然,哈尔叫了起来:“那是什么?那儿,棕榈树那儿!”老亨特将头上的手电筒对准那个方向。有东西在动,一个黄色有黑斑的东西在移动。现在看清楚了,肯定是一头豹子的屁股。但那东西像人一样地直立着。它正要跳到树丛里藏起来。就在它要消失的时候,它回过头来看了一下追捕者。那是一张人的面孔!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是什么人的面孔。
它消失了。人们冲到它刚才出现的地方,并立刻分头搜寻。然而,那野兽,或那人,或其他什么东西却像消失在空气中了。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7
2、豹人
甚至足迹也消失了,被盘根错节的灌木丛和草遮盖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村里来的那些人很明显不愿再往前走——豹子就够糟糕的了,何况还是一头能化为人形的豹子,那一定是魔鬼,它能随心所欲地显形或消失,枪打不着,箭射不着,越这样想他们就越害怕,害怕得发抖了。真是个倒霉的夜晚,他们要回去。
老亨特说话了:“你们的孩子怎么办?让他们一个个地披叼走?”
头人说:“没办法。你们也没办法,豹子可以被杀死,而豹人是不会被杀死的。走吧,跟我们一起回村子去,你们有灯,我们不敢摸黑走回去。听!它在笑我们。”
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嘎嘎啊啊声,只有那些被吓坏了的人才会把它想象成笑声。那声音就像用锯子锯一棵坚硬的老树疙瘩所发出的声音。
“那个家伙,不管他是谁,”亨特说,“尽管他装豹子装得很像,我也要追踪他。你们可以跟着我们,也可以留下,随你们的便。”
他和哈尔罗杰兄弟朝发出刺耳的声音的地方走去,村民们不情愿地跟在后头。他们钻过树丛,爬过枯倒在地上的树干,绕过大树,朝“魔鬼”追去,可心里在盼着,千万别真地碰到魔鬼。哈尔和父亲头上各戴着一个手电筒,电筒光照亮了一小片树林,在搜寻那个黄色带黑色班点的东西。
哈尔猛地停下。“我看到他了,那根树杈上,蚁山的左边。”
亨特瞪大眼睛,对!他辨认出那的确是个黄黑色的东西,可能是那家伙用来伪装的豹皮。露露,那条狗轻轻地咆哮并开始往前跑。
“回来,露露!”老亨特把他喝住,“回来!”
狗悻悻地停下但仍咆哮不止。
“奇怪!”老亨特说,“早些时候我们发现豹人时,露露安静得像只猫,而现在那么激动。为什么?”
“如果我们就这样直接朝豹人走去,他一定会跑掉,就像刚才一样。”哈尔说着就取下了头上的手电筒递给罗杰,“呆在在这儿照着他,别动。我偷偷地绕到后边去,我能把他从树上拽下来。我带上刀,怕万一用得着。”
老亨特立刻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刀。记住,那是个人,我们无权杀他。我知道,他行动可疑,但我们只能将他抓住,然后送往警察局去审问。”
头人出来反对了,他说:“你儿子不能去,他虽然有劲儿但他没有魔法,豹人会变成豹子将你儿子杀死。”
但哈尔早已溜进了暗处。老亨特一点不为儿子的安全担心。他知道儿子那一米八二的身材、一身弹簧似的肌肉对付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吃亏。至于豹人会变成豹之类的迷信,他理都不理。他看到露露跟上了哈尔,行!他们俩对付那个神秘的怪人绰绰有余了。
露露一直往前冲,哈尔把它喝住:“别急,露露,慢慢来!”他们钻出树林来到了河边。天上繁星闪烁,对岸那些行动缓慢的大黑影子是河马。几乎就在哈尔的脚下,一条鳄鱼把头搁在岸边上打盹,这时也扭转身子潜入水底。
他们悄悄地来到那棵树的后边,那是一棵猴面包树,一棵老树,可能树干已经空了。他们慢慢地绕到树的前方,看到了横干上那个黑影子。这时,一股浓烈的气味扑鼻而来。哈尔想起了在动物园内豹子笼旁闻到的气味。但他跟自己说:不是豹子,那是人。
性急的露露已经发起了攻击,它狠狠地吼了一声就朝树扑去,与此同时,树干上那东西也扑向露露,两个东西在空中撞到了一起。哈尔一阵惊恐——那不是人,而是一头大豹子。露露在它的铁爪利牙下恐怕连十秒钟也支撑不了。两个畜生跌落地上,豹子的牙齿咬着露露的脖子。
哈尔找出刀冲了上去,他想救出露露。但两个畜生不停地翻滚,哈尔几乎看不准哪是豹子哪是狗,弄不好一刀子下去反把狗给扎着了。
这时,出了件怪事,豹子痛苦地嗥叫一声,松开了咬在狗脖子上的利牙。原来,露露脖子上戴的颈圈上有一排尖利的铜钉,正是这些钉子救了露露一命。钉子扎疼了豹子的嘴巴,它不得不松开嘴。
豹子立刻转向它认为可以轻易对付的另一个敌人。哈尔被它一扑,踉踉跄跄倒在河里,手中的刀子也被撞飞了。在沉入水底之前他本能地吸了一大口气。豹子的爪子扎破了他的衣服,扎进了他的肉。哈尔知道,豹子的爪比狮子的更厉害,狮子只用两只前爪撕抓,而豹子前后四只爪子一起用,还用牙咬。
父亲和其他人可能已来到河岸上,但他们帮不上忙,必须由自己想办法救自己。水底躺着一根树干,哈尔用脚勾住它,这样就能将自己和豹于一起拉住沉在水底,他能将豹子淹死吗?还是自己先被淹死?
他在太平洋探险的时候获得很多经验,从他的玻利尼西亚朋友那里他学会了不换气在水底呆上足足的三分钟。不知道在这个本领上豹子比他强呢还是不如他。他扼住豹子的喉咙将它推得离自己身体越远越好,可不能让它那有力的大嘴巴碰着自己的脸,而对那不断撕抓的爪子他就没有办法了。奇怪的是,他觉得抓的并不疼。其实不然,将会疼的——而且很疼。
在水下呆三分钟不换气是一回事,在水下与一只大猫进行生死搏斗的三分钟又是另一回事了。哈尔感到气紧;豹子也不行了,它几乎已经无力厮打,只想脱身。哈尔死死地掐住它,他的敌人已经越来越弱,他要是能再坚持一分钟……
他忘记了,水里还有鳄鱼。他听到附近有一阵强有力的拍打声,这才提醒了他。通常情况下,一条鳄鱼在攻击人之前会三思而后行,但当它闻到血腥味时,可能只会“一思”甚至一“思”也不“思”了。
哈尔松开勾住水底树干的双脚浮出水面,但他仍然将豹子头按在水中。从岸上射来的一束光线照到他身上,他听到爸爸的喊声,爸爸和罗杰同时跳入水中把他拖上岸。当豹子被拽上来时,哈尔摸了摸它的胸口,豹子死了。
“你怎么样?”老亨特问道,“伤得厉害吗?”
“只被抓了几下。”哈尔说。他现在太激动,还感觉不到疼。
那些本地人既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杀害他们孩子的“凶手”被打死了;害怕的是它还会变成人。豹子软绵绵的尸体躺在河岸上,没有一个本地人愿去碰一碰。当罗杰朝死豹子走过去的时候,头人紧张地喊起来:
“别过去,它一身都是魔法!”
老亨特盯着头人忧心忡忡的面孔说:“你并不真的相信那一套,是吧?你上过教会学校,你说的是英语,你还学了些科学课程——然而你却怕一头死豹子!”
“我的朋友,”头人笑笑说,“学校里并不能学到所有的东西。我们的知识是由我们的父亲、父亲的父亲传下来的。我们早就知道了你们今晚上才知道的事情,你也亲眼看到了,这头豹子变过人,又从人变成豹子。说穿了,它既不是人,也不是豹,它是魔鬼!”
由于这夜晚的神秘气氛,也由于发生了那么多奇怪的事,罗杰感到头人说的话有点道理。他张着嘴盯着父亲老半天,然后说:
“爸,也许真有点像那回事,一切都那么怪,我几乎什么都得相信是真的了。”
他父亲笑了笑,说:“也难怪你。但也许这一切并不像它们想象的那么神秘。我认为我已经开始看出点名堂了,还记得我们从村子里追出来发现的脚印吗?那些脚印后来在草丛里消失了。到我们重新找到脚印时,那些脚印似乎有点儿古怪——在每一个脚趾头前边都有个爪子印,一头活着的豹子行走时是不会露出爪子的,那些脚印是一头死豹子的脚留下的。”
罗杰的嘴张得更大了:“爸爸,你是不是有毛病?”
“死豹子脚套在人脚上!”老亨特继续说,“你们还记得那些草的情形吗?它们不像被豹压过那样伏于地面,那草有60厘米高,直立不倒,人走过的痕迹才是这样。那个家伙企图迷惑我们,让我们找不着真正的豹子。就这样,我们后来才看到那个披着豹皮的人。”
“但那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将我们引开?为什么他要披着豹皮?”
“那是因为,他是豹团的成员。那些人是一伙杀人犯。在乌干达这儿他们活动不多,但我们已经靠近刚果的边界,他们在刚果以及中非西非有强大的势力。一加入这个豹团你就会得到一张豹皮,两只豹子脚,那是用来绑在脚上的。他们手上套着钢爪子,那是用来撕抓他们的猎物的。他们被教导说,他们能够随自己的心愿变成真正的豹子。既然他们本人就是豹子,他们就要保护豹子,他们必须杀死命令他们要杀掉的人,特别是要杀掉任何杀死豹子的人。”
罗杰使劲皱着眉头,他使劲想弄通他所听到的这一切。他问父亲:“你是说,他把我们从豹子的脚印上引开,后来我们看见了他——他跑了,到我们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变成一头豹子!”
“他什么也没变。”老亨特笑了,“他那时是人,现在还是人。不过正在我们第一次发现他的时候,有一只豹子叫了起来,哈尔发现了它,就是那一头。”他瞟了一眼河岸上那一头死豹子。
“那个豹人呢?”
“谁知道!也许就藏在附近的草丛里正找机会干掉我们呢!因为我们杀死了他的豹子兄弟。”
“真是一个令人鼓舞的猜测!”哈尔说,“我们赶快离开这儿吧!”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8
3、乔罗失踪之谜
正当他们要离去时,一个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两头小豹子身上,它们刚从猴面包树洞中钻出来,要找妈妈。它们就像长得太大的小猫咪,不断“喵喵”地叫着用嘴去拱那湿漉漉的不会动的尸体。
老亨特说:“可怜的小傻瓜!把它们带回营地吧,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它们妈妈的奶水。”
罗杰说:“我来抱它们!它们不会挠我吧?”
“不会,它们太小,还不知道怕人。”
罗杰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小豹子,一只手揽一头,他既得防它们的爪子又得防它们的牙齿。
“把那头大的也带上!”老亨特说,“会有博物馆对那身皮感兴趣的。”他挥手让那些本地人来抬死豹子,但没有一个人行动。他也不勉强他们。
“嗯,哈尔,得我们自己动手。”他从猎装口袋掏出绳子将豹子的四条腿绑在一起,哈尔找来一根粗树枝,穿过绑在一起的四条腿,哈尔与父亲一人在一头把重达50公斤的豹子抬了起来。一行人抬着一头死豹子、抱着两头小豹子开始朝回走,两只手电筒不断地扫射着两旁,谨防豹人在某个地方伏击他们。
“公豹会怎么样?”哈尔问父亲,“它要是看到我们把它的一家子都弄走,会来攻击我们吗?”
老亨特说:“一头雄狮可能会在几分钟之内攻击我们,但豹子不是顾家的东西。它与母豹交配之后就不再管了,让豹妈妈照顾孩子和自己。要有豹爸爸的话,它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罗杰突然被手上一阵凉冰冰的感觉吓了一跳,那是动物的鼻子,一定是豹爸爸的,它一口就会咬在自己抱着小豹子的手腕上。扔掉小豹子,跑吧!——朝下一看,不是豹爸爸,是狗妈妈,他们的露露。
这是一条母狗,很漂亮,是马里喂养的,虽然是条母狗,但论力气、胆量、威武一点也不比公狗差。而且它还有一条任何公狗也比不上的优点:它爱每一个长着四条腿的小东西。为了来参加这次探险活动,它不得不撇下一窝小崽,而现在它似乎想给两头小豹子当妈妈。它跟着罗杰一道走,不断地嗅着两头小豹子,还用鼻子拱它们。
走出了黑暗,看到了营地的营火和四周的帐篷,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老亨特说:“抬个笼子来给两个小家伙吧,要个大的,让它们有地方玩耍。”
马里和图图从一部卡车上拖下一个装狮子用的大笼子,老亨特将一条厚毛毯垫在一个装衣服的大篮子里,然后把篮子放在笼子的一个角落。小豹子们进了它们的新家,正当笼门要被关上的时候,露露一下子窜了进去。
“出来!”马里喝道。但露露呜呜地叫着缩到最远的角落里。老亨特说:“不如让它呆在里边,看看它要搞什么名堂。”
马里关上笼门。露露开始打量两个大绒球,它坐了下来,似乎在沉思。然后,走向前挨个儿地嗅着两个小家伙——它们不像它的小狗崽,但也是那么可怜巴巴的,肯定得有个妈妈来照顾它们。
它走到篮子旁,回过头望着两头小豹子,轻轻地叫了几声。很明显,那意思是说:“到这儿来!”但小家伙没听懂,它们静静地、害怕地躺在笼子冰凉的硬板上。
露露一副神色沉重地模样走到两个小家伙跟前,用嘴噙住一个的脖颈后面,把小家伙叼离笼底放进了篮子,安顿好了一个又叼另一个,然后它自己也跨进篮子躺下,身体圈成半圆状,又用前爪把两个小家伙拨拉到身旁。两头小豹子只“喵”了一声就拱到它身子底下去了,很显然,它们喜欢那温暖。非洲的夜晚仍然是很凉的,虽然这儿靠近赤道。
老亨特这时正给哈尔治疗手臂和胸口上的挠伤,幸运的是,哈尔的厚猎装多少起了点保护作用,才不至于被挠得很深。
“不就是抓挠了几下吗,没事儿!”
“被豹子‘抓挠几下’不是闹着玩的,如不好好治疗,后果可能很严重。”老亨特说,“它的爪子非常毒,因为它吃的是动物的死尸,还有,它爪子缝里会藏着那些腐肉。坐好!”
老亨特用凉开水给他冲洗了伤口,涂上消毒药水。马里到丛林里取来一些草根和树叶,他将这些草药擂成浆然后用纱布包裹在哈尔的伤处。
但是他左臂上有一条伤口很深、很宽,这样治显然不行,必须缝几针,而老亨特翻找医药包也找不着缝合用的猫肠线,已经用完了。
马里开口了:“用蚂蚁来缝。”老亨特听说过用蚂蚁缝合伤口的事,世界各地的原始民族都会使用这种技术,但他从未亲眼见过,这一次要开眼界了。他专心致志地瞧着马里用一根小棍在捅一个蚁山,这是非洲大陆上随处可见的一种蚁山。白蚁勇士们被惹恼了,冲出了好几百只。马里用手捉住一只,用手指头捏住蚁头直至它的嘴巴左右张开。他另一只手熟练地将哈尔的伤口捏合在一块,再将蚂蚁的左右两颚对准伤口的两边,一松指头,两颚就跟钳子似的将伤口咬合在一起。马里将蚁身掐断,紧咬着伤处皮肤的两颚连同蚁头就留在伤处直至伤口愈合,那时即可将蚁头取下。马里一只一只地将蚂蚁捉来咬在哈尔伤口上,一直到整个伤口全部缝合为止。哈尔和父亲钦佩地看着这个黑人如此这般地缝合整个伤口,最后他用刚才擂碎的草药敷好,缠上绷带。经这样处理过的伤口,愈合是不成问题的。老亨特为保险起见,还是给哈尔打了一针青霉素。
这时东方已现玫瑰色,没有人再想睡觉。昨晚密雾之中还有一个疑团尚未解开:狩猎队的踪迹辨认权威乔罗昨晚上哪儿去了?出发时已经喊上他,但当需要他辨认踪迹时他却失踪了,他为什么留在营地?他真的留在营地了吗?
厨子正在各个帐篷间穿来穿去给人们上咖啡,老亨特说,“叫一下乔罗,说我想见他。”
“乔罗不在,先生。”
“他应该在营地,他没跟我们出去。”
厨子似乎吃了一惊:“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哪他上哪儿去了?”
“这正是我想知道的事,啊,他来了!”
厨子回头一望,看到乔罗正从树丛中钻出来,很显然,他不想让人们看到他,蹑手蹑脚像个猫似的溜进了他的帐篷。他像平常那样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猎装裤,好像胳膊底下还夹了一捆什么东西。
“请他到我这儿来!”老亨特说。
乔罗进来的时候,老亨特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乔罗一脸憔悴,眼里充满敌意。亨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痛苦的神情,而这次特别明显。乔罗是个出色的踪迹专家,这是他第一次违抗命令。
老亨特问道:“乔罗,昨晚我叫你跟我们一块去的,你听到我叫你了吗?”
乔罗绷着脸说:“没听到。”
“昨晚你上哪几去了?”
“当然在这儿。”
“但人家说你不在营地。”
“他们弄错了,我在我的帐篷里,睡觉。”
“但几分钟前,我看到你从树林中出来。”
“是的,先生,我一早就出门找你们去了。”
亨特看到这样问下去毫无用处,就换了个话题。“乔罗,你知道豹团的事吗?”
可以清楚地看出,这问题使他非常不安。亨特为他难过,他不能以恨报恨。他意识到乔罗在某种程度上为一些可怕的势力所控制,在他的身上,善与恶正在搏斗,这需要同情和帮助,而不是敬而远之或以牙还牙。
乔罗不安地倒退着:“我可以走了吗?”
“乔罗,”老亨特和蔼地说:“你有了麻烦,但又不想说出来,这也没什么。但记住,在这个营地,你就是在朋友之中,如果需要帮忙,你只要开口就行。”
“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他突然动了火,接着就离开了帐篷。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8
4、小豹子的早餐
亨特出了帐篷走进早晨的阳光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早晨的空气。草叶上的露珠儿,还有篝火上正煎着的鸡蛋和咸肉散发出清新而香甜的气味。哈尔和罗杰也出来了,他们一起欣赏着非洲这块大猎场上每天早上都不同的奇异景色。
在刚刚升起的朝阳的照耀下,野兽们都来到河边饮水。野兽、野兽、野兽,各种各样的野兽,成千上万的野兽都出来了。
“我做梦也想不出这种情景。”哈尔说。
“除非亲眼看到这一景象,不然谁也不会相信。”老亨特说,“我每次来到非洲,这景象都强烈地感染着我,就像第一次看到一样。你们经常可以读到些文章,里面说,野生动物正在消失,在某种意义上说,这是真的。但你们也看到了,在这儿,还有那么多。”
罗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动物园都打开了。”他身子转了一圈,眼里看到的是一片汹涌的、此起彼伏的动物脑袋的海洋。每个脑袋现在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早餐。在它们到河边的路上,吃草的动物一边走一边吃两旁的灌木和草,吃肉的则追逐其他弱小的动物。河对岸也是同样的景象。亨特指着经过营地附近的动物,一一列数它们的名字:那一副高贵模样的是旋角大羚羊;那体态优美轻盈的是高角羚。这是一种可爱的动物,它们碰到树丛一类的障碍时不是绕过去,而是一蹦两米高跳过去。牛羚(也叫角马)笨拙地扭动身躯,就像一个胖女人在跳摇摆舞;小个子的麂羚走路既不像高贵的旋角羚遇到树丛绕过去,也不像高角羚从树顶上跳过去,它碰到树丛是一头扎进去,从另一边就钻出来了。
不断涌来的还有:像马一样奔腾跳跃的斑马,长面孔的狷羚,蹦蹦跳跳的岩羚,小得几乎可以放进口袋的小羚、水羚、薮羚、赤羚、长角羚,以及可爱的瞪羚,在整个非洲都可以见到这种瞪羚,还有格式瞪羚、汤米羚。
一只长颈鹿从营地旁边经过,它那长长的脖子伸向天空,像起重机的吊臂。它吃了几口树顶上的嫩叶然后走向河边。它那高高的脑袋怎样才能够得着河水呢?就算它低下脑袋,那脑袋垂到最低处离河面也还有几十厘米。它的本能使它知道怎样解决这个难题:它把两条前腿分开前伸,这时它的身体从尾到头就像个屋顶那样斜向水面,头也就很方便地够着水了。它每喝一口水,长脖子上就鼓起一个板球大的包滚向喉咙。
“狮子!”罗杰惊呼了一声。两头褐色的有着长长的鬃毛的大雄狮低着头就像在伦敦特拉法广场散步似地走向河边。罗杰感到奇怪的是,离狮子只有几米的瞪羚和小羚竟然理都不理这两个百兽之王。
他问爸爸:“它们为什么不害怕?我原以为所有的动物都怕狮子。”
“看到它们那沉甸甸的肚子了吗?”老亨特说,“狮子晚上吃了东西,肚子饱了,心满意足。羚羊们知道,它们才不怕哩!”
一头狮子朝天吼了一声,那真是惊天动地。罗杰想,它一定会扑向身旁经过的某一头动物。像那样一声吼,当然动真格的了。但其他野兽只把那一声吼叫当作耳旁风,不予理会。老亨特看到了儿子的迷惑神情。
“狮子是吃饱以后才吼叫的,”老亨特说。“也许,这是它在说谢谢呢!这表示它心满意足了。如果晚上你听到狮子吼叫,别害怕。但必须提防那些不吼叫的狮子,狮子饿的时候总是不声不响地接近猎物。”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动物都彬彬有礼地绕开营地往前走。但这时突然出现两个庞然大物,身子黑乎乎的,像两个火车头照直冲进了营地。它们碾倒了一顶帐篷,两名狩猎队员惊恐地尖叫着冲了出来。两头巨大的犀牛一直往前走,踩灭了营火,踢翻了锅,鸡蛋、咸肉、咖啡满天飞,溅了它们一身,也溅了目瞪口呆的厨子一身。犀牛走出营地向河边走去,一队狒狒慌忙躲开逃到树林中。
非洲人很容易受惊吓,但一旦危险过去,他们会放声大笑。现在看到营地被这两个火车头踹得如此狼狈,他们禁不住捧腹大笑。他们又笑又唱地支起被撕破了的帐篷,厨子拾起他的锅碗瓢勺,捡回还在冒烟的柴重新生起火,一切从头开始,给大家做早餐。不过人人都提心吊胆,生怕其他犀牛也会跟着来。
“它们为什么撞进营地?”哈尔感到奇怪。
“它们也许就不知道这是个营地,”老亨特说,“犀牛是非洲大陆最愚蠢的动物,视力极差。那两个家伙也许就没看到帐篷和篝火,它们只知道前边有条河,那么路上不管是什么也挡不住它们。”
装着小豹子的笼子那儿传来了一声怯生生的“喵”。一大早人们就把狗放出去了,现在它晨跑回来,瞧着笼里的小豹子轻轻地哼着。两个小家伙用后腿站立,前爪扒在笼子的铁栅栏上看着它们的狗妈妈不断地“喵、喵”。
罗杰问:“小豹子早上吃什么?”
父亲说:“真是个问题。它们应该吃妈妈的奶,但它们的妈妈死了。得给它们冲点奶粉,在火上给温一下。”这不难,一下就弄好了。而如何把奶给灌到小家伙的口里可不容易。人们倒了一点在碟子里,小家伙急得围着碟子转,但就是不知道去舔。
“我们得找个带橡皮奶嘴的奶瓶,这样它们就能吸。它们吃妈妈的奶就是这样的。但我们营地里不可能找到奶瓶。”
“试试用汤匙喂它们?”罗杰说。
“试试。”
罗杰打开笼子拉出其中一只,小家伙又扭身子又咆哮,但它不咬,也不用爪子撕抓。罗杰将它紧紧地抱着,老亨特用拇指顶住它的嘴巴一侧,其他手指捏住另一侧。用这个办法可以捏开猫的嘴巴,也可以打开狗的嘴巴。但豹子的颚太有劲了,小家伙的嘴巴还是紧闭着。哈尔也得来帮忙,罗杰抱起小豹子,爸爸手端着装满牛奶的汤匙,哈尔一手在上一手在下扳着小豹子的上下颚,他满怀信心,这绝对可以叫这小家伙张开口。然而,不管他怎么使劲,那张嘴连松都没松一下,似乎这小家伙全身的劲都使到嘴巴上。突然,它头一晃,老亨特手中的牛奶就被打飞了。牛奶从它的胡子上朝下滴,可它的嘴巴仍然紧紧地闭着。
哈尔笑了:“真滑稽!三个大人还不能让一只小猫开口吃奶。”
大狗露露这时用鼻子嗅着绒球似的小豹子发出狺狺的呜咽。
“怎么啦,露露?”罗杰问道,“你想说什么?”
老亨特仔细打量着露露:“我也猜不出它在想些什么。”他叫露露的主人马里,“马里,你说过,露露刚生过小狗,是吗?”
“是的,先生。”
“那它可能还有奶,既然它已经同意收养这俩小家伙,也许,它想给它们喂奶了。罗杰,把这小家伙放回笼里,让门开着,看看会怎么样。”
露露叫了两声就跟着小豹子进了笼子,它叼起一只放进篮子,又把另一只也叼进篮子,自己也进去躺下。但仅仅如此而已。两个小家伙爬离露露,有一只开始朝篮子外面爬。
老亨特说:“得教教它们。”他跪着爬进笼子,抓性小豹子的后脖儿按向露露的乳房。小家伙开始想挣脱脖子后面的手,但挣不脱也就安静下来了。它们的嗅觉逐步地把它们吸引到了养母身上,开始舔了,然后就贪婪地吸了起来。
狗蛋 发表于 2009-4-14 00:58
老亨特放开手,爬出笼子,小家伙们喉咙里不断地发出满意的咕咕声,吃得非常得意。罗杰想关上笼门,老亨特说:“我看不必了,它们知道那儿有奶吃就不会跑了。”
它们吃够了就伸长身子躺在露露的身旁,发出心满意足的呼噜声,那简直就像风琴响。露露则不停地舔着它们的身体。
罗杰说:“它在给小家伙洗澡呢!”
“看起来像是清理它们的皮毛,”老亨特说,“实际上,它在给它们按摩呢!帮助它们消化。很多动物妈妈都本能地会这一点——狗啊、豹子啊、羚羊啊以及好多其他动物。”
罗杰欢喜地看着他的两个宠物——他把它们看作是他的了。那身毛像黑色的金子,身上的圆圈和斑点颜色很浅,不像成年的豹子。随着它们长大这些斑点会显现得越来越清楚。那时,胡子也会更长更硬。那双黄绿色的眼睛露出一道凶光,但还不像老豹子的那么凶。它们的牙和嘴已经大过一个成年人的嘴,但它们蹒跚摇摆着满处爬时,可以看出来那爪子还是个幼仔的爪子。
“我们能一直把它们喂养大吗?”
“不行,得送到动物园。在那儿它们会得到很好的照顾。长大了的豹子可不能当宠物。”
“为什么不?小东西的性情也不坏,它们还没伸出过一次爪子呢!而且豹子长大了个儿也不大——不像狮子。”
“但是,它们长大后就不是那么好脾气了。”老亨特说,“不管人们如何友善地对待它们,它们最终还是变得凶残。一头狮子或一只大象可以成为你终身的朋友——但豹子不成。它的本性就是猜疑和憎恨一切活动的东西。豹子非常有劲儿。动物学家说,就它的身体大小与它的力量相比而言,豹子是地球上最有劲儿的野兽。豹子是爬树的能手,它爬起树来就跟你在平路上跑步一样快。它捕到猎物后会将猎物拖到树上搁在高处的枝桠上,这样,不管是狮子还是鬣狗都够不着。猎人们都说,看到过豹子拖着比它重三倍的水羚或班马的尸体爬树。听起来不太可能,但有人将豹子射杀之后,将豹子和它的猎物的尸体都称了,证明人们说的是真的。豹子的胆子比其他动物都大,你们可以问问这些村民,他们是不是最怕豹子。狮子不会进屋,大象进不了屋——而豹子可不管那么多,从门,从窗,它都可能窜进屋内,然后捉住它碰上的第一个活物。”
“那为什么狩猎队不把所有的豹子都杀了?”
“问得好,”父亲回答说,“答案在于,在整个自然界中,豹子有它自己的位置。首先,它限制了狒狒的数量。豹子很喜欢狒狒肉的味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豹子,那狒狒的数量就会大大增加,恐怕所有土里长的东西都将被狒狒糟踏得一干二净。狒狒胆子之大,竟会袭击村庄,咬死数以百计的村民。这种事,在这个国家某些没有豹子的地区就发生过。”
罗杰一巴掌打死了手背上的一只采采蝇,他调皮地对着父亲说:“嗯,爸,如果每样东西部有某种作用的话,那你告诉我,采采蝇有什么用呢?”
老亨特笑了:“你以为你难住我了,小鬼头!好吧,我跟你说说采采蝇有什么作用。首先我承认这是地球上最危险的蝇,因为被它叮咬后会得昏睡症。这也仅仅是可能,并非总是如此——大多数情况下采采蝇叮过后都没事儿。这种危险的蝇类的好处在于,没有它们的话,你现在就看不到成千上万种动物了,它们就不会在这儿了。”
“怎么可能呢?”
“我记得有一次我与查沃的狩猎队长一起穿过查沃野生动物保护区时,我也打死了一只采采蝇。队长说,‘别打死采采蝇,这是我们的朋友。没有采采蝇我们也就没有野生动物公园了。’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非洲人放养数以百万计的牛,牛群漫步在这块大陆上,吃光了草,甚至连草根也嚼光了。野生动物只能饿肚子。但有一种地方牛去不了,那就是采采蝇生活的地区,因为采采蝇的叮咬对牛来说是致命的。这些地方也因此而得以保护下来。”
“可是,采采蝇不也可以咬死野生动物吗?”
“不。因为野生动物与采采蝇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很久很久,它们对采采蝇已经产生了免疫力,它们习惯了。你注意了没有,这个村子没有牛,那就是因为,这儿是采采蝇地区。当然,牛是有用的,但也得留些地方让世界上的野生动物们生存。”
罗杰看着人们在剥那头豹子的皮,他说:“真糟糕,我们不得不把它打死。”
“是的,当它们危害人的生命时,我们不得不采取行动。”
“谁要那张皮?”
“在纽约的美国博物馆已经订了一张。如果他们不要,某个皮货商也会感兴趣的。”
“它能值多少钱?”
“大约230镑。”
“做一件毛皮大衣,像这么大的皮得多少张?”
“差不多8张。”
罗杰吹了一声口哨:“那么,一件大衣就得1800镑!”
“还不止。皮货商还要赚一笔。一件豹皮大衣他大概要卖到2500镑左右,这要看皮的质量而定。前一阵豹子皮不太时兴了,而现在又再次变成时髦。也许是物以稀为贵吧,豹子越来越少了。当然,没有人只是为了保暖而花那么多钱。高贵的阔太太花1300镑可以买一件奥赛洛特皮大衣,花1000镑买一件猎豹皮大衣,或花350镑买一件美洲虎皮大衣。豹皮最时髦也最耐用。”
早餐已经准备好,饿了的猎人们都坐到了桌旁使劲地吃了起来。露露也从笼子里跑出来吃它的那一份。人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咸肉、鸡蛋、饼干和咖啡上,谁也没注意两个小豹子,直到罗杰喊了起来:“它们出来了,跑了!”
但它们并没有跑开,而是摇摇摆摆地追它们的养母——豹妈妈露露。它们用头去蹭豹妈妈的腿,舔她的毛,还嗅嗅她碟子中的肉,然后转头就跑,它们还不认为肉是美味。它们现在还是可爱的小野兽。一个小家伙爬上了罗杰的膝头,伸出舌头去舔罗杰的脸,那舌头就像一张粗砂纸,罗杰的脸上立刻渗出了血。
“噢!”罗杰大喊一声,“你对我太亲密了!”
他将这小绒球拉回到膝头上。小豹子拨开罗杰的手,一下跳上了桌子,一只前爪踩住了罗杰的煎蛋,另一只踩翻了咖啡。罗杰抓住它放回到地上,它开始舔自己的湿爪子。
而这时候人们发觉另一头小豹子失踪了。
“不会跑远的,”老亨特说,“看看那个帐篷里。”
人们钻进帐篷,搜寻着每一个角落,吊床底下,帆布澡盆里,哪儿也找不着它。人们钻出帐篷,搜寻营地附近的草地和树丛,也没结果。
营地边上有一棵树,树枝伸到了营地里。罗杰偶然抬头朝上一望,小家伙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趴在一根树权上,明亮的眼睛望着下边那些傻乎乎的人们到处钻。这时,它的模样不再是一团小毛球,而是一头真正的豹子,在它的黄绿色的眼里已经可以看到凶光,它随时可能扑向下面经过的人。它没学过这本领,而这是豹子世代相传的本能,这种本能已经深深地印到了它的头脑和每一条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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